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见那人在桌前落了座,盛喃才心有余悸地放下手。
“你可以啊喃喃,”郭禹彤低声说话,“没有见色忘义,让我很感动。”
盛喃:“我也很感动。”
郭禹彤笑:“我夸你就行了,你自己就不用夸自己了吧?”
“你不懂,”盛喃扭头,绷着脸,小声:“为了守护我们的友谊,我差点失去了我作为橘猫…呸,作为人的尊严。”
郭禹彤:“…………?”
又经历了数学和语文两节课的折磨,高三实验11班的学生们终于迎来了每周唯二的体育课。
语文课刚下,就已经有学生迫不及待地去操场了。
盛喃坐在座位上犹豫。
“喃喃,你还不走吗?”郭禹彤问。
“啊,”盛喃转头,“我不着急,要不你和文姐先去吧?”
“上体育课不积极,思想有问题,”郭禹彤玩笑了句,“你是想等靳一回来吧?”
“…嗯。”
盛喃望向前桌。
这人在课间操消失以后,连语文课都没上。语文老师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压根不晓得靳一回来上课了,也并没有提过。
郭禹彤想了想:“他会不会是因为数学老师点名他数学考了全班倒一的事情,生气了?”
“不应该。”
“嗯?你怎么这么确定?”
盛喃理直气壮:“我倒数第二,我也没生气。”
“噗嗤,”郭禹彤没憋住笑,“你还挺自豪?那你不生气,也不能代表他不生气啊。”
“嗯……”盛喃沉吟了两秒,“你再跟他多相处几天就明白了,他真的完全不会是那种在意成绩和别人怎么评价他的人。”
郭禹彤拖长了语调:“哦噢,所以你才叫他大拽比?”
“嘘嘘嘘嘘!”盛喃连忙拉住她,“不能再传开了,再传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我——”
“你们也知道传开了?!”
突然出现的文梦佳把盛喃和郭禹彤都吓了一跳。
郭禹彤先回神,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也知道?传开什么了?”
文梦佳咬牙切齿:“不知道咱班哪个叛徒,把靳一成绩特别差的事情传到学校论坛里了!”
“哈?”郭禹彤都愣了一下,“谁干的啊。”
“匿名论坛,鬼知道披着的皮下面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文梦佳看起来气得不轻的样子,“你们不知道啊?我还当你俩也看见了。看那帖子热度,闹得挺大。”
盛喃皱眉:“他们说得,严重吗?”
“有维护的,也有嘲讽的,不过,”文梦佳古怪地瞅了盛喃一眼,“传得比较厉害的一条跟你有关系。”
“我?”盛喃惊愕。
文梦佳表情复杂地点头:“没点你名,就说,嗯,说靳一想跟一个女生同桌,结果因为成绩太差被嫌弃然后拒绝了。”
“——?”
盛喃呆住,几秒后她立刻奓毛了:“哇靠!谁说的?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没等她说完,一只棒球帽突然扣到她脑袋上。
像经过的风带来的,她身旁萦上一点淡淡的清冽木香。
盛喃今天刚闻过这个味道,第一节课后课间时候,在大拽比身上。
果然,头顶后面紧跟着响起来的,就是那人懒散微哑的嗓音。
“说什么脏话。”
盛喃憋气:“…没。”
靳一:“我听到了。”
盛喃:“你…幻听了。”
靳一:“?”
文梦佳和郭禹彤对视了眼。
“那,你们聊,”郭禹彤戳戳盛喃,“我们先走了啊。”
“好。”
两人自觉且快速地离开视线。
不过随着靳一进到教室,班里其他还没走的学生还是有不少把微妙的看戏目光投来。
盛喃敏感地觉察到了。
靳一早就松开手,像把棒球帽忘在女孩头上,他绕去前桌,靠坐在桌边上,撑着长腿垂眼望她:“谁惹你了?”
“没有,不是惹我,”盛喃皱着眉小声咕哝完,“你上节课去哪儿了?”
靳一:“裴朔找我。”
“哦。”
盛喃皱了下鼻子,心想给人当小弟果然很麻烦,还要随叫随到才行。
想到这儿她才突然惊抬头:“你不会是去打架了吧?”
“没有,”靳一没多解释,“不要转移话题。”
盛喃心虚得沉默。
“你要是不说,我只能找别人问了?”靳一靠坐在桌上半侧回身,对上的视线纷纷挪开,“他们看来了解情况。”
“别。”盛喃连忙拉住他,“我说。”
靳一回眸。
盛喃迟疑几秒,轻声问:“你进过学校论坛吗?”
靳一微怔,随即低头轻哂出声笑:“…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盛喃茫然。
靳一复起了眸,此时神情已经跟平常一样散漫颓懒:“成绩帖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盛喃一吓:“谁跟你说的!”
“裴朔,”靳一说,“帖子也给我看了。”
“他怎么什么都直接跟你说!”盛喃有些恼。
“哦,”靳一微微挑眉,“你对安乔老大有意见?”
“我……”盛小白菜蔫回去,不满但怂地咕哝,“不敢,谁敢对你大哥有意见。”
靳一不禁莞尔。
沉默片刻。
还是盛喃轻声问:“你真没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靳一问。
“就那个帖子,”盛喃低头,声音也小下去,“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会那样传…早知道会这样我当时肯定就答应了,后面再跟班长解释也行的……”
“啧。”
盛喃听见那人似乎不太爽地轻声打断,不等她去看,头上忘记摘的棒球帽被压着帽舌往前一拉。
盛喃没防备,差点撞到那人胸膛上。
清冽的草木香浸润呼吸,头顶那个干净又好听的嗓音压着一点情绪,俯下来,轻叩了叩她的帽舌:“关你什么事?”
“……”
那个磁性微哑的少年音像就在耳边,盛喃心跳蓦地失速了一拍。
仿佛某种跌落的失重感。
靳一原本以为以小橘猫的胆子,就算被他拽到面前,肯定也会立刻怂回去的。
没想到她像是吓呆了,一动不动地待在他眼皮子底下。
帽舌挡着,他看不清她神色,犹豫了下,靳一伸手给她轻摘掉,半是玩笑:“干什么,要给我磕头认错?”
摘掉棒球帽后,小姑娘稍浅一点的头发露出来,在阳光下像某种柔软的栗色。接近额发发梢位置,还被他的帽子祸害得,毛茸茸地翘起来几根。
靳一正微微失神,就听见耳边擦过去句轻声。
“你说什么?”他垂眸。
“……”
小姑娘在他身前低着头,慢吞吞往他胸膛方向凑了点,声音又轻又小:“给你…撸猫。”
“——”
眼底的笑停滞。
靳一怔在窗边潋滟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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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蛐:一哥你rua不rua,你不rua我可rua了!
靳一:你动她一下试试(冷漠)


第30章
“砰。”
“砰…”
“砰……”
明媚灿烂的操场上,学生们像抛洒进草丛里的豆子似的遍地蹦跳散落;只在篮球场最边角,一个小姑娘正蹲在角落,抱着篮球架的底座慢吞吞地把自己往上撞。
她身旁不远处。
郭禹彤和文梦佳正表情复杂地望着。
文梦佳:“小喃同学这是怎么的?失恋了还是失心疯了?”
郭禹彤:“不知道,反正上课以后就这样了。”
文梦佳:“难道是我们走了以后,靳一对她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
郭禹彤琢磨了下,摇头:“也不像。”
“怎么说?”
“刚刚我听她自己在那儿叨叨,什么‘让你犯二’‘让你心软’‘让你冲动’之类的,”郭禹彤得出结论,“更像是在自怨自艾。”
文梦佳联想了一下,肃然:“也有可能是冲动告白被拒,然后自怨自艾。”
郭禹彤哭笑不得:“不能吧,喃喃哪像有那个胆子的?”
“你没听说过一个词,叫色胆包天吗?”
“这个词用在你身上,我会比较相信。”
“呵,你文姐我还用得着色胆吗?什么样的男生我不敢上?”文梦佳一甩头,“算了,先去拯救一下小喃同学的小脑瓜,别让她再撞坏——”
话声戛然而止。
郭禹彤听得奇怪,顺着文梦佳视线一望。
隔着半个阳光灿烂的操场,某人一身松散休闲的卫衣长裤,单手拎着瓶矿泉水,带着满操场女生们或明或暗的目光朝这个角落走近。
大约是腿长优势,明明那人半低着头插着袋,懒洋洋地走得散漫,但还是转眼就到面前了。
近处看,剪短的黑发下露出漂亮的额头,五官线条更衬得清隽冷淡。
郭禹彤回神,戳了戳还在看的文梦佳:“文姐,咱不是什么样的男生都敢上吗?”她忍笑问,“这个也敢吗?”
文梦佳回神,板起脸:“朋友妻不可欺,做人还是要有底线的。”
“我看你这个脸皮厚度不像是有底线的啊?”
“滚滚。”
全操场还是有个例外。
比如墙根角落刚种下的,正在以头抢篮球架的,某颗小白菜。
盛喃确实看不到,因为她正低着头闭着眼窝在篮球场被太阳烤出焦皮味的地面上,一边撞柱子一边咕哝。
“你一定是疯了,一定一定是疯了对吧?你怎么会说出那句话的,你身为橘猫……呸!你身为人的尊严都不要了吗?盛小白菜你不能这样,人可以堕落,但不能没有底线地堕落……”
撞到某一下的时候,盛喃突然察觉了什么。
这个触感……怎么不太一样了?
盛喃抬起额头。
出现在她眼睛前方十几公分位置的,是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
“啊!”
盛喃一吓,下意识往后一躲。
扑通,蹲着的小白菜一屁股坐到后面的地上。
于是视角拉广。
手掌的主人也出现在她视野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靳一正坐到她方才蹲着的旁边地上。他蜷着一条长腿贴地,另一条屈起,胳膊搭在膝上,手就挡在她刚刚撞额头的篮球架前。
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到此时,那人才垂回手腕,似笑非笑地撩回眼望她:“撞完了?”
盛喃还不自在地绷着:“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人说这边有个小傻子在撞墙,过来看热闹。”靳一说。
盛喃直了直腰,试图找到并不存在的底气:“我只是…在让自己清醒一点。”
“哦,”靳一屈指,叩了叩篮球架,在邦邦的清脆声里他勾回视线,“你确定不是想让自己彻底昏过去?”
盛喃:“……”
见小姑娘脸红扑扑地扭开,也不知道是太阳晒得还是情绪使怪,靳一垂眸笑了笑,手里拎着的矿泉水朝她抬起来。
盛喃转回来,望着水瓶迟疑了下:“给我的?”
“总不会是让你帮我开瓶盖。”靳一声音被太阳烤得越发懒散,他靠到身后的操场围墙根,半眯着眼望过来,那模样好像随时准备睡过去了。
“…谢谢。”盛喃伸手接过,忍住怼他的冲动。
水凉冰冰的,在这样燥热的暑夏尾巴的正中午,拿在手里就感觉有一种舒服的沁凉感通透地窜进掌心。
盛喃握了一会儿,感觉脸上的热度稍减。
小姑娘轻轻咳了声。
靳一原本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飘着目光,听见她声音,眸子焦点就拉回来了,拿眼神无声望她。
盛喃:“那个,上节课间的事情,你能不能当没发生过?”
“哪件,”靳一撩眸,停了两秒,“主动邀请我撸猫的那件事?”
“……”
盛喃羞耻地抱紧水瓶,低着头,刚降下去的热度又要上脸了。
这世上最耻辱的事莫过于主动当猫。
比主动当猫更耻辱的事情,就是主动当猫还被拒绝了!
一想起当时头顶安静许久后那一声哑然的笑,随即是她被那人拿手指点着额头轻轻推后一点的动作,盛喃就感觉自己能用羞耻当燃料原地把自己发射到外太空了。
偏偏那人还没放过她:“原来你撞篮球架,就是为这件事?”
盛喃木着通红的脸。
靳一转开脸,嗓子里轻压出声闷闷的笑。
盛喃接近奓毛边缘:“你还笑。”
“没被揉毛,伤害这么大么?”靳一转回来,漆黑眸子里晃着斑驳的笑意。
“你才被揉毛!你狗咬吕洞宾!你忘恩负义!我明明是怕你被骂心情不好所以才——”
盛小白菜成功被气奓毛了,把人怼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嘴巴一闭又气鼓鼓窝回去了。
靳一始终撑着膝盖靠在墙前,垂眸望着她。
他嘴角始终牵着一点很不明显的弧度,长眸半阖,不知道是不是身侧的阳光太暖太倦,睫睑间漏出的眼神竟像是温柔带笑的模样。
可惜盛喃气得脸朝一旁,完全没有看到。
而等她转回来时,靳一已经将视线垂回去了。他从篮球架旁起身,似乎有点燥热,就伸手把袖口挽起,露出在太阳下白得像能反光似的皮肤,还有凌厉的腕骨线条。
盛喃完全出于颜狗本能,下意识地瞄上去。
然后被那人漆黑的眸子逮了个正着。他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生气了?”
“哼。”盛喃用拉平的语气回答了他。
靳一也不说话。
盛喃绷了好一会儿,终于绷不住,她微微磨牙仰头看他:“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靳一想了想,在她面前屈膝蹲下来。
那人被光影打磨得极好看的面孔突然靠近,盛喃愣了下,机警地缩起肩膀想要后挪:“你……”
“那天去台球室接你的人,你的那位,‘朋友’,”靳一语气淡淡的,“不是你男朋友吧。”
“……?”
盛喃傻了两秒才想起他说的是哪天。
期间片刻无声过去,小姑娘表情变得异常古怪,且嫌弃:“怎么可能。”
靳一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想你也没这个胆子。”
“什么胆子?”盛喃茫然。
“一边有男朋友,一边当着老栾的面说要泡我的胆子?”靳一语气平静极了。
“…!”盛喃憋得脸蛋瞬红,“那你还问!”
“为了不用下次急刹,确定一下。”
“什么急刹?”盛喃木着脸,“听不懂,说人话。”
“……”
靳一却没解释,他站起身,拿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
盛喃被他明目张胆的动作惊到:“你知道体育老师就在那边吧?”
“嗯。”靳一懒洋洋应了。
“那你还敢玩手机?”
“可能,”靳一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他随口道,“我胆子比较大。”
盛喃:“……”
虽然是实话但听起来真的很拽很欠。
大拽比显然自己并不觉得,他瞥了眼女孩怀里抱着的瓶子:“记得喝水。”
“哦。”
“下午见。”
“哦…啊?”盛喃抬头。
靳一平静道:“我先下课了。”
“……你真的要把逃课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吗?”盛喃木住脸。
靳一嘴角轻勾起来。
想打的招呼已经打完了,他抬起长腿往操场树荫角落走。
盛喃侧回头:“出口在另一边。”
“我不走那个。”
“…翻墙?”盛喃终于逮到嘲讽机会了,“你看你胆子明明也很小。”
“因为要迟到了,这边更近。”
“鬼才信呢。”小姑娘撇嘴。
靳一垂眸,莞尔。
那人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后操场的林荫小道里。
躲在旁边的郭禹彤和文梦佳终于可以放心地走过来了,一左一右把一脸无辜的盛小白菜夹在中间。
文梦佳打趣:“哟,我们大校草专程过来给你送水的?”
盛喃绷脸:“这明明是歉礼。”
“他欠你什么了?”
盛喃心虚:“那不能讲。”
“啧啧,我们小喃同学开始和大校草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文梦佳故作感慨。
“不要胡说,”盛喃认真纠正,“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文梦佳笑得歪过来撞她肩膀:“得了吧你。”
“……”
夏天的体育课基本也是聊天课。盛喃三个在篮球架下面的阴影里坐了大半节课,一通胡天侃地,到快下课才回到现实。
“喃喃,靳一跟你走得近,好说话,”郭禹彤突然说,“有机会的话可以提醒他一下。”
盛喃茫然回头:“提醒他什么?”
“他在班里有点……太独了。”郭禹彤斟酌着用词。
盛喃了然,弯眼笑道:“你不如说他拽。”
郭禹彤点头:“他这样在男生里,容易被排挤。实话讲,我怀疑靳一成绩那件事,就是班里哪个或者哪几个男生看他不爽,所以才做的。”
盛喃一愣。
文梦佳歪过身来插话:“不用怀疑,肯定就是。”
“嗯?”盛喃又扭回头看她。
文梦佳扬起手臂:“就靳一那张脸,只要不伤天害理违法犯罪,再拽我都能原谅他。班里女生护着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举报他嘛。”
盛喃失笑。
“不过靳一这个人还是很低调的。”郭禹彤说。
盛喃趴膝,闻言忍不住笑:“他都快拽上天了好吗?”
“哎呀不是说性格,”郭禹彤也忍不住笑,“我不是听我B栋的姐妹说过吗,他和裴朔那群人走得很近?”
盛喃点头:“嗯。”
“可班里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自己也完全不提,”郭禹彤说,“但凡他这两天透露一点,班里男生估计就不敢招惹他了,更不可能有人敢在论坛里发那种帖子。”
文梦佳赞同:“这倒是,裴朔在学校里还是没几个学生敢得罪的。”
“…对哦,”盛喃反应过来,“裴朔明明知道这件事。”
“咦?那朔哥没反应?”
盛喃回忆了下:“好像没有,靳一没说过。”
“啊?不应该啊?”文梦佳都意外了,“裴朔完全不是那种能放任自己小弟被欺负的人吧,怎么会不管?”
盛喃叹气,趴回膝上:“一定是大拽比太拽了,不懂要怎么讨大哥欢心。”
“……”
她话声刚落,藏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盛喃左右看看。临近下课,体育老师们似乎都走去角落了。没人注意,她把手机拿出来。
一条新信息。
【J】:走之前忘记问了
盛喃打字:“嗯?”
【J】:撸猫特权,可以顺延到下次吗
“……”盛喃,“??”
操场上的杨树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像绿色的海面上粼粼的阳光。
风掠过半座城市,停靠在垂着悬铃木的窗旁。
两颗褐色的球果在玻璃外轻轻一撞。
“嗡。”
靳一低头,看见咖啡杯边上,手机亮起的屏幕。
【胖橘】:你!做!梦!吧!
靳一无声笑了。
看来记仇也是小橘猫深刻骨子里的天性。
他放下刀叉,垂手过去要拿起手机。
“迟到也就算了,”桌对面响起清冷的女声,“和长辈进餐的时候,不动手机是基本礼仪,这点你奶奶没教过你吗?”
“……”
靳一的手搭在手机上,停住。
几秒后,他像没听见似的,在对面女人皱眉的神情前把手机拿起,调出键盘。
“没有,”他一边回复,一边不抬眼地冷淡轻讽,“父母都没教过的孩子,怎么还能指望别人。”
“靳一。”女人警告地沉声。
“回完了。”靳一放回手机,眼尾微垂。他重新拿起泛着冰冷银光的刀叉,听见它们在开着凉风的寂静餐厅里撞出锋利的轻鸣,“您可以继续训话了。”
“……”
炽热的阳光下,蝉鸣躁动。
盛喃走进操场外拥挤的放学人流里,拿出震动的手机。
【J】:好。
【J】:那就梦里见。别迷路了,小橘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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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靳一除了奶奶以外,唯一的温柔就是小橘猫了。
后来很多年都是这样。
[拉回!]
盛小白菜:一定是大拽比太拽了,不懂要怎么讨大哥欢心。
盛小白菜:噫,不如我替他送个礼物给裴朔吧?
裴朔:………………?
裴朔:谢谢。不必。我还想活。
下午有2万评加更!


第31章
餐厅里原本就是清冷安静的气氛,空气中流淌着不知名的小众法语音乐,性冷感的女低音在静默空旷里缓缓清唱。
可惜靳一并不觉得好听。
餐厅是江兰诗选的。高档,清冷,她一贯的格调。
江兰诗就是坐在他对面的女人,也是他血缘关系和法律关系上的母亲。和他父亲一样,除了这两重关系外,这两个人在他前十八年的人生里基本没有扮演过什么重要戏份。
往前再推将近十年,这两人至少偶尔还会一起出现在他面前。
现在么……
想来下次能同时见到他们两人的场合,最大概率就是民政局的离婚窗口了。
不过一对从婚前就貌合神离、只把对方当做自己在当时能选到的性价比最高的一朵“领花”的夫妻,能拖个十几二十年才离婚,已经算得上当代婚姻楷模了吧。
靳一刀叉交错,想得轻嗤。
江兰诗似乎听到了:“我专程过来和你吃饭,你穿成这样迟到不算,还要跟我摆这种脸色?”
靳一语气冷冷淡淡的,并没抬眼:“我需要再次为我没能盛装出席您的午餐邀约而道歉吗?”
江兰诗皱眉:“我很不喜欢你这种语气。”
“这边的建议是找您喜欢的人一起吃饭,而不是把吃饭的人变得喜欢。”靳一放下刀叉,懒抬眸,“可能您忘了,我今年初一的生日已经过了,18周岁已满,您不需要再向我尽任何抚养义务——半年一次的精神慰问这种表面仪式,从今年开始可以省略了。”
江兰诗冷了声:“靳一,就算你成年了我也是你母亲,你注意跟我说话的态度。”
寂静里,母子僵持对视数秒。
靳一垂了眼,自嘲地笑了笑:“好的,抱歉。”
“……”
沉默过后,江兰诗再次开口,稍稍放缓了神情和语气:“我这次回来,是听说你已经回学校上课了。”
靳一搁在桌上的手一动,几秒后他又笑了:“难怪。”
“难怪什么?”
“之前不懂半年一次怎么突然提前,现在懂了,”靳一的状态似乎更散漫了,他向后靠上沙发椅的椅背,懒洋洋地瞥向窗外,“希望您别误会,我回学校没别的意思。只是不小心输给了别人一个要求。”
江兰诗再次皱眉:“要求?你什么意思?”
“看来安乔那边没来得及通知您,”靳一说,“昨天月考结束,您猜我得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