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血腥味剧烈扩散在她嘴里时,那马车却突然停住了,仿佛是撞上了墙一般停住的,长孙愉愉和那络腮胡全都往前重重地撞在了车门上。
车门经不起碰撞,络腮胡直接飞了出去,长孙愉愉也跟着从那门洞中飞了出去,只是脚打在了门框上阻碍了一下往外飞的趋势,所以比络腮胡慢了些,但依旧已经控制不住身体地飞了出去。
长孙愉愉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因为她看到先她一刻飞出去的络腮胡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长孙愉愉闭上了眼睛,觉得这样死了也好,被人如此侮辱,她还不如死了呢。
但下一刻长孙愉愉感觉有一只手温柔却有力地托住了自己的腰,减缓了她飞出去的势头,缓缓地带着她落到了地上。
长孙愉愉缓了半晌才肯睁开眼睛,侧头一看,来人竟然是陆行!
她很意外,却又仿佛没有应当意外的那般意外,尤记得上次在魔鬼滩,也是陆行救了她。
“没事了。”陆行扶着长孙愉愉道。
或者是因为陆行的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对她都来得温柔,刹那间先才没有察觉的疼痛突然就潮水般地涌上了长孙愉愉的每一个毛孔,而比这个更让她疼痛的却是,她如此的狼狈竟然被陆行给遇到了,看到了。
长孙愉愉羞愤欲死,因为那络腮胡,也因为陆行。
喉头涌上干呕,长孙愉愉一把推开陆行,踉跄着往前扶住一株树的树干,张嘴就吐,原以为吐出的当是秽物,谁知却全是血。
长孙愉愉咬破舌尖后流的血。
她还从没见过如此多的血,那血还是自己的,长孙愉愉吓得浑身发软,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一般,她的脚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眼瞧着往下倒。亏得陆行抓得快,否则她铁定要摔得很难看。
眼泪好似倾盆雨一般,瞬间模糊了长孙愉愉的眼睛和面容,她在当下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劫后余生当然是欢喜的,但更多的却是恶心、害怕和疼痛。
“县主,你没事吧?“陆行扶着长孙愉愉在林中横倒的枯木上坐下,”我看看你的伤口。”
也不管长孙愉愉愿意不愿意,下一刻陆行已经用手掐住了长孙愉愉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张开嘴巴。
若是寻常事情,长孙愉愉怕不得跳起来踢陆行几脚,或者扇他几个耳光,但此刻她就那么愣愣地任由陆行施为,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血模糊了整个口腔,亏得刚才长孙愉愉吐了个干净,陆行还能看清一二,但很快那血就又涌了出来。
陆行抽出长孙愉愉袖口的手绢,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然后拉着她的手让她自己捂住嘴巴。他赶着救人,身上却也没带任何伤药,处理不了长孙愉愉的伤势。“没太大的事,舌尖破了皮,所以血才流得比较多。”
长孙愉愉愣愣地坐着,陆行的话或许安慰了她一点点,让她从即将流血身亡的恐惧逃了出来,但此情此景,让她只想杀了陆行灭口,或者做个乌龟缩进壳里,仿佛这样就能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陆行没跟长孙愉愉对视,知道她现在一定不想见任何人。他垂眸一看,只见长孙愉愉一只脚的鞋袜不知去向,脚上一道鲜红的血迹还在冒血珠子,脚背似乎被什么磕碰着了,肿起了一条血痕。腰带也不见踪影,整个衣襟敞了开来,露出里面摇摇欲坠的雪白抹胸。
陆行迅速挪开眼,但其实他不那么迅速,长孙愉愉也没有察觉,她只是怔怔地坐着,满脸泪水。
陆行的视线扫过她脸颊上肿起的指印,想要起身,却被长孙愉愉一把抓住了衣摆。


第76章
长孙愉愉是被刚才的事情吓破了胆, 她以为陆行又要跟上次在魔鬼滩那样扔下她,所以她第一反应就是抓着他的衣摆,乞求地看着他, 让他别走。
陆行轻声道:“我去把你的鞋袜找回来。”
长孙愉愉还是不松手,陆行的话根本就没进入她的耳朵,她只想着不能让他走。长孙愉愉双手死死地箍住陆行的脖子, 滚烫的泪滴从他的衣领里流了进去。她最难堪的一面都被陆行看到了, 长孙愉愉也就顾不得什么矜持了, 她现在就是害怕,害怕陆行丢下他。那个人, 那个络腮胡……
长孙愉愉哭得喘不过气来,恨不能拿刀将那人碎尸万段。
陆行的手在半空僵硬了半天,才轻轻落下轻轻地拍了拍长孙愉愉的肩膀, “此地不宜久留, 我去把你的鞋袜捡回来。”
长孙愉愉紧闭着双眼就是不松手。
陆行无奈,只能将长孙愉愉拦腰抱起,抱着她走到了林中的马车边。若是长孙愉愉此刻睁开眼睛看看,就能发现马车还算齐全,但驾车的车夫却落在一丈外的地方一动不动。那络腮胡倒是在地上动弹了两下, 陆行经过他用脚在他身上踢了踢,他就没再动弹了。
陆行抱着长孙愉愉, 费了点儿力气才将她的鞋袜以及腰带从车厢里捡了回来。
陆行将长孙愉愉放下让她重新坐在枯木上, 蹲身拿起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用手替她将脚背上的脏东西擦去, 然后把鞋袜穿在她身上。“我们得赶紧离开, 想来你也不愿意再让其他人看到你这幅模样。”
长孙愉愉还在麻木中, 所以任由陆行以手擦拭她的脚, 听得他说话,脑子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犯傻,就是装也得装出正常的样子。
说话间陆行已经替长孙愉愉穿好了鞋袜,扶着她站起了身,“你的脚受了伤,能站起来么?”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抬手擦了擦嘴角,有血水顺着唇角滑落。
陆行将腰带递给长孙愉愉,低声道:“能自己系么?”
华宁县主长这么,哪儿自己穿过衣服啊?所以长孙愉愉轻轻地摇了摇头。
陆行也没迟疑,动手替长孙愉愉理了理衣襟,然后麻利地替她系好了腰带。退后端详了一下长孙愉愉,她领子上虽然有血迹,抹胸上也有大块的血迹,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外裳上却只有一点点血迹,隔得远未必能看清楚,只会以为是布料的花色。
唯一麻烦的是长孙愉愉的头发也松散了,头上的发饰一个也没有了,想来定然是那些贼人见钱心喜,先将长孙愉愉的头饰给摘了。
陆行走回络腮胡身边,在他身上摸了摸,没有发现,又去车夫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包东西来,打开来看果然是长孙愉愉的头饰。
陆行让长孙愉愉重新坐下,“得罪了。”不容长孙愉愉反对,他就以手作梳子,替她梳起了头来。
长孙愉愉也完全没反对,她是还处在恐惧和疼痛中,脑子在放空,任由陆行支配她。因为有一点她心底是清楚的,陆行是在帮她。
陆行也没给女子梳过头。手指插入长孙愉愉的发丝间,才彻底叫人体会到什么叫发如绸缎,那种丝滑柔腻,顺着指缝流淌的触感,甚至比丝绸还来得让人舒服,恨不能就这么天长地久地摸下去。陆行走神了片刻,忍不住会想,是不是每个女子的秀发都叫人的手指如此流连?
走神归走神,陆行手下的动作却没停下。他本就手巧,加上善于观察,因此把长孙愉愉的头发拧来拧去,再用头饰一固定,竟然梳了个不同寻常的发髻出来。虽然有些松松垮垮,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两鬓垂下的一大缕发丝刚好遮掩住了长孙愉愉脸颊上的指痕,虽然不算掩饰得特别好,可只要隔得远,不仔细看,也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长孙愉愉感觉到陆行已经替自己梳好了头,却不知道是个什么丑样子,现在这境地她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只能默默接受。
“把嘴里的血水吐掉吧。“陆行对长孙愉愉道。
长孙愉愉听话地侧头张开了嘴,血腥味让她的脑袋发晕,险险地有些坐不住,还是靠陆行扶着她才重新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会有人来打理这一处的,你不必担心。但你却不能留在这里。”陆行道,留在这里若是被其他人找到的话,就坐实了长孙愉愉被绑的流言。
长孙愉愉没动,却拉过了陆行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了个“丫”字。
“绑架你的人很狡猾,用你的丫头分散了寻你的人注意,放心吧,很多人在分头找你,她会被找到的。”陆行道。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即便是不放心,她如今也做不了什么。
陆行扶着长孙愉愉往马车的方向走去,长孙愉愉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停住脚步,朝着陆行猛地摇头。她就是死,也再不想回到那昏暗的马车里去,她只要一想到那络腮胡的臭气,就犯恶心。
长孙愉愉也的确犯了恶心,她转头张开嘴,将嘴里的新涌出的血水吐了出去。
“这里是城外,最好不要让人看到你。”陆行劝道。
长孙愉愉也知道自己此刻不应该任性,但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忍受重新坐进那马车。她指了指地上的那两人,意思是问陆行他们的生死。
陆行道:“险些忘了。”他扶着长孙愉愉靠在树干上,去车厢里拿出里头捆绑长孙愉愉的绳子来,走到车夫和络腮胡身边将二人捆了起来。然后将马从马车上卸下来,扶着长孙愉愉走过去,“骑马可以吧?”
长孙愉愉点点头。
陆行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我们得共乘一骑,快些赶回城中,你嘴里的伤必须要处理,你也得尽快回公主府。”
长孙愉愉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并没有纠缠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的圣人训。
陆行又道了声:“得罪。”翻身上了马,再将手递给了长孙愉愉,待长孙愉愉的手放入他掌心时,他轻轻一提,长孙愉愉便顺利地坐在了他身后。
虽然有点儿不合时宜,但此刻长孙愉愉真有点儿被陆行的力气给惊到了,他提自己跟提个小婴儿一般轻松,说放哪儿就放哪儿。再想着他一个人就对付了车夫和络腮胡,虽然长孙愉愉没看到具体的拳脚功夫,可心里多少知道陆行怕是有武艺在身的。
当初在魔鬼滩,他也展现了超人的箭术。这人还算是文武双全。
长孙愉愉的脑子里涌起乱七八糟的头绪,她也没阻止,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去回想今日马车里发生的事情。
“你可以……”陆行夹了夹马肚子,刚想说长孙愉愉可以拉住他的衣服,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发现长孙愉愉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长孙愉愉发现陆行的身体突然僵硬了起来,她若是能说话,此刻肯定会对陆行说,让他别多想。她之所以如此可不是依赖他,只是比起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更在乎的是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脸。
都已经同乘一骑了,拉衣服和搂着腰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只要她二人都愿意将此事当做没发生,那也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陆行也不是犹疑的人,马很快跑了起来,他一路沿着林子边缘在走,只为了尽可能少的碰到人。
长孙愉愉当个乌龟似的埋着脸,也不管陆行走的是什么路线,她只知道到了城门边上,陆行不顾她反对的,将她一个人藏在了一处棚子后的稻草堆里,过了一阵子他才回来,跟着他回来的还有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可以坐吗?现在要进城了,不能再骑马。”陆行道。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这次没再矫情了。她的心情平静了一些之后,反而意外先才陆行居然没逼着她上那辆马车。按照陆行的性子,本来应该很不耐烦地强迫她上去的,就像他很不耐烦地掰开她的嘴查看伤势那样。
这会儿想起这事儿,长孙愉愉多少还是有些嗔怒陆行的。书呆子一点儿都不懂怜香惜玉。
陆行朝长孙愉愉伸出手。
长孙愉愉狐疑地看着突然“打通任督二脉”的陆行,晓得照顾一下她了?长孙愉愉没高傲地拒绝,主要是靠她自己爬马车,那姿态实在太不雅了。
出城的马车被查得很严,但进城的马车却是轻松就放了过去,眼下守城的士卒全部注意都在出城的人和车身上,倒也方便了陆行和长孙愉愉。
出乎长孙愉愉意料的是,陆行并没将她直接送回公主府,而是到了东阳坊他的小宅子里。
门内,青老、傅婆还有泉石皆不在。长孙愉愉坐在屋里,见陆行拿了两个白瓷瓶大步走了进来。
“县主,张开嘴巴我给你上药,你舌尖的伤不能再耽误了。”陆行道。
长孙愉愉将信将疑地张开嘴,不知道陆行要给她用什么药。她这伤回到公主府,她娘肯定会请宫中太医给她治的,只是那样就不好解释这伤的来历了。
药粉洒在嘴里,长孙愉愉感觉一阵剧烈的刺疼,却听陆行道:“忍一忍。”
长孙愉愉忍住没哼,但眼泪花花又弥漫了眼眶,让她一双本就湿漉漉的眼睛,越发显得好似倒映了满天星辰一般,迷蒙里透着让铁石心肠的人也能化作绕指柔的媚光。
一张脸虽然惨不忍睹,却也意外地惹人怜惜。
陆行撇开头没看长孙愉愉。
等药粉的刺激过了,陆行又给长孙愉愉的舌头上上了一点儿药膏。
长孙愉愉感觉这药膏,清清凉凉的,虽然一股子药味儿,却出奇的不难“吃”,不多会儿她嘴里的疼痛感就没那么厉害了。
陆行收拾好了药瓶,又转身看了看长孙愉愉,迟疑地道:“你脚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么?”
紧接着陆行又补充道:“用这药膏,不会留疤。”
不会留疤四个字打动了长孙愉愉,她朝着陆行直接伸出了脚。这态度颇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她这脚……
反正陆行也不是头一回看了。
陆行拉过旁边的小凳坐下,替长孙愉愉除了鞋袜,看见她的脚背已经肿得老高了。这位小县主还挺忍得的,一路上居然一声不吭。
陆行抬头看着长孙愉愉,“不幸中的万幸,你这次伤的是另一只脚。”


第77章
若非实在笑不出, 长孙愉愉还真是想笑,亏得陆行竟然说得出这种不好笑的笑话。她上次在魔鬼滩也是伤了脚,也是被他救了, 也是被他把一只脚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遍。
两人正对视呢,陆行突然松开了长孙愉愉的脚,站起了身, 朗声道:“傅婆进来。”
收到陆行留的标记, 傅婆刚回宅子, 谁知道会看到那一幕,又想悄无声息地赶紧溜走, 却不料陆行率先出声了。
傅婆只能缩脖子缩手地走到堂屋。
长孙愉愉的脸上飞过一道难堪的红,只她和陆行两人时,她倒没觉得害羞, 可这会儿看到傅婆, 她一下就羞得……想钻地洞了。
“给公主府报信了么?”陆行问。
“报了。”傅婆道,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光看着地面了。她越是这样,长孙愉愉就越是臊得慌。
陆行往旁边让了让,“县主的脚伤了, 你替她处理一下伤口。”说罢,陆行就避嫌似地“躲”进了他的书房, 再也没出来过。
傅婆接手任务后, 蹲下来看长孙愉愉的脚, 她的手刚摸上去, 长孙愉愉心里就蹙了蹙眉头。
没有对比还没感觉, 长孙愉愉竟然觉得陆行的手比傅婆更为温暖细腻, 而且力道掌控得更柔和。
傅婆仿佛没察觉地道:“其实公子干这事儿更合适, 我一个粗使老太婆,手太粗了,县主的皮肤又细嫩。”
长孙愉愉动了动舌头,居然能出声儿了,别说陆行的药还挺管用的。“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更合适给人上药?”
“那县主可就不知道了,公子以前在外行走时,江湖上多少女子想方设法儿地就想在他跟前受伤哩。公子医术了得,人又生得俊,要不是家规严厉,怕不是早就被那些个白骨精给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长孙愉愉有了一丝笑意,“他是你主子,你当然得说他好话。哪里就俊了?那些个江湖女子怕是见识太少。”
傅婆心忖,还不知道谁见识少呢,你一个闺阁女子,哪儿那么大能耐说江湖女子见识少的?不过这话傅婆当然不敢对着长孙愉愉说。再说了她家公子哪里不俊了?要她再年轻个五十年,绝对不可能让其他女人有机会。
“江湖女子天南地北地走,见识少么肯定说不上。就那咱们公认的江湖第一美人,瞧见咱家公子第一眼就失了魂,死活要嫁,跟我家公子面前受伤都不下五、六回的。可惜了,苦肉计没得逞。我瞧着都心疼。”
江湖第一美人么?
傅婆抬头看了看长孙愉愉,“说实话,那美人比县主你都不差的。”
长孙愉愉笑了笑,再没跟傅婆闲聊的兴致了,她觉得舌头又开始疼了。沉默后心里又想着,陆九果然是个真眼瞎。还有傅婆怎么回事儿啊?江湖女子风里来雨里去的,就她们那皮肤的粗糙劲儿,还能比自己不差多少?
知道她从小到大养成这样,花了她娘亲多少心血,多少银子么?这么一胡思乱想,长孙愉愉的脑子里倒没再闪现络腮胡那恶心的嘴脸了,否则她得不停地发吐。
肖子清来得非常快,傅婆才将将替长孙愉愉处理了脚上的伤,她就到了。
长孙愉愉一见肖子清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比遇到陆行时还流得汹涌,她一下就扑进了肖子清的怀里,把肖子清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可以说是从小看着长孙愉愉长大的,爱护她的心不比对自己的女儿肖露差。
长孙愉愉的马车刚进公主府,另一辆从隔壁安国公府驶来的马车也到了。
安国公世子夫人龙氏,也就是长孙丹亲娘,与永信伯夫人韩氏联袂到了晋阳公主府,很快就被请到了晋阳公主面前。
“你两位倒是稀客,不知什么风把你们一块儿给吹来了。”晋阳公主笑盈盈地看着龙氏和韩氏。
龙氏作为儿媳一向很得曾母喜欢,同晋阳公主是完全相反的例子。不过她既然得曾母喜欢,肯定是和曾母站在一边儿的,加上她女儿长孙丹又和长孙愉愉一向不对付,因此龙氏此刻突然到晋阳公主府的动机就就值得商榷了。
不过龙氏没开口,倒是韩氏道:“我今儿刚巧和龙姐姐一块儿在福隆寺上了香,约着说会儿话,突然听人说华宁出事儿了?是人走丢啦?”
龙氏在一旁帮腔道:“是啊,公主,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我听着华宁出事,赶着回来,一着急就把韩夫人也拉了过来。”
晋阳公主含笑地看着龙氏。龙氏的心思她一清二楚,这是拉着韩氏来当证人呢,她说出去的话京城人可能要打个对折,但再加上有韩氏作证,华宁走丢的事儿就铁板钉钉了。
别看晋阳公主表面上笑盈盈的,但心里却已经愤怒到了极点,龙氏冒得如此积极,让她很是怀疑华宁今天出事是不是跟龙氏有关。但晋阳公主又觉得龙氏不至于坏到如此地步,不过查还是要查的。
“哎,那真是多谢你们了,今儿华宁在福隆寺庙会前头转头不见了人,可真是急死个人了。后来我才晓得,那孩子在庙会上遇到了陆少卿,就缠着他给我修复画。偏陆少卿现在事儿多,当时没应下,那孩子就不依不饶地跟去了他府上。哎,华宁真是被我给宠坏了。”晋阳公主道。
陆少卿?“修复画?“龙氏信了晋阳公主才有鬼,那么大的阵仗,连靖云台的云骑都出动了,所有城门全都开始换防,严查,华宁不是出事了才怪。
“什么画啊?那幅《新篁图》不是已经修复好了么,画馆里还展出过呢。究竟是什么画啊,弄得华宁非要去找陆少卿?”
晋阳公主头疼地摸了摸额头,“就是我那幅长春山人的《松鹤图》,前两日拿出来看,结果不小心把墨沾上面了。华宁见我心疼得睡不着,这才去找陆右卿的,她是着急我的身子。“
韩氏已经相信了晋阳公主五分,毕竟细节说得如此明确,“华宁可真是个孝顺孩子。”
龙氏却不是韩氏那么容易打发的,“呀,好可惜啊,毁成什么样子了?让我们看看吧,大家想法子总比一个人想法子好,陆少卿也未必就能修复得好呢。”
晋阳公主招来如雪道:“去我书房把那幅《松鹤图》取来,正好让韩夫人看看,她在书画上也有独特的造诣。”这话就是内涵龙氏没造诣了。
《松鹤图》晋阳公主当然有,但却是没有毁掉的。如雪到了书房,看着那长春山人的真迹,是怎么都下不了手,心里更是恨极了龙氏,要不是她一直逮着不放,也不用毁掉这幅画。
最终如雪还是狠下心肠洒了几滴墨汁上去,用扇子扇了一会儿墨迹,然后才捧了《松鹤图》出去。也亏得她有这般的胆气,才能成为晋阳公主身边的大丫头。
等染了墨迹的《松鹤图》放到韩氏面前时,她也是心疼,唉声叹息再三,“这可如何是好?长春山人传世的画作本来就不多,如今却又毁了一幅。”
晋阳公主皱了皱眉头,“可不是么,我也是心疼呢。”
龙氏一计不成有生一计,换了语气道:“华宁孝顺是好,可她一个女孩儿家家的,陆少卿又是定了亲的,眼见着就要成亲了,韦家姑娘跟她还是好友,她这求人求到陆少卿府上去了,怕是不妥吧?公主何不派人把她接回来呢?”
晋阳公主笑道:“自然是不妥的,早就派人接回来了。”
“啊,华宁回来了?”龙氏诧异地道,“的不见她出来呢,让咱们见见也好放心才是。”
”那孩子被我强行接回来,正闹脾气呢。”晋阳公主道,“若是她人来了,却黑着一张脸,这对长辈却是不敬。”
晋阳公主这般推三阻四不喊长孙愉愉出来,让龙氏越发肯定长孙愉愉事儿了。“华宁素来有礼,给老太太请安一回也没落下,见了我也是嘴巴甜甜的,今儿是怎么了?我这个大伯母来了,于情于理她也该来问候一声吧?”
晋阳公主听了这话别提多恶心了,她们心里都是门儿清的,要是论本心,长孙愉愉不仅不想搭理龙氏,还恨不能一辈子不见面呢。偏龙氏这会儿摆出大伯母的身份来,晋阳公主还真就不好说什么了。她的华宁却不能传出不好的名声。
“如烟,你去看看华宁,若是没事儿就让她过来一趟,说她大伯母来了。”晋阳公主道。
如烟应声而去,没多久就回来道:“回公主,县主这会儿正在岳鑫亭弹琴,文竹守在她身边不让人打扰呢。”
晋阳公主蹙眉道:“她就是怪毛病多,这会儿弹什么琴?”
龙氏闻言道:“正好啊。华宁的琴艺在咱们整个京城的贵女里都是拔尖儿的,我早就想听听了,今儿有幸,韩夫人咱们一块儿去听听吧。”
韩夫人正心疼那幅《松鹤图》呢,闻言觉得自己也的确该出去透口气,否则真是要心疼坏了。
龙氏原以为晋阳公主要拒绝的,谁知晋阳公主道:“你既然有这份雅兴,那就去园子里逛逛吧,我今儿有些不舒服懒得动,正好你陪着韩夫人走走。”晋阳公主这是连敷衍龙氏都不愿意了。
龙氏觉得被怠慢了,却也不敢拿晋阳公主如何,只拉着韩氏出了门,想着等她发现弹琴的人不是长孙愉愉时,这些个仇就算都报了。


第78章
岳鑫亭筑在假山之巅, 远远地就能看到。韩氏还没走到岳鑫亭,站在山下听了听便有些痴了,听着上头人弹的《空山》, 一时众多感触涌上心头,竟好似听到了鸟雀之声,感觉到了山涧薄雾渐润皮肤的舒适, 然后便再迈不开步子不忍心去破坏这景致。
一曲终了, 韩氏忍不住叹息道:“怪到人都说华宁的琴艺好, 我原还以为是她们这些个姑娘家互吹互擂出来的,却没想到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咱们这些人可是难以望其项背呢。”韩氏当初做姑娘时也是才女,以才华自负,难得如此服人。
长孙愉愉仿佛听到了韩氏所言, 从岳鑫亭里走了出来, 遥遥地对着韩氏和龙氏蹲身行了一礼,然后重新坐回了琴后,开始抚琴。
韩氏听得痴了,当然不肯再上去打扰抚琴人,那是焚琴煮鹤一般煞风景的事儿。至于龙氏, 则是满脸的失望,虽然还隔了一定距离, 但她知道那人就是长孙愉愉, 没有其他人扮得出她的风姿, 哪怕模样一样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