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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特别要强调的是，徐达大军到达通州后，没有立即挥师进攻距离仅几十里地的大都，而是滞留在通州迟迟不动，由此引发了后来的一桩公案——即徐达“纵元君”案。
元顺帝妥懽帖睦尔见义军势如破竹，自知大势已去。七月二十八日，元顺帝在清宁殿召集三宫后妃和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准备逃回蒙古老家。
宦官伯颜不花进谏说：“陛下宜固守京都，臣等愿募集兵民，出城拒战。”元顺帝不听。
伯颜不花大哭道：“天下是世祖（指元世祖忽必烈）的天下，陛下当以死守，奈何轻去？”
元顺帝听了大为不快，拂袖而去。
随后，元顺帝又在端明殿召见群臣，名为商议对策，实际上是安排收拾烂摊子之人，为自己逃跑做准备。左丞相失烈门、知枢密院事黑厮等都力劝元顺帝固守京城，元顺帝不肯听从。
当晚半夜三鼓时分，元顺帝妥懽帖睦尔携太子、后妃出健德门，由居庸关逃往上都开平（今内蒙古多伦西北）。由此，创造了中国历史上外来政权全身而退的奇迹。
元顺帝逃跑后的几天内，驻扎在通州的徐达依旧按兵不动。直到八月初二，滞留整整七天后，徐达才率军进发大都，至齐化门，令将士负土填壕，登城而入。徐达本人亲自登上齐化门楼，杀死元朝监国宗室淮王帖木儿不花和右丞相张康伯等人，并俘元王子六人，从根本上结束了元朝在中原的统治[53]。
当年，元世祖忽必烈派伯颜率军二十万灭掉南宋，时间仅过百年，朱元璋派徐达将蒙古逐回大漠，同样也是率军二十万，不知道是不是历史的巧合。
众所周知，蒙古的武功一度震惊世界，改变了整个亚洲甚至欧洲大部分地区的格局。然而，元朝统治中原却不过百年时间，堪称中国历史上罕见的奇事。元朝一共有十一个皇帝，第一个皇帝为元世祖忽必烈，在位三十四年。忽必烈之后，九个皇帝一共只经历了三十八年。这期间，政治阴谋和宫廷斗争层出不穷。最后一个元顺帝，却在位三十五年。
元顺帝妥懽帖睦尔为元明宗和世瓎长子。元朝自元世祖忽必烈后，内部皇位斗争十分激烈。至顺元年（1330年）四月，元文宗杀死元明宗后八不沙，妥懽帖睦尔也成为宫廷政治的牺牲品，因为是元明宗长子而被流放，先后被流放到高丽（今朝鲜北部）的海岛和静江（今广西桂林）。之后，元文宗为了贬低妥懽帖睦尔，还命奎章阁侍书学士虞集草诏，告示天下，说妥懽帖睦尔乳母之夫曾说：元明宗在世之日，经常说妥懽帖睦尔不是自己的亲子。
民间一直有种说法，说妥懽帖睦尔其实是宋恭帝赵显的亲生儿子。宋恭帝赵显即位时才四岁，在位仅两年，即当了元军的俘虏。可以说，赵显还处在懵懂无知的孩童时代，就经历国破家亡的凄惨。他被押送到大都后，被降为瀛国公，安置在上都（今内蒙古正蓝旗东）。赵显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成人。元世祖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元世祖忽必烈派他到吐蕃（今西藏）学习佛法，实际上是逼迫他到西藏出家。
赵显到吐蕃后，长期住在萨迦寺，法号“合尊法宝”，曾任总持之职。他学会了藏文，从事佛经翻译工作，有《因明入正理论》《百法明门论》等作品传世，竟然由此成为一代高僧。元英宗至治三年（1323年），赵显一时心血来潮，吟诵旧作：“寄语林和靖，梅花几度开？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被暗中监视他的人听见，密告他写诗煽动江南人心，元英宗于是派人到吐蕃将他杀死，时年五十三岁。
根据谈迁《国榷》记载：“宋帝显降元，封瀛国公，尚公主。后因侍宴有奇怪之征，忌之，遣学佛法于帝师，遂居漠北。其后明宗逃居沙漠行帐，适与瀛国公相近，缔好甚密。一夕，明宗方寝，闻瀛国公帐中有笙镛声，问其故？乃婴儿始生而啼也。知其非常人，遂乞归，养为子，是为妥懽帖睦尔是也。”这种说法在元末明初流传尤广，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其准确性，但也不是没有可能[54]。
至顺三年（1332年）八月，元文宗病死在上都，遗命立元武宗子为帝。十月，元武宗次子懿璘质班即位，是为元宁宗。元宁宗在位不到两个月，便一病而卒。权倾朝野的大臣燕帖木儿想立元文宗子燕帖古思，但元文宗皇后卜答失里不同意，提出立被流放在外的妥懽帖睦尔为帝。燕帖木儿便去拜见妥懽帖睦尔，具体陈述了迎立之意。当时妥懽帖睦尔年纪幼小，又一直畏惧燕帖木儿，以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沉默不应。燕帖木儿因此怀疑妥懽帖睦尔已经知道自己当年参与谋害元明宗（妥懽帖睦尔之父）一事，生怕妥懽帖睦尔继位后，会对己不利，于是多方拖延阻挠。
然而，好运眷顾了妥懽帖睦尔，不久燕帖木儿便因荒淫过度，“体羸溺血而死”。于是，元文宗皇后卜答失里与大臣们商定立妥懽帖睦尔为帝，并仿照“武宗、文宗故事”，协定妥懽帖睦尔死后，传位给元文宗子燕帖古思（卜答失里亲生之子，原名古纳答剌）。至顺四年（1333年）六月，妥懽帖睦尔被权臣伯颜（很多蒙古人用这名字，此非灭宋之伯颜）迎回大都，即位为元顺帝，时年十三岁。伯颜因有拥戴之功而被任命为中书右丞相。
即位之初，元顺帝受制于元文宗皇后卜答失里的家族势力[55]，“深居宫中，每事无所专”。因为无所事事，元顺帝读了不少汉书，这使他成为元朝皇帝中为数不多对汉文化有深入了解的皇帝。他有着相当的科技才能，曾自制金人玉女自动报时器，当时称为“宫漏”，这种报时器“约高六七尺，广半之，造木为匮，阴藏诸壶其中，运水上下。匮上设西方三圣殿，匮腰立玉女捧时刻筹，时至，辄浮水而上。左右列二金甲神人，一悬钟，一悬钲，夜则神自能按更而击，无分毫差……其精巧绝出，人谓前代所鲜有”。还曾经设计并建造龙舟，长一百二十尺，高二十尺，上有帘棚、穿廊、暖阁、楼阁、殿宇等，“行时，其龙首眼口爪尾皆动”。
这时候，元顺帝已经按元文宗皇后卜答失里的意志，立燕帖木儿之女伯牙吾氏答纳失里为皇后。答纳失里为人贪婪，骄横多妒，完全不把皇帝丈夫放在眼里，她曾私自传旨，将十万两盐银占为己有，还经常鞭打后宫的嫔妃。
当时徽政院使秃满迭儿进献了一名叫奇氏完者忽都的女子，专门负责为元顺帝煮茶。奇氏号称高丽绝色美女，美貌惊人，元顺帝对其十分迷恋。答纳失里知道后，怒不可遏，召来奇氏，用鞭子将其打得遍体鳞伤。元顺帝虽然愤怒，却也无可奈何。这样的状况下，元顺帝对答纳失里这位皇后自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元统三年（1335年）三月，中书右丞相伯颜与燕帖木儿之子唐其势发生权力之争。当时唐其势为中书左丞相，但伯颜权倾朝野，唐其势不免愤愤不平，说：“天下本我家天下也，伯颜何人，而位居吾上！”于是密谋发动政变，打算废除元顺帝，拥立元文宗子燕帖古思。
但是事不机密，被伯颜事先知道，设计捕杀了唐其势及其同党。唐其势的弟弟塔剌海逃入后宫，请求贵为皇后的姐姐答纳失里帮助，答纳失里顾念手足之情，将弟弟藏在自己的衣裙下，结果被伯颜搜出杀死。伯颜又命人拖走答纳失里，答纳失里惊慌失措，向丈夫元顺帝求助，元顺帝一言不发。答纳失里随后被伯颜鸩杀。经此一役，燕帖木儿家族完全败亡，此后，元朝不再设中书左丞相一职，朝政全由右丞相伯颜把持。
这个伯颜身边养有一个“西番”师婆，大抵相当于巫师一类的人物。师婆曾经告诉伯颜，说他将来要死在南人（当时的“汉人”专指北方在金朝就归降异族的汉族人，南方的汉人则被称为“南人”“蛮子”）之手。伯颜因而相当仇视汉人，极力反对蒙古读汉人的书，还停了科举，并主张杀尽张、王、刘、李、赵五姓南人，因为这五姓汉人人数最多。
此时的元顺帝完全被伯颜挟持，自然相当不满，他年纪虽幼，却颇有心计，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在等待时机，蓄势待发。七年后，元顺帝二十岁，利用伯颜的侄子脱脱[56]发动政变，伯颜被贬往外地，自杀而死，元文宗皇后卜答失里也被流放。到了这个时候，元顺帝才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
大权在握后，元顺帝以脱脱为中书右丞相，力图革新朝政，复行科举，亲试进士，招修辽、金、宋三史，颁《至正修格》，印行至正交钞，治理黄河。然而，蒙古人建立的元朝始终以高压及歧视政策统治汉人，轻视儒生，从朝廷到地方，各级官吏，多属无知粗暴贪残之辈。所以，元朝所面临的对中原的统治，始终是一个无可奈何的不稳定局面，并且逐步恶化，民变蜂起。至正十一年（1351年），红巾军起事。此时的元顺帝，内部掣肘于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和皇后奇氏，外部各地方将领又拥兵自重，无力回天。
这位奇皇后，便是前面提过的高丽美女奇氏[57]，蒙古名完者忽都。在答纳失里死后，奇氏专宠后宫，生下儿子爱猷识理达腊，更加赢得了元顺帝的欢心，先是被立为第二皇后，居住于兴圣宫，元顺帝的第二任皇后伯颜忽都死后，奇氏便被扶为正宫皇后。她心机很深，特意在自己的母国高丽选取大量美女，送给朝中的重臣，以此来结纳人心，培植了一大批自己的势力。
当时元顺帝怠于政事，荒于游宴，加上听信谗言，贬黜有“贤相”之称的右丞相脱脱，国家大权尽归哈麻、雪雪兄弟。脱脱被流放云南，之后被哈麻毒死。而哈麻、雪雪只知道玩弄权术，阴谋废除元顺帝，结果事败被杀。其后，元朝内部争夺皇位的斗争日趋白热化，皇后奇氏不满意丈夫所作所为，希望丈夫退位，由自己的儿子爱猷识理达腊继位。朝臣也相应分化为两派：一派以御史大夫老的沙、知枢密院事图坚帖木儿为首，拥护元顺帝；一派以皇后奇氏、丞相搠思监、朴布华为首，支持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两派几乎势均力敌，矛盾急剧尖锐。明争暗斗的内讧造成朝纲混乱，元顺帝的号令已经失去作用，各地守军独霸一方，农民起义此伏彼起，局面终至土崩瓦解。
元顺帝北逃回蒙古高原老家后，残存在中原各地的元军立即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整个中原战场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不久，朱元璋在应天（今江苏南京）即位，是为明太祖，国号大明。
在蒙古英雄成吉思汗称霸天下的时代，蒙古曾经疯狂地扩张，因此拥有极为广阔的帝国。据说，当时快马加鞭，马不停蹄，从东到西，也要整整一年时间才能跑完属于蒙古的土地。在这样辽阔无垠的蒙古版图下，中原不过是其中极小的一块，用九牛一毛来形容也不为过。此时，元顺帝虽然被赶出了中原，却仍然是蒙古帝国的大汗，对蒙古各汗国、部落享有宗主权。所以，虽然元朝灭亡了，但蒙古帝国的势力和根基仍然存在。历史上将这一政权称为北元，终明一朝，北元始终对明朝的北部边疆构成强有力的挑战和威胁。《明史•兵志》中说：“终明之世，边防甚重。”这边防，主要是为了防御蒙古北元的势力。北元政权持续了二百六七十年，差不多与明朝相始终，最后统一于清王朝。
元顺帝北走到应昌（今内蒙古克什克腾旗达里诺尔西南），心情十分不好。他是元朝皇帝中接触中原文化最深的一个，难免会产生“去国怀乡”的悲凉。虽然他一心想回到中原，但此时明军兵锋正劲，他始终不能如愿。
回到北方草原两年后，洪武三年（1370年）四月，元顺帝妥懽帖睦尔因患痢疾，病死在应昌，庙号为惠宗，终究没有实现他再回到中原的夙愿。明太祖朱元璋认为妥懽帖睦尔在国破家亡之前夕，能够“识时务”，放弃背城一战，而决心逃窜漠北，是为“顺天命”，所以特意加号“顺帝”，历史上习惯称其为元顺帝。
元顺帝死后一个月，明军追兵来到，围应昌城，一日而下。元顺帝的后妃、皇孙、诸王、官吏全部被明军俘虏，只有元顺帝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率十余骑逃脱。
北元势力退出中原后，蒙古贵族追忆中原的繁华与富庶，“犹有觊觎之志”，一心想要重新入主中原，不断组织力量反攻。而明太祖朱元璋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对蒙古采取了征讨和招抚并用的策略。其结果，双方都没有能够如愿以偿，从而形成了明朝与北元南北对峙的局面。
第九节 奇男子王保保
明太祖朱元璋曾经问群臣说：“天下奇男子为谁？”群臣一致推选常国公常遇春，说：“遇春将不过万人，横行无敌，真奇男子也。”明太祖朱元璋却叹息说：“卿等以常遇春为奇男子吗？遇春虽是人杰，我尚得他为臣，惟元将王保保，终不肯臣我，这正是奇男子呢！”朱元璋所说的“王保保”，便是指元末名将扩廓帖木儿。
明代江宁学者姚福在《清溪暇笔》中记载说，自从明太祖朱元璋“金口玉言”夸赞王保保为天下奇男子之后，“民间凡遇有微劳自矜者，则诮之曰：‘尝西边拿得王保保来耶。’至今遂成谚语。”意思是说，在民间，如果有人为一点小功劳而骄傲的话，别人就会讥笑他说：“这点事算什么，有本事到西边把王保保抓来。”甚至到后来成了一条流行的谚语。由此可见，王保保在当时名气之大[58]。
王保保，沈丘（今属河南）人。他是个混血儿，父亲为汉人（北方汉人），母亲为畏兀儿人（一说为乃蛮种人）。王保保自小为母舅察罕帖木儿收养，并由元顺帝赐蒙古名扩廓帖木儿，意思是抬举他做蒙古人。
最初，王保保跟随养父察罕帖木儿南征北战，镇压红巾军。至正二十一年（1361年），王保保受命攻东平，当时红巾军内讧，守卫东平的红巾军首领田丰、王士诚在绝望中投降。然而到了次年，田丰、王士诚再次叛元，并借机刺杀了察罕帖木儿，逃到益都。养父被杀后，王保保在军中袭父职，为“银青光禄大夫、太尉、中书平章政事知枢密院事、太子詹事，仍便宜行事，总其父兵”。为了报仇，举兵围攻益都。红巾军首领刘福通从安丰出兵，前去营救益都，结果被早有准备的王保保军击败。王保保随即用地道攻城，益都被攻破。田丰、王士诚均被王保保挖出心脏，以祭奠养父。此战后，王保保名声大振，“朝廷依以为重”，开始一生中的辉煌时刻。
值得一提的是，察罕帖木儿被刺杀前，曾致书招降朱元璋，说已经为朱元璋奏为行省平章事。此时山东红巾军大多被元军平定，朱元璋担心失去红巾军的屏障，直接面对元军，于是决定向察罕帖木儿求和，先后两次派使者携带重礼和亲笔书信，前往察罕帖木儿处通好。不久，元朝户部尚书张昶和郎中马合谋带着“江西行省平章政事宣命诏书”到达朱元璋的大本营应天，朱元璋得知察罕帖木儿已死，局势重新发生了变化，因而没有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