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
龙影剑微微一震,顾灵风扫过在场每个人,最后无比同情地望向天禄兽。
虽然他想拆散这两人报复他们,但也不妨碍他同情这个没有身体的魂魄——太惨了,惨得他都不忍心再使坏。
天禄兽安安静静站在南棠身边,瞅着南棠被三人簇拥在正中间,兽眸幽沉,一片晦涩。
忽然间,一股异常的感知涌上心头,瞬间将他神识扯远。
南棠寒暄完毕,又向月枭介绍过萤雪,这才跟着月枭往悲雪宗走去。过了虹道,便到悲雪宗的外门,只见琉璃宫宇一重又一重,依山而筑,晶光璀璨,地面以灵玉为砖,奇花异草遍布,各色灵兽乖巧地散落各处,灵雾弥漫,将行走于其间的修士衬得宛如仙人。
见到几人出现,外门处的修士都停步,纷纷望来,复杂的目光皆落在南棠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似乎认出她来。月枭脸上的笑容不减,冷冽的目光却扫过在场诸修,眸中似有警告之意,那些修士这才撇开头去,不敢再看。
南棠察觉到这一异状,不由问道:“月枭仙君,他们为何如此看我?”
虽然她近期确实惹眼,但这目光不像是因此而起。众人的打量,让她想起三十多年前,在重虚宫的弟子脸上看到的神情——流言蜚语四起时的目光。
“不过有些关于你的流言罢了,小友匆惊,有我在。”月枭沉声道。
南棠此时方明白,月枭会亲自前来迎她,大约是存着替她撑腰的意思,心内不由感激非常,忙道谢,又言:“流言而已,扰不到我,月枭仙君不必替我担心。”
那边江止闻言目光又现恍惚——多年以前面对重虚的流言,他什么都没替她做过。
“你不好奇是何流言?”月枭微诧。
南棠摇头:“我没兴趣知道。”
流言这种东西,永远不存在清者自清,信她的自会信她,不信她的人只会变本加厉。她已经过了需要他人认可的阶段,并且深深明白,只有实力可以让人闭嘴。
越是被人误解,她便越要活得漂亮,如此,才能让那些人不痛快。
她就喜欢那些人看不惯她又不得不羡慕嫉妒仰望她的嘴脸。
月枭笑着夸她:“倒是我小瞧你了,走吧,顾衡在等你……”
他说着又要带她往里走,南棠却忽然转头望向虹桥。
天禄兽还停在虹桥那头,动也不动。
“阿渊?!”南棠唤了一声,夜烛没动,她便告个罪,撇下了身边三人,直奔夜烛处。
夜烛的神识,暂时脱离玉昆。
仙舟震颤,赤冕发生了大事。


第119章 自由
遥远的赤冕仙域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地动,让人不安的力量似乎要撕地而出,波及赤冕全境。
厚云遮天蔽日,整个赤冕不见一丝天光。
揽星抚月坐拥山海的天弥境也跟着山摇地动,异象频生,比外界还要激烈。天弥境的内无数道虹光交错亮起,直冲天际,地面浮现巨大法阵,光芒一阵炽眼。半空中的仙舟已然倾斜,仿佛要从空中跌落,船身阵阵震动,月白的光罩笼于仙舟之外,随着震动而忽明忽暗。
无数修士浮在仙舟外的半空中,惊骇地看着倾斜的仙舟。
仙舟上的人负手而立,面沉如水,站在月白光罩下,凝眸遥望这个星河山海,任脚下天地倾塌,也不为所动。
忽然间,月白光罩发出声细微的破碎音,仙舟上站的男修眼眸里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随着这声碎音,无数龟裂的细纹如同蛛丝般迅速爬满整个光罩,眼见光罩要碎,整个仙舟都将不保,然而他却毫无惊惧,仿佛早已预知了结局,带着几许期待的亢奋,冷漠地注视远空。
远空,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照亮赤冕的天,熔岩喷薄而出,巨大浓烟如同蘑菇般升空,天空下起灰烬雨。
仙舟外的月白光罩终于“砰”地一声彻底碎去,仙舟也沉沉坠落。
四周的修士骇然退开,却见仙舟上的男人挥出一掌。巨大的佛掌虚影出现于仙舟之下,稳稳托起仙舟,他自仙舟飞出。
“尊上,九幽塌了,老祖她……”有人飞到他身边,惊恐道。
地动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一天比一天剧烈,到今日地动正中心又爆发天火,那里正是九幽秘境的位置所在地,也是清留老祖一年多前所赴之地。
灰烬纷纷扬扬落下,夜烛伸手接下两片,又以指拈碎。
“塌了,便塌了。”夜烛轻描淡写道。
“尊上,你……”那人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飞出仙舟。
笼于仙舟外的乾天阵由清留老祖亲手所布,阵眼为她本人,如今九幽倾塌,乾天阵灭,谢清留恐怕……
“自今日起,天弥境由我接掌,召令天弥境弟子与巫岭族众并赤冕三十六山山主,即刻前来,违者诛。”夜烛依旧轻描淡写,眉目间的肃杀却让这张俊美无双的容颜显得凌厉。
困了他一千多年的仙舟,已经被破。桎梏不再,他终有自由。
虚假的师徒情谊,至此结束。
他静立灰烬之中,神情淡漠,可忽然间,神识之内响起数声呼唤。
“阿渊……”
一丝笑意浮起,冲淡了他的冷漠。
————
“阿渊?!你别吓我?”南棠蹲在天禄兽旁边,搓揉着他的脑袋下颌,希望他能给出点反应。
天禄兽如同石化般趴在地上,目光呆滞,对南棠的叫唤毫无反应。
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发生,他并未受伤,身体也无异常,突然间这样,南棠束手无策。萤雪单膝蹲到天禄兽旁,盯着他看了半天,冷声道:“赤冕那边出事了,他的意识暂时被召回。”
“师妹?”
“南棠小友……”
江止与月枭随后匆匆赶回,二人并不知出了何事,更不是南棠与天禄间的关系,只围在他们身边关切道。
南棠与萤雪对望一眼,没说话。
能够让夜烛出现这个反应的事,必然不小。
两人各自猜测着,天禄兽忽然兽眼一翻,身子软了下来,巨大的头颅滚到南棠怀中,南棠下意识抱住,揉了又揉,急切道:“阿渊?”
天禄兽抬起头,兽眸微睁,眸中流淌出几分虚弱,可怜巴巴盯着南棠,连叫声都变得有力无气。
南棠心里一疼,哪还管上山时发生了什么不开心,也不理睬旁人,只搂着天禄兽的大脑袋轻声细语道:“发生了什么事?哪儿不舒服?”
夜烛借着眼角余光扫了眼身边围的人,月枭、江止、萤雪都在,但可惜……南棠眼里只有他。这个认知让他又高兴起来,蹭了蹭南棠的脸颊后便又雄纠纠气昂昂地站了起来,甩甩一身银鬃,紧紧挨在南棠身畔,不让人再靠近。
萤雪冷冷一笑,跟着站起。
龙影剑里的顾灵风看得一阵无语——他要收回他的同情,这个魂魄可没他想得那么呆板。
南棠见天禄恢复如常,心中虽对萤雪之言存疑,此时却非寻根究底的时候,便也没有多问,只朝月枭和江止歉道:“让月枭仙君和师兄担心了,他没事了。”
“没事就好。”月枭不以为意,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再度带她入宗。
这一回,夜烛紧紧跟在南棠身侧,半点不肯让人。
————
寂生峰上今日修士可不少,除了昨日新到的三名修士外,还有许多各山各派的弟子并一些山君,都集中在寂生峰的飞羽林中互相攀谈结交,等着悲雪宗的宗主并各山的上修驾临。
林中仙雾萦绕,衬得众修个个宛如仙人。
众修们三五成群,各自交谈,此情此景虽然融洽,画面美好,却是暗流涌动。人一多,难免互相攀比较量,在心里悄悄排名,暗自较劲儿。原本在悲雪宗上,最受瞩目的女修当属廊回山的俞琼仙,容貌艳丽且天赋过人兼之出身不凡,自然惹来许多修士追捧,不过昨日三位修罗试的修士入宗,其中一位女修林清沅,生得貌比姣月人如清莲,兼之性情温柔,不似俞琼仙那般带刺,故而一入悲雪就俘获许多修士的心,抢走俞琼仙风头。
今日在这飞羽林中,俞林二人平分秋色,成为在场修士争相追捧的对象。
俞琼仙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滋味,远远看着因为被人群包围而显得有些局促脸红的林清沅冷笑,直到远处传来声唱名。
“月枭仙君、江止山君,虞南棠峰主、萤雪峰主,到——”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飞羽林的入口处。
茫茫仙雾间进来几个人,萤雪之无双绝色,江止之清俊飘逸,月枭之俊美强大,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此间主角,今日却只做陪衬,簇拥着正中缓步踱入的女修。
如同众星拱月。
那女修眉舒目展,神采飞扬,唇畔含笑宛如春风沐雨,身边跟着一只巨大的天禄仙兽,便如画卷中飞出的古仙,周身萦绕着让人舒服的温和气息。
这气息有些像修士威压,却又区别于威压,无盛气凌人的压力,却也不容人造次——筑基期的境界,断然释放不出这样的气息,宛如这悲雪茫茫雪山,虽不动,却不容小觑。
这样的出场,毫无疑问在修士中掀起不小波澜,无数目光紧紧粘在这一行人身上,窃窃私语声随之响起。南棠只作未闻,跟着月枭迈入飞羽林中。而很快的,前方就迎来许多拱手施礼修士前来打招呼。
这些修士绝大多数为眠龙山的修士,也有小部分来自玄昊山与银沙集,将几人团团围起,那边隋流也带着一拔修士前来打招呼。南棠随着月枭与前来打招呼的修士们逐一寒暄,其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皆含笑应对。
俞琼仙的神情随着南棠的出现而骤然改变,凤眸内迸出凌厉光芒,如同刀剑般射向南棠,围在她身边的修士察觉到她身上散出的气息,纷纷闭上嘴,气氛刹时冷凝下来。
“师姐,此人确实古怪。”有人站在俞琼仙身边小声道,“明明才筑基的境界,怎有这等修为?怕是修行了什么歪门邪法。”
俞琼仙不置可否,只冷眼看着抢走所有风头的南棠。
“我这几天在悲雪宗听到些传言,这虞南棠似有些媚惑手段,先前在回龙塔的修罗试中,她身边跟着的可是媚门姬潋,据见过他们的人说,二人神情亲密,交情非同寻常,姬潋更是死也要将她送进回龙塔修罗门中。你再看她身边围的那三人……江止乃其前道侣,三十年前二人解契,如今怎还站在一起,还有月枭仙君,那样的大能,怎会对虞南棠另眼相看?另外那位……好像是她师弟,也对其言听计从!”
“靠男人的货色,也配站到这里?”俞琼仙冷冷开口,声音不小,身边站的人全部听入耳中。
“俞仙友,你莫小瞧此人。”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在下与她打过交道,她很难对付。若是你们有机会交手,你切记,务必先除她!”
俞琼仙转头,看到身边站着身披大斗篷,半张脸覆在面具之下的男修,道:“乔云庭,我可不是你。”
语毕,她抛下身边众修,朝前迈了两步,震声道:“你就是眠龙重虚的虞南棠?”
那厢听闻此言,围着南棠的修士让出条道来,南棠自众修中走出,笑容未收,目光却冒冷意,亦朝俞琼仙道:“阁下就是廊回俞仙友?失敬。”
话虽如此说着,她语气中可没半点“敬”意。
“不敢当。”俞琼仙挑眉冷睨她,“听闻虞仙友修为了得,有机会在下真想与仙友切磋一二。”
“会有机会的。”南棠点头笑道,又言,“虞某还未替重虚的弟子谢过俞仙,若非俞仙之赐,他们也不会得到悲雪的试炼机会,如此大恩,我山弟子定谨记于心。”
此语一出,俞琼仙便再绷不住,面如寒霜,杀气四溢。
“好说!”她几乎咬牙切齿说出这两个字,而后忽又笑起,“这么大的机缘,希望他们有福气等到。”
南棠眯了眸:“一定会的,到时候让他们亲自来谢俞仙友。”
俞琼仙冷笑不回,二人身后已经站满修士,以俞琼仙为首的,自是廊回山的修士,以及小部分菩音的人。站在南棠身后的,则是眠龙山脉的修士并银沙集、玄昊山的人。二者之间,壁垒分明,彼此间冷眸相对,先前虚假的融洽不复存在。
“小友,顾宗主来了。”月枭拍了拍南棠的肩膀。
南棠这才缓和下来,转回人群之中,不再搭理俞琼仙,只朝江止递去眼神,江止默不作声点下了头。
————
温敛的笑声从天际传来,一股庞大威压笼来,瞬间消弥此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所有修士都朝声音的方向垂手静立,不敢再造次。月枭已然飞身而起,掠至来人身边。
来者正是顾衡。
他自远空踏云而来,身后还跟着不少修士,皆是三山脉尊并悲雪宗上修。
南棠跟着众修一起俯首行礼,忽觉一道凌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倏地抬头,却只见顾衡正与月枭低语,神色温和,发现她抬头并未怪她无礼,反而微微颌首,递来一个浅笑。
那道凌厉的目光,仿佛是她的错觉。
顾衡朝着众修拱了拱手,笑道:“多谢诸位赏脸同赴悲雪参加拜山大典,如今各位道友齐聚悲雪,回龙塔试炼并三山试炼皆已结束,星罗界会在五日之后开启,届时有请诸君与本座同赴星罗界。这五日时间,便请诸君暂憩悲雪宗内。”
众修士忙拱手还礼,齐声道:“多谢顾宗主。”
顾衡又是微微一笑,扫了眼在场修士,忽朝身后的万筠道:“今年的拜山大典,你们眠龙人才辈出,可喜可贺。恭喜万老弟,恭喜江山君。”
今年重虚宫在悲雪算是大放异彩,虽然江止的徒弟聂隐未能在悲雪试炼中得胜,可回龙塔修罗试炼的得胜者却有两个都出自重虚,南棠与萤雪皆是他的同门,这份殊荣自令重虚宫与江止声名大噪,再加上隋流亦出自浮凌山,同为眠龙修士,如此算来,五个名额眠龙就占走三个,怎不令眠龙众修与万筠脸上增光?
江止忙回礼作谦,万筠也一捋胡子,呵呵乐道:“宗主过奖。”
这般当众的夸奖,更让南棠三人收到无数目光,成为众修焦点,不想顾衡又点了南棠出列。
“虞小友。”
南棠上前一步,抱拳道:“虞南棠见过宗主。“
“星罗界危机四伏,险象环生,本座身边尚缺小友这般人才,不知小友可愿随本座同行?”
一句话,莫说在场的修士,便是站在顾衡身边的月枭,都露出惊诧目光,江止亦是一怔,南棠也愕然不解,只有萤雪,依旧冷冰冰。
这话,作何解?


第120章 信任
南棠想得头要秃,也没弄明白顾衡的意思。
星罗界作为三百年一开的悲雪宗大秘境,在整个玉昆的地位都非同寻常,可以说,悲雪之所以能有今日地位,全因悲雪峰上的星罗界。与其相比,南棠先前进的那几个秘境,包括回龙塔试炼,都变得不值一提。
这样的秘境,哪怕每一次开启,悲雪宗都会召集全宗修士共赴,但实际上能够真正接触星罗界最隐秘精髓的修士,只有地位最高、实力最强的那几个修士,其余人跟入不过是作为替补捡点汤汤水水的小漏,蹭一蹭星罗界内的浓郁灵气,跟在大能者后面见见世面增加见识,绝无成为主力的可能。
毫无疑问,顾衡就是他们中间地位最高的,想要成为星罗界的主力,至少在实力之上得与顾衡齐平,达到化神期才有可能,比如月枭。
其余人,哪怕是脉尊、山君,也只能在外围替他们守关,以应对突发情况,而不能随他们进入星罗界腹地,更遑论像南棠这样,靠回龙塔杀出重围的修士。
而顾衡向她发出的邀约,则是直接将她提到了与他们比肩的地位,有资格成为他们的同伴。如果她没理解错顾衡那句话的意思,他应该是准备让她跟着他们,进入星罗界腹地。
但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直到短暂的会面结束,南棠被带到悲雪宗的扶梦洞中,也没想明白。
顾衡并没给她拒绝或者点头的机会,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却在群修之间掀起轩然大波。
所有入悲雪的修士都被安排一个单独休憩的洞府,南棠的这个洞府唤作扶梦,与江止、萤雪比邻,附近也都是眠龙的修士。
扶梦洞凿于悬峰,外面是窄长的木栈道,两侧皆雪,内洞却宽敞暖融,布置得十分舒适。可天禄庞大的兽躯挤入后,趴在墙前几乎顶天立地,立时就让这个洞府显得逼仄。南棠落下洞门,解下龙影放在一旁,又在龙影剑上施了片虚土,这才扑到天禄柔软的小腹上。
龙影剑震动起来,仿佛要挣脱这道虚土的束缚,可没人理他。
天禄兽就势一搂,南棠整个人彻底陷入毛茸茸之间。顾衡的想法暂时放到一旁,她得先弄清萤雪说的“赤冕大事”是什么。
蹭了又蹭,南棠才让夜烛的魂雾慢悠悠游进自己的神识虚空。二人在神识中一相逢,南棠便迫不及待问他:“赤冕出了何事?”
夜烛从树杆上飞到她面前,道:“九幽倾塌,谢清留殒身。南棠,我已得自由。”
南棠先是一怔,而后惊道:“是你下的手?”
夜烛不作声,默认。弑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怕那个人与他之间并无师徒情份,他也叫了谢清留一千多年的师父,这一身修为,也皆拜她所赐。
以九幽绝境为饵引谢清留入地心,将她困杀其中,这是他筹谋多年的计划,本来要等万事俱备才动手,而非现在,但如今他等不到那一天,被迫提前动手,所幸过程有惊无险。
“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也在找玉昆与赤冕之间的路,只是碍于谢清留束缚不得自由,迟迟未果。”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亢奋,“南棠 ,这条路不需要你独自在这里辛苦摸爬,好好修行,等我从赤冕过来见你。”
从前不敢承诺的事,他终于可以说出口了。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怎么能说是独自?”南棠笑起,眼眸随之弯去,“不论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终有一天我们会相遇。”
今日的夜烛,没有从前那般冷静沉稳,在她面前稍露毛躁兴奋,想来这份自由是他盼了很久的事,以至于连他这样的人都难免像个挣脱束缚终于可大展拳脚的孩子。
铮铮——
龙影剑在短暂的停歇之后,震动得更加厉害,虚土忽然间碎去,龙影剑自动飞到半空疾转不歇。
一道人影飞入南棠的神识虚空,极其不悦地冲向南棠。
悄悄话时间结束,夜烛闪身将南棠护于身后,面向怒冲冲的顾灵风,道:“离她远点!”
“你个半魂,也敢在本座面前叫嚣?!”顾灵风因为才刚短暂的束缚而不满的神情愈加阴沉。
“有何不敢?区区魔修,我不知杀过凡几。你只是我替她找的剑灵,谁主谁仆你分清楚!”夜烛一改先前隐忍,气势逼人道。
南棠站他身后,瞧他像被点燃的爆竹般,一时竟插不进话去。
约是被白天的事刺激到,夜烛见到顾灵风火气就噌噌往上窜。任何人都能靠近南棠,就连这个剑灵都爬到他头上,叫他如何甘心?
龙影剑在半空嗡鸣个没完没了,顾灵风成功被他激怒,杀气渐溢,身形微动,才要袭向夜烛,不妨一道无形力量如铁链般束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南棠这时才从夜烛身后走出,盯着顾灵风道:“这是我的神识虚空,顾魔尊不会以为我真的没能耐制住你吧?我不管你心里在盘算什么,别惹我家阿渊,我们还可相安无事。”
她一句“我家阿渊”听得夜烛身心舒畅,百怒全消,他忽就觉得待在她身后让她护着,做个让她宠爱的大兽可太痛快了。
任他在外界厮杀争斗,染遍鲜血,归来仍是她怀中困兽,得一刻温暖,享一刻柔情,是这世间再美好不过的事。
顾灵风何曾受过这样的不敬威胁,气得想撕碎两人的心都有,可惜挣了又挣,无法挣脱南棠神识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并肩而立,愈发衬得他形只影单。
不行,在撕碎这两人之前,他一定要想办法拆散他们!
瞧着顾灵风被气到说不出话,南棠捏捏眉心,刚准备转移话题,却听外头传来一声叫唤。
洞外有人来了。
————
扶梦洞的洞门缓缓开启,天禄兽懒洋洋地半掀眼皮,看着洞外站的江止。
龙影剑里面那个都没收拾完,又来一个,夜烛深感无奈。
“师妹。”江止颌首。
南棠毫无意外:“师兄来了,请进。”
江止看了看她的屋子,目光越过她,扫了一眼天禄兽便收回,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师妹,紫薇三师府内已经按你所说安排妥当。”
南棠在知道乔云庭请人在紫薇三师府悄悄设下六尸阵的第一时间,就已经通知了江止,毕竟紫薇三师府里现在住着的都是重虚宫的弟子,于情于理,她都要告诉江止,以策万全。
师兄妹二人匆匆商定,紫薇三师府内暂由夏淮坐镇,聂隐协助,嫣华带着商九几人替钟俏护法,其余弟子备战,正等着对方出手。二人在以传音商议,现在才第一次碰面。
“六尸阵非同小可,如果启阵,堕魔渊现,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江止停在屋中问道。
六尸启,堕魔渊现,不止紫薇三师洞轮为魔渊,在三师洞里的弟子受魔气影响魔化,重虚宫也会因此背上魔门的罪名,被三山驱逐,后果不堪设想,按他的意思本欲令弟子先撤离三师府再作打算。
“师兄莫急,先看再说。”南棠挥下手。
天曦出现在二人中间,手中捧着面镜子,镜面朝墙射出一道光,墙上当即出现悲雪城某处景象。
“现在只知设六尸阵的这几个修士乃是乔云庭所请,此人与我虽有过节,但以他的为人,不可能为了报仇设此大阵对付我,其中必有隐情。我找玄昊山的萧寂打听过,自从云台山败给玄昊山后,乔云庭在云台山的地位就已不保。”
云台山在先在龙君秘境中失利,又在两山之争上损失惨重,最后还赔了一大笔资源,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力大打折扣,云台山众山君并各门派将这场争战的原因归咎于他,对他非常不满,联手压制他,要从他手里将损失的资源挖回来,逼得乔云庭几无立足之地。
“像他这样的修士失去立足之地,必然会再想办法寻找一个新的去处,我今日在飞羽林中见到他与俞琼仙站在一起……”
“所以,你怀疑这两人合谋?”江止蹙起眉来。
一个俞琼仙就不好对付了,再加上个乔云庭……
“我是怀疑,但没有证据。”南棠道,“如果这两人真的合谋,俞琼仙必定许给乔云庭什么好处,其中肯定也包括事情败落后乔云庭的退路,我们贸然出手破阵揪出那三个修士,最多只能算到乔云庭头上。”
“那你想如何?”
“我不会拿重虚宫的弟子性命开玩笑,师兄可信我?”南棠道。
江止闻言情不自禁望向南棠眼眸,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漆黑的瞳仁倒映出他的身影,坦荡磊落的目光让他心头猛地一震。
这样目光,好多年前他也曾见过。
“我来服蛊!放了我的同门!”她曾以微小之躯站到所有人面前,替他们挡去死劫。
那一天她的目光,和今日何其相似。
“师兄?”南棠见他失神沉默,只当他仍有顾虑。
“信!”江止回神,“我信你。”
他们师兄妹二人,很久没有共同做过什么事了。
————
寂生峰上,群修散去,顾衡站在悬峰前朝天空伸手。
一只五彩鸾鸟飞来,落到他手背上,啄食着他身边那人手中递来的灵果。
“顾衡,你今日对南棠说的话,是何解?”月枭一边拿着灵果喂鸾鸟,一边问道。
“月枭,你我认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回见你为了一个女修开口。”顾衡摸着鸾鸟斑斓的羽毛笑道,“怎么?难不成你这千年的道心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