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无须担心,鄢儿自有打算。”承昀笑得胸有成竹。
旁人看不得梁王在书房里作甚,于他有什么难?
几日下来心里已有了大概,得想办法进到书房里依样画葫芦而已。
昨天夜里已经确定关着厉耀的戏秘盒也在书房里,以牵丝引强迫将人影拉到此处后,虚影竟随着梁王低落戏秘盒上的血珠一同消失。
想问厉耀的问题还没问到人影就没了,谁能解释又是怎么回事?
没见着虚影极速消失的梁王,大抵只是认为一时眼花缭乱吧!
然而,关押着厉耀的戏秘盒究竟在何处?
难不成里头还能同娧丫头比邻而居?
是以承昀怎么想全是打算找机会亲自会一会了!

第647章 缭乱
“憨傻的孩子总是问题多,娘娘想得挺好。”有了既定的打算,心悉的眸光各自交会,承昀眼底漾着无所畏惧的浅笑,“不熟悉王府,走错也挺常见的。”
那笑,笑得萧楠感到不安。
同在风尧军成长的承昀,自小与厉煊可以说穿同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厉煊身上有什么伤痕疙瘩怎会不清楚?
打从他告知厉煊左膝窝并没有片红色蛛网胎记,于她已不再担忧会被承昀牵连,而是单纯烦恼能否完成卓苒遗愿,也在此时重新认定了梁王……
梁王身居高位,要什么人都有?为何非得找她手谈?
狠心扼杀亲子的梁王,对她竟存着一丝同情?
夺走她的孩儿,以卓苒之子指为世子,按理来说她该高兴,偏偏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多年来她心里刚正不阿的形象已然倾塌。
太过清楚她无关紧要的身份了,在卓家的利益与皇位面前,终究什么仁义道德都能舍得的人,对她保有的那丝同情为的是什么?
她不敢想,难道还怨不得了?说不怨,谁能相信?
帮助承昀于她,不光是完成卓苒遗愿,更有一份报复后的快意啊!
“我没什么能帮你。”朝着承昀招招手,萧楠从云袖里取出一只靛青鸢尾花形陨铁,镂空镶上染着青葱藓花的玉玦,撩起掉落在耳际的发丝紧紧扣上,“府内总欺我祖上无人可依,不过萧家也有过贵妃的。”
“有硬气功护体,我能进去的。”承昀抿出一抹笑意。
“王爷最错的,就是将煊儿送往西尧,让你学会硬气功便罢,竟年纪轻轻也入了化境。”萧楠唇边挂着讥诮的笑意,“他自负了半辈子的傲气硬气功无人能出其右,偏偏叫你给越过了,时间居然还早了他许多年。”
承昀眼底那只给一人的温柔,看得萧楠不由得扬起少年时曾有过的恋慕笑容,曾经以为能够拥有王爷部分的温柔即可心满意足,总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美好幻想。
看着承昀小小年纪也能为一个女人甘心付出至此,她终于觉着韶华错付,原来年少时的美好想望有机会达成的……
“有她陪着,什么都不难了,娘娘见了也会喜欢的。”承昀轻触耳际的冰凉,不解问道,“娘娘为何愿意将神国至宝出借?”
幸亏他陪着小媳妇儿研读了诸多神国典籍,否则还真不认得梁梦玦了!
在前朝已消失了数百年之久的神物居然会在萧家手上?
“神国遗物一旦出现就得回归皇家,你说有多少遗物愿意出现?”萧楠姣好的菱唇上勾勒了抹兴味,“有极少数的神国遗物会认主,梁梦玦便是其一,遇见你便不断闹腾,几日了,戴上反倒安静了,看来我也只不过是个保管神物之人。”
这梁梦玦是她出嫁前一日,祖母带她进入萧家祖祠自行挑选的陪嫁,当时它布满锈蚀的死灰,在众多金银玉器形同敝履。
仗着一身傲气决心不带走萧家任何贵重陪嫁而挑选了它,祖母当时勾着意味深长的浅笑,她问了许久也没问出什么,谁承想竟是神国遗物?
平日里她也就当作寻常耳饰佩挂在耳轮上,也是因此府内的姬妾才会完全瞧不上她,或许心里全当她是萧家弃子吧!
她竟也挂了二十余年,全当祭奠她早夭的孩儿,说来也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容得了死灰的头饰妆点在自个儿身上?
后来卓苒也入了戏秘盒休养,她的心思更不在王府了,又怎会在意府内如何看待她?
看着优雅矜贵的靛青色缓缓没入承昀耳轮内,萧楠绽着莫可奈何的浅笑,摇头道:“多数认主的神国遗物得靠硬气功驭使,这玩意儿倒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只认定你一人呢?”
“或许是缘分使然。”承昀不着痕迹地撮着长指上的银戒,总不好把百烈在他身边的事儿给透露了,“娘娘将它交给我,梁王那儿该如何交代?”
“无妨,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萧楠眼底的黯然神伤诉说着心中落寞,无力的苦笑,“王爷的心始终不在我们身上,怎会在意我们有没有什么?”
即便有几次少见的偏宠,哪个不是陨落在后宅手段里?若不是此次连人都没见着,后宅也不至于人心浮动成这般,逼得翁嫚与卓馨连她也不放过。
“也不知道戏秘盒里是怎样子,她一定等妳等急了。”萧楠缓缓挥别,偎回软枕,闭上疲累的双眼笑而不语。
“如若能成,定当达成娘娘所愿。”承昀颔首起身,拱手揖礼离去。
待到承昀身影远去,在院外紧张许久的刘嬷嬷,终于心惊不已来到主子身旁,忧心问道:“主子,这样真的好么?”
心知主子后半辈子有子嗣作为依托颇为欢喜,但私下与梁王对着来真能行?回了萧家一趟再回来,竟整个心境全然不同了,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府邸里人人都为了心中所想谋定后动,到我,妳竟让我再想想?”萧楠失望地看着刘嬷嬷,不解问道,“我不觉得把梁王府变成潜邸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是谁的潜邸罢了!
本以为能倾心一世的夫君,为卓家荣光,不动声色地谋夺她的孩子,难道她不该反击?
如今夫君又如何?不义在前,还要求她保有菩萨心肠?难道她就该承受这些莫名的失去?
原本心绪撩乱的刘嬷嬷,听得一席话,也心知不该继续说下去,在府里安静了前半辈子,的确该以世子为出发点来设想将来的路
.
几日后,梁王出城主持秋猕事宜,府内诸多家眷前往与会,将在围场停留半月,因此府内仅留下病重尚未恢复的萧楠。
承昀包覆着一袭隐入夜色里的夜行衣,小心翼翼地游走在宅邸檐顶,躲过几批巡夜的王府戍卫来到正院书房顶上。
以风刃轻折瓦片,抛往院外回廊底下,引动看守的戍卫朝声源而去,他悄无声息地落在雕栏细致的五福长花窗前,配合杂乱步调应声潜入。
不动声色地跃上房梁,在幽暗无光的书房中,运息以异能躲过数个机关,来到密室之上。

第648章 冰水
在外头观望了几日,寻到藏匿戏秘盒的密室于他并非难事,梁王将血滴入戏秘盒,即会如同入定般睡卧于书案上,难在他的身躯该藏在何处?
为此特意穿上墨色衣物,寻了梁上三架、五架梁间的厚实的梁木作为藏身之所,再三确认梁柱的遮挡范围,方以风刃袭向博古架上的鎏金釉瓷龙耳瓶。
针落可闻的书房里,传来瓷器细微的玎玲声响,厚实书案此时有若神龙吐珠般,将藏于地面下的鎏金缸缓缓推回地上,虎头龙睛金鱼的恣意在坛中悠游,铜钱草与浮萍缓缓飘荡,水面轻浅波光荡漾。
见着仍在里头的戏秘盒,承昀不由得松了口气,庆幸梁王未将戏秘盒带往围场。
照着梁王方式驭气成甲,拇指甲缘划破食指指缝瞬间,染着硬气功内息的殷红,准确无误地滴落在鱼眼上。
坛中鱼口顷刻间顺着内息涌出水线直入指尖,偎藏于梁上的承昀,在此刻失去意识倒卧梁架间。
再次睁眼,承昀讶然发现竟身处于初心湖画舫之上,令他不由得莫名地笑了笑,原来小丫头心里还是惦记着北雍啊!
此次离开北雍的时间着实长了些,可怜心性坚韧如她,竟将思乡情怀寄托于此,令他一入戏秘盒便触动了内心的不舍……
东越之事大抵已告段落,看着她为厉耀甘心情愿的入戏秘盒,只为完成皇祖母心愿,再刚毅的心思也会为她而软化,再有多大的气愤,也不忍对她有所苛责……
正想离开画舫寻人,双脚却如有万斤之重般无法动弹,数度尝试仍未能移动半分,只得莫可奈何地开口喊道:
“丫头!”
温润低沉如晨钟入谷般优柔的呼喊,犹如暖人心扉的徐徐春暖清风,饱含了诉不尽的忧心,充塞着道不尽的相思。
熟悉的呼喊声湖底的颜娧先是一愣,黛眉一凝直觉卓昭又想出了新招,因此迟迟不敢浮出水面。
这些日子卓昭的手段愈来愈多变,也不断刷新她的认知,甚至可以说得上无耻,也不知她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有几次差点迷失在假意的深情呼喊,令她完全不敢与卓昭有所交集。
错愕得无言以对的是,卓昭竟为了博取她的注意,竟无耻到用承昀的声音呼喊她?无法想象身处东越权利顶端的他,以往的良善心思几乎被磨灭殆尽。
那宽和温厚的声声呼唤逼得她捂上耳朵,无奈声音仍透过葇荑传入耳中,逼得从不知晓什么叫热泪盈眶的颜娧,眼底也不知不觉染了热意。
“夺舍也好,借尸还魂也罢,我要的是现在这个躯壳里的妳。”
这段话令颜娧猛地又是一愣,卓昭绝对不可能知晓,只有他们四人知道的表白,难道出现在此处的真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虽说她已极尽全力寻找离开此处的方式,除了挖出一个卓苒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了,湖底仅剩许多她没能看得懂的阴阳篆刻,生平第一次落入全然无路可退的窘境,唯有等人搭救的挫折感实在不太好。
听着他提及祭天与谛听,提及梅酵与鱼汤,提及梅林与落羽杉林,还不断细数着两人出游之事与北雍内外的琐事,能将这些说得那么详细的,还有谁?
低沉温润的嗓音,令她悬在眼眶的泪水差点落了下来。
“要我独自讨回妳所失去的?”承昀话语里有着难言的惆怅与心塞,心里不由得怨起了梁王,究竟如何残虐她?都说了那么多两人相处的细微之事,竟然还无法引她一见?
懊恼颓丧地紧握着大掌,恨不得将梁王给碎尸万段,难道她心里不清楚?
承昀如墨的眼眸暗了下来,喉际哽塞得差点说不出话,难掩痛苦地说道:“就算来得再晚,甚至有什么难以挽回之事,妳也始终是我唯一的妻。”
这话终于令颜娧绷不住地缓缓浮出水面,各自都红了眼眶的四目交会,男人率先勾勒了抹向来只能予她的舒心浅笑。
“你怎么才来?”颜娧满心怨怼哽咽难言,最终出口的只有这几个字。
能怪得了谁?怪她过度有自信?怪她过分有信心?
偏偏男人在给了她独有的温柔后,还懊恼不舍地开口说道:“对不住。”
颜娧再多委屈也为此破涕为笑,明明该道歉的是她,集一身尊荣与矜贵的他竟率先道了歉?
在此之前,心中多少怨怼他任由厉煊欺凌她,虽然是为了掌控越城所发生之事,然而牵扯到她身上仍有诸多不悦啊!
那双丝毫不做保留的宠爱的墨眸炙烈地呼喊着,颜娧再也忍不住地运息轻点湖面水波,迅速飞身朝他而去。
素心兰的熟悉温香扑鼻而来,许久未曾碰触的软玉也投入了怀抱,禁锢的身躯也同时得到了自由,将怀中久违的人儿回抱了满怀。
急切地抵着对方头颅,再认真不过地端看彼此熟悉的眉眼,感受若有似无的心跳声,也终于明白梁王处心积虑要哄骗她的原因。
原来当她同意后,一切竟如同在戏秘盒外的温暖拥抱,眼前是真实温暖的躯体,并非如同厉耀般的虚影。
“给我一点时间,我定会寻到办法带妳出去的。”虽然尚未寻到确切办法,承昀亦是发自内心的保证着。
香腮枕在厚实大掌,颜娧乖巧地颔首说道:“好。”
冷毅薄唇微微弯起唇线,落在颤抖不已的檀口,求得若有似无的回吻便一改温顺,急切地想吻去她所有的焦心与不悦。
此时一股陌生的热意,如点点星火逐渐有燎原之势,四肢无力地已悬上他颈项,唇际溢出了陌生的嘤咛。
颜娧直觉不对,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即将消逝前,终于以仅剩的气力推开尚未得到餍足的男人,跌坐在船板上喘息着,紧捉着因为方才的没了底限的火热而被褪开的衣襟。
眼前的雪白被迅速遮掩,也令承昀满腹的火热如同浇了盆冰水,在他从未出现过的失控,竟差点在她身上犯了不该犯的错。
方才着急着呼喊她,根本没注意到有何不妥啊!此时发现弥漫在空气里的浅浅甜香不太对劲,更不自主地退离了三步之远。

第649章 媚笑
不寻常的瑰红染于粉腮,更一路绵延至耳后肩颈,颜娧伧惶无措的回避着他的眸光,显然连她也没意料到会如此。
她被碰触过的每一寸肌肤,正在骨子里不断鼓噪叫嚣,期盼能迎来更多芳霏。
承昀仿佛被钉牢在船板上般,果核在喉际上不停上下滑动,丝毫不敢靠近半分,此时明白萧楠的催促与眼底那若有似无的笑意已经太迟……
萧楠必定知晓她身上被动了什么手脚!
裴家将她当成至宝般呵疼,于他更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何时见她这般?
看着她极力克制地揣紧襟口不停地颤抖着,汗水浸湿发际而落了几绺青丝,脆弱得令承昀直想将她揽入怀中,如若真有什么万一,她会等待他的到来么?
太过明白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承昀更加无法克制翻腾的怒意,直想狠狠痛宰梁王,竟用这些旁门左道控制她?
受过两次削骨剑的折磨,那血脉里涌动的炙热,原本不过如同星火般若有似无地撩拨,原本这些小刺激于她而言根本无伤大雅。
誰承想在碰触到承昀后,竟有如燎原火般灼烧她所有理智,怎么说她好歹也活了半百的年岁,对男人有再大的冲动也不至于饿狼扑虎啊!
醉夜归真是邪了啊!
活了这把岁数才差点晚节不保,岂止是羞于见人而已?
感受到男人夜行衣底下蕴藏的怒气,颜娧身体颤抖如筛糠的试图起身,勉强地绽出浅笑安慰道:“没事,我可以等你。”
承昀被她故作轻松的神态给气笑了,不由得趋身向前想靠近她,还没抬脚便传来她的制止声。
“你别过来。”颜娧着急的又退了半步,身躯已抵在船首阶梯上,软糯语调里掺撮了无奈,“师父曾帮我解过一次,如今回春不在身边,我无法可解……”
她缘浅的师父,对于东越的了解多得令人震惊,原来这便是他眼里的脏东西……
如今没有回春帮忙又被囚禁于此,她能如何?
看着她汗湿得有如从水中打捞起的狼狈,承昀思虑再三后,喑哑低沉的嗓音委屈地说道:“妳要了我吧!”
颜娧以为听错了,不可置信地抬眼,讶然问道:“什么?”
“我吃点亏,妳就把我办了吧!”承昀咽下哽在喉际的唾沫,如若受了委屈般地朝她张开双臂。
“你吃亏?”颜娧忍不住撇了撇嘴,虽然受着如火焚般的煎熬不轻松……
她愿意忍啊!天知道谁吃亏啊!
“嗯。”承昀煞有其事的猛点头,久违的笑靥也不断招惹着她,“梁王出城主持秋猕,只能委屈我了。”
“你的脸面呢?”无处可去的颜娧终于忍不住地问出口了。
“落在外头了。”承昀长臂抵着阶梯遮蔽了所有的阳光,如浓墨般深邃的眸光,有如蛰伏的猎豹般凝着她,矜贵风雅的笑容里染上了些许邪肆。
“没有梁王我也能过得去!”颜娧氣笑了。
熟悉的水安息香迎面而来,也不知是醉夜归使然,还是她的思维里早就对这男人存了龌龊思想,竟差点忍不住主动投入他的怀抱里。
“你这是让我饮鸩止渴啊?”颜娧仰着头凝望着她未来的天,即便心里再怎么不愿意承认……
这异世里即便有了裴家的守护,有了皇家的倚仗,仍旧少不了她需要仰望的天。
“妳不要我?难道要等梁王回来?”承昀墨眸沉了沉,又委屈地说道,“萧楠将我送进王府,肯定是有原因的。”
“谁?”颜娧猛地一愣。
“厉煊的母亲。”承昀老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