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座下的侍修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看到他这副魂游九天外的模样。
众人从最初的惊诧到现在已渐渐麻木——习惯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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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棠进入虚门之后彻底力竭,也不管门后是什么情况,就地一坐,连喘了几口粗气才仰起头来。
虚门之后只有一棵参天巨树,树下是片幽泽,萤虫点点飞舞,浓郁的灵气充斥其间,比她先进来的三个人正盘膝坐在树下打坐调息,见到她进来,正睁眼望来。
数目相对,三人中的一个人朝她颌首:“南棠道友,又见面了,恭喜。”
此人正是隋流,他应该是第一个进入十九层塔的修士。南棠有些遗憾,她以为自己有机会在这里与隋流一战的,然而直到结束,她也没能遇见他。
第二个进入的修士是个陌生女修,头戴莲冠,容貌甚美,见到南棠微微一笑,亲切温柔,身上无一丝闯过修罗试的戾气与杀意,仿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南棠有些意外自己会见到这样气质的女修,不由回以微笑。
第三个人是个长发高束的男修,模样英挺,冲她挤眉弄眼也是一笑。
南棠可没法对他有好脸色了。虽然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各展所能进入虚门没有过错,但是,明白归明白,不妨碍她讨厌他。
几人各自散坐着,才刚经历大战损耗皆重,都没寒暄的意思,匆匆颌首过后便又各自闭眸调息恢复。
“师姐。”有人在她耳畔唤了一声。
南棠转头,看到萤雪在自己身边坐下,他的目光不以为意落在她的左手。
“三者择二,如果是我留在外面,师姐也会来找我吗?”他低声问道。
南棠抚上自己左手,她的气息渐渐平静,闻言沉默。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并无答案。
“如果我和哥哥注定只能留下一个,师姐又会选谁?”萤雪低叹一声,似乎接受她的沉默所代表的答案,又问道。
南棠还未开口,萤雪却又摇头:“算了,师姐别回答我,我不想知道你的答案。”
他将脸转开,只留给南棠一个侧颜。
“你都已经离开赤冕,来到玉昆,何必想这些?再说,我又如何能左右你们的生死?”南棠委婉道。
“师姐,你别说了。”萤雪挥手打断南棠的话,他有些烦躁,眉心紧紧拧起,“冠冕堂皇的话,我不想听。”
南棠默了默,正色道:“萤雪,你真的要上悲雪宗?你……原形已现无法再隐藏,若是上了悲雪,万一被梵天界的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萤雪倏而转过头来,唇边又勾起笑来,他本就生得极好,为女之时绝色无双,为男之时同样俊美绝伦,一笑之下更是勾魂夺魄的好看,与远在赤冕的夜烛相比,又是另一种美。
南棠瞥了一眼,远处坐的那个女修正睁着眼盯着萤雪直看,发现她的目光后脸色一红,飞快别开眼去。
“师姐关心我?”萤雪笑得开心,无视旁人目光,“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南棠心里虽有隐忧,却也不好多劝,这么千辛万苦才争取到的位置,要叫萤雪放弃似乎也说不过去。
她只点了点头,闭上双眸,状若调息,元神却回到神识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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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棠的神识虚空在空置了许久之后,终于再次看到熟悉的半魂。
清冽的溪流旁边,半虚半实的人影依旧站在原地,抚着雪白的灵鹿。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没回头,只道:“南棠,你太冲动了。刚才冲出虚门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听到夜烛的质问,南棠一声冷笑:“我知道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便是指桑骂槐,和夜烛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说的却是另一桩事了。
听到南棠这口吻,夜烛头皮微麻,转过身来,刚要开口,却发现南棠已经不声不响地贴近自己后背,一个转身的时间,他险些撞上她。
“南棠……”夜烛知道她在介意什么,无奈道,“我不是有意瞒你。”
“哦?说说。”南棠冷冷命令道,在虚门外共患难同生死时的柔情已经荡然无存。
这脸翻得比翻书还快,真是记仇。
夜烛在心里感慨一声。
南棠一语不发盯着他。
关于萤雪之事,她最介意的已经不是多年前两人的亲密无间。她虽然生气,但一则到底已经是年岁久远之事,二则修仙之人并无凡间女子那般保守,同床共枕就要以身相许自然不可能,况且他二人之间也确无特别逾矩之事发生。她略作思忖也就想通,不愿为难自己纠结这等琐事。
但到了夜烛这边,她可就想不通了。
他瞒了她三十多年,每次提及萤雪,他都含糊而过。
“最初你我萍水相逢,不过互惠互利,萤雪事涉赤冕,我……”他老老实实解释起来。
“行,最开始你我互相利用,你不信任我,不愿说出实情,我能理解,那后来呢?”南棠与夜烛说话,可没对萤雪那般委婉。
夜烛可不喜欢“利用”这个词,不过他也无法否认,二人相识之初,确实因此。
“后来,我见你们之间并无过多交集,与其说出来让你不自在,倒不如不说。再后来,便是我的私心了……我……不想你知道他是男儿身,更不想你看到他。因为……”夜烛开始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男人的小心思,有时比女人更复杂。
面对南棠清澈的目光,夜烛将心一横,道:“我怕你见到他,会将他当成我,会移情……我不愿意!”
“……”南棠以为会听到什么苦衷和隐秘,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也是一愣。
“你相信我,真是这个原因。”夜烛生恐她不信,强调道。
南棠嘴角不自然上翘,冷脸已经憋不住要笑。
“不许笑!”夜烛就知道会这样。
“你……你想得挺多……”南棠实在撑不住,爆出一阵笑声。
心弦似乎在这一瞬间,真正松懈下来。
听她笑得惬意,夜烛便没再阻拦,由着她笑去,只静静看着她的笑颜。
“不生气了?”待得她的笑声微止,他才又问道。
“再饶你一回。”南棠双手环胸仰起下巴回答他。
“那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刚才……”夜烛这才又旧话重提。
“我不是回答过你了。”南棠倏地凑近他,妖惑道,“没我允许,不准离开。”
夜烛又有种心脏停跳的窒息错觉。
“霸道的女人!”片刻,他答道。
“我还没霸道完。”南棠盯着他,正色道,“任何时候,没我允许,你不准离开!”
夜烛与她对望片刻,忽沉声开口。
“遵命,我的……”他想了想,道,“我的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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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忽然落下一道光芒,光芒内出现修士虚影。
这修士生得不凡,周身上下流淌着浑然天成的仙威气势,却无盛气凌人之态,笑容平和,叫人不由自主仰望。
原正打坐的修士们都睁开眼眸起身,南棠亦从神识虚空中出来,脑中反反复复回荡那声“我的尊上”,嘴角情不自禁上扬。
“各位道友,本座乃是悲雪宗宗主,顾衡!”虚影开了口。
众人俱是一惊,南棠也忙收敛心神,与其他人一齐拱手行礼,道:“见过顾宗主。”
“道友们无需多礼。”顾衡语气很温和,拂动衣袖扫出柔和气劲将众人托起,“几位能来悲雪城参加这三百年一度的拜山大典并进入修罗试,是悲雪的荣幸。本座代表敝宗上下门人,恭喜诸位成功攀上回龙第十九层,成为这三百年间独五位,可喜可贺。”
他说话之间扫了眼众人,每与一人对望,便微微颌首,目露鼓励之色,不论是谁,皆一视同仁。
“诸位历经十数日苦战,想必精力皆乏,本座已令沈谜在悲雪城中为诸位安排好恢复的洞府,请诸位稍做休憩,待五日之后,再邀诸位同赴悲雪宗。”
他一边说一边轻甩衣袖,一束青光绽出,在前方缓缓聚出一道传送法阵。
“诸位道友,请!”
“多谢顾宗主。”
五人齐声拜谢之后,一起进了传送法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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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龙塔泛起冲天青光,这意味着三百年一度的回龙修罗试炼正式结束。
还活着的修士已经从回龙塔出来,然而他们并未散去,与其他修士一起聚在了回龙塔外。几乎全悲雪城的人都赶到了这里,将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小姑奶奶,你慢点!伤没好全!”一个声音混在喧闹人声中响起。
“都怪你,拖拖拉拉的,现在可好,挤不进去了!”回答他的是个不耐烦的清脆女音。
萧寂很是无奈:“都说了让你别来凑这热闹,我已经派人在这里等消息了,你乖乖养伤不好吗?”
“我说我没事了!”嫣华白了他一眼,道。
“没事?也不知道是谁昨日换药时还哭爹喊娘叫疼!”萧寂嘲笑她道。
嫣华懒得理他,自顾自踮起脚来,想看得更远些,不妨扯到伤口,“唉哟”了一声苦了脸。萧寂嘲笑归嘲笑,见状忙扶住她,紧张道:“你快消停些!”
话音未落,他便被嫣华攥住了手。
“快看!”嫣华忽然激动道,再顾不上疼。
回龙塔上出现巨大传送法阵,五个人站在法阵的青光之中。
萧寂目光却落在自己被嫣华紧攥的手上,脸颊不自在地烫了起来。嫣华却愈发激动地摇着他的手,遥望远空:“那是不是我师叔?”
人群另外一头的半空中,还浮着几个人。
江止亦在其中。
随着那法阵的出现,他的目光不可控制地紧紧粘在了站在法阵中间的某个人身上。
他的师妹,果然成功了。
以筑基的境界登上回龙第十九层,闯过血雨腥风,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人。从这一刻起,虞南棠再也不是重虚藉藉无名的五师叔,不……应该说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她就不再属于重虚宫,不是五师妹,不是五师叔,更不是掌门夫人,她仅仅只是虞南棠。
四周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五个人自天空缓缓落下,离众人越来越近。
江止的目光终于有所松动,从南棠身上望向其他人。
一望之下,他双眉忽蹙,先是疑惑,后而渐现惊怒。
南棠身边站的那个人……是萤雪?


第110章 投怀
悲雪城的照影斋中散坐着许多受伤的重虚弟子,一墙之外的街巷上传来阵喧哗声,让正替弟子换药的夏淮抬了抬头。
“回龙塔的修罗试炼今日结束,这是出结果了吧。”正给他打下手的苏迩喃喃道。
夏淮刚要搭话,忽听闻外间传来一叠声的“掌门”,他只将手里剩下的包扎活计交给苏迩,起身出去,果然见到江止从外归来。
“师兄。”夏淮打了个招呼,又见他身后空无一人,不免奇道,“南棠和萤雪呢?”
江止今日去亲自去回龙塔,原打算将南棠和萤雪二人接回,怎会一个人回来了?
听到这两个名字,江止的眼神变了又变,一言不发,匆匆进了内室。
他脑中有个声音反反复复响起,跟了他一路。
“师兄,那真是六师妹吗?”
“他为何是个男人?”
“我们怎么没有发现?”
“师兄,你从前总要挂在心上的六师妹,是个男人?”
“就因为一个男人,你与我……”
“够了!”江止不可遏制地低吼一声。
脑中喋喋不休的声音被驱散,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个温柔声音。
“师兄,别难过,我还在。” 一个虚影自他额间飞出,渐渐化作南棠巧笑倩兮的模样,轻轻搂住他的脖颈,似在说着悄悄话。
江止的躁怒被这个声音与虚影安抚,他瞳孔微散,神色亦变得淡漠,像陷入什么幻境般。
片刻之后,浅淡的黑气又渐渐自这南棠的虚像上溢出,在他身后缓缓化作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形。这人形身段玲珑,也是个女人,却并非南棠,她站在江止背后,微垂着头轻抚他的后脑,恍若恋人的缠绵,可忽然之间,她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狰狞面孔,森森而笑。
那张脸,半张已面目全非布满疮痍,半张脸却是个男人。
紧闭的屋门之外,见江止面色不对,夏淮跟来正欲敲门问明情况,却倏尔浑身一颤。
一缕阴冷至极的魔气透出门缝如同毒蛇般游来。
他一惊。
他记得自己离开门派之时,师兄受锁情蛊反噬已生心魔,现在已经如此严重了?
不,也不对,心魔在身,师兄的修为必定停滞不前,与师妹当年一样,可此次重逢,师兄的修为不退反增,竟隐隐有化神的迹象。
夏淮目光数变,百思不得其解,门却“吱嘎”一声开启。
“夏淮,你找我?”江止从里面走出。
他神色已然平复,与往昔无差,那丝魔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竟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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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金光自城主府向回龙塔处铺来,半空中有仙鹤为引,弦箫相迎,两侧站满围观的凡人百姓与修士。沈谜亲自在府外等候,将通过回龙塔修罗试炼的五个修士接入府中。
南棠与萤雪跟在最五人最后,边走边道:“萤雪,梵天界会如何对付感兴趣的人?”
如果确实如萤雪所言,在回龙塔内发现的木隼属于梵天界,那么就算没了木隼,也还会有其他手段。六宗三海又都隶属梵天界,此番她要上悲雪宗进入星罗界,可就不知会遇上什么了。
“梵天界对于感兴趣的东西,一般有两种手段,一为捕捉钻研,二么……就是收为己用,这就要看他们对你是哪种兴趣了。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觉得你有研究价值,还是仅仅想要利用你的能力。”萤雪淡道,“不过现在他们对你应该只是存疑,故而还在暗中观察,等到确认之后才会有进一步计划。”
“你知道得挺多。”南棠与他并肩走着,再未将其视如女子,“当年师父又是如何潜入梵天界救你?”
“光明正大地进入。”萤雪转头望她,笑道,“他也是梵天界的人。”
“……”南棠心头一震,待要再问什么,前方却已走到尽头。
众人止步于城主府的九十九级石阶前,沈谜盛装站在石阶之上,美艳无双,朝着众人拱手,一边笑着寒暄,一边恭喜五人。两侧有数名貌美的男女侍修鱼贯而来,每人手中皆奉有玉盘,玉盘之上放着只五彩流光瓶。
“诸位历经生死苦战方脱颖而出,成为回龙三百年的修罗试炼者,可喜可贺。敝宗顾宗主特命本座给诸位准备了薄礼以作贺喜,请诸位笑纳。”沈谜拍拍手,最前方的五个男女侍修走到南棠几人面前,欠身将玉盘高举过头,呈于他们。
南棠拈起瓶子,尚未打开,便听沈谜道:“此乃凤血冰芝丹,给诸位补充元气。”
此语一出,四周看客爆出一阵哗然之声,就连站在南棠前面的隋流几人,也均是一愕。
凤血冰芝丹,食之可涨百年修为,为次仙级丹药。在外头光是这一颗丹药,就足够散修们争得头破血流了。
待他们接下凤血冰芝丹,这五个侍修退下,又上来另五个侍修,同样欠身奉物。
这回玉盘之上所放之物,乃是枚玉牌,玉牌之上皆刻星官图。
南棠拿到的这面,上头刻的是紫薇三师。
“此乃悲雪城洞府一座,赠予诸位,以作修行之地。”沈谜的声音再度响起。
惊呼声更大了。
众所皆知悲雪城人满为患,要想在这里拥有一座真正意义上能够用来修炼的洞府,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五个侍修再度退下,又换了新的侍修,悲雪宗的赠礼还未完。
这一回呈于五人的,乃是一个储物袋,一枚玉钥。
“一万灵髓,并珍宝阁的玉钥楼宝物一件,任选。”
此语一出,再掀风浪,四周那些从回龙塔内落败而出的修士早已露出羡慕嫉妒的目光,若早知有如此丰厚奖赏,便是拼上性命也要争上回龙第十九层。
这一拔的侍修退去,仍换来新人。
这次,玉盘里放着一张邀贴并一面巴掌大的小令。令牌仿如冰块雕琢而成,晶莹剔透,上面刻着一朵雪晶。
南棠将令牌拾起,便有丝丝缕缕的凉意自令牌上钻入体内。
“此为悲雪栖峰令。由即日起,诸位便是悲雪宗峰主,凡三脉空峰,皆可入主,并永享三脉供奉。另外那张,乃是上悲雪宗的邀贴,五日之后,有请诸位同赴敝宗。”
沈谜轻描淡写一句话,在人群中直接掀起滔天巨浪。
南棠虽然早就知道会成为悲雪宗峰主,但能得悲雪栖峰令并空峰任选且永享三脉供奉这三条,却是实实在在没有猜到。
散修入悲雪宗成为峰主,一般只是挂名,能得到悲雪栖峰令的修士,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悲雪峰主,而空峰任选并永享三脉供奉,毫无疑问,悲雪打算扶持全新的势力。
南棠对别的兴趣倒是平平,但“三脉空峰,皆可入主”这一句话,实打实砸在她在心里。
此前她便曾向缇烟打听过创立门派之事。要想立派,需有三座主峰,此乃玉昆最低标准,再向主峰所在山君送出供山契,只要挑中的地方无人争抢,自可立派。
然而如今灵气充沛的好地方早就被人占光,轮不到新人,她手上倒是有几张宝图许能探得新地,但若是灵气充沛资源丰富的山峰,就算被她抢先发现,也是他人觊觎之物,山君那关难过,她也无法收为己用。
有了这张悲雪栖峰令,便意味着眠龙、菩音、廊回三脉的空峰她可以任意入主,且无人可阻。
悲雪宗的峰主,位同与山君。
她心情大好,脸上笑意渐浓。
————
当着人前将所有贺礼送完,南棠几人方随沈谜入府参加宴饮。
宴饮之地在城主府的梅仙池上,池中仙雾氤氲,九曲廊桥若隐若现,盛装的宫娥于池心玉台上翩然起舞,弦箫仙音绕梁不绝。池畔随意行走落坐着许多修士,除了从回龙塔得胜归来的南棠五人之外,尚有许多其他上修陪宴。
宴上各色灵酒仙果齐备,供诸修畅饮。南棠五人一入宴,便被携酒而来的修士包围,几杯酒落肚,各人便都散开,就连一直跟着南棠的萤雪,也让人给带去畅饮。
有别于上一次进入城主府赴宴时倍受冷遇的对待,这一次南棠受到了截然相反的待遇。
就算她境界停滞筑基,身份地位也已不同,况且她境界低微却能闯过回龙修罗试,实在匪夷所思,便越发神秘莫测,叫人不敢小看。
无人再因她的境界而轻视于她,时不时便有修士前来向敬酒,恭恭敬敬称一声“虞峰主”亦或“虞上仙”。
南棠倒不拘束,见人便是三分笑脸,落落大方与诸修寒暄,该饮酒时饮酒,该畅谈时畅谈,毫无怯场之意,也不管来的修士境界比自己高亦或低于自己,皆不卑不亢,不过片刻时间,已经结识不少修士。
酒,自然也喝不少。
“你收敛一点。”神识虚空中,夜烛声音响起。
“怎么,怕我醉?”南棠便以神识回道。
“今时不同往日,我怕你半醉半醒叫人钻了空子。”夜烛道。
“此话何解?”南棠不明白。
夜烛轻哼一声,不想回答她。才刚她在场上绕了大半圈,已经俘获了多少男人的青睐目光,她自己心里没底吗?
几番历练,她已日渐沉稳,又在回龙塔淬炼了一番,于温柔之上又添凌厉,人还是旧日那个人,可通身气势已改,隐隐透着睥睨众修的气息。
这样的虞南棠,仿如池畔盛开的红梅,冰天雪地里的一抹红,如何不惹眼?
修士既以强者为尊,自然慕强,甭管男女,以她如今成就,要地位有地位,要财富有财富,在场也不知有多少修士盯在眼里恨不得能在她身边占一席之地。
“虞仙子……”如轻纱般缥缈喑哑的声音响在南棠耳畔。
南棠还没听到夜烛的回答,就先听到有人唤自己,她转过头去,却见一个身着绯衣的男修站在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
这男修生得英俊,长眉凤眸,唇红齿白,个子高过她半头,绯衣衣襟半敞,微露紧实胸膛,长发半绾,正手拈梅枝含笑看着南棠,眼眸微微眯起,似醉非醉一般。
南棠一怔。对方已经走到她面前,身上一股好闻的淡香夹杂着酒味萦绕而来,只听他又道:“在下姓杨名锐,与虞仙子同为眠龙之修,早已久慕仙子芳名多时。”
他一边说,一边将梅枝往南棠发髻间插去,微微躬身之时衣襟更松,迷人的线条半露。
就在那梅枝将将要插入她发间时,她左手忽起,如铁箍般攥住对方手腕,掐住了对方脉门。对方顿时色变,又惊又惧,道:“虞仙子……在下只是觉得这枝梅花极衬你美色,并无恶意。”
南棠忙以右手握左手,将左手往下拽,拽了两番,才勉强将左手扯离对方的手腕。
“虞南棠,你的眼睛别到处乱盯!让他滚!”夜烛恼火的声音响起。
南棠似乎听到他磨后槽牙的声音。
“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南棠忙阻止那修士。
不想还没等眼前这绯衣修士离开,旁边又传来一声浅笑。
“虞仙子可不喜欢杨兄那孟浪的作派。”这回说话的,却是个白衣男修,生得眉清目秀一派脱俗,手里拿着支洞箫,只道,“虞仙子,不如让在下给你吹上一曲助助酒兴,可好?”
绯衣男修自是不甘,道:“你那破箫有什么好听的,附庸风雅的无聊东西。虞仙子别理他,不如我舞剑给你助酒。”
“你的剑又有何可看,粗鲁莾夫!”
不必南棠开口,那两人已经为了谁陪南棠而吵得不可交。两人吵了片刻,觉得再吵下去不行,竟又偃旗息鼓达成共识。
“罢了,你吹箫我舞剑,一同陪虞仙子,就看谁能得仙子青睐。”
“哼,忍你一回。”
两人讨论结束,转头再看,身边已经没人了。
南棠早就溜之大吉,躲到了一株老梅树后。
从小到大活了一百多年,她也没见过这阵仗。
“还一起陪?!虞南棠!你心里是不是偷着乐?”夜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那酸水能从心里泛到胃里,再从胃里流遍全身。
这也就欺负他现在没有实体,否则在场哪个男修敢如此觊觎他的女人?!
南棠是挺乐,不过是因为夜烛。两人在一起处了这么久,她还没见过夜烛暴跳如雷的时候呢。
她想了想,正要逗弄夜烛,忽闻老梅树前头传来两个修士的对话。
“你听说了吗?重虚宫惹到了廊回山的琼光仙子,带到悲雪城的弟子全被打至重伤,重虚掌门江止那徒弟聂隐更是在悲雪宗上被毁了修为!”


第111章 傲天
天色微暗,喧腾了整日的悲雪城日渐沉寂,照影斋内火色通明。
“江山君,贵派的遭遇顾宗主已经知晓,宗主特命沈某送来这批丹药灵草医治伤者。在悲雪辖下发生此等恶行,实属沈某治管不严,还请江山君与贵派弟子海涵。贵派与廊回山之间的误会,顾宗主已亲自出面调停,相信不日就能给贵派一个交代。”
斋中站着许多人,今夜悲雪城城主沈谜受命而来,带来一大批上好丹药和灵草,代替顾衡前来探望伤者,安抚重虚宫。
除了江止与夏淮之外,眠龙山的脉尊万筠与一众眠龙山君也尽数在场。
重虚宫所遇之事,在眠龙山诸修中引起不小的骚动。今时不同往日,自打三十年前魔修攻山失败起,重虚宫在江止的掌管之下已日渐成为眠龙山众门派之首,江止本人更不必说,隐隐有成为新任脉尊的势头,已是眠龙山脉所有山君的领袖人物,拥泵者甚众。如今重虚宫再遇不平之事,再加上廊回山和俞琼仙的手段过分霸道狠辣,引得眠龙诸修群情皆愤,已经在悲雪宗与悲雪城内起了不少冲突,事态已渐渐失控,由私仇朝着两脉间的争斗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