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多虑,官家这个人平时是沉着得很,但是,一遇上和刘知都有关的事就……我是怕官家和你在刑部见了知都,又惹出什么不平的情绪来。再遇上郑妃这炮筒一样的主儿……”
“行了……杨供奉。”
殷绣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杨嗣宜这个人虽然懦弱,没有什么是非观念,遇事总和稀泥,但他对刘宪和魏钊,到都是真情实意的,他能看出魏钊对刘宪的态度特别,到不令殷绣惊讶,只不过,殷绣心中也隐隐有不安。
杨嗣宜看出了不妥,魏钊与刘宪的关系,究竟能够瞒到什么时候呢。
她不知道。
“还是先去慈安殿看看太后娘娘吧,说来,究竟怎么回事。”
杨嗣宜招收召来一个小内官,“太后娘娘是怎么回事?”
小内官道:“娘娘不进饭食,吴婕妤和郑妃娘娘都去劝过,但娘娘什么话都不说。只给官家留了一句话,要官家尽他该尽的孝,而不是……”
那小内官有些犹豫,殷绣追了一句:“而不是什么……”
小内官看着杨嗣宜,“哎哟,杨供奉,您教我们的,做奴才的,主子们的话,在我们口中转出来就……”
杨嗣宜心里头恼火,“这个时候了,我有什么闲功夫与叽歪,赶紧的,打实在的说。”
小内官被他这一吼吓得一个机灵,忙道:“是是……娘娘说,官家不该囚母关妻,泯恩情,灭人性……”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都打了颤抖,杨嗣宜知道这话的意思和分量都很大,叫停,摆手示意他下去。而后,对殷绣道:“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殷绣垂下眼睛:“你觉得呢。”
杨嗣宜道:“我觉得,像是在逼官家。”
“慈安宫如今是什么样的情况。”
杨嗣宜回道:“刘知都被吓狱那一天,官家去见了太后娘娘,但是当时其中只有太后娘娘和官家在,我们守在外面什么都没有听到,后来……后来官家一脸怒气的出来,命人将慈安宫封禁了,里头是太后娘娘病笃,不宜受人搅扰,连嫔妃们请安,如今也只准在外面磕头。听说,今儿吴婕妤和郑妃去劝,都是跪在殿外劝的。”
殷绣沉默了一会儿,“娘娘在逼官家解慈安宫的禁令。”
杨嗣宜抓了抓脑袋:“哎哟,魏夫人,我如今是真的看不清楚形式,要怎么处,怎么做,您来拿主意就好了,我都听你的。”
“好,我要见见太后,但是不能明白地去求官家的旨,免得郑妃拿住把柄。有法子吗?”
“法子……”
杨嗣宜瞪了瞪眼睛,张口道:“法子是有,慈安殿后看守的内官,以前是跟着我在宫门上伺候的人,但是,一旦让官家知道了,我的脑袋……”
“我来保。你放心。”
“好吧。”
杨嗣宜垂手解开腰上的腰牌递给殷绣,“你快些去,我先进去伺候着。”
殷绣点头点头,二人在阶上相辞,各自去了。
殷绣走到慈安殿的后门,果然见两个内官守在那里。天快黑了,阴沉的云压过来,晴好不了几日,眼见着又要下雨。两个内官都有些疲倦,见殷绣过来,忙上前行礼。
“魏夫人,您不去前面,怎么……”
殷绣取出怀中的腰牌递给说话的人,“我要进去一会儿,两位,与个方便。”
二人看了腰牌,面面相觑,“杨供奉让您来的,我们本不该拦着,但这封宫的令是官家下的……这……”
“我只进去一会儿,绝不令二位为难。”
另一个内官出声道:“让夫人进去吧,说来,太后绝食,若真有个什么好歹,不说我们有没有过错了,都是要跟着陪葬的,夫人从前是跟着太后娘娘的,若能劝太后娘娘宽个心,我们也有功德啊。”
“这……好吧……”
说着,二人开了门上的锁,又回头道:“只请夫人快着些。”
殷绣点头,四下看了无人,这方闪身进去。

第78章 不曾负
周太后站在庭中,慈安宫的花圃从前都是殷茹亲手摘种打理的, 于是有了极难种植的牡丹仙品姚黄。后来殷绣死后, 这一丛姚黄就败了很多,此时虽正是花期, 但花朵垂萎,没有半分仙亮的颜色。周太后就立在花丛前, 手中拿着花捡, 一片一片将萎叶剪去。
身旁的人都跪在地上,面上皆有泪痕, 唇瓣发干,像是已经这般劝了很久。
殷绣慢慢走上前去,周太后听背后的声音, 放下手中的花剪子回过头来。也月映姚黄, 国色天香却垂垂衰矣。
周太后印入殷绣眼中的那张脸容颜枯衰,眼眶凹陷。步履也不稳当。殷绣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共情。
不管身在何种地位, 女人能用来搏的东西,从来都只有这个孱弱的身子与性命,以及性命之上缠绕着的,虚薄的人间情分而已。
“娘娘。”
殷绣唤了她一声, 周围的宫人都抬头回身看过来。周太后冷冷地笑了一声。
“你们都下去吧,哀家和魏夫人,说会儿话。”
众人忙相互搀扶着起身, 向殷绣行了礼仪, 慢慢退到后面去了。
周太后沿着花圃坐下来。
“魏钊让你来做说客了?”
殷绣向前走了几步, 青色的儒群扫过姚黄的花朵,只那么一触碰,花瓣就散了,轻飘飘地被风卷走,到无名的土上去了。
周太后看着那些四散开的花瓣。“绣儿,你当初究竟为什么要救魏钊。”
殷绣靠着她蹲下身,园中只悬着一盏灯,从桂花树顶上照下来,光散在二人身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娘娘,您误会了,不是官家让我的,我是受刘知都之托。”
周太后一怔,过了很久,她才从牙齿缝隙里满满地挤出声音来:“敬儿…”
殷绣的声音轻下来:“我在刑部见到刘知都了,他让我一定要来见您一面。”
周太后肩头松下来,鼻腔中的声音浊厚。
“呵呵,有什么好见的,我的儿啊…无非又是要劝哀家…”
说着,她仰头望向头顶了无边际的夜空“劝哀家…呵…大局为重。”
她闭上眼睛,“绣儿,这个局还不够大吗?他是魏家的子孙,大局…这个大局是不是该让他认祖归宗!是不是该让徐淑妃的罪行公之于众,是不是该让魏钊,给他的兄弟,一个公道!”
她说得激动起来,满身的骨头又被逼地僵直。殷绣起身扶住她颤抖的身子。
“娘娘,刘知都的事情上,官家尽力了,他有他的难处,您……”
周太后用力推开殷绣的手,这个力道虽然不大,但殷绣还是被她推地一个踉跄,手臂撞在一旁的花台上,顿时淤青了一片。
殷绣强忍疼痛没有出声,周太后却盯着她,眼中有怒火和绝望。
“你为了他,也是什么胡话都敢在哀家面前说了,他和他的母亲本来就没有任何分别,不…这座大陈宫里的人,都没有分别,你也一样!都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践踏人命的人,我的儿…这一生被糟践地体无完肤,还要为了别人的天下俯首认罪,去受死!这是什么道理!殷绣,你该住口了!”
说着说着,她的
眼中浸出了眼泪,身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往一旁的花台上栽去,殷绣来不及想,忙跟了一步上去,用自己的身子抵在花台前面。周太后的身子重重地抵押在殷绣的腰腹之间,她吃痛,却仍然没有出声,强忍着撑住周太后的身子。
“娘娘,官家不会让自己的兄弟死的……您要信我,千万不要做出令官家难做的事情,这样,反而会害了刘知都的。”
周太后的呼吸一紧,“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让他死。”
殷绣抽出一只手,摁住腰腹,竭力平息。
“娘娘最想的,应该不是让他认祖归宗,应该是让他离开这座大陈宫吧……下月初三,我…咳…我会借送殷茹的灵柩出城安葬,送刘知都出城…”
“你,要救他?魏钊呢!”
“官家知道。届时西城门会换守官家禁军中的亲信,一旦刘知都出城,徐牧想再找到他就难了,加上之前他在朝上一人将前朝所有的脏污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那些曾经跟着他发财的人也不会再赶尽杀绝,甚至沿途会有接应,您大可放心……”
周太后怔怔地听着,而后又抬头。
“不可能,我不信,魏钊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你们一定是想稳住哀家……好争取时间定我儿的死罪。”
“娘娘!若您不信殷绣的话,刘知都的话您该信呀。”
说着,她从怀中慢慢地取出一封信来。呈到周太后手中。
信口封着火漆。信封上写着三个字:“母亲启。”
“敬儿让你带来的。”
殷绣觉得喉咙中有些发甜,压低了声音道:“娘娘看过就知道。”
周太后颤着手拆开了信。
信中是一张素白的生宣,宣上自己飘逸清俊。周太后这一辈子并没有看过刘宪的字,她只看了一眼,就抬头道:“不对,哀家如何知道,是不是你们逼着他写的。”
殷绣心里焦乱,又疼又急“娘娘啊……您虽然是刚刚知知都的身份,可是我与您认得他有很多年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信可以仿写,甚至可以逼写,但他的心,是谁都比不上的啊!”
殷绣的话有些触动周太后。
在亲子身在生死局这种情景下,她没有心思去思考,刘宪这一生,究竟修炼了怎样一颗心。
他有灰烬的本质,牺牲的欲望和觉悟,他甚至还有隐忍而纯粹的爱,这个爱的对象,此时站在她的面前。
幸的是,她并不是对这份爱毫无知觉,努力地不去伤害刘宪,拼命地去护住他的性命…
想着,周太后重新低下头去,颤抖地打开那封信。
信不长,如下:
母亲,不孝子叩上。
人世间唯二牵挂,皆已有定所安生,儿本以了却心愿,甘心赴死。然有兄弟情义不可负,有知己厚意不敢舍,亦母之殷殷期盼在侧,遂于人间偷生。子之弟乃天命所归之君王,四海有目皆可鉴其贤良,望母亲日后不挂子之冷暖生死,唯念辅助贤帝。我大陈基业延续千百,儿曾孤身于其中,行过杀伐,做过决断,于儿言,魏家不曾负我,望母亲不必执着。
不必执着…
周太后喉咙一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垂下手,手指一松,信纸便随风追随着姚黄花瓣去了。殷绣走过去将信捡起来。
“娘娘,看过了就不能留着,绣儿替您烧了。”
周太后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是他…是那个傻孩子会说出的话。”
泪水夺眶,周太后撑住额头,忍不住呕心呕肺地哭出声来。殷绣捏着手中的信纸,沉默地站在不远处。
夜来寒凉,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劝服了周太后。或者说,就算劝服了周太后,这件事也并不会因此就完结。
刘宪不安。魏钊也有焦虑,她看在眼中,又无可奈何。

五月初三,是个极阴的天。
连着四五天不落雨的天空,像一个兜着水的牛皮囊,眼见着就要撑破了。
梓宫里的人进进出出,因为天色暗,除去灵前的灯烛,宫中还殿着十几盏灯。郑婉人立在殷茹的灵位前,笑着对站在她身后的殷修道:“你怎么想通了,要把你妹妹挪出去了?”
殷绣弯腰一礼。
“之前,是奴婢不知事。”
郑婉人笑了笑,“如今又知事到哪里去了呢。照理,太妃的灵柩是该陪着冯太后的灵柩一起的,你非得在城西找一块地与她,你让以后史官的笔,怎么给你妹妹记着一笔。”
殷茹垂头,“请了官家的旨意,抹掉她这一笔。”
郑婉人扬起脖颈,“只有满身脏污洗不干净的人,才会被抹掉一生。”
“对。”
殷绣紧着接了这一句,声音甚至还提高了不少。
“她的确是满身脏污洗不干净,可是……作为官家的女人,奴婢做了该为官家做的事,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妹,也舍得叫她舍掉名分地位,只受我的香火供奉…郑娘娘,您对官家,应该也有此心吧。”
郑婉人被殷绣顶得说不出话来,程灵禁足,魏钊让她来操持迁灵之事,她本已经觉得够晦气了,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本想在殷绣这个奴婢面前撒一通,谁知道还被她抢白了,心里恼火地很,在梓宫里又不易发作,只能对旁边忙碌的宫人撒气。
“都是榆木脑袋么,如今在棺材里的人都不是太妃了,你们取夹香的蜡烛做什么、换成素蜡!”
殷绣并没有在意她在梓宫内的举动。转头看见杨嗣宜在窗边冲她打手势,便寻了个机会侧身走过去。
“怎么样了。”
杨嗣宜才从刑部大牢回来,一身风尘仆仆,来不及更衣就一路过来了。”
“都安排好了,就是刘知都好像还有些顾虑,不过你放心,许成宗今儿被官家遣到京郊去了,我的人,绑也要把知都绑出去。”
说着,听到前面一阵恶毒的责骂,杨嗣宜也偏头从窗户外面看过去。
“哟,郑妃怎么了。”
殷绣笑了笑,“没什么,我抢白了几句,她不好在这里拿我撒气儿 ,对着底下人出火呢。”
杨嗣宜摇了摇头,“她倒是一直都没有脑子,但就怕到时候想着一出是一出,会出乱子。”
殷绣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圣人娘娘不在,这种事,她不在场也说不过去,不过放心吧,出了丽正门,她就不会再跟着了,后面的事,还要仰仗杨供奉你了。”

第79章 命如灰
杨嗣宜点头,想了想又道“大约什么时候能起行。我好先在刑部那边守着。”
殷绣看了看天时, “约莫得到夜里去了”
杨嗣宜道“也不知道是谁算的时辰, 这般的刁钻。”
殷绣一笑“这还是刻意算的, 夜里起行,看不真切, 人们多困乏, 点查的也就要松些,我们也好少些麻烦,哦, 对了, 太后娘娘那边如何了。”
杨嗣宜道“这两日到好了很多, 官家准吴婕妤进去伺候, 像是愿意进一些粥米了。”
说完,他按了按眉心, “这会儿到说不到这个事情上面来,夫人还是顾好自个这边, 奴婢得去伺候官家上朝, 等朝散了,再来寻您。”
“有劳杨供奉。”
杨嗣宜走后,梓宫的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郑婉人吃过瘪,也就不大愿意同殷绣再多说什么。殷绣心里装着刘宪的事, 自然不肯过和郑婉人有过什么争执, 两个人都戒备着对方, 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诸事平顺,直到午时过后。
汴京城突然下了一场暴雨,五月炎热的天气,突然在暴雨过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周遭潮湿,梓宫里原本就阴冷,如今角落里渗出潮气,更是让人身上发腻。郑婉人去偏殿小憩去了,殷绣靠着殷茹的棺椁坐着,身旁两个小宫人正烧纸钱。
突然天边响起一声闷雷,陡然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火盆里的纸钱疯狂地飞窜而起,往殿上的屋梁上腾去。殷绣抬起头,屋梁上雕刻的凤凰图案此时与纸灰扭缠在一起,辉煌阴郁交错,令人莫名地惶恐。
突然,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钟声。殿内的人都怔住了,纷纷停下手中的事务,直身凝神细听。
那是大丧之音啊,殷绣的喉咙里发甜,那一声又一声撕扯着天际的声音似乎也在撕扯着她身上的某处。
她站起身,推开梓宫的殿门,果然见不远处一个内官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出什么事了”
那内官见是殷绣,也来不及行礼了,“魏夫人,郑娘娘在吗出大事了。太后娘娘娘娘薨了啊”
殷绣闻言,如五雷轰顶,险些没有站稳,辛好有身后的人上来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是自杀吗殷绣心中如此想,以死来逼魏钊放过刘宪吗不至于啊,自己那夜说的话,照理说太后娘娘应该也是听进去了的呀。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殷绣百思不得其解,而这种不解让她感到巨大的恐惧。
此时,郑婉人也从偏殿过来,听到内官的话,也是整个人一愣神。
钟鸣二十七响,阖宫人都明白过来,殷绣此时心中错愕,惊颤,不解,惶恐,皆有,张口却又吐不出话来。
郑婉人到是勉强镇静下来,此时程灵还在禁足中,后宫由她主事,此时这个原本就有些碍眼的太后也死了,震动不安的内心居然也生出一丝爽快来。她抬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按了按,强迫自己冷静,对殷绣道“看来,你今日是不能起行了,先让这些人散吧,跟我去慈安宫。”
“不行”
殷绣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性,直接冲着郑婉人的话顶了上去。郑婉人没有想到,平时柔顺如水的人今日会这样与她说话,回头提声道“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如今连规矩都不知道了吗太后大丧,宫中人怎么可以分派出去受你的差遣都散了,各归自个的位置,等着内东门司的调度”
宫人们听了郑婉人的话,都往殷绣的方向看来。
这些个人平常没有少受刘宪的恩惠,都知道刘宪对殷绣的那份心,这会儿又知道刘宪身在牢狱,自然都不想让殷绣不好做。有几个人迫于郑婉人如今的身份,放下手中的事要走,剩下的人站在那里,丢开手也不是,接着做也不是。
殷绣转过身,她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抬声道“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送我的妹妹出汴京城,胆敢丢开手的人,就不要怪我殷绣,不论你们说是奉了谁的命,我只认我是奉了官家的名,今夜送前朝太妃的灵柩出城安葬,谁误了我的时辰,就拿性给我交代”
殷绣很少对着底下的宫人说这样的狠话。
听完这些,丢手的人又连忙把手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郑婉人冷冷地笑了一声,“呵呵,好手段啊,你现在是拿官家当幌子来与本宫作对吗”
殷绣回过头,“奴婢不敢。”
“奴婢程灵倒了以后,本宫看你怕是要做皇后了吧。殷绣,没关系,本宫今日就让你狂妄,大丧之日,送殡出城,这件事,本宫过后再与你理论。”
说完,转身道“去慈安殿。”
慈安殿此时正乱作一团,内东门司的人不敢扇子做主,连忙去福宁宫找杨嗣宜,杨嗣宜正准备出宫,几乎是在宫门前面听到丧钟,这才折返回来,刚好在福宁宫门前遇到了前来寻他的小内官。慌忙一路跟着过来。
黄司官站在慈安殿门前,一双一会儿搅缠在一起,一会儿又扯开。整个人都是一副焦灼的模样。
杨嗣宜走上前去,还没说上话了,那厢就传话说郑婉人来了,黄司官忙抓住杨嗣宜的袖子,“杨供奉,这会儿您可得拿主意,我可不敢去回郑娘娘的话。”
杨嗣宜看了一眼旁边立着的宫人,个个都惊魂未定,甚至还有一两个目光发直,话都说不清楚。
“你们究竟怎么了”
黄司官朝里面指了指,“吓人得很,这哪里是贵人该有的死法。这会让刘知都不在,我们都没主意,只是去看了看,还不敢乱动呢,您去看看吧,我稳住郑娘娘,等您看过了出来,您来回话吧。”
杨嗣宜听他这么说,索性也不问了,眼见着郑婉人就要过来了,抢一步上前,推了殿门。
进门却被浓厚的血腥味呛住了口鼻,眼前的一幕触目惊心。他在大陈宫里多年,自以为见过了所有残酷的场面,却还是被这一幕惊骇地腿脚发软。
周太后靠着床榻歪坐着,身上的衣服被割得七零八落,最可惧的是,原本是眼睛的地方,此时就像两个血窟窿,身上到处是伤口。
杨嗣宜一个忍不住,几乎要吐出来。
他转过身,大声对慈安殿的人吼道“究竟怎么回事,官家不是不准任何人进来吗,为什么”
慈安殿的人全部跪在殿外的长阶前。看过尸体的人都目光呆滞,无论杨嗣宜说什么,都只知道磕头,不知道应话,唯一一两个上算清醒地回话道“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今早伺候娘娘起身后,就都退下了,其间除了吴婕妤进来过,其他人都没有进过殿内,而且,吴婕妤在时,我们就在外面,什么声响都没有听见”
话还没有说完,郑婉人却已经走了进来,黄司官等人拦不住,也跟在她身后进来了。
郑婉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到也算是知道一些事情,忙命身后的人关上殿门。
殿内的血腥味被锁闭,散不出去,越发的令人作呕。
郑婉人看了一眼周太后的尸体,忙闭了眼。
“快快,快罩起来。杨嗣宜,官家呢。”
“官家今日下吏部衙门查事去了,这会让得了信,銮驾正敢回宫呢。”
郑婉人捏了捏自己的手掌,“无论如何,先要替太后更衣,黄司官,你安排几个可靠仔细的人来办。”
“是是是奴婢亲自来办。”
这话刚说完,郑婉人身边的宫女,突然附在她二旁说了几句话。郑婉人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那宫人一眼,那宫人又附上去说了些什么,郑婉人才稍稍点了点头。
“好,本宫知了。”
杨嗣宜与黄司官也不敢问,就听郑婉人道“黄司官,你带着你的人做你的,其余的人,给本宫搜查慈安宫,若有异常,速来回报。”
杨嗣宜似乎觉得此举不妥,忙道“等等”
郑婉人回头对杨嗣宜道“杨供奉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嗣宜并不完全明白郑婉人要做什么,只是此时搜查慈安殿他始终觉得非常不安。但站在他的立场上,实在又不能阻止郑婉人,只好道“如今出了这么大事,官家又暂时不在宫中,您看是不是去明仁殿请一请皇后娘娘主持”
郑婉人却笑出了声“杨供奉,我看你是昏头了吧,你是忘了吗圣人娘娘如今是戴罪之身,别说主持宫中事务了,就是她自己,都保全不了。杨供奉,你原本也是官家身边伺候的人,如今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去丽正门前候着官家吧。”
郑司官拉了杨嗣宜一把,示意他别在说了。
杨嗣宜心中也盘算,与其与她争执被赶走,不如留在这里看看她到底做什么,也好不至于之后被动。
于是借着郑司官拉他这个档口服软道“是是,奴婢还是听郑娘娘您的调遣。”
郑婉人听他这样说,满意点头,不说什么。
宫人散开前去宫中搜查,不多时,有人过来回报“娘娘,搜到了”

第80章 山欲摧
杨嗣宜听到这一句“搜到了”简直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忙拽住身侧一个宫人, 轻声道“去找魏夫人过来。”
郑婉人到是听到了这一句话, 冷声笑道“你找她过来有什么用,她一个奴婢, 还能做得了本宫的主不成。”
说着,示意那回禀的宫人上前。
那人手里托着一卷白绢一样的东西,隐隐透出些血色,杨嗣宜伸长了脖子要去看,却被郑婉人身后的人给挡了回去。郑婉人伸手取过那张白绢, 抖开了来, 只看了一眼就怔住了。
“在在哪里搜到的。”
宫人答道“在太后娘娘的妆奁底层搜到的。
郑婉人忍着心中的恐惧和浮动, 将那绢上的血字读完, 越读心跳越快, 她突然发现徐牧把她拖入了一个漩涡当中,这个漩涡虽然把她最厌恶的程灵卷了进去, 可是如今,她自己也无法抽身了。
别无选择。
她一把将那白绢帕揉入袖中。
“今日所见之事,没有本宫的话, 谁都不准提及,谁若走漏半个字, 本宫要他的命。”
说着, 他回过头来, 看向杨嗣宜, “杨供奉, 本宫要请你去一个地方喝口茶。”
杨嗣宜肩头一阵发寒, “娘娘,您您要做什么。官家,官家马上就要回来了”
郑婉人狠声道“本宫知道官家要回来,所以才更要请供奉去喝茶呀。来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