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莲懒洋洋的在软椅上一坐,自己替自己倒了杯茶,也替孔不二倒了一杯,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道:“这么说皇帝还活着?”
“当然活着,不然哪来的手谕,”孔不二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拿了茶喝了一口,咂着嘴道,“你来是不是说明满意手谕的内容?”
熊莲轻笑,反问道:“不然我来做什么?”
孔不二讨了个没趣,一副鄙夷的看着熊莲,觉得这人就是整个一副欠揍样,若不是他有武功,自己早冲上去将他那脸笑容撕下来,放在脚底下踩。
他郁闷的喝了口茶,道:“听说你这几天已经是宰相府里的座上宾,现在他正得势,而给你这手谕的小皇帝却自身难保,投靠谁合算,再明显不过,换了我,才不会来这一遭。”
熊莲不急不徐:“你们孔家不是也投了这不合算的一方?”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替红衣社平反我要明正言顺,我并不需要支持一个夺权的人来达到我的目的,本身就名不正言不顺的人,替背负着谋反之罪的红衣社平反,是不是有些可笑?”
的确,此时宫中的事态,说白了就是谋反,要谋反的人替同样有谋反之罪的红衣社平凡,这的确是个大笑话。
看来就算此时此刻,熊莲的脑子仍然是清楚的很,不过这样的清楚对孔不二有好处,多一个帮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他本担心熊莲并不会来,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你清楚就好,那你准备怎么做?”虽然不怎么喜欢熊莲此人,但孔不二觉得这个人确实是个聪明人,并不像自家大哥那么笨,经常被自己牵着鼻子走,这人有自己的打算,而自己确实也没办法控制他,所以这次是询问的口气。
熊莲扬了扬眉,却是反问:“你希望我做什么?”
孔不二等的就是这句话,跳起来道:“我要你的钱,以朝廷的名义彻底解决了山西灾情,再重振红衣社为我们所用。”
“重振红衣社?”
“这不也是你的目的?齐筝事败,红衣社四分五裂,那蔡忠虽曾是红衣社五位主事之一,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红衣社早不是以前的红衣社,他恐难服众,但红衣社毕竟是人多事众,留着也是浪费,既然有人曾想用这股势力图谋造反,我为什么将它为我所用破了这次的造反阴谋?”
“这得花时间。”人心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收服的,何况是聚集起来为朝廷所用。
“所以,让你以朝廷的名义解决山西灾情。”这就是收买人心的最好办法。
熊莲的手指在杯上轻轻的敲:“你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你何以觉得我会拿出白花花的银子来给你替小皇帝做人情?”
孔不二对这样质问,脸不红心不跳,道:“这不就是那张手谕的代价,也是让皇帝对红衣社放心的代价。”毕竟红衣社在皇帝眼中就是意图谋反的组织,皇帝立那份手谕时也曾犹豫再三,若能让红衣社在这次政变中为皇帝效力,这远比逼他写那份手谕更有说服力的多。
熊莲当然明白这一点,而自古以来商人在一场政事中所起的作用也不就是背后钱庄,用钱来支持某位掌权者,而买得信任,让自己的商路更加畅通无阻,与他所说的用白花花的银子替皇帝做人情有什么区别?
“我可以答应照办,但有一点,”熊莲沉呤了半晌,“之后红衣社自行解散,朝廷不得招安归已用。”
孔不二皱了皱眉,叫道:“你事情还真多,谁稀罕你的人,能解散最好,这事我会记着跟皇帝说。”其实他也没把握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皇帝,在他看来皇帝连替红衣社平反都答应了,还在乎这点小事?
事情似乎谈得差不多,孔不二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气,道:“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何事?”
“找个牢靠的人换皇后出宫。”
严岚出了屋,快过年了吧,外面实在冷的厉害。
院中的梅花开了,淡雅的花香弥散了整个慈华宫。
她走过去,攀了一条枝桠,凑上去闻花的香气。
“你说怪不怪?用力闻时就闻不到了,偏要在那么不经意间,就满满的全是花香。”
过了年就满八年了吧,八年前她不过才十一岁的女娃子,也是这样的冬天,她来京城看望生病的姨,在姨父家的院中发现了满树的梅花,便扯了一条枝桠来嗅上面的花香,用力闻时,却什么也闻不到,于是转头向身后的丫头小兰抱怨。
回过头时,却发现小兰正跪在地上,院中的长廊里不知何时已多了几个少年,那几个少年个个锦衣轻裘,其中最年长的一位,面如冠玉,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而她此时正跨坐在那棵梅树上。
着实,有些尴尬。
小兰是半跪着托自己上去的,此时她整个人跪着,整整矮了一大截,她当真骑树难下。
“六哥,你说这女娃娃有不有趣,不好好去学女红,居然学男孩子爬树,这回,你看下不来了,哈哈。”年长的身后一个少年哈哈的笑出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几个少年随即哄笑起来,甚至有人笑道:“我且看看这女娃娃怎么下来?”
严岚脸被逼得通红,她个子小,平时最讨厌别人叫她娃娃,她已经十一岁了,娘说再过两三年就可以帮她说媒了,怎么还是娃娃?
她拼命的向树下跪着的小兰使眼色,让她帮着她下树来,可那丫头却一直低头跪着,动也不动。
要命了。
那几年少年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她脸更红,她原本以为那位年长的少年会是个不错的人,因为人长的那么俊,可是他居然也和其他人一起笑她,她听着笑声,心里不由升出一份狠意,不如直接就跳下去,总比这样骑在树枝上被别人笑好。
想着,她干脆闭上眼,抬脚就往树下跳。
梅树并不算高,但对于个子小才十一岁的严岚来说已经够高了,她这样不知死活的跳下去,跌在冻得发硬的地上还不知会怎样。
“小心啊。”似乎有人喊了一声,严岚来不及分辨,人已经跌在一团又软又硬的东西上。
地上有这么软吗?分明冻得跟石头一样硬,不对,“地”怎么会是暖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乱摸的手正放在一个少年的脸上,而自己就在那少年怀中。
那少年似乎只比她长了几岁,本来是想接住她的,但因为力气不够,人没站稳,人已经半跪在地上,膝盖正好磕在坚硬如石头的地上,抱住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你够沉的啊。”他嘴里轻吸了口气,人试着站起来,却没有站稳,向后靠在梅树上才移住。
严岚盯着那少年的脸,人有些瘦,在那几个少年里并不起眼,但那一脸的笑却丝毫没有嘲笑的意思,眼角唇角都飞扬着,稍稍凑近她道:“怎么,吓傻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人挣扎着想从少年的怀中下来,因为惊吓而泛白的脸又变得通红。
少年将他放下,顺手拍了拍她肩头飘到的花瓣,抬头又看了看满树的梅花,深吸了口气道:“果然开得漂亮,但下次,”他低头来看她,“下次不可以再爬这么高了。”说着又是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