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像头原来就在那儿。”田仙一指了指东北的墙角。
画面里,他已经脱光了,一丝不挂地从床边走到衣柜前。真的不好看,我不得不按下暂停键。
“能快进吗?”我问他。
“随便你。不过,我建议你看完这一段再快进。”
我按下播放键。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蓝色的丁字裤,穿上,又拿出一条黑色的裙子。
我想起张君雅在别墅里找到的那条丁字裤。
“这就是我之前没给你看的原因。我不仅虐猫,还有异装癖。”他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你为什么要拍自己?”董佳世问。
“我想看看自己能坚持多长时间不吃东西。如果你们打算全部看完,我必须提醒你们,还有我手淫的片段。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人在饿的时候,性欲并不会减退,至少我是这样。”
“拍了多长时间?”
“从8月7日,一直到星期天下午。”
“为什么不拍了?”
“因为太饿了。”
我直接把视频拉到8月8日。一下午,他都在睡觉,穿着白色薄纱女士睡裙。5点半,起床。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6点03分,他洗完澡开始穿衣服。6点14分,他离开了家,手里拿了一本很厚的书。
“我去阿猫的宠物店了。”
继续快进。7点半,他还没有回家。7点40分,他还没回来。7点46分,他走进画面。
“之后,我一直在家,直到星期天上午。”
我把视频拉到他回来之前,重新看了一遍。图像很稳定,没有跳帧,时间一秒一秒地跳动,也没有异常。视频没有剪辑过。就算他又出去了,也没有机会再跟踪佳萌。
“你们可能还是不相信这个视频,可能认为这是我白天一天在家里弄出来的,或者认为这是以前的视频,改动了时间。你们可以拿走,从头看一遍,或者找专家检查,看看是不是剪辑过,改动过日期什么的。”
“我相信你了。”我说。
他的嫌疑解除了。
可是,既不是他,又不是张君雅和顾进全,也不是江友诚,那么,到底是谁绑走了佳萌呢?那个用公用电话叫小姐的家伙?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给许平生打电话?是不是他杀了许平生?为什么杀他?如果是他带走了佳萌,也就是说杀死许平生之后,他并没有走,为什么不走?又为什么要带走佳萌?他认识佳萌吗?那个叫邰晓红的小姐又去哪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新的,旧的,子弹一般在我的脑袋里穿来射去。
没有答案,只有猜想。我痛恨猜想。佳萌应该活生生地坐在我身边,而不是淹没在无边无际的猜想里。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车里,感觉就像坐着独木舟漂在海上,四周除了黑暗,就是黑暗。鼻子又出血了,鲜血漫过嘴唇,既温暖又热烈,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佳萌的吻,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第5章 第五日
1人贩子或者连环杀手
早上3点半,我们才到家。
“别泄气。不管怎么样,我姐一定没事的。什么也别想,先睡一会儿吧。”董佳世抱了抱我。他可能发现了我在车上哭过。
我感觉身心俱疲。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又无法思考。仿佛脑袋上漏了一个洞,在脑门的正中央,所有的想法像水蒸气一样从那里喷出,在空中重新聚集,变成佳萌的模样。我想她,我只能想到她。
我一直醒着,脑袋里空荡荡地醒着。窗外已经大亮了,困意才渐渐露头。城市的尽头响起飘飘忽忽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近,然后就消失了。突然,我家的门铃响了。是警察,一定是他们找到了佳萌,现在送她回家了。这个想法像烟花一样在我的脑袋里绽放开来。
我跳下床,冲到门边,拿起门禁的话筒。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杜鸣家吗?”一个低沉的男声问道。
“对,是,我就是杜鸣。是不是找到佳萌了?”
“什么?”
“你们是不是找到佳萌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是静安分局的警察,能上楼说话吗?”
如果不是为了佳萌的事儿,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喂,请把门打开好吗?”
“哦,好的。”
我为他们开了楼门。
董佳世也出来了。
“警察?”他警觉地问,他的嗓子还是哑的。
“是。”
“什么事?”
“不知道呢。”
我们开了门等在门口。
大约两分钟后,警察上来了,是两个中年人,一胖一瘦,都穿着制服。
“请问你们谁是杜鸣?”瘦警察问。
“我是。”我举手示意。
“可以给我看一下身份证吗?”
“可以。”
我取了皮夹子,拿了身份证递给他。
“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瘦警察看看身份证上的照片,又看看我,把身份证还给我。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在人民公园里发生了一起伤害事件,我们怀疑与你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
“和佳萌有关吗?”伤害两个字让我害怕。
瘦警察看看胖警察,两个人脸上同时露出困惑的表情。
“佳萌是谁?”瘦警察问。
看来和佳萌无关,我稍稍松了口气。
“能看看你们的证件吗?”董佳世问。
瘦警察拿出他的证件递给董佳世,董佳世看过之后又还给他。
“什么伤害事件?为什么怀疑我?”
“他叫什么来着?”瘦警察问胖警察。
“辛玉麟。”胖警察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认识他,他怎么了?”我问。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到局里就知道了。你收拾一下,马上跟我们走吧。”瘦警察说。
辛玉麟,伤害事件。是他伤害别人,还是别人伤害他?看两个警察的态度,我好像是嫌疑人,那么肯定是别人伤害他了。我想到了张君雅,很可能是她干的。但愿他伤得不重。
“我们昨晚一直在一起,我能证明他昨晚没去过人民公园。”董佳世说。
“他还是要跟我们走一趟。”
“我可以一起去吗?”
“可以。”
我们洗了脸,换了衣服,坐上他们的警车,来到警察局。
我和董佳世在不同的审讯室接受讯问。给我做笔录的还是胖瘦搭档。瘦警察负责提问,胖警察负责记录。最主要的一个问题是我昨天晚上10点半以后的行踪。我讲了昨晚的经历。他们要了田仙一的手机号码,便出去了。不一会儿,瘦警察回来,告诉我可以走了。
“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吗?”
“昨晚那个辛玉麟和女朋友约会的时候被人袭击了。”
“和女朋友约会?”刚和江若茗分手就有了新女朋友?
“对,他的女朋友好像姓江,就是她报的警。”姓江,江若茗并没有和他分手?
“他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只记得姓江。”
“他女朋友没事儿吧?”
“没事,就他受伤了。”
“伤得严重吗?”
“不算严重,但也不轻。”他的脸上露出想笑又强忍住的表情。
“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什么。”肯定有原因,只是他不想告诉我。
“为什么会怀疑到我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口咬定是你干的。现在已经证明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我和董佳世坐出租车离开警局。在车里,我拨通了张君雅的手机。
“你把辛玉麟怎么样了?”
“啊?你已经知道了?”
“真的是你?”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这件事可奇怪了。我给你发几张照片,你先看看。”
她发来三张彩信,标题分别是:先看这张、再看这张、最后看这张。我把手机举在我和董佳世中间,打开“先看这张”。是一个男生的正面照片,光线很暗,他赤裸着上身,被绑在树上,蒙着眼睛,胶带封着嘴。看不清脸,猜测是辛玉麟。又打开了“再看这张”,还是那个男生,绑在树上,蒙着眼睛,封着嘴,变成了全裸。身上写了两个红字:人渣。生殖器的部位通红一片,不知是染料还是血。还有一点不同是他的身体造型。上一张,他站得挺直。这一张,他的屁股很不正常地扭向了左边。又打开最后一张,这次是背面照,屁股是构图的中心,从他的肛门里伸出三根树枝。
我明白瘦警察为什么笑了。
我承认这么做很过分,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可怜他的同时,又觉得十分痛快,尤其解恨。
“张君雅搞的?”董佳世问。
“不知道呢。”
关了图片,给张君雅打过去。
“我看完了,说吧,怎么回事。”
“是按顺序看的吧?”
“是。”
“有什么感想?”她的语气颇为得意。
“没有感想。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张图呢,是我和江若茗的作品。我俩结成了同盟。她觉得辛玉麟很恶心,想教训他。我要为顾淑淑报仇,所以,我俩一拍即合,就有了这个计划。其实电话是辛玉麟主动打过来的,他不想分手,约江若茗见面好好谈谈,江若茗只好勉强同意了。她去赴约之前,我和你分开之后,我们到人民公园踩了点,找了一个很隐蔽又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晚上,江若茗和他一起吃了饭,又看了电影,最后带他来到人民公园我们找好的地点。我早就等在那了。他们吃饭看电影的时候,我回了趟家,让张大伟给你打了电话。为了方便我下手,江若茗还最后一次和他接了吻。我趁机从背后把他电晕。然后我们一起把他绑到树上,蒙上他的眼睛,封住他的嘴,继续电他,他哭了,还尿了,我们觉得差不多了,最后扒了他的衣服。本来我们计划是把他扒光的,但江若茗觉得看见他的下体很恶心,所以只扒了他的上身。把他绑在那,一是为了吓唬他,二是为了让蚊子叮他。江若茗说他对蚊子过敏,蚊子叮他一下能肿好几天。为了做出抢劫的样子,我们拿走了他的财物。”
“说重要的,第二张和第三张是怎么回事儿?”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我们扒完他的衣服就走了,去了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对了,还有一件事,最后,报警的时候江若茗告诉警察她虽然没看清,但能肯定袭击辛玉麟的人是一个男的。因为先袭击的是辛玉麟,所以她才有时间逃跑。那个人并没有追她。其实,我们就是想让你成为嫌疑人,你不会怪我们吧?”
听她这么说,我有种参与其中的快感。
“已经没事儿啦,你继续说。”
“我们在肯德基坐了大概四十分钟,觉得差不多了,就回去看他。主要是想再拍几张他被蚊子叮得肿起来的照片,然后就回家,到家了再报警,让警察去接他。结果回到现场一看,我和江若茗都惊呆了,他已经变成第二张和第三张的样子了。”
“也就是说第二张和第三张是别人干的?”
“没错。”
“那些字都是真的吗?”顾及出租车司机的感受,我省略了“血”字。
“是不是真的用血写的?”
“对。”
“是真的,是用他的鼻血写的。照片上看不清,他的脸上也有血。下体的血也应该是鼻血,我过去看了,招来很多蚊子。不管是谁干的,我觉得这一招很有想象力。”
“后面的树枝呢?”
“嗯。也是真的。他被爆菊了。”说完,她哈哈地笑起来,“笑死我了。这就叫恶有恶报。”
不是她干的,也不是我,那会是谁呢?在他的身上写人渣,用血涂满了他的生殖器,把树枝插进他的肛门,怎么看都像是为顾淑淑报仇的仪式。凶手肯定是了解顾淑淑死因的人。顾淑淑的父母,我,佳萌,董佳世,学校的一些领导,办案的警察,辛玉麟的父母,了解真相的人差不多也就是这些。肯定不是这些人。还有谁呢?
张君雅的爸爸张大伟。他自觉对不起顾淑淑,有为她报仇的动机,很可能从张君雅那里得知了真相,也最有可能偷偷跟踪张君雅和江若茗。肯定是他。
我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推断告诉张君雅。
“江若茗现在怎么样?警察会不会怀疑到你们?”
“她挺好的。昨天我们回来之后,她报了警,然后由她爸爸陪着去警察局录了口供。我们刚才还通过电话,她说她在警察局哭得梨花带雨的,所有人都相信她是受害者。唯一遗憾的是她爸现在禁止她出门了。我觉得警察肯定怀疑不到我们,全程我们都戴了手套,避开了摄像头。不过呢,为了尽量不引起嫌疑,我今天就不去找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件事儿和佳萌有关。”我将自己的感受告诉董佳世。
他想了想。
“是因为再回去的时候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也许吧。”
我们去了派出所。雷警官不在,他的同事说他去了市局。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
我和董佳世一路沉默着走回家里。已经10点多了,又是一个大热天。我冒了一身汗,昨晚睡得虽然少,却不困,唯独总是觉得眼前的东西在摇晃,太阳穴还一跳一跳地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时,雷警官的电话打进来。接通之后,我按下免提。
“我刚才开会呢。现在有两个新消息。第一个,许平生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我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凶手先是用钝器将他打晕,然后掐死了他。没有指纹,暂时从尸体上还没有发现其他线索。第二个消息。”他顿了一下,“我们查看了那个公共电话的通话记录,发现有四个可疑的号码。通话都很有规律,全是在周五晚上打出去的。每个号码都打过六七次,然后就再也不打了。四个号码不是一起打的,是有先有后,间隔是两个月左右,明白我的意思吧?”
“一个号码打了几次,隔两个月,又开始打另一个。是这样吗?”董佳世问。
“对,就是这样,于是,我们开始查这四个号码,结果发现这四个号码分别属于四个小姐,而她们的名字又都在我们的失踪人口记录里。失踪的时间就是那个公共电话最后一次给他们打电话的时间。再算上邰晓红,一共就是五个。因为之前那四个小姐的失踪是在不同的辖区报的案,时间上又有相当长的间隔,所以没能把她们联系在一起。”
“他们的失踪和我姐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总的来说,我们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性,给那些小姐打电话的人与给许平生打电话的人是同一个人。”
“我姐的失踪也和这个人有直接的关系?”
“我们认为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