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反感地皱起眉头。
“我也不知道,里面可能有线索。”
“好吧,为了帮你找回女朋友。”她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拿起笔记本放到大腿上。
“你就在家帮我看这个。只要是你认为值得怀疑的地方都记下来,想到什么随时给我打电话。”
“你去哪?”
“我出去还有事儿。”
“我也去。”
“你在家看视频。这个很重要。”
“可以带着在路上看。”她合上笔记本,拿着它站起来,“我们还可以一起看,多一双眼睛就多一份发现。走吧。”她向门口走去。
她说得也有道理。
“等一下。”
我拿上昨天我们打电话的记录和电脑包。
我们包了一辆出租车。
以防万一,我又一次打给那个上海的座机号码,还是没人接。到了派出所,我把打电话的记录交给雷警官,又向他询问了刑警队的调查情况,得到的回答是,暂时还没有进展。
去别墅的路上,我们开始看视频,看到章白羽跟我讲过的解剖那只喜马拉雅猫的段落,张君雅叫停了出租车,下车把早饭吐了个干净。
“你别看了。我自己看吧。”重新上路,我劝她。
“不行,如果不看完,我不白吐了。”
赶到别墅的时候,我们才看了一半。下了车,我看见她偷偷地长出了一口气。
“这不是视频里的别墅吗?”她指着眼前的别墅问我。
“没错。”
“谁的?”
“一个嫌疑人的。”
“就是说你女朋友的失踪和虐猫有关?”
“算是吧。”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你的问题太多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是来找人,还是找东西?”
“找线索和证据。”
“我懂了。”
我们从地下室开始检查,里面没有任何佳萌来过的痕迹。一楼也没有。在二楼一个显然是卧室的房间里,张君雅在床下发现了一条黑色丁字裤。不是佳萌的。
“真恶心。”她又把丁字裤扔回床下。
上到三楼。北面的第一个房间竟然是锁着的。这是我们遇见的第一个上锁的房间。
“怎么办?里面会不会有人?”张君雅压低了声音问我。
“有人最好了。”虽然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但我还是有点激动。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
“里面好像真的有声音。”
“你躲开。”
她站到一边。
我退开半步,对着门锁的部位猛踹了两脚,门开了。房间几乎是空的,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只灰色的小猫呆坐在墙角,绝望地看着我们。它已经瘦得皮包骨了,可能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房间的右上角一个摄像头俯视着整个房间。我猜田仙一是想饿死这只小猫。这是他,猫的新方式。
张君雅也大概看明白了,跑过去抱起小猫,又对着摄像头竖了竖中指。
“变态,你去死吧。”
她抱着猫跑下楼去。
我独自一人检查了三楼的其他房间。什么线索也没有。
这样的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既然田仙一敢把钥匙交给我,随便我检查,就说明他心里有底,相信我一定什么也找不到。
如果真是他绑走了佳萌,他肯定还有另外一个住处。
我打给董佳世,询问他那边的情况。
“一直没动静。”他说。
我下了楼,锁好门。
张君雅坐在路边喂那只小猫喝水。
“找到什么了吗?”
“没有。”
“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我们救了这只小猫。”她安慰我说。
“我们走吧。”
“现在去哪?”
“还要见两个人。”
“我要收养它。”她抱着小猫站起来,“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后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为他们打开车门。既然我们能救出小猫,就一定能救出佳萌。我忍不住这么想。
我想继续看视频。张君雅不许。“你怎么能当着后福的面看呢?”我建议她带着小猫一起回家。她又不肯。最后,我们把后福寄存到路边的一家宠物店里。
我给邢远打电话,和他约定11点半在他们学校门口见面。
“我们现在去见的这个人是别墅的主人吗?”张君雅问我。
“不是。”
“他也……”她指了指视频的画面。
我点头。
“那你自己去见他吧。我可不想看见变态。”
看了一会儿视频,困意像绳子一样死死缠住我,我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睡了过去。我梦见自己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一只黑猫从阳台钻了进来,它走到我面前,像人一样站了起来,又像脱大衣一样脱掉了自己的猫皮,猫皮里面是佳萌。她一丝不挂,已经变回了原来的身高。我把她抱进卧室,却发现江友诚坐在卧室的床上。我退出卧室,佳萌一下子从我的手上消失了……我醒过来,张君雅正在叫我。
“醒醒。”
“已经到了?”我使劲搓了搓脸。
“还没呢。你看看这个。”她把笔记本放到我腿上。
视频定格在一个画面上,正中是一个长方体的玻璃鱼缸,鱼缸的上面盖着一块玻璃,有一只手按在玻璃上面。鱼缸里的水不多,大概有五厘米高,一只黄色的猫被困在鱼缸里。它弓着背,直着尾巴,正在准备起跳,很怕水的样子。
“怎么了?”我看了她一眼。她脸色煞白,眼睛里还泛着泪花。“你怎么哭了?”
“你看这只手。”她指着鱼缸上面的那只手说。
“这只手怎么了?你为什么哭?”
“认识吗?知道是谁的手吗?”
我仔细看了看那只手。应该是右手。指甲很短,手指短粗,手掌是方形的,手腕粗壮有力,上面有一个烫疤,很圆,小指甲那么大。我见过类似的烫疤,是用烟头烫的,但我没见过这只手。
“不认识。怎么了?”
她取消了暂停,鱼缸中的那只猫开始激烈地跳起来。它每跳动一次,水面上就有烟雾腾起,我意识到那不是水,而是某种浓酸液体,正在腐蚀猫爪。那只手一直死死地按住盖着鱼缸的玻璃板。
我按下暂停键,扭头看张君雅,她正在抹眼泪。
“为什么哭?到底怎么了?跟这只手有什么关系?”
“那是我家大黄米。”她咬着嘴唇说。
我想起在她的房间里看见的她抱着猫的照片。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帮我看这个破视频。”我把笔记本合上,放到一边,“对不起,别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
“看。为什么不看。我不仅要帮你找线索,还要找出这个人是谁,为大黄米报仇。”她三下两下擦干眼泪,“你是从哪得到的这些视频?”
“别墅的主人给的。”
“他肯定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应该知道。”
“能帮我问问吗?”
“知道了他是谁,你打算怎么做?”我担心她会像对付我一样对付这个人。
“我还没想好。”她的眼睛看着视频,但我知道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视频上。
“我向你保证,找到佳萌之后,我们一定帮你找到这个人,让他给你赔礼道歉,赔偿你的损失。你觉得行吗?”
她抿着嘴并不说话。
在她的坚持下,我们一起看完了余下的视频,没有其他发现。
来到和邢远约定的地点。她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挎着包率先下了出租车。
“我改主意了,我要和你一起去。”
邢远还没到。我打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到了,他说他也快了。一分钟后,一个穿着亮黄色T恤的男生从校园里走过来,看着像他。我举手示意,他加快脚步向我们走来。握手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他的手腕,没有烫疤。那个人不是他。
“这是我外甥女。”我看了看张君雅,就算是戴着墨镜也遮不住满脸的怒气,“正和我生气呢。”我补充说。
我提议一起吃午饭。邢远领着我们来到一家小餐馆。
“他家,味道,还是蛮好的。”他说话时在断句方面有自己的特点。
我并不指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是希望从侧面更多地了解田仙一,但又不能问得太直接。如果让他知道我在怀疑田仙一,作为朋友,他很可能会袒护他。
“在你看来,你们群里谁和佳萌的关系最好。”我试探着问。
“章白,羽啊。”
“除了她呢。”
“田仙,一。”
这正是我想听到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犹豫了,“我告,诉你,但你,别说是我说的。”
“我保证不说。”
“他一,直在,追求董姐。”
看样子,他和田仙一的关系并不如我想的那么亲密。
“这样啊。”我点点头,就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儿。
“什么人啊。”张君雅大声地表达她的不满。
我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她推了推墨镜,扭头看旁边。
“但是,我也,知道董姐一直在拒绝他。”
“你觉得田仙一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钱,人。”他自以为幽默地笑了。接着,又变得严肃起来。“我一,直对,心理学特别感兴趣。所以,我没,事,就分析我们群里的这几个人的,心理。据我,分析,我觉得田仙一有严重的自杀,倾向。我劝,他很,多次了,让他去看心理医生,他都不听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有自杀倾向?”
如果他真的想自杀,而他又一直在追求佳萌。佳萌一直在拒绝他。他会不会想和佳萌一起殉情呢?
“我是,这么,分析的。首先,必须,承认,我们群里的人多少都有心理问题。比如,说我,我不喜欢学医,但我家是医学世家,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伯父伯母,哥哥姐姐都他妈,是医生,所以,他们逼着我也必须学医。我那,什么,其实是一种反抗。章白,羽呢,是一种释放,你试着想想,你拿着什么东西,站在高处撒手的感觉。”
“佳萌呢?”
“董姐,是,惩罚。我猜,只是,我猜的,不一定准,可能和童年的什么经历有关。”
是因为父母的意外离世吗?可是惩罚的是什么呢?命运本身?
“田仙一呢?”
“他啊,和我,们都不一样。我们,的方,式,都是固定的,只有他的不是,他每次都换一种方式,为什,么呢?”
“为什么?”
“因为,他不,能忍受重复。如果,你和,他接触多了,你就会知道,在其他方面,他一样不能忍受重复,而日常生活里最多的就是重复,生活的本质就是重复、重复,再重复。不能,忍受,重复,就是不能忍受生活。你懂,了吧?”
虽然他说得略显绝对,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还有,那些,方式,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可以看作他所想到的自杀的方式,潜意识里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联想到上午田仙一说他爸爸就是死于自杀,那么,邢远的分析很可能是对的,也就进一步证明田仙一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怪人。是他带走佳萌的可能性又增大了。
“蔡俊辉呢?你还没说他呢。”
“他呀,怎么,说呢,他现在不那什么,所以,我也没法分析。所以,我觉得他才是我们当中最怪的。”
我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得到的回答也没什么价值。
“一个,变态,居然还大讲特讲心理分析。真不,要脸。”回到出租车上,张君雅学着邢远的断句方式发泄她的怒气。
“是啊。”为了哄她高兴,我应和道,“既然你不想听他们说话,一会儿见蔡俊辉的时候你就在车里等我吧。”
她突然改了主意想见邢远,无非就是想看看他的手,看看他是不是那个人。如果我想得不错,视频里的大部分内容都应该来自他们小组内部。那只手肯定是男人的手,排除了佳萌和章白羽。手指短粗,也不是田仙一的。刚刚看过了,也不是邢远的,那么,很有可能是蔡俊辉的。他现在不,猫了,也就是说他之前,猫。也许这就是他之前的视频。那个人是他的概率还是挺大的。如果真的是他,张君雅会不会当场发飙呢?我倒是不怕她发飙,只是觉得麻烦。就不应该让她帮忙看视频。我后悔不迭。
“你放心吧。”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今天是来帮你忙的,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我和蔡俊辉约好在他的公司门口见面。
路上,雷警官打来电话,告诉我已经查过那个座机号码了,是一个公共电话。
难怪没人接听。现在还有人用公共电话吗?小学生都有手机的时代为什么要用公共电话呢?这通电话太可疑了。
“能查到是谁打的电话吗?”
“还不知道。我们还在查。另外,还有一条消息。”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条消息比刚才的信息更重要。
“很难说。还记得昨天来报案的那个小姐吧?”
“记得。”
“失踪的那个小姐叫邰晓红,她的手机接通的最后一个电话也是来自那个公共电话。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有人用那个公共电话给她打过六次电话,算上最后一次,一共七次,每次都是周五的夜里。”
性欲旺盛的嫖客为了保护隐私用公共电话叫小姐,也算情有可原。这个嫖客和给许平生打电话的是一个人吗?那个小姐又去哪了呢?
“你觉得是巧合吗?”
“我们认为不是巧合。你想啊,邰晓红失踪了,你女朋友也失踪了,许平生死了,邰晓红和许平生接到过同一个公共电话打来的电话,哪有这么巧的事。所以,我们认为,用这个公共电话给许平生和邰晓红打电话的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许平生的那个同伙。”
“如果他们是同伙,他们彼此应该很熟悉啊,他为什么要用公共电话给许平生打电话呢?”不管许平生有没有同伙,用公共电话始终是个疑点。
“我们猜测可能是这样的。他们之前是同伙,后来许平生想甩掉他,或者是两人闹了矛盾,许平生开始不再接听他的电话了,所以他才用公共电话。他们之间的矛盾可能就是他杀死许平生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之前肯定给许平生打过很多次电话。”
“你们整理的那个通话清单很有用,我们已经开始调查那些多次出现的号码了。”
“失踪的邰晓红和这件事儿又是什么关系呢?”
“我们猜测她很可能是那个人的情妇,现在两个人一起潜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