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现在这幅虚像可以看出,西边一角已经全部被黑魇侵蚀,整只黑魇包覆在星罗界西边,与星罗界融为一体。
“我们挑选了几个布阵点,你看看。”叶司韶一挥衣袖。
星罗界的虚像上亮起几个红点,从无量天之前一直延申到大净土,几乎覆盖了星罗界剩下的所有位置。
夜烛绕着虚像走了一圈,沉吟道:“十三个禁阵……虽然可以将黑魇入内,但禁阵运转需要耗费大量灵石,总有耗竭的一天……”他说着说着,忽然停在某个位置,定定看了两眼,转头望向叶司韶,又道,“也不是不行,星罗界每隔三百年一开,只要每隔三百年往禁阵内补充充足的灵石,保证法阵的运转,应该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阻止黑魇。”
语罢,他挥出一束紫光,从他所站立的位置直通无量天。
“在这个位置建个法阵,将此阵与十三禁阵阵眼相连,输送灵石,保证禁阵不会耗竭,应该可行。”他一边说,一边挥出更多道紫光,转眼之间就将所有禁阵连接。
四周修士看得一阵佩服,叶司韶亦随之点头,而后向身边之人吩咐道:“小九,此计可行,通传下去,便按此……”
他一句话未说完,早已默默走到无量天处的南棠忽然开口。
“何必费这些功夫,依我之见,快刀斩乱麻最好。”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她高举右手,以掌为刀,朝着虚像劈落,仿若要将整个星罗界劈开,众修不解其意,纷纷目露疑惑,只有夜烛,他脑中雷电般闪过一念,竟明白了她此举之意。
“你的意思是……”
“没错!”
南棠抬头,与夜烛对望。
“把无量天从星罗界劈开,推入星宙!”
所有人都是一愣,反应过来之时,一阵哗然。
从虚像来看,星罗界好像不大,但实际上这星罗界却足的两个悲雪宗之广,虽然是个漂浮星域的碎片,却大小也算个星辰,她这一劈,看着倒简单,实际做起来,却不啻于要毁掉一颗星辰。
这办法简单粗暴,却也匪夷所思。
“虞道友,你此法未免有些异想天开。”吕正阳率先开口质疑,“劈星灭魇,如何为之?”
“是啊,小友,你的办法虽然好,可很难实现。”这一次,就连月枭也无法赞同。
“还是商量商量如何布阵吧。”万筠索性将她的提议视作戏言。
叶司韶目光落于虚像之上,闻言正要开口,却听夜烛与南棠异口同声。
“她有办法!”
“我有办法!”
在这座地宫之中,藏着一个十方古阵,那便南棠的底气。


第145章 不含蓄
两人斩钉截铁的话语掷地有声,换来满堂诧异的目光,南棠与夜烛相视而笑。
夜烛与她相向而立,中间恰隔着整个星罗界的虚像,看到南棠笑意满溢的眼眸,眉间种种皆化温柔,为这一刻两人间的默契而欣慰,亦为她今日模样而喜。
他就爱看她这般模样,于满殿强修之列亦如此明媚张扬,没有半分卑微畏惧。这一路走来,二人相识于微,他曾藏于弱兽陪她走过三十年艰难岁月,她见过他孱弱求生的软弱,他亦看过她艰难修行的彷徨,没人比他更明白,如今他们能够共同站在这里,是件多不容易的事。
这一笑,沉淀着这数十年相伴的情谊。
他们之间,如水脉脉。
南棠的笑,亦因夜烛而生——即便满殿的人都觉她荒唐,也终有这一个人,永远思她所思,信她所信,毫无条件的与她站在同一边,哪怕他们之间,隔着那么漫长而遥远的距离。
无声的笑,落有心人眼中,却又化滋味万千。
江止就在那一瞬间垂下了头,她已有灼灼颜色,在一众上修之间亦风采卓绝,绽放出让他自卑的光芒。他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卑这个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而让他产生这荒谬念头的人,还是他曾经的道侣。她曾远远地追逐于他身后,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今,那些落下的距离被她一步步追平,再一步步超越。最终,她站在这里,成为他追赶的目标。
“叶仙尊,此事关乎整个悲雪宗乃至玉昆的生死存亡,当不得儿戏。劈星灭魇,这太荒唐了,我们不能将如此重要之事寄望于一个荒谬的想法。”吕正阳却没因为夜烛的开口而有所松动,只求助于殿内真正主持大局的叶司韶。
不少修士也纷纷附和质疑,毕竟劈星灭魇听来委实匪夷所思,大家都等叶司韶开口。
叶司韶抬手按按,以安众人情绪,语气淡然,却又饱含无上仙威道:“大家稍安毋躁,且听听我这弟子如何说。”
便只这一句话,震慑了众修。
叶司韶地位超然,境界高深,寿元已近万年,近千年虽隐于西琉月,然而早年于玉昆修行之时,曾一手兴建了毓神宗,这个毓神宗,是玉昆六宗三海之中最强宗门,数千年未逢对手。作为毓神宗老祖,他除了西琉月的势力外,还有整个毓神宗为后盾,实属玉昆修仙界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更别提其更加隐讳的梵天身份。
但就是这样的人物,近万年来也没人听说他收过徒弟,哪怕是毓神宗的弟子,也皆非亲传,如今冷不丁听他亲口承认弟子,那人还是面前这个大言不惭的虞南棠,在场修士无不惊愕,特别是一直出声质疑的吕正阳,此时更是满面愕然。
原垂头不语的江止却在此时猛地抬头,满目疑惑地望向叶司韶,其余知道南棠来历的眠龙山众修也同样大惑不解,只听叶司韶又淡道:“她是我修心之时在外化身所收弟子之一,不过如今我有意收为亲传弟子,南棠,你可愿?”
南棠对叶司韶的突然表态也大为惊讶,她下意识看了眼夜烛,夜烛却只挑挑眉——拜师这种事,他管不着。
“弟子拜谢师尊。”南棠当既拜礼,却被叶司韶一掌托起。
“江止,你可知为何我只认你师妹?”叶司韶在此时又点名江止。
江止躬身,摇头:“江止不知。”
“你和你几个师弟,未过试炼。心不定者,难成大道。”
裴玄熙是叶司韶,可叶司韶却不是裴玄熙。
他们做得了裴玄熙的弟子,却未必有资格成为叶司韶的弟子,江止执掌重虚宫这几十年,就算是叶司韶离去前所留的最后一场考校,但很遗憾,最终通过的人,只有五个弟子里最不被看好的虞南棠。
“江止受教,多谢仙尊点拨。”江止没有纠缠,恭恭敬敬行礼。
叶司韶便不再多言,短暂的师徒相认结束,他转回正题:“南棠,说说你的办法。”
大殿之上再无人敢出声质疑,南棠定神道:“师父,星罗界内,亦有十方古阵。”
事到如今,她不打算再隐瞒,岂料才刚提及“十方”二字,叶司韶的目光顿变,一扫先前淡漠神色。
“可以了,你不必再说。”叶司韶断然出声,阻止南棠继续往下说。
南棠微垂双眸,眸光幽深——她师父果然知道十方古阵。
众修士还一头雾水,叶司韶却已做出决定:“我们两手准备,顾衡,让悲雪城的人继续准备,不要停,如果南棠之法失败,马上由原有计划顶上。”
顾衡抱拳应诺,叶司韶又问南棠:“南棠,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南棠保守估计道。
“需要多长时间?”叶司韶继续问她。
她动动唇,刚要回答,却忽想到一件事,不由自主望向了夜烛,恰逢他亦望来,二人目光在半空相遇,各自读到彼此所思。
“两天。”南棠咬了咬牙,垂落身侧的手攥成拳,定定望着夜烛。
————
其实无需两天时间,南棠有些私心,将这一时间稍稍延长了些许。
“好漂亮……”
站在无人的无尽墟,仰头就是满天星辰,南棠忍不住发出感慨。
星斗密布如棋,似萤虫般渺小,难以想象是来自多么庞大的星辰,隔着这浩瀚的距离,才照来这一点光芒。
“你的赤冕,是哪颗?”她问向身边的夜烛。
修士已经被清出地宫,全部退回大净土内做准备,黑魇已经占据了星罗界三成左右的范围,她至少要劈开四成,才能确保没有一丝残留。劈星之举前所未见,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为防意外,修士们要留在入口处布阵守住玉昆,这里便只剩她与夜烛二人以及天禄兽等待着叶司韶的传音。
繁星满眼,夜烛却只能摇头:“我也不知道。”
苍穹之广阔,他们还不能窥破,不过总有一天,他们亦或是后人,总会突破这些桎梏,见识到更加广阔的天地。
一切的奥妙,都能被时间慢慢填补。
两人一兽慢步走到鸾鸟烽燧之下,雕刻精美的鸾鸟展翅欲飞般栩栩如生,南棠轻抚木纹,闭眸感受其上传来的源自遥远时空里的气息,让她心烦的未解之谜还有许多——祈族、梵天界、师父、萤雪、落仙壑……她的问题多如这满天繁星,但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愿想。
“夜烛,你那日问我的问题,再问一次吧。”南棠睁眼,眼眸笑成弯月。
夜烛微微一怔,旋即会意,牵住她的手,目光如水。
“下次再遇,你我结修,可好?”
南棠转身,与他站在鸾鸟之下,笑道:“你的聘礼,我收下了。”
刹时间,夜烛眉间如万簇桃花绽放,他一笑,连满天繁星都跟着亮起来。
他总让南棠觉得,色令智昏这个词是有道理的。
她踮起脚,展臂圈住他的脖颈,向他倾倚,身体却忽然一轻,夜烛已将她掐腰抱起,她便卸去所有力气倚在他胸前,头微微一歪,小声道了句:“我还你一礼。”
尾音便消融在二人唇瓣之间。
这一吻来得汹涌澎湃,全无先前浅尝辄止的克制与羞涩,初见时的小小生疏不再,只剩下来不及宣之于口的种种情绪,尽数化作这一刻缱绻缠绵。
南棠被他高高抱起,双眼迷离,宛如盛满一池烈酒,化作满腮嫣红,衣襟缓落,修长玉颈完美无瑕。她缓缓离开他的唇,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眼,以一种温柔却又霸道的气势捧着他的脸,问出后半句话:“你要不要?”
一如在神识虚空之时,她高高在上地俯望他,问他:“你不想试试?”
大胆而炽烈,是她从未示于外人的火焰般的一面。
她给他的定情之物,是她自己。
南棠不知道下次见面会在何时,也许明天,也许明年,也许……要许多许多年,谁也不知道,她不愿意浪费这难得相会的时光。
于夜烛而言,这是又一次的道心冲击,怀中高高在上的女人美艳不可方物,眼里是让他臣服的柔情蜜意,每一声呢喃,都是慑魂夺魄的低叹,以至于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环境,他所有的理智都跟着沦陷。
白雾不知何时而起,将二人笼在其中,除了漫天星穹,再无其它。
天禄兽静静趴到地上,兽眸紧阖,一动不动宛如沉眠,夜烛那抹半魂飘荡而出,不知没入了何处。雾霭之间,只有几声低低的细吟逸出,灰朦的人影相交,像凡间的皮影戏,偶尔,响起几句暖昧的低语。
“他来了?”这是南棠的声音。
“什么他?哪里来的他?这里只有我和你。你说错了话,要罚。”夜烛的话语里透出一抹笑意,一缕情动,喑哑迷人。
“夜烛!你们不要……”南棠很快改口,但这话却未能说完。
神识虚空之中,已是一片风雨交加。
良久之后,才换夜烛一声回应:“什么我们?把‘们’字去掉,只有我!”
魂神是他,躯窍亦是他。
由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第146章 别离
无尽墟的幽幽星光从无变化,时间像静止一般,缭绕白雾内的两道人影偃旗息鼓,结束这场碍于情势无法持续太久,却战况激烈的纠缠。
“你下手也太狠了。”夜烛喑哑的抱怨声响起,说着让人浮想联翩的内容。
南棠窝在天禄兽的怀中,蜷起的脚趾渐渐放松,她身上只缠着天禄兽毛茸茸的兽尾,满肩满背的发凌乱垂落,散在天禄油亮漂亮的鬃毛之间,桃腮玉面,双眸半眯,眼尾微微挑起,盯着夜烛,像只漂亮又危险的妖兽,异常红润的唇轻动,出口的声音与平日大厢庭,仿佛沾染了夜烛的喑哑,羽纱般撩人。
“怎能怨我?明明是你们……”她的反驳在遇到夜烛的挑眉时改了口,“是你的过错。”
魂神与躯窍同时狂风暴雨,她哪里经受得住,夜烛这人面上正儿八经像个老和尚,每回闹起来都是折腾得最凶的那个,回头还把她衬得像个不知餍足的妖女,怪可恶的。
今日将她逼得急了,自也顾不上什么温柔,像露出细齿的小蛇,恶狠狠与他斗法。
但……不得不说,夜烛现下这模样,真叫人心疼。
他衣衫不整地半倚鸾鸟之下,正歪着头摸着颈间红印子,被她拨乱的长发从一侧落下,叫他沾了几分女子的妩媚,外露的肌肤上散落着不少印痕,几道细长抓痕更是从后背攀到肩头。
听了南棠的话,他用力搓搓颈上红印,一阵刺疼泛起,他“嘶”了声,道:“我连一指甲盖都没舍得弹你,你倒好,看看你干的?”
这番恩爱,他已经极尽温柔,反而是她,又是咬,又是挠……他感觉自己都快变成她的食物。
南棠抱着兽尾直起身,道:“要不是你同我耍花样,我能……”
她说着说着看到夜烛唇边泛起的意有所指的坏笑,脸上一烫,倏地住嘴,那边人影却是一闪,夜烛已欺身而来,搂住她的腰。
“怎么不继续说?”他低声道,“你能怎样?”
肌肤微触,一阵战栗。
有些词在脑中闪过,水到渠成的,势均力敌的,从魂魄到身体的痛快,短暂地忘乎所有。
目光交错,温度陡然大炽,意犹未尽的二人,不约而同再度被勾起……
蓦地,一道红光从散落地面的南棠的裳裙间突兀闪起。
南棠定神,推开夜烛,身形一动,起身之时身上衣裳已换妥,除了垂散的发与未褪的红晕,什么异常也看不出。夜烛随之掠起,走到她身畔,一身齐整,便连天禄兽,也一振睡色,精神抖擞地站起。
红光乃是叶司韶所传之音。
“他们准备妥当,到我了。”南棠听完叶司韶的传音,转头望向夜烛。
夜烛点点头,神色间的靡丽已散,只淡道:“我给你护法。”
南棠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后才低声回他:“多谢。”
语毕,她在鸾鸟下盘膝坐定,闭上双眸。
句芒春种让她的肌肤透出淡淡青光,磅礴浩大的星力由四面八方涌来,宛如漩涡般旋入她体内。拜夜烛所赠,她这一身皮肉筋骨已起变化,不再像从前那样脆弱易折,她也不需要再像三十多年前那样,需要靠着皮囊才能从土壤之中感受到灵源。
身体仿佛化成浩瀚大海,这磅礴星力便是汹涌海水,受她神识所引,缓缓运转,最终归入无尽墟的星穹之间。
星光乍亮,一张庞大星阵图出现在天际。
整个星罗界的星力,随之起了变化。
南棠却在此时感受到一阵无与伦比的痛苦——来自星罗界的一沙一砾,一草一木。
耳畔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痛苦咆哮,低沉嘶哑,像风吹过荒芜城池发出的哭泣……整个星罗界,都在痛苦。
既有漂流星域数万载的流离之苦,也有荒芜沉寂的孤独,还有源自被星域黑魇蚕食的痛苦,星罗界像一只流浪于荒野的孱弱孤兽,在经历漫长的苦难之后,又被可怕的恶兽一点点地吞噬。
这样的痛苦,经由十方古阵传到南棠身上,她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南棠?!”夜烛从没见过表情如此痛苦的南棠,不由自主蹙紧眉头走到她身边。
她的眼中,难以自抑地流出眼泪,看得夜烛得心内阵阵惊急痛怒。
他不知道出了何事,只能伸手揽住双眼紧闭的南棠,不断以自己的灵力注入她的体内,尝试安抚她的情绪。
南棠的神识已经深陷十方古阵,化作星罗界山川河流,草木沙砾……荒芜的星辰一寸寸出现在她的神识之中,最后与她融为一体。
她看到无量天处可怕的黑暗,也看到大净土处严阵以待的修士,还有萧瑟寂静的小幽都……
星罗界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它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像个垂死的人,竭尽全力留给她一些只言片语,那些关于过往的故事。
南棠看到支离破碎的画面,繁盛的城池,来来往往的修士与欢脱热闹的灵兽,一片广袤浩大的土地……曾经的星罗界也是这万里山海的一部分,充满勃勃生机,却被迫从这片土地割离,漂入星海。
而今,它还要再经历一次,而这一次,它很可能就此成为回忆。
南棠的眼泪越流越厉害,来自天地的痛苦,她无从克制。
地面的颤动,从最初的轻微渐渐变强烈,一道青光自星穹而起,直冲向地面。
————
大净土处的修士都严阵以待,以叶司韶为首,小九、顾衡、月枭乃自各山各脉的强修们齐聚此地,各自掐诀,守着星罗界的出口。
悲雪山上,也聚集了无数修士,一道巨大的光网浮在悲雪山的正上方,似要将天空彻底包裹一般。
劈星之举,前所未有,谁也不知道会成功还是失败,也没人知道若是成功或失败,还将遭遇什么,他们能做的,只有倾尽全力,保住悲雪城和玉昆。
地面的震动一次比一次强烈,这震动甚至影响到悲雪山,悲雪山的积雪轰然而落,仿佛哀鸣般附和着星罗界。
突然间,一束青光从小幽都的正中间冲向天际,星罗界的震动突然间一停。
众人不知出了何事,面面相觑一番却又不知该问什么,叶司韶也不发话,只敛眸看着远处,局面呈现出诡异的沉默,但这沉默并没持续多久,远处那束青光陡然间绽开,迅速蔓延整个星罗界,地面的震动再起,而这一次,远处随之传来巨大的轰声。
深邃的裂壑出现在小幽都的地面上,星罗界东头的地面开始下沉,断裂。
整个星罗界一分为二。
风仿如星宙之间刮来,摧枯拉朽般让这里本就荒芜的城池,连同古祈族的历史,一起湮灭成灰。站在大净土处的修士都不约而同施术抵御这股庞大风力,地面的震动加剧,碎石折木的声音响彻四野。
异象从星罗界蔓延到悲雪城,再从悲雪蔓延而出,玉昆的地面随之颤动,三海翻起巨浪,北境冰川寸寸消融,浮鲸海海底出现巨大漩涡……散布于各处的修士,都发现了玉昆的异常。
仿佛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般,来自天地万物的震颤,非人力可破,让人惶惑。
可就在此时,悲雪城的回龙塔塔底一道青光突然间冲天而起,紧接着,无数道青光从玉昆修仙界各个角落亮起,直冲入天,仿佛在同时间被点燃一般。
所有的十方古阵,同时回应了这阵召唤。
————
星罗界以极快的速度崩塌溃陷,带着那只黑魇溃落进无尽的星海之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塌声,无量天彻底崩塌,星罗界却也受到剧烈的后坐力。
整个小幽都化为灰烬,星辰分崩离析。
夜烛不得不打断南棠:“不能再留在这里,快点离开!”
再迟一些,他怕南棠会跟着星罗界陷入星域之间。
南棠很想在这里多留片刻,她的神识因为星罗界的十方古阵感受到了非常遥远的回应,那并非来自玉昆的声音,它穿透了幽深无垠的星海,传到她的耳畔。
她懵懵懂懂,急需求证,如果能再多一些时间就好了。
“南棠!”夜烛厉喝一声。
地宫已经不何,时间真的所剩无几。
南棠霍地睁眼,眸中泪水还未停止,目光从夜烛沉静的面容掠过,最终停在了鸾鸟烽燧之上。
地面一片幽光,鸾鸟烽燧正渐渐崩裂。
这个由古祈族人所建的鸾鸟烽燧,所倚借的力量,正是十方古阵蕴藏的山海之力,然而今日这个十方古阵所召聚的力量过于强大,鸾鸟烽燧无法承受,正随着小幽都一起崩溃。
夜烛的袖中青光交错,他那枚宝珠频频闪动,像在警示着什么。
“夜烛!”南棠用力攥住他的手臂,“我先送你回去。”
夜烛却是一震——他是要回去的,宝珠的力量已经告罄,鸾鸟烽燧也将毁于一旦,如果此时不走,也不知何时能回到赤冕,那么他在赤冕未完之事,都将付诸东流,但这个瞬间,他忽然又希望南棠和自己都可以自私一点。
只要她开口挽留,他想,他不会再回去。
但是她没有。
南棠没有留他,哪怕她很想,她依旧没有开口。
他们都各自的事要做,彼此陪伴也彼此独立,她不愿意牵绊他,就像他也永远不会束缚她……
天禄兽默默走到南棠身边,夜烛静静看着一人一兽,忽然蹲在天禄兽前。
“保护好她,等我。”他对自己说。
天禄兽回应一声低吼。
夜烛霍地站起,面上再无一丝犹豫,神情镇定,目光从容,自袖间取出宝珠,朝南棠道:“多谢。”
南棠没再多说什么,挥动双手,朝着鸾鸟烽燧注入星力,一道青光将鸾鸟与星图联结,浅青光芒笼罩了夜烛。
二人面对面站着,相顾无言,眼中只有彼此渐渐淡去的身影。
青光在大亮之后渐渐转黯,夜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光芒之中,鸾鸟彻底碎作齑粉,南棠翻身跃上天禄兽的兽背,轻叱一声,天禄兽嘶吼而腾,带着她离开地宫。
南棠再没回头。
————
随着星罗界的崩塌,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守在大净土的普通修士大部分回到悲雪山上等待,剩下的人已经不多。
轰鸣声与隐约的火光电光没完没了,整个世界仿佛都要化为齑粉,叶司韶站在高高的土丘之上,身后站着顾衡、月枭与几个山脉的脉尊,以及江止、林清沅等人,静默地望着尘烟飞扬,一片混沌的前方。
不远处的石岩上,站着同样没有离去的萤雪,与夜烛一模一样的脸庞此刻只余冷漠,唯有紧攥的拳,稍稍泄露了情绪。
“快看!”
沉默之际,林清沅抬手指向远方,毫不掩饰心中惊喜。
其他人当然已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她所指的位置。
滚滚尘烟中跃出一只天禄兽,兽背上坐着熟悉的人。
南棠独自归来,她双眸赤红,眼中泪水并没停止,神色却万分平静,便连开口的声音,都透着冷锐。
“回玉昆!”
————
巫岭的禁地内急光交闪,一道虚影落下,渐渐凝实。
宝珠发出一声细细的嗤响,几条裂纹浮起,在碎裂的那一刻,四周交闪的光芒终于熄灭,只剩天空中缓慢转动的古阵阵图。
夜烛站在阵下,一阵恍惚。
片刻之后,他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脖颈,一阵刺疼传来。
所有的缱绻缠绵,都不是梦。
他们是真的相遇了。
只是这场相遇,发生得猝不及防,结束的也同样措手不及。


第147章 玉昆和赤冕
飓风席卷而过,雪山崩塌,天空一片阴沉,巨大裂隙横贯悲雪峰上空,仿佛有什么要撕空而出,却被一张银色光网兜住,诡异的暗光不断自裂隙内闪过,轰鸣声响彻整个悲雪,四野俱震。
修士们站满每个峰头,仰头遥望裂隙,皆心生惶恐。寂生峰上更是聚集了无数大能,五宗宗主齐至,共同支撑着兜天的银光,这是多少年未曾出现的景象。
蓦地——
诡光不断的裂隙间冲出数道人影,寂生峰上众修皆面露关切,齐望向那几道人影。
人影掠过天际,如同陨星般穿过庞大银色光网,飞落寂生峰。聚集在一起的修士们自动退开,留出空处,以供他们落地。
南棠俯在天禄兽兽背上,紧随叶司韶之后落到地面,她脸上泪水已被强风吹干,只剩下泛红的眼,与被砂砾刮得通红的脸颊,以及一头凌乱的发。情绪还未平伏,她显出异常的沉默,对四周出现的修士也失去兴趣,只抱着天禄兽的脖颈,听着叶司韶冷静地吩咐四周修士的声音,看着天际的巨大豁口,感受着一点一点崩陷的星罗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