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也忙道:“对,女同志可以再说说,启发一下思路!”
初挽也就走上前:“宁老师,借你放大镜用一下。”
宁专家忙将自己的放大镜递给初挽,又递给初挽一件没用过的手套。
初挽戴上手套,拿了放大镜,仔细看过,才道:“宁老师,你看,你在这里刮过了锈层,下面是一薄层白色氧化膜,如果是假锈,这个地方会直接暴露出铜色,这就是所谓的绿黄不接,这种氧化膜,说明铜锈本身确实是在这件青铜器上天然形成的。”
也许以后作假手段高明了,能把这个缺陷补上,但是鉴于这个青铜剑已经在北京饭店挂了几十年,如果这是作假,那必须是解放前的手段。
解放前,青铜器作假手段最高明的不外乎“西安造”“北京造”和“苏州造”这几个,而聂家能够发家,最拿手的无非是两个,一个是造假锈,一个是篆刻铭文。
她太爷爷当年可是曾经潜心研究过青铜器,结交“苏州造”铸铜名匠周梅谷,又悉心研究聂家“西安造”的手法。
传到初挽,比起陶瓷,她对青铜器的了解自然欠了火候,但是对于那些常用造假手段倒是有所了解,且也能辨别一二。
初挽这话一出,宁专家眼睛都亮了,甚至有些兴奋了。
那胡总经理见此,总算是有了希望,便看向那外国老头。
外国老头脸都沉下来了,皱着眉,打量着初挽。
陆守俨便淡淡地扫了那外国老头一眼。
这时候,宁专家已经和初挽探讨起来铜锈色泽问题,既然排除了作假可能,就需要进一步知道,这青铜剑的锈色成因,以此做出进一步判断。
宁专家:“这锈层的麻烦就在于,看颜色灰绿,锈层略起灰皮,北方碱性土壤多,这应该是出自北方,但是这锈层过厚,北方为土坑,往常所见到的,一般都是薄锈,倒是南方水坑,才有这么厚的一层铜锈。”
初挽道:“宁老师,据我所知,战国时候燕赵两国的青铜器含铅量高,所以容易起灰皮?”
宁专家越发意外,他没想到初挽这么年轻,竟然连这个都知道,况且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当下点头:“是。”
初挽提醒道:“我听说河北邯郸的博物馆去年出土了一件青铜器,我们是不是可以打电话确认一下,他们那边的颜色,如果恰好和这个一致——”
宁专家怔了下,之后大喜:“说得有道理!这件青铜剑,无论从哪方面来鉴,都应该是战国青铜剑,且含铅量高,应该是赵国所造,如果赵国都城邯郸曾经出土过这个颜色的青铜器,那就确认无疑了!”
这边宁专家激动起来,旁边陈主任也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宁专家的性子,他一向比较蔫,所谓的蔫就是不轻易下决断,但是只要认定了,那就应该没错了,看来这事算是成了,也不枉他白跑一趟了!
他打量着那青铜剑,想着如果是战国时期的,说不定真是一个国家重要文物了!
至于胡总经理以及那洪经理等,提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至少,他们不是小题大做,就算万一上升到外交事件,也有文物公司的专家和领导人给他们兜底了!
那外国老头却是突然跳起来,用英语大嚷道:“你们在做什么,到底有结论了吗?我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必须马上离开!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没有证据证明的话,那我不想等了,我要带着我购买的商品离开!我现在就给大使馆打电话!”
陆守俨见此,淡声道:“这位先生,刚才这两位专家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们一致认定,这是战国青铜剑,国家文物,既然已经认定了,那就需要更多证据,还得麻烦你等等。”
外国老头见陆守俨给自己说话:“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你们这样我感觉很不友好!”
旁边洪经理小声说:“这位外国先生不懂中文。”
说着,他就要上前解释。
陆守俨却笑了下:“先生,你懂中文,也听得懂中文吧?”
外国老头一愣,诧异地看着陆守俨。
胡总经理看了陆守俨一眼,之后便打量着那外国老头。
陆守俨:“如果非要惊动大使馆,那也没什么,反正有道理说道理,有法律说法律,无论事情到了哪个层面,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去。”
他望向胡总经理:“胡总经理,你说是不是?”
胡总经理神情微妙起来,他看向那外国老头,点头道:“是,先生,如果你中文确实并不精通,那我们和你翻译一下现在的情况。”
说着,他便将大致情况重新复述了:“我们需要一个重要信息进一步确认。”
外国老头刚才的气焰顿时收敛了许多,他皱眉,打量着陆守俨,之后便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道:“可以,那你们查吧,不过我需要证据,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一件你们国家的高级别文物,那我就要把它带走。”
胡总经理颔首:“当然可以,这是应该的。”
当下洪经理上前,协助宁专家联系河北博物馆方面,去询问那边的情况,并请对方发传真照片来。
胡总经理命人送来了糕点茶水,陪着大家说话,又让人妥善安排好外国老头的种种。
不过显然大家都没心思吃,会议室里氛围很凝重,外国老头阴着脸,其它人等也都略提着心。
这事看来是越闹越大,所有人都被架在那儿了,被栓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事情解决不好,大家一起跟着兜底吧!
在这说不出的沉闷和压抑中,初挽看向陆守俨。
陆守俨略颔首,示意她没什么,眼神很有安抚的意思。
初挽收回目光,唇角翘起,多少有些想笑。
她想,他倒是淡定得很。
外国老头深吸口气,换了一下翘着的腿:“我只是来旅游,买一件纪念品,我却遇到这种事,我从未想过,还能有这种事!”
说着,他无奈地摊手。
胡总经理很平静地上前,笑着安抚。
外国老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胡总经理毫不在意,依然含笑以对。
就在这时候,宁专家回来了,他声音甚至带着一些亢奋:“陈主任,我一时半刻无法鉴出这把剑的来历,但是可以初步肯定,这把青铜剑就是战国青铜剑,这是战国时赵国所造,应该是赵国王室佩剑!这把剑价值非同一般,是国家珍稀文物,断断不能流落境外。”
胡总经理一下子笑了,这下子是真心笑了:“好,太好了!”
陈主任也激动了:“我们竟然发现了一件国家珍稀文物!”
外国老头皱着眉头,不吭声。
胡总经理见此,当即用英语和他沟通,说这是他们饭店的失误,表示愿意三倍退还外国老头购买这把剑的钱,同时如果延误了这位外宾的班次,会赔偿相关费用等,姿态很低,言语诚恳,不过态度却越发笃定坚决。
外国老头没搭理胡总经理,显然他对于饭店的赔偿弥补不感兴趣,他只是眯着眼睛,看向初挽。
初挽面无表情,一脸淡定。
陆守俨身形微动,挡住了外国老头的视线。
外国老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把青铜剑,那把已经和他无缘的青铜剑,脸上浮现出遗憾的痛恨,最后,他终于来了一句:“What a damn shame!”
第55章
和外国老头沟通的后续工作自然由酒店方面善后,陈主任陪着陆守俨和初挽离开会议室,陈主任看着初挽,自然是颇为惊奇:“守俨,这位是?”
看上去太过年轻了,但是却又对青铜剑鉴定了如指掌。
陆守俨便介绍道:“她叫初挽,和我们家是世交,现在是我朋友。”
这话一出,那陈主任惊讶得不轻,忍不住再次看了眼初挽。
如果说之前初挽竟然能够指点博物馆青铜器鉴定专家,他感到惊讶,那现在,他就是不可思议了。
陆守俨说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虽然含蓄,但是可以明白地理解为,这是家里长辈认识的人,现在在和他谈着对象,朋友在这里显然就是“对象”这么一个特定意思。
但是陆守俨和这么小一个小姑娘谈对象?
他忍不住再次看了初挽,眼神清澈墨黑,看上去有些单纯,仿佛没经历过什么事,站在内敛沉稳的陆守俨身边,越发显得纤弱,看着年纪很小的样子。
陆守俨竟然找了一个这样的?
不过在片刻的惊讶后,也就忙收敛了心思,当下郑重地感谢过了初挽,感谢她为国家挽回了一件国宝的损失:“目前初步断定应该是春秋时候了,具体我们再细研究,初同志年纪轻轻,就有这眼力,了不得!”
陆守俨笑道:“陈主任,正好想和你提一下,她没别的爱好,就对这些文物感兴趣,但是现在我们想接触这方面也不容易,你看看能不能行一下方便?”
陈主任一听:“依初同志的能力,完全可以去博物馆负责专业的鉴定工作吧,她想了解,我们欢迎!这个太好办了,我给你们开介绍信,我们文物局的库房,以后你们随便可以进,初同志现在年纪还小,但将来一定是我们国家文物鉴定的顶尖人才,对于这样的顶尖人才,我们就该开绿灯!”
初挽一听,自然高兴,文物商店的库房,那个如果能进去,不知道长多少见识,当下感激地道:“那太好了,陈主任,先谢谢你了。”
陈主任:“我倒是好奇了,初同志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小年纪,就有这能耐,这是家学吧?”
陆守俨听着,看了眼初挽,他知道初老太爷避世已久,轻易不见外人,也不愿意抛头露面。
初挽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这也没什么隐瞒的,也就道:“我姓初,是年初的初,我家里长辈以前在琉璃厂开门店的。”
陈主任一听,诧异了:“这?你是当年琉璃厂初家的后人?”
初挽:“是,我太爷爷当年曾经在琉璃厂有过铺子。”
陈主任惊异不已,连连称奇:“这可真是巧了,我之前看的文物内部教材上面还提到了初老前辈,没想到我竟然能见到初家的后代,怪不得,怪不得!”
这么一来,陈主任倒是不那么奇怪了。
刚才初挽能在关键时候果断拦下那外宾,力挽狂澜,为国家保下珍稀文物,又能在鉴定专家都举棋不定的时候,提起各地土质不同导致的锈迹不同,这说明初挽对中国地理以及中国古代历史文化都有着很深的造诣,这样的人,必然是自小家学渊源的。
想来也就是初家后人,才有这种造诣!
这么说着话,北京饭店方面负责人也匆忙过来了,他们郑重地表示了感谢:“这把铜剑本来是挂在一间会议室做装饰的,客人喜欢,我们想着能创外汇,便答应了,谁想到竟然是重要文物,我们得谢谢初同志,火眼金睛,让我们没有成为民族罪人!”
其实这么说的还是,他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这把青铜剑被英国老头买走,能侥幸过海关,便是文物流落海外,如果被海关拦下,那到时候他们饭店也得追究责任,弄不好会被调查!
不管怎么样,自然都得感谢初挽,在北京饭店地盘内就把这件事给化解了,没造成更大的麻烦!
说着,他送出了一把的餐券,表示对初挽的感谢,请初挽有机会来北京饭店品尝美食。
初挽见此,也就不客气地接受了,给钱还不好意思拿呢,给这个,没事可以来吃了。
走出北京饭店后,初挽心情愉快:“下次过来,我请你吃吧,这边东西还挺好吃的!”
北京饭店的厨子据说是专门派出去海外参加培训,世界各国美食都得心应手。
陆守俨看着她眉眼间的笑意,眸中也带了笑:“好,这里都挺贵的,以后想来尝鲜就靠你了。”
初挽:“这可是一大把餐券呢,感觉发财了!”
陆守俨想起刚才的情景,道:“你把陈主任还有那位专家同志都镇住了。”
初挽:“没办法,太有才华,藏都藏不住。”
陆守俨看着她眉眼间的小得意,道:“夸你一句,尾巴都翘上天了。”
初挽想起刚才陈主任那惊讶的样子,笑道:“可是,我觉得你当时给他提起我时,他那个样子,更惊讶……”
陆守俨听这话,顿了顿,才道:“可能吧。”
初挽侧首,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说他干嘛这么意外?”
陆守俨抿唇,看着她那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无奈地道:“不知道。”
当天晚上回去,竟然碰到了陆建冉,陆建冉是来向陆老爷子告别的,她出差结束了要回去上海了。
陆建冉看到初挽,神情不太自然,不过当着大家的面也没说什么。
后来吃过饭,从客厅出来的时候,陆建冉走过初挽身边,低声说了句:“挽挽,我认识的人里,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了,不得不说,挽挽就是行。”
初挽听了,道:“谢谢三姐姐夸奖。”
陆建冉打量着初挽,叹道:“还真没想到,你竟然真要嫁给七叔了。”
刚才陆老爷子说了,后天就要腾出时间过去永陵村,正式和初老太爷提起两个人婚礼的事了。
初挽:“其实也正常,男未婚女未嫁,也就差那么几岁,没什么血缘关系,再说了,七叔真是疼我,他这么疼我,我嫁给他,这辈子也不用愁了,什么事都有他帮衬着。”
她笑得恬淡而知足:“七叔对我真好。”
陆建冉微吸了口气,以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她:“挽挽,你就没为七叔想过吗?”
初挽:“想什么?”
她疑惑:“七叔挺喜欢我的,他对我也好,我嫁给他,我看他也挺高兴的啊!”
陆建冉摇头,道:“挽挽,你想过吗,如果不是那一桩婚约的束缚,这一切怎么可能呢?不过也没办法,这是我们家老一辈的债,就还在了七叔身上罢了。只可惜了七叔,那么大有前途的一个人。”
初挽笑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七叔有我这个贤内助,以后事业一定节节攀升。”
陆建冉叹:“可是你们生了孩子后,不是得跟着你姓吗?”
初挽纳闷地看着陆建冉。
其实初挽确实没深想过这个问题,上辈子就是这样的,没人提出过异议,到目前为止,陆守俨似乎也没提过这个问题。
陆守俨那一辈都知道这件事,他没提那就代表他对此没意见。
陆建冉笑了:“挽挽,七叔现在的单位你也看到了,重要部门关键岗位,他还年轻,以后前途好着呢,可是到时候别人知道他家孩子不跟着他姓,是不是难免多想,对他将来总归没好处吧?你没工作,你可能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初挽打量着陆建冉:“你怎么突然和我提这个,是谁要和我说的吗?是大伯母还是七叔?”
陆建冉顿时皱眉:“你别乱攀扯,我也就是想起来和你说说,我们说话,你犯不着多想谁说的。”
初挽:“那就是你自己想的了。”
陆建冉:“但这确实是个问题,你看这个世上,谁家生下来孩子跟着女方姓,以后你们有了孩子,那七叔算什么?倒插门吗?”
初挽听着,无奈耸眉,道:“三姐,刚才大伯母说,好像厨房炸了一锅的肉丸子,小孩一般都喜欢吃这个,你要不要去尝一个?”
她这话题转得太快,陆建冉没懂:“什么?”
初挽:“作为晚辈,想吃什么就去吃,想去玩什么就去玩,至于你七叔和我以后孩子跟谁姓的问题——”
她淡淡地道:“吃你的丸子去吧,别没事操心长辈的事。”
说完,她径自进屋去了。
陆建冉站在那里,倒是呆了好半晌。
第二天陆守俨带着初挽拜访了京大考古系的岳歧周教授。
岳教授一听初挽姓初,马上意识到了,问起来家中情况,初挽也没隐瞒,便提起来。
那岳教授感慨不已:“当年初先生在琉璃厂那是威名赫赫!我年轻时候,还曾经有幸向初先生请教过,初先生毫不吝啬以实相告。谁知道后来花旗银行一事后,初先生骤然引退,销声匿迹,偶尔想起,也是每每牵挂。”
当下岳教授竟然提起来要过去拜会初老太爷,初挽便说起自己太爷爷年纪大了,并不喜见外人,也不会出来了,岳教授见此,也只好不提了。
他当然知道初老太爷两儿一女,长子死在日本人手中,又因为花旗银行抢劫案,葬送了次子性命,女儿不知所踪,可谓是家破人亡,老太爷心灰意冷,既然隐居村落,不问世事,他自然也不好搅扰。
岳教授问起初挽往日所学,知道她中国历史和地理都颇为精通,于是便和她先聊了金石,又聊了陶瓷,这么聊完一圈后,岳教授感慨连连:“你的水平,不要说读我的研究生,直接来我们大学任教都足矣。不过你到底没什么文凭,这年代都还得认文凭,现在你不用别的手续了,直接报我研究生,我给你开介绍信,你去参加招生考试,只要通过了录取分数线,直接跟着我读研究生就行了。”
初挽一听,自然喜出望外,她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要知道,这位岳教授可是考古学泰斗级别的人物,如果自己能跟着对方混,怎么着也是一个系出名门,野路子一下子变正统了。
况且她也知道,这位岳教授学术学德威望都是首屈一指的,能拜在这位的名下,是她三生有幸。
和岳教授谈过了后,初挽心中大定,连忙去报了研究生入学考试,之后又从岳教授那里拿到了考试参考书。
考古专业是分在历史系这个大类下的,考研科目包括政治英语和历史学基础,初挽大致看了看历史内容,包括中国通史、世界通史、文化人类学以及中国断代史。
这些她自然都门儿清。
做古玩的,哪朝哪代的风俗历史文化风俗人情自然都得清清楚楚,虽然书上有个别知识点是她没涉及的,但是稍微看看查漏补缺就是了,这一块几乎不需要操心。
至于外语,她口语听力都很好,语感也不错,就是那些题型很陌生,她需要做一些练习题来弥补短板,提高一下语法做题能力。
考试最大的问题竟然是政治,不过这个也不难,听那意思,政治可以平时多看书,先背,到了最后两三个月,再根据风向对当时的时政内容进行分析就是了。
或者干脆参加北京总工会的高考复习班就行,那里的政治辅导对研究生考试也有用,毕竟政治无非那个范畴。
这么看了一圈,她信心大增,甚至觉得这考古学研究生手到擒来了。
陆守俨见此,又给她买了英语考试教辅,以及一些政治讲义,基本上复习材料不缺了。
这时候陆老爷子也腾出时间来,准备带着陆守俨一起过去永陵村正式拜会初老太爷。
他这么一走动,自然非同小可,别说村里,就是乡里县里都容易惊动,于是陆老爷子提前打了电话,行程保密,只是拜访旧友,带几个穿便衣的警卫员就是了。
不过到了出发时候,还是浩浩荡荡的,两辆吉普车,几位便衣警卫员随时待命,陆老爷子又命人准备了各样日常用品,备了厚礼,由老大陆守俭和老大媳妇冯鹭希陪着,这才过去永陵村。
初挽是和冯鹭希一起坐后面一辆吉普车的,初挽上车的时候,陆守俨很周到地帮她打开车门,略扶着她上的。
初挽上了车,坐定,陆守俨体贴地帮她关好车门。
这时候,初挽透过玻璃窗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陆建时。
此时的陆建时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这个方向,看样子还没从打击中走出来。
初挽看着这样的陆建时,也觉得有些莫名。
这陆建时现在和自己没指望了,就表现得仿佛多难过,但其实如果自己和他结婚,他还不是不稀罕。
也许这婚姻和买古玩一样,都是越抢着越香饽饽。
她记得自己太爷爷曾说过,当年永乐甜白瓷被人两千块从上海收购过来,那本来是珍稀文物,结果到了琉璃厂古玩铺,大家看不准,竟然没人伸手给价。
就因为琉璃厂没出手,之后数位古玩行家都看着不错,但大家都琢磨着,琉璃厂窜货场的人不出手,这种撂跤货,撂起跤来没年月,心里没底。
一直到后来,自己太爷爷直接一百两黄金拿下,他拿下后,各路人马纷纷眼馋,开始后悔自己看走了眼,反而稀罕起来。
陆守俨吩咐了司机几句,正打算过去前面一辆吉普车,他顺着初挽的目光看过去,自然看到自己侄子那痴痴的目光。
初挽察觉到了,看向陆守俨。
陆守俨淡声道:“他就是皮肉伤,没什么要紧的。”
初挽疑惑,之后才明白陆守俨说的是陆建时额头残留的伤,便低声道:“我就纳闷一下而已”
陆守俨看她这样,眉骨微动,便没说什么,径自过去上面一辆吉普车了。
这时候,吉普车缓缓开动了,老胡同的青砖黛瓦就自眼前掠过。
冯鹭希笑着道:“挽挽可真行,你算是把守俨给拿住了!”
刚才冯鹭希坐旁边一直没吭声,现在突然这么说话,初挽笑道:“大嫂,你就拿我开玩笑!”
冯鹭希却认真起来:“我是说真的,守俨这人,他其实性子稳得很,做什么都一丝不苟的,对男女上面的事也一直不太上心,我记得他高中时候,有人已经开始谈对象了,他心里就没这个,结果你看现在,他对你可真上心,处处照料着体贴着,而且你看他今天,我瞧着竟然有些拘谨。我估摸着,他是头一遭以未来初家女婿的身份上门,有些放不开吧。”
初挽听着,想起之前陆守俨对自己太爷爷的忌惮,难免多想,便笑道:“大嫂,他是不是得罪过我太爷爷?”
冯鹭希叹了声:“得罪倒是不至于,还不是你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你在家里养了两年多,结果老太爷要把你接走,当时守俨不愿意,抱着你不放开,放下话,说谁也不能把你接走。”
初挽:“然后呢?”
冯鹭希:“那时候,守俨还是家里说一不二的小霸王性子呢,家里人也不敢怎么着他,后来就趁着他上学,偷偷派了车,把你送回去永陵村。结果那天,他放学回到家,找不到你,气疯了,找了同学哥哥开着车去追。”
初挽低声问:“大嫂,之后呢,追上了吗?”
冯鹭希摇头,叹道:“据说一口气追到了永陵,直接从家里把你抢回来了,老爷子知道这消息,大怒,派了人去抓,到底在半截把他抓回来了。回来后,守俨可是挨了打,老爷子平时最疼他,那是头一遭,把他打成那样。”
初挽便明白了,那天南口驻地,陆守俨说他答应过自己的承诺,这个承诺应该就是他把自己从永陵抢走,结果半路被陆老爷子的人拦下来。
他无能为力,只能放她回去永陵村,那个时候,他便许下承诺,以后会去接她回来。
第56章
前些天那场暴雨造成了部分路段坍塌,山石滚落下来,已经有当地的大队带领着农民在抢修了,不过吉普车过不去,只能绕路走,以至于到了永陵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候了。
吉普车停下后,已经有不少村民和孩子来围观,一大早大家都听说了,知道初挽谈定了女婿,初挽的女婿要来初家提亲了。
陆老爷子下了吉普车,在陆守俭陆守俨和冯鹭希的陪同下,随着初挽过去初家。
这时候村支书带着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包括几个陈家长辈都来了。大家见到陆老爷子,知道这是难得一见的大人物,都恭维地笑着说话,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
一行人热情地拥簇着,陪着一起过去初挽家,浩浩荡荡的。
到了家里后,初家老太爷亲自出来迎了,陆老爷子见到初家老太爷的,激动地上前握住手,一时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当时他是想把初老太爷接到城里奉养的,但是初老太爷不肯,他不愿意离开,也不太愿意有人来叨扰他,只想过清净日子,为了这个,陆老爷子也不敢时常过来走动。
上次两位老人见面还是三年前,此时重逢,陆老爷子想到初老太爷已经年近百岁,不免感慨万分。
大家伙陪着进了家里,一行人坐下,寒暄过后,陆老爷子便提起来:“其实当初,我是想着挽挽和几个孙子年纪又差不多,让他们多熟悉熟悉,回头从里面挑一个能说得来的,现在挽挽竟然挑了守俨,确实差了辈分,不过我想着,守俨到底大几岁,性子也比几个小辈稳妥,素来也最知道我的心思,由他来照顾挽挽,我是没半点放心不下的,老太爷,你觉得呢?”
初老太爷听这话,笑看向陆守俨。
陆守俨陪着站在陆老爷子身边,微微抿唇,态度恭谦。
初挽多少感觉,他和往日不太一样,今天显然有些郑重其事,甚至神态间有些过于紧绷了。
初老太爷看了陆守俨一眼,才笑呵呵地道:“本来就是看挽挽的意思,挽挽既然这么挑了,那自然是最合适的,守俨这孩子,我自然放心。”
陆老爷子听这话,彻底放心了:“老太爷你满意,那我就没得说,咱们也不是外人,既然都没意见,咱回头商量下看看,怎么给两个孩子办了事。”
初老太爷点头:“我是想着,尽快办了,不过最近我打听着,现在国家改了政策,说是不满二十岁还不能结婚,咱们挽挽还差着几个月呢。”
陆老爷子一听也是楞了,他哪里知道这个,忙看向旁边的陆守俭。
陆守俭看向冯鹭希。
冯鹭希想了想,道:“据说是最近两年的规定,不过也不要紧,咱们守俨是够岁数了,可以回头先办婚礼,办了婚礼后,咱们自家心安了,等挽挽岁数到了再补领结婚证。”
陆老爷子便恭敬地道:“老太爷,你瞧瞧,这样合适吗?还是说再等等?”
初老太爷:“行,行,就照你说的办,先办事吧,办了事,过了门,我心里踏实,领证不领证的,反正以后再说,咱们以前也没领证这说法,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守俨这孩子做事踏实,又有你看着,我肯定放心。”
话说到这份上,两位老人便详细商量着婚事,具体日子,初挽这边的打算,陆守俨那边的工作,甚至连回头他们住哪儿都商量着。
说话间,陈家的族人也都陆续过来,陈蕾妈也来了。
看这阵仗,自然是对陆家很是讨好,言语中还提起自己女儿陈蕾来:“陈蕾和初挽年纪差不多,现在正打算考大学呢,她也没合适的对象,这下子可好了,她嫂子,回头帮衬着介绍介绍,我们陈蕾不挑。”
她心里明白,就算自己女儿读大学,将来还有个分配问题呢,没关系没门路,不一定怎么分配,而陆家在北京城有门路,沾上陆家光,以后前途肯定顺畅,都不用自己犯愁了。
冯鹭希何等人也,自然看出来了,也就是笑着敷衍几句,表面很热情,其实要紧实在话一句没有。
她也明白,陆家要娶的是初挽,至于这些亲戚,和他们没关系。
如果是关系不错的亲戚,照应着就照应着,可是很明显这个舅妈和初挽关系就不好,话里话外倒是贬低初挽,抬高她自己闺女。
这种亲戚,要不要没什么要紧。
初挽听着这话,也不太想搭理,便出去招待,又给大家分了糖。
她一出去,自然被团团围住,有村里大婶好奇地往里面看:“你选的哪个?前几天咱咱们村里的那几个我怎么都没见着?”
另一个径自道:“你们家新女婿没跟着来?”
初挽隔着窗棂往里面看了眼,陆守俨正规矩地站在陆老爷子,给自己太爷爷回话。
在老太爷面前,他往日气势尽数收敛,神情沉稳恭谨,言语间看上去颇为耐心。
当下也就解释道:“就是现在站着说话的那个,是我未婚夫。”
大家诧异,都往里面打量,打量一番后:“这个看着眼熟,这不是那几个女婿的叔叔吗?”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惊诧起来:“对,好像是!我记得他是个管事的,管着那几个的,怎么突然成你们家女婿了?”
初挽便道:“就选了这个,其它都不合适。”
大家七嘴八舌的,有人便记起来,说是他在南口驻地那边,之前还开着吉普车来:“是不是一个当官的?”
初挽笑着和大家解释,以前是军官,不过现在转业了,转业到地方,具体什么情况还得另说。
她这么一说,大家自然都觉得不错:“军官是官,转业到地方肯定也是当官的吧,初挽命好,嫁到这种人家,肯定是享福的!”
于是大家就安慰初挽:“年纪大的男人知道疼媳妇,初挽以后肯定享福。”
初挽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了。
这么说了一番后,大家陆续散开了,不过一个闲话却是传来了“初家那个新女婿虽然辈分大,不过据说是当大官的,挽挽算是嫁了好人家”。
这么说着间,乡里领导还是被惊动了,特意过来,由村长陪着来见。
陆老爷子只说是私事,要低调,让他们先回,不用理会。
差不多什么事都谈妥了,陆家人也就准备打道回府了,临走前商量着,家里先准备置办着,这一段初挽先在永陵陪着老太爷,陆守俨在南口那边,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过来帮衬着。
等陆家差不多准备好了,就要结婚了,其间需要什么,初挽可能还得进城过去一趟看看。
这么都商量好了后,陆家人也就告辞而去,只留下陆守俨,他等下过去南口,不和陆家大部队一起离开。
送走了大家伙,往回走的时候,初挽因被村里人绊住,说了几句话,等进了院子,就见陆守俨正扶着老太爷进屋。
陆守俨身姿修长挺拔,太爷爷却年纪大了,身子已经枯萎蜷缩,两个人身高差别太大,陆守俨总是笔挺的身姿就那么弯着来俯就老太爷,看上去耐心体贴。
正在进屋的老太爷看到初挽,笑道:“我让守俨扶着我进屋,我们说几句话,挽挽你先去做饭吧。”
一时又道:“挽挽知道做什么吧?”
陆守俨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可以先熬一些粥,其它的我来做。”
初挽忙道:“不用,我来做,有什么吃什么吧,至于你,就入乡随俗,别嫌弃就是了。”
老太爷一听,摇头:“你啊!”
陆守俨淡声道:“那让挽挽来做吧,我随便吃什么都行。”
初挽笑着,理直气壮地道:“太爷爷你看,他自己都说了随便吃就行!”
陆守俨听这话,给初挽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少说话。
初挽扬眉,疑惑。
陆守俨无奈,收回目光。
老太爷呵呵笑叹:“守俨,你看挽挽,她也就这样了。”
陆守俨垂着眼,低声说:“也还好。”
老太爷笑道:“让她去做饭吧,走,我们先进屋说话。”
陆守俨应着,便低头扶着老太爷进屋。
初挽就要去做饭,不过转身间,却无意中看到,陆守俨微垂着薄薄的眼皮,耳朵边那里竟然略带着一些可疑的红。
她待要细看,他已经扶着老太爷进了门。
初挽过去厨房做饭,烧火拉着风箱,心里却总想着他刚才低首扶着老太爷的样子。
他半垂眼帘时,因为过于清冷的侧脸线条,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冷漠感,但是当耳边泛起一抹红晕时,便让人浮想联翩起来。
他是脸红了吗,因为什么?
平时和自己相处也没见这样啊……
初挽咬着唇,拉着风箱,心里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烤的,脸上只觉得烫。
这时,初挽又想起冯鹭希说的那些话。
尽管只是只字片语,但初挽却仿佛看到了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一路狂飙,跑到了永陵村,对上了老太爷,把还是个小娃儿的自己抢走。
那样的他,是不是也曾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也曾张扬激狂无所畏惧?
他是怎么练就了如今谦卑而内敛的姿态?
初挽和面,擀面条,擀好面条,她就要出去摘一些菜,谁知道陆守俨进来了,手里竟然还拎着一把野荠菜和一把杨花萝卜。
她疑惑:“你哪弄来的?”
陆守俨:“屋后的野菜地,不是你们家的吗?”
初挽:“对。”
那片荒地,其实就是平时洒上种,没管过,让它随便长,她和老太爷吃不了,村里人经常去薅,一来二去的,自己倒是没吃过多少,没想到陆守俨才来过几次,已经熟门熟路自己知道去摘菜了。
陆守俨道:“我来做吧,你烧火拉风箱吧。”
初挽:“我可以做,其实我厨艺还可以吧……”
陆守俨对此,没说什么,径自拿过来菜刀,准备切菜了。
初挽见此,也就不坚持了,坐在灶前烧火。
陆守俨果然是炊事班待过的,他动作干净利索,把杨花萝卜切成了细丝,又把荠菜焯过给切碎了,浇上了香油酱醋,最后见旁边小陶瓷里有虾米,也给洒上一点:“这虾米不错。”
初挽看了眼:“这还是之前村里孩子撒网捞的,晒干了,给了一点。”
陆守俨又把腊肉给切了,用水灵灵的野白菜来炒,那腊肉肥瘦相间,拌上野白菜的鲜润,香味很快便飘出来,倒是让初挽暗暗吞了口水。
谁能想到,那个后来看着威严寡淡的陆守俨,做饭手艺竟然这么好。
她这么拉着风箱,仰脸看过去,他站在灶前,挽着袖子,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手里拿着铲子。灶房里小,火光映衬,落在他线条凌厉的侧脸上,这让他看上去有些过于冷淡严肃,让人觉得他在干一件很正经的大事。
她想起之前他脸上的那抹红。
她笑着唤道:“七叔……”
陆守俨正准备搅拌锅里的小米粥,听到这个,抬眼看她:“嗯?”
初挽仰着脸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表现下?”
厨房里热气氤氲,陆守俨垂眸看着笑盈盈的小姑娘,火光落进她眼睛里,她眼睛就有了光,便仿佛映在绚烂朝霞的晨光。
那挺翘的鼻尖上还有一点剔透的汗珠,小小的一滴。
他喉结微动,抿了抿略有些干涩的唇,淡声道:“我之前也挺勤快的吧。”
他走过去水缸旁,拿起马勺,径自舀了水,喝了几口。
初挽却想起陆建晨几个,他给陆建晨几个做饭,把那几个感动得不行了,当下忍不住笑起来:“对,当时他们几个见到你,跟见到亲爹一样!”
陆守俨扫她一眼:“这是埋汰他们呢,还是埋汰我呢?”
初挽:“幸好我没选他们,不然不知道日子过成什么样,这不得天天吃不饱饭啊!”
陆守俨:“所以这意思是,以后就等着我给你做饭了。”
初挽直接笑出声:“其实我特别纳闷——”
陆守俨:“挽挽,提醒下,这是在你家里,老太爷就在眼跟前,这不是你捣乱的时候。”
初挽却越发笑起来:“呀,见了我太爷爷,你毛都顺了,成好学生了?”
陆守俨面无表情:“好好拉风箱,火都要灭了。”
初挽手上拉着风箱,眼睛还是笑看着他:“你是不是怕我太爷爷?”
陆守俨:“不至于。”
初挽憋着笑看他:“可你刚才好像脸红了,你不好意思了?因为什么?”
陆守俨陡然抬眸,神情严肃:“没有。”
初挽才不怕呢:“就是,我都看到了!”
陆守俨眸光沉沉,就那么垂眼看着她。
初挽仰着脸依然是笑。
陆守俨看着她那较劲的样子,最后收回目光,无奈地摇头:“挽挽——”
初挽:“嗯?”
陆守俨:“我这次过来,和以前肯定不太一样。”
初挽懂了,笑道:“所以你要表现了!”
陆守俨竟然有些拘谨地抿了抿唇:“差不多,在老人面前,说话得注意,本分一些,不要太随便。”
初挽故意道:“意思就是要在我太爷爷面前装一装,你要装一下你没什么心思,你是迫不得已才要娶我的,而我也要装一装,是没办法才选你的,是不是?”
陆守俨以难以形容的眼神看了下初挽,最后终于道:“也可以这么说。”
初挽觉得特别好玩:“所以在没人的时候,你也喜欢牵着我的手和我说话,但是如果有别人在,你会离我八丈远?”
陆守俨:“我离你八丈远了吗?”
初挽:“好像没有……”
不过也挺能装的。
陆守俨:“好好做饭,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初挽看着他这严肃拘谨的样子,却是忍不住,她打量着陆守俨,突然想起来:“刚才我太爷爷和你说什么了?”
陆守俨低头将那小米粥盛出来:“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问我的一些想法,确认了下,然后问起我们以后的生活。”
他看她一眼:“老太爷对你肯定不放心,总是要多叮嘱下我。”
她笑看着他,故意道:“那我太爷爷有没有怪你,比如你作为长辈,一把年纪,别有心机,竟然诱哄小姑娘嫁给你?”
陆守俨眼神有几分无奈:“是不是特别想看我被批评,你好从旁边看热闹?”
初挽:“我就好奇嘛!”
陆守俨命道:“好好烧火,认真做饭。”
初挽见他这样,只好不说了,不过时不时瞄他一眼,想象着他和太爷爷可能的谈话内容,他估计在老太爷跟前郑重地做了一些保证的,要对她好,一辈子照顾她什么的。
这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初挽心里竟然有一种别样的喜欢。
这么胡思乱想着,饭做差不多了,陆守俨叮嘱道:“你再烧几把火就差不多了,我去和老太爷说下,再把桌子凳子放好。”
初挽:“知道啦!”
陆守俨放下手中的铲子要出去。
他经过初挽身边时,身形顿了顿,之后到底是俯首下来,在她耳边道:“挽挽——”
他声音很低,呼吸洒出的热气让初挽耳边更添温度。
初挽:“嗯?”
陆守俨垂着眼睛,眸光锁着她面颊上那抹桃花般的潮红:“我刚才脸红了?”
初挽抿着唇笑:“好像是呢,你竟然也会害羞吗?”
陆守俨声音越发低了:“可是挽挽的脸也很红,挽挽也知道害羞了?”
他用低到只有气音的声音道:“是不是想到要嫁给我就害羞了?”
第57章
吃饭时候,初老太爷一个劲地夸:“今天这菜不错,味道好,是守俨做的,还是挽挽做的?”
初挽:“是他做的,我就打了一个下手。”
陆守俨:“面条是挽挽擀的,我就随手炒了一下菜。”
初老太爷笑呵呵地道:“这也行,反正都会做,就一起做。”
这么说着,他道:“其实这过日子就像是做饭一样,反正什么事都互相帮衬迁就着,挽挽这孩子呢,性子就这样了,我教了她这么多年,也没教出好来。守俨你到底比她大几岁,经的事多,平时有什么好或者不好的,你担待着吧。”
陆守俨抿唇,恭敬地道:“老太爷说笑了,挽挽是在你身边长大的,你亲手教出来的,那自然没得挑。她比我们家差不多年纪的能干多了,也懂事。”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又提起以后的事,诸如工作,诸如住处,陆守俨便提起机关大院的情况。
“一个单位都住大院子里,如果回头挽挽觉得不清净,也可以看看住别处,可以和我父亲商量下。”
初老太爷:“机关大院也挺好的,人多了热闹,烟火气旺。”
初挽刚才一直没吭声,现在终于插口道:“对,我也这么觉得,以后他肯定不能守着家吧,估计要外调,我一个人的话,我觉得住这种院子不错!”
陆守俨微挑眉,看向初挽。
初挽便解释:“我听老爷子说的,听那意思,你以后是要外调的吧。”
陆守俨默了下,道:“也不一定,这个再说吧。”
初老太爷见此,便道:“这都是小事,以后慢慢商量就是了,不着急。”
一时又说起以后种种,不知怎么就提起来孩子。
初挽一听这个,立即想起陆建冉说的话。
她感觉陆守俨应该是早知道的,并且不在意,但是现在提到这话题,难免关注下。
陆守俨也看了眼初挽,之后才道:“孩子姓氏的事,我父亲以前就提过,我自然是知道,我对这个没意见。不过我想着,挽挽年纪小,又打算读书,如果不着急,可以过两年再要孩子。”
初老太爷:“这个都随你们,你们自己好好商量着来就行了。”
他叹了一声:“其实姓氏这个,我年纪大了,也看得轻了,讲究这个没意思,以后你们有了孩子,你想跟着你,那就跟着你,这都没什么。只要你们两个能好好过日子,我就知足了。”
初挽从旁慢吞吞地喝了口粥,抗议道:“太爷爷,我这还没结婚呢,你们就当我面说这个了!我还不一定会有孩子呢,万一没有呢?”
初老太爷笑了:“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口无遮拦的!”
这么说说笑笑的,陆守俨盛饭,盛饭时,看到角落里有些陈年积累的水渍痕迹,他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旁边屋顶处,发现屋子一角有漏过雨的痕迹。
当下道:“这房子是不是得修修了?”
初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并不在意地道:“没事,反正别站漏雨那块,躲着就行了。”
这房子是石头做的,屋顶铺的石板,石板上面再盖一些茅草和泥巴,房子时候太长了,不是这里漏雨就是那里漏雨,前几天大暴雨,估计又漏了。
陆守俨疑惑:“躲着?”
初挽也困惑:“不是吗,难道下雨的时候还站那儿淋雨?”
陆守俨看着她那一脸困惑的样子,神情微顿,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老太爷也看了一眼,道:“这都是小事,不要紧,反正也就下雨的时候淋淋雨,犯不着。”
说着,他起身:“我吃差不多了,你们慢慢吃,我得出去溜达溜达,消消食。”
陆守俨:“太爷爷,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说着他已经放下筷子起身了。
老太爷摆手:“不用,不用,我找几个老街坊说说话,你不用去。”
陆守俨见此,便叮嘱了两句,老太爷背着手,弯着腰,出去溜达了。
陆守俨低声道:“老太爷身体看着还算硬朗。”
初挽没吭声,她知道老太爷只是看着硬朗,其实身体已经不行了,就像是一烟斗的烟,虽然在冒烟,但已经烧差不多了。
不过老太爷活到这岁数,也没什么遗憾的,他无非是对自己不放心。
她想起上辈子,当时陆建时也跟着她来永陵村,不知道当时老太爷怎么想的,可曾真正放心?
他那样的人,见过多少世事,是不是一眼就知道陆建时不可靠?
如果知道,为什么没提醒自己?
这辈子呢,他对陆守俨满意吗?
正想着,就听到门外说话声,却是三舅妈。
三舅妈一进屋,就嚷嚷开了:“这不是听说咱们家女婿今天留这里吃饭嘛,我过来瞧瞧。”
陆守俨听这话,看了眼初挽。
初挽眼神轻淡,一脸不想搭理的样子。
陆守俨便懂了,于是三舅妈进门的时候,他起身都没起身,只是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
三舅妈打量了一眼陆守俨,瞧他那个头,一看就不小,如今却是安分地坐在初挽家小木凳上,她也就笑着说:“你们早说,我给你们拿张椅子来,不然让贵客坐这小板凳,算怎么回事呢!”
初挽自然说不用。
三舅妈又道:“我是听说你比我们家初挽大不少是吧?”
陆守俨眼神淡淡地扫过去,道:“大几岁。”
三舅妈赔笑:“那挺好,那挺好,有本事,大几岁也知道疼媳妇,我们初挽命好!”
说完,自顾自拎着一个板凳坐下,便絮叨起来,说的却是最近她怎么怎么照顾老太爷的事:“你眼看要结婚,你走了,还不是得我照顾着。”
陆守俨便道:“如果老太爷喜欢,我和挽挽结婚后,把他接出去住,他不想的话,那挽挽可以先住这里伺候着老太爷。”
三舅妈一听,皱眉:“结婚后,还住在这村里,不合适吧?”
陆守俨:“嗯?不合适?”
他抬眼,望向那三舅妈,淡声问:“谁说的?”
三舅妈被他那么一看,心里也有些发虚,不过还是道:“你到底是城里人,不懂我们村里的规矩,我们就没见过这个理,嫁出去的女儿还住娘家,哪有这种事?嫁出去了,不可能再住娘家,对娘家兄弟也不吉利。”
初挽从旁笑了:“反正我也没娘家兄弟,我能妨碍着谁,至于表哥表弟,那也和我不是一个姓,谁能挨着谁?”
陆守俨却颔首道:“既然三舅妈这么说,也应该有道理,我确实住在城里,不懂村里的规矩。回头我问问村支书,或者去乡里县里问问,了解下我们村的法律法规和风俗习惯吧。”
三舅妈顿时唬了一跳:“这,这哪至于,我就说说,一般都这样。”
陆守俨:“那就继续住这里。”
三舅妈讪笑了声,不敢说什么了,一时又小心翼翼的提起来初挽结婚的嫁妆,言语中很有些试探。
初挽道:“我们穷成这样,哪来嫁妆呢,也就拎两筐柿子了。”
三舅妈笑呵呵的:“那哪成呢,老太爷好歹以前也是阔过的,驴倒不散架,手缝里随便漏一点,就比一般人强,咱们初挽嫁人,又是嫁的这种好人家,咱怎么也不能太跌份,是吧?”
初挽听着,其实不想搭理她,正打算噎她几句让她赶紧走吧,谁知道这时候,就听“嗖”的一下子,一个东西带着风声直接飞过去了。
待到定睛看时,一根筷子直接插在了三舅妈脚底板那里。
也就是只差一个指头那么宽,就差点戳进三舅妈脚面了。
三舅妈缓慢地低头,看着那筷子硬生生进了磨得锃亮的硬实地面,关键外面露出的那半截子,正因为余力颤巍巍的。
她脸色煞白,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过了好半晌,她才僵硬地抬头,看向陆守俨。
这是陆守俨扔过去的,现在陆守俨手里只有一根筷子。
陆守俨很不经意地说:“好像有一只蚊子,失手了,没戳中,三舅妈,没吓着你吧?”
三舅妈站起来:“蚊子啊……那,那我还是先回去吧。”
说完赶紧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