他脚步一顿。
“是狗妖,他就在洞里。”
原来煞气是那狗妖身上的,他下意识的握紧脖子上的佛珠。
“我不喜欢那只狗,他身上的味道好臭。”妖低头缠着腰上的流苏,又抬头看他。
佛珠几乎被他扯断,半晌,他终于回头,他想说那样很好,成了亲也不错,却忽然冒出一句话,连自己也吃了一惊。
“若不是看到那股煞气我来到这里,你是不是等到嫁了他也不会告诉我?”竟是恨恨的口吻。
妖,愣了愣。
“说什么不喜欢那只狗妖,那你为何三个月都不出现?却要在此时跟我说这些吗?”他手抚在胸口,微微的抖着。
“静海?”妖从岩石上跳下来,向他走了几步。
而他似忽然惊觉自己失态,愣在那里。
他垂下手,觉得自己太不像自己,他方才说的那是什么话?竟像是情人间的责怪,他是和尚,他是半神,又哪来这些俗世人的情绪?
“进去吧。”最后,他微微的叹气,轻声道,“嫁人以后要听夫婿的话,不可以总是吵着要吃的。”说着转过身去。
若有一天真要杀她,自己如何下得去手?如何?
就算自己离她几年,再回来时,真的下手杀她?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破风之声,他一惊,猛然转身,却见一支箭速度飞快的向他射来。
而没等他反应,那妖已飞身挡在他面前,他头皮一麻,叫了声:“快闪!”箭已刺穿她的肩。
来的太突然,若妖不替他挡,他必定中箭,而那发箭之人也愣了一下,扔了弓,却接妖跌下的身子。
而他忽然暴怒,一向云淡风轻,此时却面露怒意,手中龙火射出,避退向他发暗箭的那只狗妖,一跃身,接住小妖。
那狗妖复又上来,他眼一橫:“我不想伤你性命,快退!”
狗妖一向暴虐,方才也是看到自己的新娘居然与其他男子说话,才放了此箭,此时见眼前的和尚居然抱着小妖,更怒,口中念念有词,一股妖力便直冲向他。
他哪惧这种小把戏,提气一震,那妖力反弹回去,狗妖被自己的妖力所伤,倒飞出去。
他看也不看一眼,抱起小妖,转身走了。
彼岸花(四)
妖脸色惨白的呻吟着,只知道吃的猪妖何时受过皮肉之苦,只是缠着他,就算到了安全的所在,想将她放下,她也揪着他的衣襟不肯放。
他想板起脸让她放手,但看到肩上的伤,终于狠不下心,任她赖在自己的怀中。
“好疼。”她嘤嘤的哭,眼泪流下来,颇有撒娇的意思。
他仔细看了下插在她肩头的箭,并不是妖物,只是普通箭矢,只要拔出来,以妖的复原能力,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好。
“你忍一下,我替你将箭拔出来,”说着让她斜靠在自己身上,两根手指夹住穿过她身体的箭头,一用力,那箭头居然被他生生夹断,又扶起她,看看她的脸色道,“疼就叫出来。”同时趁她还未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抓住箭尾,一使力将箭从她身体里拔出来。

“啊!”她尖叫一声,箭已离了她身体,他眼明手快的按住她的伤口,不让血流的太多,她看着带血的剑,又是一阵大哭。
他扔了箭看她的模样,轻轻的笑,松开按住她伤口的手,果然是可怕的复原力,那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于是安慰道:“不出半个时辰,伤口就会复原,连疤都不会留。”
妖仍是哭。
他无耐,自怀间拿出白瓷瓶装着的金创药来,那本是为他的远游准备的,倒出一些,轻扯开她伤处的衣服,敷在伤口上。
“好了,好了,上了药就好了,”他轻轻的哄着,怀中的人儿却还在哭着,“你要怎样才不哭呢?”他低头去看她,以前她也会哭,无理取闹般的哭,稍不顺心就哭,他一板脸也哭,他多半不理睬,任她在一旁哭个痛快,此时却无法不理会,只因她的伤全因他而来。

“你方才怪我了。”她抽噎着说。
“方才?”
“你说我三个月不出现,分明是你不想看到我。”她泪眼看着他,手轻轻的扯他的衣领有一下没一下。
原来并不是因为伤痛而哭,是因为他方才的话,他眼沉了沉,抓住她的手。
不想见到她吗?还是逼着自己不要见她?
“小妖,你怕死吗?”他忽然问。
“死?”
“若有一天我要你的命,你会如何?”
“要我的命?”妖的眼看着他,眼中未干的泪淌下来,他想也没想的接住,然后看着指尖上晶莹的泪。
“为何要杀我?”妖问,“你真忍心杀我?”
不忍心,所以要逃开,他闭上眼,如有魔障缠身,生不如死。
“等伤复原就回去吧,去那妖狗妖成亲,我送你回去。”他忽然冷下声音,手想松开她。
妖瞪着他,好一会儿才从他怀中站起来。
“若你今天不出现,你猜我会怎么做?”她幽幽地说。
他听着,无言。
“我会让轿子从你的寺前经过,让你看到我开开心心的嫁人了,然后再从寺后的山崖上跳下去,师父以前说过,只要不用妖力,妖怪也是摔得死的,让那狗妖娶不了我,因为他实在太臭。”

他听到这句话时,人颤了颤,眉头皱起。
“我若真摔死了,你会为我伤心吗?哪怕一点?”妖问。
“住口!”他却忽然大声叫她住口。
她吓了一跳,看着他。
他发现自己的手抖着,不由自主的抖,自己竟连一个死字也听不得,他问她,若杀了她,会如何?此时她却问他,她若死了,他又如何?
其实是一样的问题,可他又为何胆战心惊?若他不去找她,此时她是不是已命丧崖底?
终于还是不舍,就算再逃开仍是不舍。
忽然明白,今生他再无可能杀她。
然后顿时坦然,今生不杀她又如何?他非要逆天而行又如何?
“小妖,”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我至多许你这下半生。”这世他不可能杀她,那他必定又入轮回,来世如何?他无法许诺。
“下半生?”
“我这下半生,是你的。”他轻轻的说,将她拉坐在自己腿上。
“什么意思?”她手下意识的圈着他的脖子。
“就是这个意思?”他倾身吻向她。
……
他早早的醒了,看着窗外山顶升起的紫烟。
已有两个月了,他不曾回寺,她也不回山洞,他在一处风光极好的地方设了结界,在结界了盖了他俩的住处。
神妖双栖,天诛地灭。
他们在逆天而行。
他知道有报应,所以他只许下半生,人生一半的时间对天来说太短,稍纵即逝,他认为报应不会来的太快,就算来,他也要想办法挡住。
然而……
妖,裸着身在他怀中熟睡,他低头吻他的额,然后眼睛停在她近胸口的那处红点上。
那就是报应,报应在妖的身上。
他闭上眼,几乎是每晚,他夜夜在梦中见到那个红衣女子,他比谁都清楚,那个红衣女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