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刚落,他贴身的一个小厮就跑了进来,道:“大人,有建康城的急件。”
郑芬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示意那小厮将信奉上,笑容不减地对萧桓道,“我说什么来着?让你不要担心,你非坐立不安。还是年纪太小,经不起事啊…”他一面说着,一面拆开了信,却匆匆几目之下脸色大变。
萧桓心道“不好”,忙走了过去。
郑芬的皱头已紧紧地蹙成了个“川”字,目光落在信笺上嘴里却道着:“天子居然要在柳家、卢家和崔家选一女郎为后!”
萧桓一愣,想伸手拿过信笺仔细看看,却在伸手的那一瞬间把手轻轻地放在了两侧。
他表现的太急躁了。
卢淮那边和拓跋寿僵持不下,他这边也不好随便行动,五万军兵压在他手里,他偶尔想起来,还是会有些烦心,甚至有时候会想,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在姑苏多待两日。
夏侯虞为人清高,他和萧家的关系也不好,母亲是个不管事的,弟弟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夏侯虞能不能保全得住自己。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觉得当初应该就顺着夏侯虞,让她待在建康城的。
她有长公主的名份,就是卢渊,也不敢随便动她。
萧桓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压在了心底,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脑子清醒了很多,这才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郑氏把信笺递给了萧桓,目露困惑,道,“难道崔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也想下场一搏了?”
从前,崔家败于郑氏之后,后来,又败于谢氏和卢氏,只能被迫袖手旁观成为中立派。
如今皇权旁落,皇室式微,崔氏又有什么想法了?
郑芬怕萧桓不懂,给他讲从前的旧事。
却不知道萧桓早在决定尚夏侯虞的时候,就把北地门阀之类的弯弯曲曲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崔家这几年不是没出才干出众的子弟和后辈,只是运气都不太好,先后遇到郑璨、谢貌和卢渊,始终没能问鼎大司马或是大将军之职。
现在却要把自家的女儿塞进宫里去,恐怕已是争红了眼,想靠着外戚的身份参与到朝堂的纷争中来。
毕竟再丰厚的家底,也有耗尽的一天。
家大业大,也经不起几代不出个权臣。
萧桓知道,郑芬也知道。
他对看着信笺的萧桓道:“你说,我们要不要把崔浩也拉过来?只要是卢渊的敌人,就可以做我们的盟友。”
那他们的盟友门槛也太低了!
萧桓心里道,见郑芬的态度,隐隐有些后悔当初和谢丹阳结盟。
有的时候人越多不见得就越好。
人越多,意见也就越多,就越容易七嘴八舌的浪费时间。
他伐蜀学会的最管用也是让他最欣慰的方法,就是亲身感受到了谁最快谁就越有胜算。
萧桓不愿意把时间消耗在这样的内斗中。
他不太感兴趣地淡淡道:“崔家未必愿意和我们结盟。我看,这件事我们还是再商量商量。”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夏侯虞。
不知道她知道这消息后会怎么做?
也同意拉拢崔氏入局吗?
突然间,萧桓很想见到夏侯虞。
他不禁喃喃地道:“不知道长公主是否知道了这个消息?”


第一百零四章 书信
萧桓声音虽小,但郑芬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笑道:“晋陵肯定知道了,姑苏比襄阳离建康城近。”
萧桓笑笑没有吭声。
郑芬已道:“我刚才的提议你觉得怎样?”
“还是看看再说吧!”萧桓委婉地拒绝了。
郑芬想了想,道:“也行!崔浩是个老滑头,还不知道他现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再看看形势也不迟。”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愤怒夏侯有义的选择吗?
先帝还没有入土,他就把先帝曾经的准皇后列入了选妃名册,郑芬不想着怎样为死去的外甥找个说法,却想着怎样拉拢崔氏…这难道就是郑家的选择?北地门阀的选择?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年北地的门阀才会占据江南,让吴中曾经的辉煌成为过去呢?
萧桓心不在焉地和郑芬说着闲话,心里却不以为然。
如果在这个世上,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能守护,那些权力富贵又有什么意思?
可同样的,吴中世家守住了荣誉、风骨、义气,却在强权之下丢失了性命,失去了一切,如果这种选择是对的,那他们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屈辱又算什么呢?
一时间萧桓的脑子乱糟糟的,连郑芬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清楚。还好郑芬不悦地问他“你在想什么”的时候,有小厮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禀道:“萧大人,郑大人,建康城谢大人的急件。”
两人俱是一愣,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郑芬忙道:“拿过来我看看。”
小厮不敢怠慢,立刻双手恭敬地将书信奉上。
郑芬一目十行,没有看完已拍着大腿叫“好”,对萧桓道:“卢淮那个兔崽子,没有那本事就别揽那活,现在丢人现眼了吧!带去的兵马折了三分之二,跟随他的将领十不存一,他大败于管城,如今正灰溜溜地撤往谯郡,就看谯郡的太守能不能守得住,保他一命了。”
萧桓心里一松,随即又揪了起来,道:“死伤怎么会如此的严重?”
“谢丹阳没说。”郑氏兴奋的满脸通红,他把书信塞给了萧桓,自己在屋里来来回回一面踱着步子,一面幸灾乐祸地道:“我这就让人上书弹劾卢淮,他就算是保住了性命,也要让他从此以后成为一个废物。印林战败之后不是被贬为庶民了吗?这可是本朝从未曾有过的事,不对,前朝也没有过。他们行事太不留余地了。正好,我们拿来用一用。”说到这里,他白皙胖胖的面孔流露出些许杀意,“也让卢淮贬为庶人,永不录用。”
萧桓不免有些唏嘘。
想当年,卢家觉得印林的伐蜀威胁到了卢家的利益,想着法子把印林贬为了庶人。现如今,风水轮流转,郑芬踏着卢家的老路子,要把卢淮贬为庶人。
这算不算是因果报应呢?!
萧桓道:“朝堂上的事就交给您和谢大人了。我这就写一篇檄文,准备北上。”
郑芬连连点头,像风一般的走了。
萧桓静静地坐在无人的正堂注视着被郑芬遗落在了案几前的书信半晌,自嘲地笑了笑,这才让随身仆从去叫了沈潜等人进来。
虽然路线图早就反复的讨论研讨过了,但萧桓还是最后确定了一遍,见各将领都领会无误了,他这才定下了出征的时辰,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厢房。
小厮们没有一个敢打瞌睡的,见他回来立刻就动了起来,寂静的宅子立刻有了生机。纵然是这样,喧闹也最多维持了半个时辰就散去了。
萧桓披着乌黑的青丝,穿着雪白的中衣,跪坐在案几前仔细地读着母亲的来信。
当他看到夏侯虞把萧斐引荐给了王伯玉的时候,眼睛里迸射出一道寒光。
夏侯虞,也太多管闲事了些!
她不是做什么事都喜欢审时度势吗?
她帮萧斐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呢?
萧桓放在案几边的手紧握成了拳,目光也变得晦涩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