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听得颔首,目露赏识:“先前我虽也说前生之事今生未必还能做得准,只是无论前世今生,我都极喜欢你呢!”
李玉蘅遂正色拜道:“愿为主君效犬马之劳!”
第75章 别宫斗了,来宫变吧6
韩元嘉推说尚宫局有事,离开给李玉蘅腾了位置,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估量着该差不多了,方才折返回长春宫去。
“小李氏都说了些什么?”
武则天笑着遮掩过去:“投诚罢了。她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志向的女子,她知道自己该站在哪边儿,也知道自己真正该恨得人是谁。”
韩元嘉微微颔首,遂不再言。
……
过了六月之后,天气便一日日的热了起来,或许是先前那次卧病没能去根,皇帝时不时的病上几场,要说严重倒也并不严重,只是咳嗽几声,喉咙肿痛罢了。
叫太医来看,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说是叫好生保养,勿要受凉。
可这会儿天这么热,常服尚且三层加身,不用冰如何禁受得住,若是逢上朝议之时便更加难捱些,九章衣厚厚的穿上身,即便旁边就摆着冰瓮,散朝之后后背也得给热汗打湿。
皇帝坚持热了几天,到底没挺住,吩咐人用了冰,结果乐极生悲,第二日就病倒了。
次日清晨他头晕脑胀的醒过来,就见皇后正坐在床边,神情温柔,隐约透着几分无奈,埋怨他道:“陛下也过了及冠之年,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一味贪凉呢!”
皇帝抬手去揉太阳穴,痛苦不已:“太医院不中用,没能去掉病根,断断续续,总不见好……”
宫人煎好了药送来,武则天用汤匙盛了,轻轻吹凉,送到皇帝嘴边儿:“今年不知是怎么了,天气格外的闷呢,宫中又少有林木,也难怪陛下觉得难熬……”
皇帝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忽的生出一个主意来:“朕这病虽小,却一直不能去根,着实令人厌烦,梓潼身怀有孕,怕也觉得酷暑难熬,咱们不妨便一道往行宫中去避暑,得个清净。”
武则天面露意动之色,转瞬之后又迟疑道:“那朝中政务,又该当如何?”
“傻瓜,”皇帝伸出一根手指,宠溺的刮了刮她鼻尖:“叫人快马加鞭来回呈送便是了。”
武则天这才满脸欣喜的应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皇帝哈哈笑了两声,笑到一半又开始咳嗽:“再等两天,等朕身子稍好一些,便启程出发。”
武则天离开之后,皇帝脸上笑容随之淡去几分。
多疑是每一位天子刻在骨子里的秉性,也是让他们在政治风雨中占据不败之地的缘由之一,虽然御医们都说自己只是小疾,然而翻来覆去总不见好,也难免令他心头疑窦丛生。
趁着这次出宫,皇帝也有心令心腹在民间寻个大夫来瞧瞧。
他心里边这么盘算着,哪知道冷不丁便得了个好消息,永和宫的隋美人被诊出了身孕,只是月份尚浅,还不到两个月。
皇帝听闻之后着实怔了一下,继而面露喜色,不单单是因为宫妃有孕而喜,也是因为自己身体并无大碍而喜。
精气是男人身体状况的表现,他先前虽在病中,却仍旧能够使后妃有孕,可见的确只是无关痛痒的小疾,无需放在心上。
皇帝心头疑虑就此打消,欣然带着人往行宫去避暑。
皇后必得随从,隋美人有孕,自然是要一起去的,贵妃是皇后的姐姐,皇长子是他膝下独苗,这娘俩必然也要跟着一起去,只是如此一来,帝后离宫的这段时间,内宫由谁来把持,便该好生思量了。
商量同行名单的时候,武则天先后提了几个品阶低些的宫妃,都被皇帝一一否了:“朕是去养病的,带她们做什么?”
武则天又提起小李氏来:“那德妃——”
皇帝自己做了亏心事,也心知对不住李妃,更不愿见小李氏这个苦主,想也不想便否了,顺手丢了件任务给她:“宫中哪能没有高位妃嫔坐镇?你与贵妃都随朕去了行宫,德妃便留下来看家吧。”
又吩咐韩元嘉:“她毕竟刚进宫没多久,宫务上怕不会十分娴熟,你留下两个心腹,再交待尚宫局几句,叫她们协助德妃理事。”
韩元嘉知道他这是信不太过小李氏,心下讥诮,脸上郑重应下:“陛下宽心,臣妾会处置妥当的。”
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两日后,帝后便启程往行宫去,李玉蘅带领着一干后妃送别到宫门口,目送着天子銮驾走得远了,方才转过身去,用帕子擦拭额头汗珠:“天太热了,姐妹们都散了吧。”
回到永寿宫,贵妃身边的心腹宫女已经在这儿等着她了。
李玉蘅从近侍手中接了温水濡湿的帕子擦脸,之后才打了几下扇子,转过脸去同两位翊坤宫来客说话:“陛下与皇后虽不在宫中,但两宫一干用度照应,都该像他们在时那般才好,尤其是乾清宫,更是马虎不得……”
……
行宫地处山间,外有绿树成荫,内有山泉清鸣,果然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皇帝有心调理身体,遵从医嘱服药,一直不曾召幸后妃,身子果然逐渐好了起来,甚至来了兴致,手把手的教导皇长子射箭,得了空还同贵妃一道出去跑马打猎。
皇长子今年也才三岁,说是射箭,实际上也只是底下人假模假样的做了把小弓箭逗他玩儿罢了,倒是贵妃出身定襄王府,骑射俱佳,不逊男儿。
皇帝与她相伴多年,感情总是有的,素日里见多了贵妃循规蹈矩的样子,陡然见她马背上如此英姿飒爽,倒生出几分惊艳来,待她更比从前亲近。
他久病初愈,自然不肯再闷在屋子里,清晨用过膳之后便同贵妃一道出去赛马,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在御前侍卫们的簇拥下折返回来。
武则天大着肚子,自然无法出门,而此时此刻,即便皇帝差人来请,她必然也是不肯离开的。
来自帝都的奏疏早晚一次,源源不断的发到行宫中来,而近期朝中无事,多半都只是些琐碎小事,又或者是地方官员上疏告知天子当地民情,恭问圣安。
皇帝耐着性子看了两天,便觉索然无味,之后身体康复,又迷上外出游猎,更无心案牍,记得皇后先前处理过这些不甚要紧的奏疏,便一股脑都丢给她料理了。
行宫毕竟不是皇城,禁军将整座山都围起来,里头的消息等闲传不出去,朝臣们只知道皇帝在行宫中养病,却不知皇帝早已经痊愈,奏疏递了过去,收到后打开一看是中宫代行的蓝批,也不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之前不也是这样吗,陛下病着,由他口述,叫皇后批阅。
一回生、两回熟了。
这日皇帝又是直到日落西山之后方才同韩元嘉一道回来,神情春风得意,呼之欲出。
到了营地之后,他便见皇后早早出来等着,他随手将缰绳一扔,下马迎了上去,兴冲冲的向她示意身后:“元望,看我打了多少猎物回来!”
武则天放眼去看,便见数十名侍从紧随其后,拖拽着形形色色的各类猎物,竟有上百头之多。
韩元嘉落后几步抵达,动作敏捷的跃下马来,身上火红色的骑装朝气蓬勃:“陛下神武非凡,亲手射杀了一头黑熊!”
武则天眼底显露出一种近乎炙热的崇拜:“果真吗?陛下当真英武,有太祖皇帝之风!”
皇帝被娇妻美妾吹捧着,格外得意,哈哈大笑,伸手一挥:“带下去扒皮腌制,晚上咱们就吃烤肉!”
空间里边芈秋长长的“噫”了一声:“不吃野味,从我做起!”
吕雉:“那个狗皇帝,我看你好像要糟!”
萧绰:“自信点,把好像去掉吧!”
……
山间盛夏的夜晚,是恰到好处的凉爽,庭院两侧遍置篝火,香料在火焰中噼里啪啦的燃烧,源源不断的泄露出芳香馥郁的气息,也叫这一派田园风光之中,平添几分天家富贵之气。
武则天身怀有孕,又闻不得肉膻味儿,便在寝殿内歇息。
韩元嘉与其余几个宫妃围着皇帝说笑,眼见着被侍从们腌制好的獐子被架到烤架上,伴随着炉火的醺然,逐渐弥漫出一股诱人的肉香气……
寝殿里早早便熄了灯,武则天却不曾歇息,穿着中衣立在窗帘一侧,视线隔着朦胧的夜色与闪烁的篝火,静静落到皇帝脸上。
她唇角慢慢翘了起来。
……
天蒙蒙亮的时候,贵妃房里守夜的宫人发觉情况有异,伸手去试,才发觉贵妃正在发烧,赶忙叫了外边儿守夜的侍从们来,将这消息通禀给皇后知晓的同时,又去请了太医来。
太医急慌慌赶过来,手往上一搭,再问了几句,便了然道:“八成是因为昨晚吃的山禽身上带了病。”
先扎了几针,又灌了药进去,没过多久,韩元嘉便上吐下泻起来,好容易折腾完了,脸颊上都透着青。
武则天交待人守着贵妃,自己领着太医去看皇帝:“昨晚的烤肉,陛下用的最多。”
到了皇帝安歇的地方去,正逢皇帝起身,听她讲了贵妃之事,皇帝还在摇头:“贵妃是女子,难免体弱,朕向来身强体壮,哪里会出事?”
内侍替他穿上靴子,皇帝脚踩到了地,一瞬间便觉天旋地转,膝盖一软,径直栽到了近侍们的臂弯里。
武则天大惊失色,向太医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陛下诊脉!”
寝殿里一阵兵荒马乱,内侍宫人们慌得不知手脚该怎么放。
关键时刻,武则天出面稳住了局面,暂时封锁住皇帝寝殿,令一干近侍在内顾看:“你们都是陛下的家奴,若陛下有个万一,本宫一并把你们松下给陛下陪葬!”
又传了禁军统领前来,令太医将皇帝情状尽数告知:“当务之急,还是稳定人心,勿要将陛下染病的消息传出去,行宫戍守外松内紧,诸事都交付到统领手上了!”
禁军统领答得滴水不露:“陛下此来行宫,本就是为了养病,臣恪尽职守,理所应当!”
……
除去韩元嘉和皇帝,其余几个伴驾的宫妃或多或少也有所反应,武则天统统叫拘在各自住所养病,自己则搬到皇帝寝殿里就近照顾他,同时,也将书房当成了第二居所。
皇帝的情况比韩元嘉还要严重,发烧、恶心,撕心裂肺的咳嗽,药刚喝下去,后脚就全吐出来了,太医令亲自守着扎了三天针,情况方才有所好转。
药都吃不进去,就别指望用膳了,武则天叫人将米粥熬得稀稀的,亲自喂给皇帝吃,又遵从太医嘱托,每日叫喝一碗参汤吊气。
皇帝许久没这么虚弱过了,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略微多讲几句,都觉喉咙肿痛,再咳嗽几声,连带着脑仁儿都震得疼。
偏这种时候,武则天还拿了奏疏去找他:“陛下……”
皇帝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奏疏封面,便无力的合上眼:“你,自行,处,处置。”
“若是寻常奏疏,臣妾便自己看着办了,但这一封不一样。”
武则天将奏疏展开,平送到他面前去:“有朝臣上疏,说夏季将过,行宫转凉,奏请圣驾还京,臣妾已经拒了一回,可他不仅没死心,还要到这儿来给陛下请安——”
皇帝艰难的直起脖子,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方才艰难的躺了回去,粗粗的喘息起来。
偏赶在这个时机来请安。
偏他在这个时候病了。
武则天觑着他的神色,摆摆手打发了其余人退下:“陛下,臣妾总觉得有些奇怪,您这次的病来的蹊跷啊。这行宫从前您也不是没来过,山禽从前也不是没吃过,怎么偏就这一次发作起来了?臣妾怀疑那晚您用的山禽被人做了手脚,差人去搜寻剩下的残骸,才知道当天晚上就被纪统领下令处置掉了,说以前也是这样处理的……”
皇帝本就是多疑之人,闻言心头疑虑更盛。
这次的事情一环扣一环,实在是赶得太巧了,别管是否与禁军统领有关,谨慎起见,这个人他暂时是不能用了。
武则天则伏在他身边,面有担忧,低声道:“臣妾倒想传纪统领来问个清楚,奈何此时身在行宫,安危系于禁军之手,实在不敢轻动。”
皇帝眼底闪过一抹赞许,艰难的动了动嘴唇,道:“元望,考虑的很周到。”
武则天脸上流露出一种被夸奖之后的赧然,继而有轻声同她商量:“臣妾已经问过太医了,再有个六七天,陛下便能起身,也能言语,到时候便启程回宫,无论此事是否有鬼,又是否同纪统领有关,都等到回宫之后再说——”
皇帝思忖半晌,确定没有遗漏之处,终于点了点头:“好。”
他很满意皇后的处置:“朕得皇后,便如鱼得水。”
武则天柔顺的笑。
第76章 别宫斗了,来宫变吧7
皇帝服过药,便疲惫睡下,武则天在旁守候良久,直到他睡得沉了,方才起身离开。
她走后不久,皇帝便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目光略微动了一下,便有内侍快步向前,随时听候吩咐。
皇帝沙哑着声音问:“行宫内可有异动?”
那内侍道:“一切尽如皇后娘娘所言,并无出入。”
皇帝几不可见的点点头:“皇后不负朕望。”
又问:“南军如何?”
那内侍声音更低:“奴婢早就差人传讯南军,徐将军亲自率人驻扎在三里之外,若行宫内部有变,一刻钟内便可来援。”
皇帝眼底闪过一抹满意:“很好。”
怀疑一切是君主的优良品质,而权位之前,父母也好,妻儿也罢,统统都是靠不住的。
皇帝惜命,也怕死,无论他这场病是否是人为导致,他都要用绝对的谨慎来应对。
小心驶得万年船。
……
长廊两侧便植翠竹,每当有风吹过,便发出簌簌声响,那摇曳的叶影落在武则天长及地面的裙摆上,也在她脸上留下晦暗不定的斑驳光影。
她漫不经心的回过头去,低声问身后心腹:“德妃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心腹毕恭毕敬的回禀她:“德妃娘娘传信过来,道是幸不辱命。”
武则天两手扶在隆起的肚腹之上,连微笑都恰到好处。
她轻轻说了声:“很好。”
……
事情的起因,是威远侯接到了一封密报,道是皇帝病笃,马上就要不行了,而皇后把控住行宫,封锁消息,打算等到自己腹中胎儿落地之后,扶持幼主登基。
因着皇后腹中胎儿性别未定,定襄王府甚至私下里搜罗了好几个孕妇,若皇后诞下公主,便行换子之事,以此确保定襄王府和皇后立于不败之地。
威远侯看完这封密报,立马就急了——他本就同定襄王府有隙,先前又被皇后收拾过好几次,要是这伙子人得势了,他还能有命活吗?
威远侯并非勋贵出身,从前在礼部担着个六品闲官,只是他妹妹肚子争气,诞育了当今天子,才得了这么个侯爵勋位。
原本是六品官,忽然间得了个世袭的侯爵爵位,这馅饼掉普通人身上,早高兴的不知东南西北了,可在威远侯看来,这事儿可不是那么回事啊!
当今的生母是他嫡亲的妹妹,当今天子是他嫡亲的外甥,按理说他该有个承恩公封爵的,怎么就降了等,屈居侯爵之位呢?
只是这事儿倒也怨不到皇帝身上。
威远侯的妹妹入宫时只是个品阶低微的美人,之后虽然诞下皇子得了晋封,位分却也不足以抚育皇子。
皇帝是在皇后膝下长大的,虽说没有改换名牒,但因着皇后无子,他也算是半个嫡子了,故而登基之后先行加封嫡母的母家,然后才轮到生母的娘家,却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威远侯想不通啊!
他要是能想明白,就不至于活了几十年还是个六品官了——说起来,这个六品官还是先帝为了儿子的脸面吩咐底下人给提上去的,本来他只是个七品芝麻官的。
皇子年幼的时候养在宫里,威远侯见不着,等到皇子成年开府,他马上就登门拜访去了。
皇帝上辈子大抵出生在印度,骨子里就镌刻着人分三六九等的基因,在宫里跟亲娘相依为命是因着母子之情,到了宫外拜会舅家去的也是皇后的母家承恩公府,哪里会登亲舅舅的门,只是他那时候毕竟不是天子,还得顾及脸面,听说自己那没出息的怨种舅舅来了,到底捏着鼻子前去招待。
威远侯也不会看脸色,巴巴的贴在那儿说个没完,再之后听闻李妃染病,宫里边儿张罗着给端王选个理家的侧妃,还毛遂自荐送自家女儿过去。
皇帝那时候已经相中了定襄王府的长女韩元嘉,听完威远侯说的话脸儿都绿了。
人家是镶了金的异姓王长女,嫁妆能摆满三条街,拔一根寒毛比你腰都粗,你个普信男有什么?
六品官位吗?
怎么好意思张嘴的?!
真是狠狠地无语了!
之后韩元嘉入了府,威远侯夫人还时不时的带着自家女儿过来,皇帝恨不能跟这群没出息的穷亲戚割席断交才好,自己不能出面,就交待韩元嘉把人打发走。
韩元嘉办事儿是真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撵了,威远侯府上丢了金龟婿,能不恨她吗?关上门在家对着定襄王府破口大骂。
再之后皇帝登基,韩元嘉成了贵妃,长乐郡主做了皇后,威远侯就更恨了——这荣耀原本该落在我家的啊!
皇帝咬着牙给了舅家一个侯爵,自觉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哪成想威远侯府贪心不足蛇吞象,打着天子舅家的旗号出去胡作非为、欺男霸女,皇帝倒是有心处置,又怕朝臣非议苛待舅家,几次板子高高举起、低低落下,倒叫威远侯府愈发得意起来。
前段时间皇帝断断续续的病着,朝政委托在皇后手里,过了几天,皇后期期艾艾的瞧着他,有些胆怯的样子:“有御史弹劾威远侯,臣妾自作主张,蓝批赐了他二十板子,叫他在府上闭门思过……”
皇帝听得怔住:“你是怎么说的?”
皇后小心翼翼道:“臣妾在奏疏上用蓝批示下,说太祖皇帝立法与天下共之,皇子尚且不能违背,更何况是外戚?陛下仁孝,因先太后而屡屡宽宥,现下陛下卧病,臣妾代为执笔,下令惩处威远侯,若九泉之下太后娘娘见怪,日后臣妾到了地下,自去向她老人家请罪。”
皇帝:真是……
干得漂亮!
早看那个四等人首陀罗不顺眼了!
他咳嗽一声,明示皇后:“这件事般的很好,以后再遇上,还是这么办!”
有了这句话,下一次威远侯再顶风而上,武则天干脆了当的免了他的差事,连同其家中子弟的官职都一并削掉了。
威远侯本来就怨恨定襄王府的女儿夺走了皇后之位,现在接连被狙了两次,在家恨得扎了一个月的小人,日复一日的诅咒该死的皇后和韩家人。
大外甥病着呢,这事儿肯定是皇后背着他干的!
果然老话说的好,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叫她们管家,能管出个什么来!
威远侯毕竟是皇帝的舅舅,又非一代权臣、窥探帝位,只是贪贪污、欺男霸女的话,凭着他那过世了的同胞妹妹,再怎么胡闹,皇帝也不可能把他宰了。
因着皇后的两次处置,威远侯同定襄王府算是结下了死仇,朝中诸多反对女主执政的臣子们渐渐成了威远侯府的座上宾,再之后,同定襄王府有所不睦的人也偶有登门。
他们无心让威远侯去做这个反后集团的党魁,但是只让他当一个旗帜在台前冲锋陷阵,却是最合适不过!
皇帝的亲舅舅嗳!
他既没有权倾天下,也没有手握兵权,更没有颠覆江山的野望,这三层buff累加在一起,血条厚的惊人,随便怎么作都不会死的!
现下威远侯得了密信,本就不甚灵光的头脑立即转到了一百八十迈,然后成功的给烧焦了。
皇帝本就是往行宫去养病的,一直以来奏疏上的回复也都是皇后所用的蓝批,在宫里的时候还只是隔一段时间才叫皇后帮着批复几日,这会儿专门去将养身子,怎么反倒越将养越坏了?
对于密信上所说的皇帝命不久矣,威远侯信了九成。
不能等了,每多等一秒钟,都是在给皇后和定襄王府机会!
一旦皇后顺利生产,等待他的必然就是死局了。
皇后是天子的正妻、是新帝的生母,一旦山陵崩了,新帝年幼,她便能理所应当的摄政,再加上定襄王府……
威远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便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悄悄去找了朝中的铁杆反后派黔国公,将自己所知所闻悉数告知。
黔国公闻言也是变色,只是他行事却远比威远侯老辣,不曾急于动手,而是先差人去确定消息。
“不要靠近行宫,远远观望,看禁军如何布阵防守,多少时间巡逻一次——再去几位太医府上打探,看他们上一次送信回家是什么时候,近日行宫中是否曾经有人回宫取药。”
威远侯急得团团转:“不能再等了啊,国公,你我已经是皇后死敌,若等到她临朝摄政,还不将咱们生吞活剥了?”
黔国公置之不理,只一心等待底下人来回话。
约莫等了几个时辰,直到月上柳梢,底下人方才前来传话。
“不出国公所料,行宫守卫外松内紧,而早在半月之前,几位太医便没有再同家中联系了,更曾经有侍从打马回宫取药……”
黔国公长叹口气:“竟当真如此!”
威远侯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国公?你别只叹气,倒是也想想办法啊!”
“你急什么?这等紧要关头,越是急,便越是容易出错!”
黔国公静思片刻,终于定了主意,往书房去书就一封奏疏,阐明了对天子的关切与思念,奏请天子还京,与此同时,又问威远侯是否有门路联系到德妃小李氏。
“我能有什么门路?内宫这些年被韩家女人把持的水泼不进,贸然去找德妃,只怕打草惊蛇!再则……”
威远侯不明所以:“我的好哥哥啊,你找德妃顶什么用?你没听说吗,她根本就不得宠啊!”
黔国公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以为皇后只做了一手准备吗?若她生男,则嫡皇子继位,若生女,也可抱养其余孕妇所生之子,即便我们真的打上门去,她也仍旧有别的选择——你忘了,贵妃是她的姐姐,皇长子也是定襄王府的外孙!再不济,还有一个隋美人呢,她是中宫皇后,抱养后妃的儿子,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威远侯听得冷汗涔涔:“她,她把当今所有的子嗣都攥在手里了!”
“不,”黔国公斩钉截铁道:“当今还有一位皇子!”
威远侯茫然道:“在哪儿?”
“在宫里。”
黔国公目光深深,宛若一口幽深古井:“陛下前往行宫之前临幸后妃,那位娘娘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尚浅,当时还没有诊出来罢了。”
威远侯悚然一惊:“黔国公!你,你这可是冒充皇家血脉——”
“谁说的?宫里的娘娘有了身孕,孩子怎么会不是陛下的?皇后与贵妃死于平乱之中,隋美人与皇长子一同罹难,后妃之中,便以德妃为尊……”
黔国公说到此处,幽幽笑了起来:“德妃同皇后之间隔着一个李妃,她们永远都不可能走向联合,趁着这个机会同我们联手,她做太后,我们做辅政大臣,各取所需,这不好吗?”
他看着威远侯,语气诱惑,宛如毒蛇的信子,轻轻探到他的脸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么是我们赢,要么是皇后赢。我想,你不会想输吧?”
威远侯额头生出冷汗来,眼神闪烁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便依国公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