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她的男朋友不是老师。”
“不是吗?”
“不是。”
“可是这件事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说谎了?”
无论这件事儿的真假,结果都不会改变。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顾淑淑怀孕这件事儿也和那个老师没有关系。”
“是吗?”
“顾淑淑的男朋友不是老师。”
“是吗?”
“信不信由你。”
“是吗?”
“请你走吧,别再耽误我的时间了。”我站起来,做出请的手势。
她坐着不动。
“你想怎么样呢?还要我去拉你吗?”
“只要你承认你就是她的男朋友,你就是那个老师,你搞大了她的肚子,你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还有,你真心爱过她,你现在很后悔,很难过,你一辈子也忘不了她。我马上就离开。”
“我不是她的男朋友。”
“是吗?”
告诉她真相让她赶紧走吧。这个念头在我的脑袋里一闪而过,又被否定了。我不是想保护辛玉麟,我想保护的是她。按照江若茗的说法,她一定会去报复辛玉麟。具体怎么报复呢?如果五岁的时候就去咬别人的手指坚决不松口,现在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想象不到。她对辛玉麟的伤害越大,自己面临的惩罚也就越重。虽然不喜欢她,但也不讨厌。我希望她能平安快乐地生活,一辈子也不要和辛玉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我决定改变策略。
“其实,你就是认定了我是顾淑淑的男朋友。”
“是吗?”
“从你说过的话来看,你一共有三个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还不够吗?”
“最重要的一个证据是你认为佳萌报复我了,因此推断出,她之所以报复我,是因为我背叛过她,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儿。”
“算是吧。”
“你看这样可不可以?等佳萌回来了,你再来找我们,到时候你可以亲口问她到底是不是在报复我。你可以问她你想问的一切。”
她抱紧皮包,咬着下嘴唇,谨慎地盯着我。
“我还有一条证据。”
“什么证据?”
“如果不是你,顾淑淑她爸为什么会去学校找你闹事?”
“因为我是顾淑淑的班主任,对于顾淑淑的死,我也有责任,我承认这一点。”
她扭过头去,看向电视机,好像在认真思考我的话。
“这件事儿你问过顾淑淑的父母吗?”
“有必要问吗?”
“我认为有必要。”
“那个是你写的?”她指的是电视屏幕上的便条。
“是。”
“你知道是谁搞大了顾淑淑的肚子?”
“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你知道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是吗?你为什么甘愿为别人背黑锅?”
“我没有为谁背黑锅。我不告诉你,其实是想保护你。惩罚别人就是在惩罚自己。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个道理。”
她点头,打开皮包,向里面看了一眼,又合上包,深吸一口气。
“惩罚别人就是在惩罚自己。说得真好。”她破天荒地向我笑了笑,“你说得有道理,我的证据并不充分。走之前,我能借用一下卫生间吗?”
“当然可以。”我竟然说服了她,自己也始料未及。
她站起来,并没有从前面走,而是绕向沙发的后面,可卫生间是在我们的斜前方,主卧和次卧的中间。
“卫生间在那边。”我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
“我知道。”她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想回头看看她在干什么,还没完成转头的动作,什么东西就碰到了我的脖子和肩膀连接部分的皮肤,第一秒的感觉是凉丝丝的,接着是剧痛,然后全身酥麻,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在失去意识之前,我想起江若茗的话,你要小心她。
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地板上,手被绑在身后,腿和脚也被绑住了,身上也绑了好几道。嘴里没有塞东西。脑袋还是晕乎乎的,视线有点模糊,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嗓子很干,嘴里发苦。我用舌头舔了舔腮帮子,那两个泡已经破了,很疼。根据以往的经验,它们最终会变成两块溃疡。
她还坐在沙发上原来坐的位置,放下了皮包,右手拿着一个手电筒模样的东西。虽然以前没见过实物,但我猜那个东西就是电棍,我就是被它电翻的。
现在怎么办?如果想尽快脱身,只能告诉她顾淑淑的男朋友是辛玉麟。我有种解脱感。其实,我还是希望辛玉麟能受到惩罚,不然,看见他和江若茗在一起也不会那么大反应,也不会和章白羽吵起来,还用矿泉水砸她。在这件事儿的立场上,我是虚伪的,所以才会落到这么个可笑的境地。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绑了起来。我是咎由自取。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大喊大叫,继续招惹我对你没有好处。”
“你说得对,都听你的。”我咽了咽吐沫。
“说,顾淑淑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不是。”
“还嘴硬?”
“真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谁?”
“能扶我坐起来吗?这么躺着和你说话我觉得挺没礼貌的,也挺难受的。”
“先回答我的问题。”
“顾淑淑的男朋友叫辛玉麟。”
“辛玉麟?”
我费力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你认识?”
“江若茗的男朋友?”
“对,就是他。能先扶我坐起来吗?”
“我问的不是顾淑淑的男朋友是谁,我问的是,是谁搞大了她的肚子。”
“是一个人,辛玉麟。”
“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说的是真的。”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校长、教导主任以及学校所有知情的老师都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可以去问他们。还可以问你的阿姨和姨夫,问办案的警察。警察有DNA鉴定书,可以证明顾淑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辛玉麟的。”
她突然上前一步,在我的大腿上又电了一下。我感到一针刺痛,随着疼痛的扩散,整个下半身都麻木了。
“啊。”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她站在我的身边,俯视着我,也不说话。
“我都告诉你了,为什么还电我?”这和我的预期不一样。本以为只要说出实情,她就应该放了我,并且向我赔礼道歉。
“如果搞大她肚子的人不是你,你就更可恶了。”她又在我的腿上电了一下。
“为什么?”我咬着牙问。房间里并不热,可是我已经大汗淋漓了。
“你对她始乱终弃,你伤害了她,她才会自暴自弃和辛玉麟交朋友,她才会怀孕。”
“胡说。我和她只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她又电我。
“你电错人了。”我声嘶力竭地喊道。委屈升级为愤怒。
也许是被我的喊声吓到了,也许是她自己想通了。她坐回沙发上。
“你现在已经犯法了,你知道吗?”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你现在准备怎么收场?电死我吗?”
“好,你想电死我,我不反对,但至少让我先把佳萌找回来吧。”
她咽了口吐沫。
“顾淑淑的男朋友是辛玉麟?”
“对。”
“是他搞大了她的肚子?”
“对。”
“你不是那个老师?”
“不是。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老师这件事儿。”
“她亲口对我说的,不可能是假的。”
“她没告诉你那个老师叫什么名字?”
“没有,只说有这么一个老师,他们相爱了,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所以你就认为是我?”
“她给你发过她爱你的短信。”
“你看见那条短信了?”
“没看到,但是你承认了。”
“如果我是那个老师,我怎么可能承认呢?”
“你想取得我的信任。”
“我能吗?”我的嗓子已经哑了。
她不再说话,盯着我看,好像只要时间够长,就可以看穿我的内心。
“如果还想让我说话,先让我坐起来,喝点水。”
她放下电棍,抬着我的肩膀,让我背靠沙发坐起来,给我喝了两口水。
我猜她已经动摇了,开始相信我了。
“我可以告诉你那个老师为什么不是我,因为我有女朋友,我们感情很好,我很爱她,我们刚买了房子,准备在10月份结婚。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女朋友心眼不大,偶尔会看我的手机,她要求我下班就回家,如果有事儿不回家必须马上向她汇报。还有,她弟弟,昨天你见到了,是我的同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在学校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也就是说,首先,我没那个想法;其次,也没时间;最后,也没空间。所以,那个老师不是我。”
“搞大顾淑淑肚子的人肯定是辛玉麟,对不对?”
“对。”
她拿着电棍蹲到我的身侧。
“记住这种感觉,如果你骗我,你就完蛋了。”
她又在我的肩膀上电了一下,我眼前黑了几秒钟,但没有昏过去。
她把电棍收到包里。拿出手机给我拍了一张照片“留个纪念”。又用我的手机给她自己打了一个电话。“你的号码我存了。我的号码也帮你存了。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把我松开吧,我保证不为难你,也不报警,我们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反正你有电棍,也不用怕我。我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呢。”
她蹲在我面前,举着我的手机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说吧,现在是打电话求救呢,还是直接报警?”
“不用麻烦了。你直接帮我解开吧。求你了。”
“报警吧?”
“这样吧,你去厨房取一把刀过来,放在旁边,等你走了,我可以自己割断绳子。怎么样?”
“不好,我是为你着想,割伤自己怎么办。”
“那你就直接放了我,我保证不碰你一根毫毛。我真的有急事儿。”
“还是报警吧。”
“打电话求助。”
“打给谁?”
“董佳世。”
她拨通了董佳世的电话,把手机放在我耳边。
“你在哪呢?”电话接通后,我问他。
“就快到许平生家了,你的嗓子怎么了?”
“没事儿。就问问,你带门钥匙了吧?”
“带了。为什么问这个?”
“你回来就知道了。挂了吧。”
她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你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说什么猫的朋友,是什么意思?”
“和你没关系。”
她微微摇头,拿起皮包。
“我都把东西收起来了,不想再拿出来了。”
“虐猫的朋友。”告诉她也无妨,我不想再受皮肉之苦。
“谁这么没人性?”她皱着眉头问。
“求你了,帮我松开吧。我真的有事儿。”
“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你女朋友。”
她站起来,拿起水杯。
“还喝水吗?”
“喝。”嘴里依旧很干。
她又给我喝了两口水,然后把水杯送回厨房,又在各个房间巡视了一圈。
“你在找什么?”
“不找什么。”
“你没有权利乱动我们的东西。”
“我知道,我没动,就是看看。”
“你为什么不敢放开我呢?”
“不为什么。我已经看过了,你不可能找到什么东西来弄断绳子。劝你就老老实实地在这等着你朋友来解救你吧。别乱动了,省点力气。”
她走向门口,走出我的视线。
“你打算怎么对付辛玉麟?”
“谁说我要对付他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劝你别再这么暴力了。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最后伤害的都是你自己。”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婆婆妈妈的,特别讨厌。”
我听见开门的声音,热风吹进来。“再见。”她说。接着是“砰”的一声,风没了。房间里一片死寂。
我想如果能站起来,进入厨房,也许就能拿到一把刀割断绑着我的绳子。
我尝试了能想到的所有姿势,跪着,靠着,寻找支点,胳膊肘,脑袋,膝盖,能使上劲儿的地方都用到了,最后,右胳膊抽筋儿了,太阳穴疼得要炸开一样,地板上全是我的汗渍,我还是没能站起来。
我又想不管怎么样,先进入厨房再说,厨房里可以弄断绳子的工具很多。
忍着胳膊抽筋儿的疼痛,费了一番力气,我成功滚进了厨房。因为这几天都没有做饭,碗盘水杯全部在碗橱里,碗橱设计在上面,够不到,也就无法打破一个碗或者水杯来制造割绳子的利器,这也是张君雅拿走水杯的原因。“混蛋!”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刀在刀架上,摆得太深,也够不到。我试着用脚打开煤气,想用火烧断绳子。试了几次之后才想起来,煤气的总阀是关着的,而且我的脚根本也碰不到打火的开关。厨房很热,我又滚回客厅。
我精疲力竭地躺在地板上,想到此刻佳萌很可能也被绑着,被藏在城市的某处,遭受着比我更多的委屈和痛苦,心一下子裂成了两半,一半困在我的身体里,一半飞进她的胸膛。两者之间的血管和肉筋藕断丝连,像电线一样拉伸在城市的上空,在烈日的炙烤下滴着血水,滋滋滋地冒着热气。我感觉如此之痛,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死亡,不是具体的谁的死,而是模糊的,如一团红雾,蹲在天边,伺机而动。
12点21分,终于听到了开门的动静。
“谁啊?”我还是对佳萌能够自己回来这一点心存侥幸。
“我。”是董佳世的声音,“你在哪呢?”
“客厅。”
看见我躺在地上,他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他一边帮我解绳子,一边问。
“给我喝点水。”
我的身体僵成了一块,嗓子冒着干烟。他扶着我斜躺到沙发上,又去帮我倒了一杯水。我一口气喝下半杯。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打电话,我就知道有事,赶紧就回来了。”
“帮我按按肩膀,一直抽筋儿,疼死了。”
他帮我按摩的时候,我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他听。
“现在怎么办?报警吗?”
“不用,以后再说。你那边有新线索吗?”
“公司里算是有些线索。他刚刚跳到这家快递公司还不到一个月,之前在另一家快递公司,也是做快递员。他的同事说,他一直在向其他快递员打听我姐的名字,他知道我姐在经营淘宝店,号称自己是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