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那是她此生见过最灿烂的笑了,她不由的眯起眼,因为太过耀眼,然后听到廊里有人喊了一句:“九弟,就你多事。”
说话的正是那个年长的少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身旁的少年,少年不以为意,抓着头道:“我是怕她哭鼻子,我们十二妹哭起来就没完没了,”说着又走回了那几年少年旁边,“走了,六哥不是说要看那只鹞。”
几个少年就此离去了,留下呆立在那里的严岚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开。

“皇后娘娘,外面冷,还是进屋里去吧。”身后的宫女小声的说。
严岚的手下意识的抚在自己还未隆起的肚腹上,眸光转柔,点点头,转身进屋去了。
真像是一场梦啊,那年的一切似乎就在眼前,转眼就是八年了,她已经是他的皇后,怀了他的孩子,只是这样的梦并不甜蜜,大婚之夜她向他重提此事,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那笑容也不似以前灿烂,就如换了一个人。
但她还是爱他啊,就算他极少来她的慈华宫,就算他对她冷落再冷落,但她仍是记着那灿烂到耀眼的笑容,她相信他骨子里仍是那个在梅树下接住她的瘦弱少年。
眼角不知不觉中湿了,有泪掉下来,宫女忙递上锦帕来:“娘娘,您怎么又哭了?”
她接过锦帕,轻轻的擦去眼泪。
总是一不小心就哭了,即使他们说皇帝死了,他被烧死了,但她不信,那个烧焦的尸体根本不是他,然而就算坚信着,却还是忍不住软弱,真的死了吗?她还是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
手掌盖着腹部,慢慢地稳住自己情绪,她还有孩子,无论他是死是活,她要保住这孩子。
她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这间寝宫,右墙角是熬药的炉子,屋里的隔间摆着煮饭烧菜的锅,寝宫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平安,她每天都让自己的亲信去宫中的药房和厨房取药和各种膳食,必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熬出来的药和烧出来的菜,她才肯吃。
这样的日子还会很长,而且就算这般小心其实也防不胜防,但她必须坚持。
有太监走了进来,是她的亲信,凑近她轻声道:“娘娘,严大人来了。”
她方才还显得脆弱的眼瞬间冷凝起来,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但因为是男子的身份,平时是不能轻易进宫来的,此时宫中几乎就是这个人的天下,还有什么地方他不敢来?
她笑了笑,也正因为她是这个人的女儿,所以她和孩子才能活到现在不是吗?不然连皇帝都敢下手,就凭自己的万般小心又如何保得住腹中的孩子?
“备茶,让严大人进来吧。”她轻声道。
严复对外永远是一副笑容可拘,然而只有他的亲近的人才知道,他骨子里有多冷漠。
他看着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女儿由人搀着走出来,没有跪,只是微微躬了躬身,道了声“皇后娘娘”。
严岚坐定,没有说话,眼看着严复让周围的太监宫女退下,此处俨然像是在他自己的府中。
屋里只有父女两人,严复在旁边的软椅里坐下,也并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听说你还是不肯吃太医开的安胎药?”
严岚冷冷一笑:“那是安胎药吗?恐怕是要我肚里孩子命的打胎药吧,”她抬头看看自己的父亲,“就算你不疼惜自己的外孙,我却要保住这个孩子。”
“没有我,这孩子恐怕早就死了,”严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你还谈什么保住这个孩子?”
严岚的身体微微颤着,忽地悲从中来:“在父亲看来我肚中的孩子真的比权利更重要吗?若是真的要权利,我已经贵为皇后了,我若能生出太子,严家地位便是固若金汤,为何还要毁了皇帝,将你的外孙逼向绝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固若金汤?真是这样吗?我且问你,皇帝何时正眼瞧过你?你之所以能当皇后也是皇帝为了安抚我才给的面子,不然你什么都不是,还有你腹中的孩子,若皇帝未死,就算你能生出儿子,太子之位也未必轮得到他。”
严复说的无情,严岚几乎就要捂住自己的耳朵,这是事实,严复说的一点也没错,她的愁她的怨全在这其中,但她宁愿一直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听,不看。
她捂住嘴干呕起来,腹中的胎儿无声的抗意着她快要失控的情绪,她拼命的稳住自己的情绪,用力的喘吸。
严复冷眼看着,如同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她的女儿,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让她嫁给皇帝,不过就是在皇帝身边按了个内应,然而他似乎走错了一步,他没有看出她的痴心,她的固执,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说,现在又给他出了道难题。
他要杀了她腹中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
“若你固执下去,别怪我对你用强硬手段。”他说了一句,不想再看眼前脸色苍白的女子,站起身,甩手而去。
屋里只剩下严岚一个人,好久,呼吸才渐渐的稳下来。
她抬头看着紧闭的门户,咬住唇,她必须逃出去,不然这孩子真的完了。

严复阴沉着脸,严岚的坚决让他甚是恼火,他出了慈华宫,一路往外走,身后跟着随从和宫里的太监副总管仇公公。
仇公公今天本来想让自己家乡同村的一个孩子进宫来当差,以前新的太监进宫自然由他这样的总管副总管负责,但现在宫中这样的情况,有谁进宫,还是要让严复知道。
他本想提,但看看严复的脸色,还是作罢了。
严复这样背着手走了一段,在一处宫门口停了下来,转头往右手边的竹林看了一眼,竹林里有一条小径一直沿深到竹林深处。
似乎是想起什么,他本来怒气冲冲的表情缓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觉察的哀伤。
他转头对身后的随从道:“你们先回去。”
说着就走向竹林,沿着小径往竹林深处走。
仇公公仍然跟着,严复也没有让他离开,只是沉默着往前走,走了一段,他似乎忽然找不到路了,停在那里看着前面的叉路。
“冷宫,是走哪条路?”他沉着声音,问仇公公。
仇公公愣了愣,只觉得奇怪,却不敢多问,低着头指了一个方向,然后人走到前面:“让咱家替大人带路。”说着往前走去。
严复无言的跟在身后。
那是宫里最隐晦的地方,从红墙绿瓦华美无比,到眼前的一片萧瑟,严复的眼神也阴沉起来,眼看着穿着几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人洗着一大堆衣服,他问身旁的仇公公。
“当年洪妃住在哪里?”
洪妃?听到这个名字仇公公的脸色变了变,但因为低着头所以隐藏的极好,他不敢多问,宫中多年的磨练早让他清楚的知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有些事什么也不要问,只管照做就是。
“大人请随我来。”仇公公的腰弯得更低,带着仇公公往冷宫的更深处而去。
又走了一段,已经看不到人影,景物更加萧瑟,仇公公指着不远处一间屋子道:“就是那里了。”
严复盯着那间屋子,表情生出多种情绪出来,她,就是在那里上吊自尽的吗?
犹记得那抹绝美红颜,转眼就成了枯骨,飞灰烟灭,若她没有进宫,若当年......,也许那又是不同的局面,一切都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