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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丽王世子王璋道:“还好,还好。”却是明显的言不由衷。
朱清又问道:“黄书吏是来向枢密副使禀事吗?”
黄公望道:“我奉代行省长官徐公之命,来将案子移交给枢密副使。”
朱清未及回答,高丽王世子王璋先问道:“哦,行省不愿管了?”
朱清道:“这案子是烫手山芋,起初行省就不该接。黄书吏,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黄公望踌躇不答。
王璋便笑道:“朱万户,你这话是说我和你都是烫手山芋吗?”
朱清愕然道:“世子此话怎讲?”
王璋道:“投毒是要杀我,刺客是要杀你,你我二人才是目标,不就是烫手山芋吗?”
朱清“哈哈”假笑了几声,道:“世子说话风趣得很。”
王璋笑道:“莫非我汉话不好,对烫手山芋的字面意思,理解得不对?”
正好蒙古侍卫忽拉出来,招手叫道:“副使请各位进去,甘麻剌大王也到了。”
朱清有意落在最后,问道:“阔阔真公主呢?她人来了吗?”
忽拉一怔,随即道:“阔阔真公主是未来伊儿汗国的王后,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
朱清又问道:“阔阔真公主也没派人来吗?比如她身边那位女官?”
忽拉道:“没有。”又问道:“朱万户问这个做什么?”
朱清道:“不做什么,就是问问。”一边说着,一边向身后侍从使了个眼色。
杨载未随黄公望跟进囊加歹居处,只在附近徘徊,待见到朱清率侍从抵达后,便急忙跟了过来。朱清行动古怪的一幕,刚好落入他眼中。
进来大厅,黄公望见礼后,便大致说了案情最新进展。众人听说昨夜高丽人林保保一伙及旧海盗余海生等一夜皆死后,枢密副使囊加歹和梁王甘麻剌便一齐将目光落在了高丽王世子王璋身上。
王璋受过扈从将军印侯嘱咐,本来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候却忍不住了,抗声道:“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主使的!各位别忘了,是我提供了关键证人,这才令投毒真凶曝光。而且聚远楼投毒一事,本来的目标也是我。”
枢密副使囊加歹和梁王甘麻剌便又一齐将目光转向海漕万户朱清。
朱清也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道:“投毒一案,凶手侥幸得手的话,朱某也是受害者之一。更何况,后面的行刺案,针对的就是我朱某人,不是在座的任何一位。”
囊加歹不满地道:“甘麻剌大王在此,你说什么在座的任何一位呢!”
朱清忙道:“抱歉,我看副使和梁王殿下都有怀疑我的意思,说话急了些。”
梁王摆手道:“不是怀疑朱万户,只是你和高丽王世子都是直接目标,本王很想看看你二位的反应。”又问道:“那个叫陆平的,不是高丽人吗?怎么又跟那些海盗混到了一起?”
黄公望道:“下吏不知。下吏今日来,除了禀报案情外,还奉长官徐琰徐公之命,要将聚远楼两件案子移交回副使。”大致转述了徐琰一番话。
梁王甘麻剌看了枢密副使囊加歹一眼,随即起身离去。囊加歹急忙起身送梁王出门,折返回来后,在堂中徘徊了两圈,挥手道:“行,就这样决定吧。”又单独朝王璋招了招手,叫道:“世子,请你留一下,我有话问你。”
黄公望遂躬身退出。出来院门,左张右望,不见杨载人影,料想他是去找赵丽求证什么细节了。正待再赶去高丽王世子王璋住处,忽有人问道:“你是黄书吏吧?”
转头一看,却是一名五六岁的孩童,正是江西平章政事小公子贯云石。他鼻子和双耳上戴着个奇怪的架子,架子上有两块圆圆的透明的东西,遮在双目上。
黄公望忙道:“贯小公子,你好啊。你鼻子上戴的是什么?”
贯云石道:“这是眼镜[2],是皇帝陛下赏赐给阔阔真公主的,公主又送了我一副。”又问道:“听说是黄书吏主理聚远楼的案子,那件案子破了吗?”
黄公望道:“算是破了吧。”忽心念一动,问道:“贯小公子问的哪件案子?”
贯云石道:“刺客那件案子呀。”
黄公望心道:“是了,贯小公子人不在宴厅,他还是个孩子,大人们事后大概也没有跟他提过酒中投毒一事。”忙问道:“对了,贯小公子见过那刺客,对不对?”
贯云石连忙摇头道:“不算见过。我是被人打晕了,绑了起来。后来姑姑来救我,告诉我打晕我的人应该就是刺客,因为刺客跳楼逃走是用的绳子,是从顶楼垂下去的。”
他说得太过流畅,一气呵成,仿佛背书似的,黄公望忍不住笑了,问道:“是不是大人们问过小公子许多遍了?不然不会答得如此流利。”又问道:“那么贯小公子是如何被人打晕的?”
贯云石立即支支吾吾起来,道:“我……我说不好……”
黄公望道:“你被打晕之前,可有听到什么,或是看到什么?”
贯云石摇头道:“说不好。”说完转身就跑。跑出几步,又想起了什么,掉头问道:“那刺客,他死了吗?我刚刚好像听到甘麻剌大王说刺客和同党都是海盗,都死了。”
黄公望见他面色阴晴不定,料想聚远楼那件事给他心灵留下了很重的阴影,便道:“那些海盗都死了,你不必再放在心上,忘掉那件事吧。”
贯云石竟然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这不是我希望的结局。”
黄公望大为惊异,还待再问,贯云石却一溜烟地跑掉了。他摇了摇头,正要去寻杨载,忽听到背后有人叫道:“黄书吏,请留步。”
却是海漕万户朱清。他不急不缓地踱步过来,问道:“黄书吏是不是要找杨载?他人已经不在行馆了。”
黄公望登时起了疑心,问道:“朱万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清道:“朱某手下撞到杨载在暗中窥测阔阔真公主住处,怕他惊扰到公主,便先行将他拿下了。”
黄公望微微一惊,随即道:“好,多谢朱万户手下机警,及时制止了杨载。不过朱万户是海漕万户,在杭州没有执法权,麻烦将杨载移交给我,我带回官署处置。”
朱清含含糊糊地道:“这件事不急,容后再说。”
黄公望本来于朱清并无特别情感,但自从见过余海生尸首后,开始对此人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一时气冲上头,冷笑道:“朱万户是在拿杨载要挟我吗?”
朱清居然也不否认,顺势道:“黄书吏这样认为也可以。”
又大模大样地告道:“黄书吏也别拿你长官徐琰来压朱某。这件事闹大了,对你和杨载都没好处。你黄公望不过是徐琰手下的书吏,利用手中的小小职权,将一介平民带进行馆,已是犯了大过。而杨载私窥阔阔真公主住处,图谋不轨,我有好几名证人作证,杨载百口莫辩。你二人均难逃重责,即便徐琰有心庇护,也难以公然护短。”
黄公望既有把柄握在对方手中,不得不忍气吞声,问道:“朱万户何以突然如此咄咄逼人,有意针对我和杨载?是因为我二人多少知悉内情吗?好教朱万户得知,我向徐公禀报时,只报了案情,跟适才一样,别无其他。”
朱清摇头道:“我不知道黄书吏在说什么。”
黄公望道:“我已奉命将案子移交给枢密副使,事已至此,即便仍有心追查,以我个人微薄之力,也无力回天。但我心中尚有一个疑问,想当面请教朱万户,你是如何找到余海生的?”
朱清竟然没有继续装傻,而是问道:“黄书吏想知道?”
黄公望点头道:“很想知道。”
朱清道:“那好,朱某可以回答黄书吏,但之后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了那个问题,我便将杨载还给你。”
黄公望当即应允道:“好,一言为定。”
朱清挥手命侍从退开,四下警戒,这才道:“很简单,通过《卖花声》。余海生是杭州卖花郎的儿子,因而自小便会唱《卖花声》。不干海盗了,父辈的老本行便是他最好的掩护,我只需广派人手,专盯卖花人,而四十多岁还在卖花的男子,并不多见。”
黄公望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朱清道:“说到底,这件事还要感谢黄书吏。”又道:“该到朱某发问了,那位金海容金小娘子呢?”
黄公望大为愕然,愣了一下,才问道:“朱万户找海容做什么?”
朱清一字一句地问道:“金海容人在哪里?”又换了一副严厉的语气,道:“你我有言在先,朱某回答了黄书吏的问题,你也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黄公望结结巴巴地道:“海容她……她……”
朱清道:“金海容不在她舅母家,她舅母人也消失不见了。黄书吏也不要说什么金海容家里出了事,她赶回兰溪老家了。这些都是一戳就穿的谎话,朱某敢打包票,金海容人一定没有回兰溪。”
黄公望大惊失色,问道:“朱万户是说,海容连同她舅母都失踪了吗?”
朱清不答,只紧紧盯着黄公望不放。黄公望心下大急,忙道:“我得去找海容。”正待举步,却被朱清伸手拦住。
朱清又问道:“黄书吏不知道金海容是什么人吗?”
黄公望道:“海容是什么人?”
朱清道:“黄书吏苦苦追查的刺客,就在你跟前。”
黄公望惊愕交加,思绪一片混乱,勉强定了定神,道:“朱万户,请你将话说明白。”
朱清道:“朱某的话,已说得相当明白。看黄书吏这模样,是回答不了朱某的问题了?那么很抱歉,朱某也没法将杨载交还。等你找到金海容下落,再拿她来换杨载吧。”就此转身扬长而去。
黄公望忙叫道:“朱万户,朱万户,请你把话说清楚。”还待追上去,却被朱清侍从挺身拦住。
黄公望只觉得如坠冰窟,在这炎热的夏季,也感觉到了脊背上有丝丝冷气冒出。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使劲晃了晃头,尽量冷静一些。
朱清的话意,分明暗示金海容就是刺客,可行刺发生时黄公望人也在场,看身形刺客分明是个高大的男子,年纪应该还不小,绝不会是金海容本人。
那么就表明金海容涉入行刺一案了。可这怎么可能呢?黄公望与金海容相识虽然时间不长,可相知已深,互有相许终身之意。他心爱的女子,怎么突然间就成了刺客?
况且自从定下宴会设在聚远楼后,金海容从未要求黄公望私行方便,倒是杨载一心想进楼一观。
而且她只是个普通的士族女子,虽然爱舞枪弄棒,会两下武艺,可那是她的豪爽天性,又有什么动机要行刺朱清呢?
黄公望百思不得其解。旋即又心道:“朱清海盗出身,当年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引狼入室,攻打自己母国。而今他已当面承认是他杀了余海生、陆平那些人,我更是亲眼见到他对待余海生的手段,毒辣残忍,已不是常人。适才还捏造罪名,捉了杨载来要挟我。这种人的话怎能相信?我怎可因为他随口一句话就怀疑海容?”
然心底深处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时顾不上从朱清手中讨还杨载,预备先去寻金海容。
忽有一名蒙古侍卫急急奔来,扬手叫道:“黄书吏,好在你还没走,你那位路人朋友呢?公主非要找他。”
黄公望怔了一怔,这才会意过来,忙问道:“路人朋友是说杨载吗?阔阔真公主找他做什么?”
那蒙古侍卫忙道:“不是阔阔真公主,是宝塔实怜公主,我是甘麻剌大王身边的侍卫。宝塔实怜公主说要找那位不相干的路人,问‘风花雪月’的事,叫什么‘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黄公望心道:“什么‘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是杨载随意胡诌的,‘风花雪月’是指下关风、上关花[3]、苍山雪、洱海月,想不到他信口一句,那位刁蛮任性的宝塔实怜公主竟当了真。”
那梁王侍卫见黄公望不答,忙道:“杨载人呢?不要让宝塔实怜公主久等。公主脾气很大,甘麻剌大王对她宠爱得不得了,一会儿闹将起来,又是摔东西又是打人的,我等都要倒霉。”
黄公望心念一动,忙道:“杨载最是博学多识,难怪宝塔实怜公主也要找他。不过杨载刚刚被海漕朱清朱万户叫走了,说是找他有事,怕是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你着急的话,便直接去找朱万户要人,他才刚刚离开行馆,应该还未走远。”
那梁王侍卫一听,也不问究竟,转身就去追朱清。
黄公望也不多做逗留,离开之时,刚好在路上遇到了阔阔真公主侍卫长斡朵思不花,不得不上前招呼了一声。
斡朵思不花见黄公望面色古怪,问道:“黄书吏,你没事吧?”
黄公望道:“没事。侍卫长这是要出去吗?”
斡朵思不花道:“阔阔真公主想要买一些小玩意,所以我得去一趟市集。”
黄公望奇道:“阔阔真公主怎么想起来派侍卫长去?”
斡朵思不花笑道:“阔阔真公主身边的侍女都不会说汉话,女官佩娘倒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可公主半刻也离不开她,只好由我去了。”又自我解嘲地道:“一个大男人,去买这些东西,是有些奇怪。”
黄公望忙道:“不怪不怪。侍卫长可以去寿安坊花市那边看看,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首饰衣服之类,而且东西都很好,价格也公道,公主带去伊儿汗国,自用或是送人,都是极好的。”
斡朵思不花道:“多谢。不过阔阔真公主指名要我去西湖边的几家店铺,是马可•波罗推荐的。等看了那几家,时间来得及的话,我再回头去寿安坊。”
又笑道:“黄书吏一定很讨女孩子欢心了,居然连寿安坊花市都知道。”
黄公望当即红了脸,道:“哪里,不过我有个朋友刚巧住在寿安坊花巷,我时常过去而已。”
出来行馆时,那梁王侍卫正翻身上马,大概是要赶去追朱清一行。黄公望心道:“朱清难缠,就给你找个更难缠的人。”
一时顾不上那头,跟斡朵思不花道了声再见,便急忙赶来寿安坊花巷金海容舅母关巧巧家寻人。
寿安坊是杭州居民最稠密的地方,号称“当圜匮四达之冲,又最嚣处也”。这里也是全城花卉市场所在,故而又有“花市街”的别名。
花巷位于寿安坊东北,本名官巷,因临近花市市集,故而得名“花巷”。在吴越国之前,钱塘江流经这一带,因陆少水多,属于偏僻荒凉之地,因有江水拍岸,故而又名“涧口”。南宋之时,钱塘江已改道远流,官巷也开始繁荣起来,即时人所言“武林城中花巷名,绍兴年前人未识”。巷口附近原来有一条巷子,里面开的都是冠子行,售卖各式各样的男女帽子,故名“冠巷”。久而久之,冠巷被逐渐叫成了“官巷”,而后又因为花市繁荣,“人人一朵牡丹春”,又成了“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