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崔夕珺回过神,意识到她在调侃自己,抬手指着她,狠狠地跺了跺脚,“谢渺,你不要欺人太甚!等我二哥回来,我定要让他知道你牙尖嘴利的真面目!”
说去呗,谁怕谁?
谢渺深感无趣,越过她走向谢氏,“姑母,趁天色还早,我陪你去花园走走。”
谢氏扶着她起身,与崔夕珺交身错过时,失望溢于言表。
崔夕珺还想追上去理论,被崔夕宁一把拉住,低声呵斥:“夕珺!二婶身子重,你莫要再任性妄为。”
崔夕珺眼中划过茫然,随即被愤懑不甘填得满满。
*
与崔夕珺分开后,崔夕宁去了趟李氏屋里,母女俩叙话后,她便急匆匆地赶往海花苑。
谢渺正在吩咐拂绿与揽霞晾晒经书,见她心神不宁地闯进来,忙问:“出了什么事?”
崔夕宁拉着她进书房,合上门后,慌张道:“阿渺,我母亲打算给我说亲了!”
谢渺问:“哪家的公子?”
崔夕宁道:“便是那右相家的五公子,幼年因骑马摔伤了腿的那位!”
谢渺抚额,心道果然。
前世与崔夕宁定亲的便是这位辜三公子,说起来,除去瘸了腿外加性情冷漠,这位辜三公子倒是未传出其他耸人听闻的传言。前世崔夕宁自缢身亡后,辜三公子背上克妻的名号,可他并没有记恨崔家,反倒在每年崔夕宁的忌日之时,会去她坟前祭上一束白菊。
依她看来,辜三公子亦是位重情之人,这也是初时她劝崔夕宁与孙慎元各走各路的原因。
谢渺甩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直指要点,“大伯母要你去花朝宴与他相看?”
崔夕宁点点头,又猛地摇摇头,“阿渺,你知道我心中只有慎郎,我不愿嫁给其他人!”
谢渺拍拍她的肩膀,“冷静,镇定,你既然知晓大伯母的目的,届时装病推脱即可。”
崔夕宁忧虑不减,仍心事重重,“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若母亲再次安排——”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谢渺意有所指地道:“等东风到了,你与孙慎元的事也就成了一半。”
崔夕宁追问:“何为东风?”
谢渺一脸严肃,“此乃天机,不可轻易泄露。”
崔夕宁失笑,牵过她的一绺青丝,往她脸上挠了挠,“坏家伙,就知道逗我!对了,你呢,要去花朝宴吗?”
谢渺用帕子掩着唇,手扶额鬂,气息虚弱地道:“夜间露寒,我不小心着了凉,头晕得很……”
崔夕宁笑了一阵,又有些犹豫,“你我都装病不去,岂不是只有夕珺赴宴?”
经她提醒,谢渺想起了一件事。
前世她没有收到请柬,是崔夕珺与崔夕宁两人去参加花朝宴。崔夕珺在宴上不知为何与庆阳郡主起了冲突,过后,庆阳亲自登门道歉,但崔夕珺也被罚禁闭祠堂两月。
谢渺不清楚细节,也并不好奇,横竖她没办阻拦崔夕珺的行为。
“没事。”她随口道:“不是还有苏家小姐吗?”
*
花朝宴前日,谢渺又“病”了。
谢氏前来探望,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恹恹,尽显病态。
谢氏郁闷至极,“怎么又病了!”
谢渺努力坐起身,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道:“姑母,是阿渺不争气,好不容易受邀去花朝宴,却——咳咳,咳咳!”
谢氏刚想劝慰,忽然瞥见她领口沾到的可疑白色粉末,再端详她异常惨白的脸……
她狐疑地眯眼,须臾,转向拂绿与揽霞,厉声呵斥:“给我跪下!”
揽霞和拂绿被吓得一抖,连忙噗通跪下,“二、二夫人。”
谢氏冷声道:“你们二人该不该罚?”
啊,二夫人发现她们帮小姐装病了吗?
拂绿与揽霞不敢回嘴,磕头道:“该罚。”
谢氏懒得和她们多说,摆摆手,“去白管家那里各领十大板,扣三个月的月钱。”
拂绿和揽霞低声应是,弓着身要走,离开前可怜兮兮地看了谢渺一眼。
谢渺:……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慢着!”谢渺扯住谢氏的袖口,干巴巴地道:“姑母,我生病,您罚她们干嘛?”
谢氏道:“你数数,这半年来生了多少次病?她们身为你的丫鬟,照顾主子不周,我没将她们打发出府已是仁慈!”
谢渺还想挽救,“姑母,她们自小跟着我,与我情同姐妹——”
谢氏笑了,“我当然知晓你们情同姐妹。”
谢氏走到揽霞身边,示意她拉下衣领,露出脖颈处的淡疤,“这是我要嫁人那年,谢沁故意往你脸上泼滚烫的茶水,揽霞推开了你,自己却被烫伤的印记吧?”
回顾过往,谢渺微默,“是。”
谢氏又看向拂绿,“还有这丫头,以往有人欺负你,都是她冲上去护着你,被打了也不吭声,是吗?”
“对。”谢渺道:“所以您……”能不能别罚她们?
“那又怎样?”谢氏语气一变,“该罚的还是要罚,不然她们往后愈加松懈,怎能照顾好你?”
说罢,谢氏静静地等待,似乎在等她作出选择。
在谢氏似看透一切的眼神下,谢渺败下阵来,望望帐顶,又看看裘被,精神猛地一震,抖擞道:“姑母,我觉得我好多了,明日应该能参加花朝宴。”
谢氏冷眼旁观,呵呵,再演啊。
谢渺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手,“姑母,阿渺最喜欢你了。”
谢氏不跟她一般见识,道:“花朝宴里贵人众多,你权当去凑个热闹,见见世面也好。”
谢渺道:“好。”
“至于夕珺……”谢氏摇头叹息,无奈道:“她在家受宠,行事难免冲动,若有出格之举,你能劝便劝两句。”
谢渺满口答应,“好。”
*
暮落于山,夜色席卷。
数辆马车停在驿站前,马夫正在添水加食。不远处的官道旁,一名身形削瘦的中年男子坐在木制轮椅上,面向南方,眸光怔忡。
故乡在前,近却情怯。
八年了啊……
门帘被掀起,身着煦色暗云纹锦袍的年轻公子走出,悄然站至他身侧,“邹将军,明日午时我们即可到达京城。”
邹远道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双腿已残,如何能当得起将军一称?崔大人唤我名字即可。”
崔慕礼双手负在身后,余晖描绘出他的侧脸轮廓,精致得无可挑剔,“您在军中威名依旧,这一声将军,您当之无愧。”
邹远道苦笑不已,低头看向那双已多年未有知觉的腿,“廉颇老矣……”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孩童精神奕奕地叫喊,“爹爹!”
邹远道转过轮椅,微笑着抱住冲过来的一抹小小人影,“聪儿。”
年约六岁的瘦弱男童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从怀里掏出一朵野雏菊,“您看,我摘了一朵花,可漂亮了。”
邹远道拍拍他衣衫上沾到的草屑,配合道:“确实漂亮。”
聪儿没有冷落一旁的崔慕礼,转向他踮起脚,将花送到他面前,“崔大哥,你也看看,可漂亮了!”
崔慕礼俯首轻嗅,笑问:“聪儿在哪里摘的?”
聪儿回身指指驿站后边,“就在屋后,崔大哥要摘吗?我陪你去!”
“聪儿,该吃饭了。”青衣妇人掀开门帘,容貌秀慧,气质舒雅。
“娘!”聪儿开心地跑到她身边,叽叽喳喳地问:“今晚都有什么菜?有红烧肘子与糖醋鱼和油焖大虾吗?”
吕香禾摸摸他的头,道:“你身上疹子未好,少吃油腻的东西,娘给你做了香椿炒蛋和丝瓜肉圆汤。快,去洗个手,给你爹盛饭。”
聪儿蹦蹦跳跳地进驿站,吕香禾朝崔慕礼略一颔首,道:“崔大人,我亲自下厨做了些菜,您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用些。”
崔慕礼道:“那本官就不与夫人客气了。”
吕香禾走到邹远道身后,推着木轮椅往前走,邹远道习惯性地覆上她的手,“辛苦夫人。”
吕香禾没说话,面上却露出浅浅笑意。
第二日中午,崔慕礼护送邹远道一家到了宁德将军府。
站在早已荒败的将军府前,邹远道迟迟未语,心绪复杂难言。
聪儿牵着吕香禾的衣角,抬起头,好奇地望向那高大阔气的牌匾,“爹,娘,这是哪里?”
崔慕礼道:“这是你们的家。”
家。
邹远道的瞳孔一震,紧抿的唇瓣泄露出几许痛苦。吕香禾知他不好受,蹲下身,温柔握住他的手。
“就送到这里吧。”吕香禾道:“崔大人,这一路多谢您的关照。”
崔慕礼拱手,笑道:“都是本官分内之事,邹夫人无需客气。”
目送邹家进将军府后,崔慕礼并未立时离开,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到马车里,对外吩咐:“去将邹夫人的生平调查清楚。”


第47章
长途跋涉半月, 回到府中的头件事,自然是濯洗更衣。
崔慕礼里着白色中衣,外罩天青色绸衫, 丝绦未系。头发半干,懒散地顺在背后, 比起平日里的衣冠楚楚, 此时随性倜傥,悠然适意。
他坐到书案后,听白管家向他禀告半月里府中的大小事宜。未几,白管家告退,沉杨进门。
“公子,周三公子那边递来消息,说之前派往燕都找裘珉的人跟丢了, 裘珉在金陵失去了踪迹。”
裘珉, 四皇子治理水患时的随军右吏裘昭之子。
崔慕礼并不着急问话,喝了口茶,道:“果然还是府中的茶叶顺口。”翻开桌案上的薄薄请柬,随意瞥了一眼, 丢到旁边, “此子如何?”
沉杨道:“周三公子的侍卫称, 此子年岁虽小, 却刁滑奸诈, 行若狐鼠。”
崔慕礼轻抬长眸, “叫沉桦亲自去趟金陵。”
“是。”沉杨恭敬应道,本该退下, 不知为何却一动不动, “公子……”
崔慕礼问:“何事?”
沉杨开口:“是表小姐……”
崔慕礼未置一词, 开始翻看卷宗。
沉杨见他并未阻止,忙不迭道:“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周三公子日日守在崔府门口等表小姐,七日前,他跟着表小姐去到莒裳阁,向表小姐求了亲。”
崔慕礼指尖一顿,“求亲?”
“对。”沉杨换了口气,道:“但是表小姐拒绝了,声称绝不会嫁给周三公子,并且……”
崔慕礼合上案卷。
“表小姐说,不管是周三公子还是您,亦或是其他人她都不稀罕,她……她要出家当姑子去。”沉杨吞吞吐吐地道:“等二夫人的孩子满百天后,她便去清心庵正式落发。”
室内倏然静默。
沉杨暗暗打量公子,见他一如平常,只是眸色更深了些,笑容更淡了些,呃,似乎也还好。
难道是他想错了?
崔慕礼许久未说话,复捧起汝窑天青釉茶盏,轻啜后,不耐皱眉,“谁泡的茶?”
沉杨道:“是乔木。”
崔慕礼道:“茶艺退步,扣他两个月的月钱。”
“……”公子,您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过得片晌,崔慕礼斥道:“胡闹。”
沉杨暗道,不至于吧,就一盏茶的事情,公子何时这般斤斤计较了?
又听他道:“年岁尚小,心性不定,言行草率,当真是胡闹。”
沉杨:谁?表小姐?十六,不小了,能嫁人了……
崔慕礼问:“表小姐人呢?”
“属下正想跟您说。”沉杨道:“表小姐去参加花朝宴了。”
“花朝宴?”崔慕礼看向那封被扔到角落里的请柬,“她也收到请柬了?”
沉杨知无不言,“对,今年的花朝宴由右相夫人承办,特意给表小姐递了请柬。”
崔慕礼心里有数,右相夫人与定远侯夫人私下交好,请柬之事,定是周念南在背后推波助澜。
崔慕礼起身,“备马车,一刻钟后出门。”
*
谢渺大清早便被拖起来梳妆打扮,迷迷糊糊地上了马车,颠簸许久,终于到了清月宫。
刚下车,便与迎面走来的崔夕珺对上视线。
崔夕珺特意在此等候谢渺。
她今日装扮甚为用心,一袭水红色绣桃李海棠齐胸襦裙,手挽淡杏烟罗披帛,乌发挽成俏丽的垂鬟分肖髻,发间戴着孔雀开屏嵌紫宝石流苏钗,一走动,便折射出耀人光烁。
她斜睨着谢渺,没好气地道:“谢渺,你乖乖跟在我身后,不许乱跑,更不许随便与人搭话,免得闹出笑话,丢了崔家的脸面。”
无论她们之间有多少龃龉,在外人眼中,她们都同样代表着崔家。
崔夕珺都懂的道理,谢渺自是更懂。她轻飘飘地应了声好,便站到崔夕珺身后,沉默到几乎不存在。
崔夕珺很满意她的识相,走到门前与迎客的嬷嬷客套几句,熟练地递上请柬。一旁侯立的女婢立刻上前,笑容可掬的将她们往里面迎。
清月宫倚云峰而筑,占地宏广,景色壮丽无双,历来是贵族们游玩设宴的好去处。一路行来,湖光映山,亭台流朱,馆殿丹楹刻桷,精美绝伦。再往里,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两旁是斑斓花海,色彩绚烂,随风微漾波纹,馨香四溢。
宴席设在花海附近,男女分席而坐,离得不远。
她们到时,已有人入座,其中一名少女眼睛微亮,欣喜地招手,“夕珺!”
“盼雁!”崔夕珺走到她身边位子坐下,亲热地挽住她,“不是说好坐我的马车一道来吗,怎么临时变了卦?”
苏盼雁的笑容局促,含糊道:“嗯,有些事,便与其他人一道来了。”
其他人?
崔夕珺望向隔壁男席,不出所料地看见苏盼雁的未婚夫温如彬,便朝她揶揄地眨眨眼,“你们明年便要成婚了,怎的还遮遮掩掩?你大大方方叫上一句温哥哥,我绝不会取笑你。”
苏盼雁的脸上不见羞涩,反倒褪去血色,撑起笑道:“夕珺,莫要开我玩笑。”她看向隔了一个位子的谢渺,讶然道:“谢小姐?”
看来大家都很困惑她何德何能受邀来此。
谢渺礼貌地颔首,“苏小姐。”
不待苏盼雁多问,崔夕珺已主动解释:“她今年也收到了花朝宴的请帖,盼雁,她不懂这里的规矩,到时候有人问起,你只说她是我的表姐,其余的缄口不言。”
苏盼雁点头,表示知晓,眼神仍时不时落在谢渺身上。
谢渺打扮得当,不张扬,却亦是明眸皓齿,落落大方。记忆里,她总喜欢穿些鲜嫩的颜色,捏着软糯的嗓子,娇滴滴地往崔慕礼的面前凑。
如今却……
苏盼雁轻咬下唇,不得不承认,她忌讳谢渺。
谢渺与崔慕礼没有血缘关系,却是言正名顺的表兄妹,同住在崔府,低头不见抬头见。不管崔慕礼态度哪样,谢渺都能光明正大表达情意,不像她,只是崔慕礼妹妹的好友而已……
苏盼雁黯然垂眸,心思飘远。
三年前,她在扬州的外祖家小住,女扮男装去书斋闲逛,意外发现一本早已失传的古书,她惊喜取之,不料有人先她一步行动——那人正是去扬州明辉书院走学的崔慕礼。
她好说歹说,崔慕礼都不肯割爱,一怒之下,她将他痛骂一顿。谁知道第二天与表哥出去会友,竟然再次见到了他。她与他针锋相对,话里话外暗示他是个小心眼之人,没想到一朝走失,差点落难之际,是崔慕礼赶走狂徒,将她送回了表哥家。
彼时,她十四,他十六,正是初心萌动的年纪。
她能感觉到他待她有些许特别,哪怕只是零星的好感,便足以令她深陷其中,毕竟他在京中盛名已久,是人人都倾慕的存在。
她控制不住地想靠近他,然而——然而——
“菀菀。”温如彬提着一篮子新鲜樱桃走近,笑道:“这是我刚摘得樱桃,你来尝尝。”
众人纷纷看向温如彬。
他相貌英隽,气质温润,但许是身材过于纤细,看上去颇为羸弱。
众人都知晓他与苏盼雁是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对苏盼雁一心一意,明年便要完婚。
少女们心底艳羡苏盼雁的好运气,面上只笑不语。
苏盼雁的态度恰到好处,不亲热,也不疏远,“谢谢温哥哥。”
温如彬走后,崔夕珺翘着兰花指,捻起一颗红润剔透的樱桃,递到苏盼雁的嘴边,学着温如彬的语调,柔情万分地道:“菀菀,我刚摘得樱桃,你来尝尝~”
苏盼雁神色复杂,伸手轻推她,“夕珺。”
崔夕珺当她是害羞,谢渺却了然,她此时心里定不好受。
一个是青梅竹马、温柔体贴的未婚夫,一个是怦然心动、才貌双全的世家公子,换做是她,也会纠结该选哪一个好不好!
谢渺完全理解苏盼雁的五味杂陈,但她也要说一句,苏盼雁的运气不大好。
前世她最终还是弃了崔慕礼,选择与温如彬成婚,但天不如人愿,两人和和美美不过半年,温如彬便遭遇意外,倒霉催地伤到了那什么——的根本,导致性情大变,不复往日柔情也就算了,竟还对青梅竹马的妻子大打出手。
一对佳偶成了怨偶。
苏盼雁忍了几年,本想用柔情感化温如彬,谁知道温如彬意外得知妻子心中另有所爱,嫉恨之下,施虐愈演愈烈。不堪忍受下,苏盼雁暗中求助崔慕礼,费足好大一番功夫,才成功与温如彬和离。
若说她不惦念崔慕礼是假,然而可惜的是,当时的崔慕礼已与谢渺成了亲,她再想重温旧梦,也只能将爱意埋藏在心底。
嗯,这是谢渺前世活着时的事情,待她一朝身死,说不定他们早已破镜重圆,坠欢重拾。
这叫什么来着?拨乱反正。
谢渺乐呵呵地想,也挺好。
今生就更省事,她不会嫁给崔慕礼,苏盼雁最好也别选温如彬,就跟崔慕礼凑做一对,和和美美的成亲生子,幸福到老。
完美!
谢渺一声不吭的在脑子里写话本,期间,娇客陆续入席。
一群容颜姝丽,衣着精致的妙龄小娘子们聚在一起,欢声笑语,娓娓而谈。
能来花朝宴的均是京中高官之女,右相之女、工部尚书之女、光禄寺卿之女、右都御史之女,等等等等……
谢渺看得清楚,在场的小娘子里,以右相之女辜幼岚地位最高。辜幼岚容貌美丽,性情娴雅,待人进退有度,满身大家风范。
辜幼岚对崔夕珺有种贴心可亲的关照,苏盼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都是适龄婚嫁的少女,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京中贵族圈早有传闻,右相夫人看中了风华无双的状元郎,有意与崔家共结两姓之好。辜幼岚待崔夕珺的友好举动,不正是应验了传闻?
幸亏崔慕礼因公出差,未来参加花朝宴。
苏盼雁的心暂时放下,随之又是满心酸涩:他总要娶妻生子,辜幼岚貌美聪慧,出身高贵,与他甚是般配。自己有什么资格与立场去与辜幼岚争……
崔夕珺没有注意到苏盼雁的异常,与辜幼岚聊得正欢,极为偶然间,会不经意往男席望去。
谢渺尽量将存在感压到最低,不欲惹起丁点关注。
两席渐渐满座,独有两二人姗姗来迟。
少女高鬓挽金钗,容色艳丽,身穿石榴红金纹绣百蝶戏花坦领襦裙,腰系五彩宝石束带,华贵逼人。
青年俊美夺目,身形修挺,黼衣方领,唇边一抹似笑非笑,长眸慵懒,随意一瞥,便叫人脸红心跳。
俊男美女,瞬间吸引了全部注目。
少女正是庆阳郡主,虽常年不在京中,却是鼎鼎有名的一位。她父亲是瑞王,母亲是西域公主,出身高贵无比。当今圣上膝下皇子众多,却无公主安康成长,便对瑞王之女极尽宠爱,太后亦亲自将她接进宫中教养,直到五年前才由她返回燕都。
此番郡主到京,圣上早已言明,希望她往后能常在太后身边侍奉。话中的意思,不就是让她在京中择婿,永留此地?
眼下周三公子跟庆阳郡主一同出现……
众人暗暗咋舌,心道,一位是混世魔王,另一位亦是娇蛮跋扈的人物,这两人凑到一起,还不得把京城的天捅个洞出来


第48章
周念南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 中间略有停顿,又悄然移开。
庆阳郡主察觉到他的走神,恼得扯住他的袖子, “周念南,你听到我方才说的话没?”
周念南夺回袖子,不耐烦地道:“郡主, 大庭广众之下, 注意注意分寸。”
“大庭广众又怎样?谁不知道你跟我好事将——”
“郡主。”周念南眼神冷冽,微笑提醒:“祸从口出, 病从口入, 慎言。”
几年不见, 他仍旧这般不识时务。
庆阳郡主笑容顿凝,随即松了手, 自得笑道:“铁板钉钉的事情,你便是不愿又如何?”
周念南懒得理她,顾自往男席而去。庆阳郡主眸中闪过薄怒,却能若无其事地道:“后日是我的生辰, 皇婶叫你陪我去逛庙会, 到时候记得来接我。”
这句话,她故意说得清脆而响亮,众人都听得分明。
她回过身,毫不避讳众人目光, 红唇轻斜,扶了扶鬓钗, 理所当然地坐到女席最中央。
无论在哪, 她庆阳都要做最高调, 最受人瞩目的那位。
事实也是如此。
不多时, 她身边已聚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娘子,言语亲热,阿谀逢迎。连辜幼岚都暂时弃了崔夕珺,转头与她亲热地说起话。
崔夕珺周遭瞬时冷清,她盯着被众星拱月的庆阳郡主,回想其与周念南定亲的传闻,指甲险些掐破掌心。
这位郡主是出了名的骄横野蛮,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周三公子对她没有好感,但她偏偏仗着身份尊贵,要强迫周三公子娶她——
苏盼雁多少察觉到她的隐秘心思,此刻见她满脸妒色,心底一惊,忙小声问:“夕珺,你还好吗?”
她借此提醒崔夕珺莫要失态,崔夕珺敛了眸,紧跟着,隐含期待地望向周念南。
正巧他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撞,崔夕珺不由心神怦然,忐忑转眸。
他在看自己吗?莫非他也……
周念南当然没在看她,他在看某个一直装瞎的姑娘。他好说歹说劝服了母亲,让她将谢渺加入花朝宴邀请名单里,到场一看,谢渺不仅没有欢喜鼓舞,反倒跟个影子似的,默默藏在崔夕珺背后。
平时对他那么能耐,遇到大场面,却显得忒拘谨。
周念南不着调地想道:啧,得多让她练练,免得以后扛不起侯府儿媳这个名号。
*
待右相夫人、定远侯夫人及其他贵夫人们出现,右相夫人简短致辞后,便由司礼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花朝宴行乐整日,节目诸多,精彩纷呈。
先有百戏杂耍,吞刀吐火,险象环生。鱼龙曼延,虚幻多变,引人入胜。再有歌舞俳优,连笑伎戏,逗得人捧腹开怀,喜不自胜。
席备八珍玉食,美酒佳酿,赏乐的同时亦没有亏待口腹。
谢渺挑着将桌案上的素食都尝了一遍,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现下已到贵家小姐们大秀才艺的环节,她们自小学习琴棋书画,能歌善舞,通音晓律。或弹琴奏琵琶,或盈舞击花鼓,或一展歌喉,余音绕梁。
贵公子们不甘落后,他们文思敏捷,能诗善词,挥墨成峰,引水辟涧……
其中以辜幼岚的琴、庆阳郡主的舞及温如彬的画最为出彩。
你问周念南?
……抱歉,周三公子懒得凑热闹,只想抱着酒壶喝酒,偶尔偷看某人几眼就行。
定远侯夫人暗暗气结,转念后,难免黯然想道:南儿生性顽劣,不知他那早夭的二哥,是个什么样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