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齐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战战兢兢地缩在陈路周怀里,小声地说,哥我怕。陈路周抱住他,一边跟他妈确认那边情况,但连惠电话大概是吓掉了,陈路周就听见话筒里噼里啪啦

几声作响,然后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可能是从她电话上碾过去,大约过了一分钟,连惠才重新把电话捡起来,呼吸急促,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发颤,慌里慌张地一个劲叫他名字,“路周,

路周。”
陈路周打了辆车,把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陈星齐塞进去,“妈,我在,陈星齐没事。”
“你呢,你有没有事。”
“我们都没事,这边离你们那边还挺远的。”
连惠嗓子眼里发干,那人其实就倒在马路对面,是在她眼前毫无预兆地倒下去了,因为没有出血,她一开始怀疑是国外那种街头整蛊节目,直到那人躺在地上开始抽搐,鲜红色的血

液好像喷泉一股股地往外冒,连惠甚至闻到了血腥味。
古堡大道端庄典雅,行人寥寥,道路平阔,两旁富丽堂皇的古堡建筑此刻因为这件惨不忍睹的枪击案渗透着一股森冷和阴郁。
不少工作人员吓得直接瘫在地上,四周行人尖叫着抱头鼠窜,连惠眼角干涩,她强作镇定地对陈路周说:“你先带弟弟回酒店。”
当天下午,热搜上就全是关于这次枪击案热火朝天的讨论,受害者是一名留学生,不知道是舆论发达,还是这几年媒体播报及时,近年来此类的恶性事件总是格外猖狂。
连惠节目组接受了警察询问之后也安全撤离,留了几个胆大的记者在当地继续跟踪报道,连惠他们回酒店之后就在商议行程还要不要继续,最后连惠还是一拍板咬牙决定继续,回去

之后估计要再报预算就下不来了。
开完会,连惠去楼下房间找兄弟俩,陈星齐已经睡了,吓得额头上都是汗,睡得也不太安稳,一直踢蹬着被子,连惠一脸疲惫地对刚洗完澡出来的陈路周说,“我给你们订了回国的

机票,明天下午走,你们先回国待两天,最近这边不太安全。”
“嗯。”
“你感冒好点没?”
陈路周靠着卫生间的门,拿着毛巾囫囵擦着头发,脑袋上的毛发凌乱不堪,浑身湿漉漉,“没,夏天的感冒估计得有一阵。”
“我等会去给你买药,”连惠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冰冰凉,又用手背摸了一下他的脸颊,不烫,但意外发现,他好像又瘦了点,本来脸就小,手背这么一贴上去,好像没摸到什

么肉,“没发烧就好,感冒就别洗澡了,是不是这边吃得不太合胃口?”
陈路周没接茬,毛巾挂在脖子上,靠着门板问了句,“我带陈星齐回去,那你跟爸呢?”
“晚几天,我把剩下的几个景采完,”连惠说,“你爸比我好像再晚几天,他过几天还要转机去一趟德国。”
“嗯,那你们注意安全。”发梢蓄了水,缓缓往下滴,正巧落在他的鼻尖上,陈路周说完又拿起脖子上毛巾,心不在焉地擦了擦头发。
连惠仰头看着他,目光温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这会儿已经快比门高了。”
“夸张了,我才185,这门怎么也得两米一。”他仰头看了眼,脖子上喉结顿显。
“185是去年过年量的吧,我们单位那个小刘187,我看你比他还高啊。”
陈路周敷衍地笑了下,毛巾还在后脑勺上擦着,说:“穿鞋有187、188吧。”
连惠看他一会儿,看她没打算要走的意思,陈路周猜她是有话要说,所以也没说话,静静等她说。
夜已深,卧室灯都关了,陈星齐睡得酣声大起,翻了个身,挠挠脖子,只有卫生间这边的灯还亮着,连惠最终还是没说,想了半天,只是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很多事情跟你解释

了你也没办法理解我们,因为你一定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剖析我们,每个人都一样,因为你爸也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剖析你,毕竟我们都不是彼此,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

,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对方。”
大约是回国后第二天,陈路周回了趟出租房拿东西,一推门进去,一股酸腐味扑面而来,桌上扔着几盒吃剩下的老坛酸菜泡面没收拾,已经发臭发烂了,他当时走后,把房子借给姜

成住了几天。
这股酸味真的呛鼻,陈路周不知道是自己鼻子太敏感还是什么,酸涩味在他鼻尖上萦绕不去,刺激着他的心脏。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低头看着手上的小皮筋,是那天晚上他亲着亲着故意从她头上拿下来的,徐栀没发现,还绕着他们亲过的每个地方都找仔细地找了一遍,陈路周当时问她,

这玩意丢了你是要变尼姑了还是怎么了,徐栀说,不是,主要是我每次都丢,最后一根了。
他早就知道是这结果,他还一脚就踏进去了,那天从烧烤店回来,朱仰起还在这里收拾东西,一进门就问他,“真分了?”
他当时嗯了声,心里却自嘲地想,其实都没真正开始过。
朱仰起叹了口气,把画笔一股脑都塞进包里,“路草,其实我最开始以为是你泡她,后来才发现,原来你才是被泡的。”最后害臊地问了句,“你俩……做了吗?”
他当时很没形象地靠在椅子上,直接从桌上拿了个喝空的啤酒瓶扔过去,“你能不能不问这种隐私问题!”
“靠,你这么说肯定做了。”
他无语,“说了没有了。就接过吻,其他什么都没做,我哪怕跟人正儿八经谈个恋爱,我也不至于一个月就跟人上床吧,你脑子呢。还有我的徐栀的事情就到这,你敢告诉别人,我

就弄死你。”
“敢做不敢当啊。”
“不是,毕竟庆宜这么小,我怕别人传来传去不好听,我在国外就算了,她以后多半是要回来的。”
“啧啧,陈大校草,你就是暧昧对象天花板了。”
“……滚。”
陈路周觉得自己还是不该回来,这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的气息,尤其是这个沙发,那天晚上帮她在沙发上改稿子的时候,其实两个人差点打起来,陈路周写稿子习惯性会加一些符合场

景的诗句,徐栀觉得这样很矫情,死活不肯往上加:“不能好好说人话?”
陈路周当时也气了,把电脑一合,胳膊肘懒散挂上沙发背,难得大剌剌地跨着二郎腿,煞有介事地跟个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在她脑袋上狠狠捋了一把,“怎么,看不起我们浪漫主

义派的小诗人是吧?”
本来两人还争得挺气,最后被他一句话,徐栀笑倒在他怀里,窝了舒服的姿势说:“能写出月亮圆不圆什么的一定不是小诗人了,陈娇娇,还有,最后警告你,不许碰我脑袋。”
“行,我哪都不碰了。”
“那不行。”
徐栀立马凑过去,陈路周靠着沙发背,面无表情,但又无可奈何地在她唇上敷衍地碰了下,说了句:“满意了吧?”
心里骂了句,狗东西。
“陈娇娇。”徐栀好像知道他在骂什么。
傲娇的娇。
不过这都是回忆了。
……
那天,陈路周在沙发上,从日白坐到月黑,窗外灯火通明,道路通亮,可屋内一片漆黑,那清瘦的身影好像的梧桐院落里,被人遗漏的秋叶。
楼上窗外都是嘈杂细碎的人声,炒菜声、训斥声、电瓶车锁车声、以及车轮粼粼滚过马路压石子的生意,是鲜活的烟火人间。
可屋里一片冷寂,哪都没收拾,任由那气味扑面,任由鼻尖控制不住地酸酸涩涩,任由心头炎炎似火烧地发热,也任由眼眶发红。


第63章 变故·其二
季节总要奔赴下一场,青春也终将散场,那场开始于夏天的邂逅,也终于结束在炎炎夏日里。
朱仰起提前一个月去了北京踩点,他找了一家画室打工,天天跟小姑娘们大吹法螺,吹得最多的还是他那个牛逼哄哄的兄弟,但自然是没人信的。他偶尔还给人免费做人体模特,小姑

娘们嫌弃他身材太差,天天嚷着换个模特,但老师表示很满意,这样你们就能专心画画了。朱仰起不服气,下了课就去画室附近的健身房健身,两个星期后他成功被开除了。
姜成最终还是没有复读,成绩出来后意外发现自己考得还行,去了四川,学广告设计,听说和杭穗就在一个大学城。冯觐去了吉林,学动画摄影,他说他去过那么多地方,也就吉林能给

他一种留下来的欲望。大壮和大竣一个去了国美,一个去了央美。
蔡莹莹决定复读,她不打算考翟霄的学校,也不打算要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的目的是让翟霄后悔,因为她觉得他不配。老蔡马上要平调到外省,那天蔡莹莹去办公室找他,才知道她爹其实

也挺不容易,单位里同事的孩子们没考上a大也都至少是个211,985,只有他这个院长的孩子,将将够到本科的线,别人问他,孩子考到哪儿了,或许人家没恶意,但多少也有点攀比的意

思,老蔡只能囫囵吞枣地回一句,还在考虑呢,于是对方就说,也是,女孩子没关系的,以后嫁个好老公最重要。老蔡直接黑脸了,女孩子怎么没关系了,而且,是我自己从小忙工作没

太管她,她不比别的孩子笨,嫁不嫁好老公是其次,我只要她开心就好,哪怕考个专科,我也愿意养她一辈子。
不管怎么样,大家好像都在往前走了,有人结伴而行,有人独行前往,少年人的未来其实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但却是充满无数种可能性。
**
其实后来,他们还见过。
那次是出租房到期,连惠在江岸区给他买了一套房子,让陈路周搬过去,陈路周也不想回别墅,正巧要回那边拿快递,就顺便把东西收拾了。结果,刚用指纹解锁,叮咚一声刚刚响

起,或许还夹杂着窗外一声轻微的蝉鸣声,他便听见楼上响起一声很轻的关门声,紧跟着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辗转下来,当下不知道哪来的直觉,他觉得是徐栀。
他知道谈胥决定复读了,楼上的房子续租了一年,那天去退租的时候,房东说了,整幢高三楼只有他那间房还没退。
熔金的落日寂寞地打在楼道里,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人还没出现,那个影子先落在一楼的台阶上,陈路周就知道是徐栀了,徐栀看见他也是一愣,那时夕阳跟第一次相遇那天一样热烈

,带着最后盛夏的余温,天边好像滚着火烧云,将整个画面衬托的轰轰烈烈、如火如荼。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冷得像冰,徐栀看他眼神不对劲,于是走下两级台阶,解释了一句,“我过来把高三的书留给他。”
陈路周嗯了声,“我回来收拾东西。”
有阵子没见,徐栀发现他又瘦了点,头发也剪得更干净,额前几乎没有碎发,更衬他英挺的五官和饱满的额头,其实挺奇怪的,陈路周还算瘦,穿衣服更显,但身上还有一层纹理清

晰的薄肌,真有腹肌,那天晚上两个人在卧室里热火朝天地亲了一阵,徐栀软磨硬泡到最后,陈路周当时也是被亲得消磨了不少意志,有点玩物丧志地靠在床头,但还是相当吝啬地只是

快速掀了下衣服下摆,小里小气地给她看了眼腹肌。
徐栀气说,你打球拿衣服擦汗都比你现在掀得久,别人能看,我就不能看?谁知道陈路周笑得坦然,看她说,所以我打球都穿两件,T恤和球衣叠穿,看不见的,我们学校打球围观的

人多,不能不防啊,本来看下倒也没什么,主要有些人会拍照,我怕要以后结了婚,别人手机里都是我的这种照片,我老婆得多吃醋。徐栀当时啧啧两声,不愧是陈大校草。不过确实也

没人比他更珍惜自己的身体了。
……
金乌西坠,楼道里灿烂如画,徐栀从楼梯上走下来,不动声色地从他身旁绕过去,“好,那我先走了。”
“徐栀。”他叫住她。
“啊?”她回头。
陈路周没回头,高大的身影在楼道里堵着,明明也是瘦的,但总觉得他比一般男生肩背都宽阔,典型的宽肩窄腰。
陈路周手还扶在门把上,其实这段时间他家里发生了很多事,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说了又怕给她希望,最后自己还是没去成,还不如等确定去了再告诉她。他不由地攥了又攥

,指节都开始泛白,忍耐了片刻,喉咙里干涩得发痒,他难耐地滚了滚干净锋利的喉结,但胸腔里的咳嗽已经憋不住了,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鞋带散了。”
说完,便开门进去,几秒之后,里头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声。
**
之后,陈路周他们家可能被人下降头了。连惠大约是受了惊吓,从国外回来之后,夜不能寐,睡醒就吐。而陈星齐回国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烧,隔一阵就烧一次,尤其是半夜,陈路周

那阵子忙着来来回回去医院挂号都跑了不知道几趟,陈计伸这人迷信,老婆孩子生病发烧,第一件事就先求人算命,看看风水是不是有问题。
其实那时候连惠已经同意陈路周留在国内了,国外的枪击案让她受惊吓不小,回国之后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那颗血扑扑、鲜血淋漓的脑袋。然而,陈路周从始至终都没借着这个事

情跟连惠提过,我不去国外了。如果是换做以前的陈路周,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一定会用他那张巧舌如簧的嘴跟他们涎皮赖脸地耍滑,直至达成目的为止。但陈路周听话得让连惠心神

不宁,她隐隐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可能就要失去这个儿子了。陈路周以前跟她插科打诨,跟陈星齐说话刺天刺地的,但整个人都跟他们还是近的。他现在很听话,说话也不犯

浑了,但处处都透着疏离敷衍。
连陈星齐都说,妈,我觉得哥跟我不亲近了。连惠才恍然明白过来,陈路周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啊,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他想做什么也没有能力做什么,更何况他们这个家庭

,他但凡做点什么,背后多少双眼睛都赤裸裸地盯着,背后多少双手都等着戳他脊梁骨,陈计伸那些趋炎附势的亲朋好友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呢。
陈路周听话是因为想彻底终结这段收养关系,就像他之前说的,我会给你们养老送终,感谢你们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所以,连惠试图说服陈计伸让陈路周留在国内,但陈计伸不同意,他坚持要送陈路周出国,陈计伸这人就是这样,生性多疑、敏感、固执。一旦认定的事情必须要执行,不然就会成

为他心中的疙瘩,只有出了国,陈计伸才会认为陈路周是真正的听话。但凡往后公司里或者家里发生任何一点事情,他都会怀疑到陈路周身上,这也是连惠为什么坚持要送陈路周出国,

是因为她太了解陈计伸,他从来都是表面老好人,内心全是猜忌、算计。恶人从来都是她来做。
那天晚上,他俩大吵一架,吵到最后面红耳赤,陈计伸已经心力交瘁,最后撂下一句狠话,“你要再提把他留下来,咱俩就离婚。”
陈路周当时是接到陈星齐电话赶回来的,听说爸爸妈妈吵架吵得好凶,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连惠口气冷静地说:“你要离婚就离婚吧。”
陈计伸突然拿起桌上的茶壶狠狠往墙上一掷,滚烫的茶水顺着连惠的脸侧擦过去,“砰——”一声巨响,青瓷茶壶瞬间四分五裂,撕心裂肺的破碎声,令人肝胆俱颤,陈路周刚要冲

进去拦,就听见连惠沉默两秒后,坐在一地碎裂的玻璃碴子的中间,脚被割碎了,擦了点血,但她面不改色,眼底如一潭死水地对陈计伸说——
“我已经抛下过他一次,不能抛下他第二次。”

 

第64章 荡·秋千
下过两场雨,S省今年降温比往年都早一些,九月天气就转凉了。徐栀是九月初离开的庆宜,老蔡开车送她,她和蔡莹莹坐在后座,老徐在副驾驶上唠唠叨叨个没完,逢路上看见个要风

度不要温度的女孩子就回头叮嘱她,“你到了那边可不能学她,那边比咱这冷,等入了冬,秋裤还是要穿的。”
老蔡顺势也点了一下蔡莹莹:“你也注意啊,回去好好上课。别整天研究什么化妆了。”
蔡莹莹立马就不服气了,抱着徐栀的胳膊说:“不是啊,这还不是怪你,你要给我生得漂亮一点我还用研究化妆嘛?我要跟徐栀一样,每天素颜出去,也有大把男孩子在屁股后面追。”
“什么,大把?”老徐耳朵一凛,“不就那一个吗?”
蔡莹莹扒拉着后座凑上去悄咪咪地说:“是我知道那个嘛?”
老徐神秘兮兮地回头瞥她一眼:“我不告诉你。”
徐栀一脸无语地看着窗外,弄得蔡宾鸿一边开车一边分神,听得也一头雾水,“什么什么八卦?”
没人搭理他。
车子抵达机场,蔡莹莹才意识到分别是真的来临了,从小到大她俩就没分开过,在安检口,密密麻麻的人流在他们四人中穿梭,蔡莹莹泪眼汪汪地牵着徐栀的手说,我明年一定考到你们

城市去,徐栀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等你。
蔡宾鸿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她,徐栀很警惕,问了句:“这回不是欠条了吧,我十八岁生日那个红包金额你还没兑现呢。”
蔡宾鸿哈哈大笑,笑她小财迷,“你摸摸。”
嚯,真厚,徐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老徐,老徐立马伸手过来摸,“我说这红包袋子怎么瞧着这么奇怪,用个布袋子装,这得小两万了吧。不行,这么大笔钱

你这么能直接给孩子。”
老徐不容分说要没收,蔡宾鸿见状,连忙一把拦住,看了眼徐栀才对他解释说:“这是我跟她十岁就约定好的,我这几年都没给她压岁钱,你没发现,都在我这存着呢,上大学之后

一起给她,你们家小丫头可精,那时候就跟我说压岁钱都是骗人的,她说自己的钱要自己长大后支配。”
徐栀没想到老蔡真记着,十岁的话她早都忘了,结果,等上了摆渡车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谢谢都忘了说,立马又给老蔡回了一条微信过去,诚心诚意地吹了一堆彩虹屁,老蔡就回了

一条。
蔡院长:徐大学生,咱就一个要求,以后赚钱了先给你爸爸买件秋裤,男朋友什么的都靠边站。
徐栀回了一条好。
她想起昨晚和老徐两人就着小酒,月光惨淡地打在窗户边上的盆景上,屋子里静谧,黑悄悄的,没开灯,她陪老徐最后看了一遍雪花女神龙,每回老徐看到最后,上官燕将回魂丹给

了欧阳明日,欧阳明日却把回魂丹给了自己的父亲,拼尽最后全力保住父亲的性命,老徐就老泪纵横,“好儿子,好儿子。”
昨天也不例外,抹着泪跟徐栀老生常谈地说:“看见没,老爹就是最重要的。”
徐栀知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哭笑不得,抽了张纸巾给他,“爸,你放心,我大学应该不会谈恋爱了。”
徐光霁有些错愕,哎了声,及时收住眼泪,嘬了口小酒,慢悠悠地晃着二郎腿语重心长地说:“那也还是要谈的,等你以后踏入社会天天被人用世俗的目光考量的时候,你会发现校

园恋爱才是最纯粹、轻松的,我建议你体验一下。”
说罢,老徐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神情严肃:“怎么,没了陈路周,你不能活了?”
徐栀难得戴了眼镜,她度数不高,可戴可不戴,银白色圆润的镜框架在她漂亮挺直的鼻梁上,莫名看着成熟,挺知性,人靠在沙发上,正低头研究着白酒上的度数,挺诚恳地说:“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应该挺难遇到像陈路周这种吧,而且我们专业挺忙的。”
徐光霁不信,哪有这么好,那小子瞅着也就是长得帅一点:“放屁,先去看看再说,说不定你们大学里很多呢,满大街都是他这种,一板砖扔过去十个里面能砸死九个陈路周。”
徐栀终于把酒放下,扶正眼镜,笑着半开玩笑接了句:“好,借您吉言。”
**
徐栀本来以为她应该是她们宿舍最早一个到的,结果发现有个床铺上已经铺得整整齐齐了,等她收拾完东西准备下楼去超市买点日用品的时候,正巧又来了个姑娘,齐肩短发,戴着

一副黑框眼镜,脸圆圆的,看见徐栀的时候,明显是一愣,下意识问了句,“507的?”
徐栀点头,“你好,我叫徐栀。”
对方莫名害羞腼腆地回了句,“你好你好,我叫许巩祝。”
徐栀要下楼买生活用品,看她东西多还没收拾就没叫她下楼,而是问了句,“我要下去买东西,有什么需要帮你带嘛?”
许巩祝说不用不用,我都带齐了,说话的瞬间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个小电饭煲,徐栀叹了口气,刚见第一面,也不好主动提醒大一好像不能使用这些电器,连吹风机似乎都要在规定的

时间使用。
等她买完东西回来,宿舍人差不多都齐了,许巩祝见她回来,立马热情地给她介绍另外两位室友,手上还忙忙碌碌地甩着刚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床单,指着其中一个正跪在床铺上铺

床单的妹子说,“她叫刘意丝,跟咱们是一个系的。”
刘意丝笑起来很甜,两边有虎牙,依旧腼腆地给她招呼,“hello.”
许巩祝目光找了一圈说,“杜学姐可能去吃饭了,咱们寝室还有个学姐,大二哲学系的,落单了,咱们系里女生少,就分过来了。”
没过一会儿,杜戚蓝就回来了,抱着一箱酸奶,也没客气,直接一人分了一瓶,大咧咧地直接往柜子一丢,锁头都是坏的,性格挺冷也挺酷,随口说:“想喝你们自己拿。”
三人异口同声,“谢谢学姐。”
那几天,寝室的气氛就是腼腆和害羞,左一句谢谢,右一句麻烦一下,总之客气的不行,徐栀觉得刘意丝多少有点社恐,好几次在楼梯上碰见她,大概是不知道怎么打招呼,直接擦

着肩就走过去了。
许巩祝也发现了,刘意丝的性格确实比她俩腼腆一点,徐栀感觉是慢热,她偶尔还挺有趣的,语出惊人。
徐栀那阵子挺忙的,在校外报了个美术快班学画图,本来想找个家教或者能打工的地方赚点小钱,但发现大一课程太紧,基本上抽不出时间来打工。头一个月基本上就是快班,宿舍

,以及图书馆之间来回。
哦,有次在小卖部买东西的时候碰见过李科,也是建筑,不过他土木工程专业,买完水出来两人正巧碰上,徐栀也没避开,大大方方跟他打了招呼,李科依旧笑成个端水大师,眼镜

底下那双精明的眼睛依旧在她和许巩祝身上均匀的分配时间,“这么巧,下午有课?”
徐栀点点头,“王老师的课。”
建筑系是挂科率最高的一个专业,而王老师又是他们专业挂科率最高的一位老师,李科他们这学期也上他的课,当下就看了眼时间说,“那你们快点吧,这老师迟到直接挂。”
徐栀和许巩祝惊恐地对视了一眼,转身就要跑的时候,李科突然叫住她,“徐栀,周末我们班聚餐你来吗?”
徐栀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这大美女谁啊?你同学啊?”身旁有男生看着徐栀的背影问李科。
“不是,同学的朋友,我那同学很牛的。”李科说。
“还能比你牛,你都是省状元了。”那人笑着说。
“比我牛,”李科坦诚地表示,“我扣除自选才696,教改最后一年嘛,卷子难度比往年大,今年我们省裸分上七百只有他一个人。”
*
知道王教授是个铁板后,许巩祝但凡上王教授的课都会提前十分钟坐在镜子前好好涂抹一番,徐栀还以为许巩祝看上她们班哪个男生了,结果只见许巩祝卖力地对着脸颊一层层拍着

粉扑,一蓬蓬粉末在空气里飘散,呛人得很,她辞顺理正地说:“我这不是想给教授留下个好印象嘛?”
徐栀等她出门等得心力交瘁,看她又开始上睫毛膏,终于忍不住说:“你看着像想跟他处对象,公主,快点行吗,咱们俩又快迟到了。”
“好了好了,”许巩祝匆匆忙忙抿了两下嘴,盖上粉扑盒子,一把拿起桌上的书,“走了走了。”
徐栀:“……你拿的是英语泛读。”
许巩祝连哦了好几声,换书的空隙还不忘照下镜子,“走了走了。”
嘴上说着走了走了,脚倒是一步都没动,还在对着镜子拨弄刘海,大概是怕徐栀催,嘴里自己一个劲地叨叨着:“走了走了。”
杜学姐刚上完厕所回来,把纸巾往桌上一放,靠在床铺梯子上,说:“王教授的课你俩还敢在这踩点,我们大一的时候知道是老王的课,午饭都不吃直接去教室门口坐着了。”
“你们哲学系也用上王教授的数学课啊?”
“我们大一没有哲学系啊,我们大一是人文科学实验班,大二才选的专业方向,所以基本上大一的课程比较杂。”
“王教授这么狠吗?”
“没办法,老王是性情中人,除非你足够牛逼,期末不用他给重点,不然有些态度不端正的,他可能会懒得给重点。”
“走了走了。”
“你俩快点吧,徐栀要是路上再被人要个微信什么的,一准迟到。”杜学姐一针见血的说。
刚开学总是热络一些,更何况这种僧多粥少的理工科院校,用杜学姐的话说,徐栀你是进了狼窝了。
比如刚军训那几天,徐栀就被不少男生盯上了,还有不少别的系的男生过来打听徐栀,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连杜学姐他们系里的男生都有在打听,那天图书馆回来就顺手丢给徐栀一

张纸条,“我们系的学长给你的,长得还挺帅,你要有兴趣可以加个微信。”
一看那纸条署名吧,许巩祝就激动万分,“江余,这不是你们哲学系的系草吗?”
杜学姐扑哧笑了声说:“什么系草啊,他自己封的吧,我们系都是大帅哥,要分还真分不出好赖来。不过这个男生挺浪漫是真的。”
徐栀当时抱着本《中国建筑史》在看,人往后仰,优哉游哉地翘着凳脚,冷不丁就丢出一句,“多浪漫啊,拉屎荡秋千吗?”
许巩祝大为震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徐栀。”
结果,过了两分钟。
杜学姐不慌不忙地放下手机,显然是问过了。
“他说他可以荡。”

 

第65章 二更·合一
大一新生刚入学,确实难免会夸张一些,毕竟他们大一某必修课的教授在课堂上真心诚意地劝告过他们,“我小时候看不懂鲁迅,后来大学再次拿起鲁迅先生的书,我对他充满敬意和钦

佩。再后来,我大学喜欢上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我从小腼腆内敛,她是学文学的,我是数学系的,那时候对文学说不上太感兴趣,我觉得她就好像我小时候读不懂的那本《狂人日记》,充

满神秘,于是为了她我开始研究文学作品,她很喜欢太宰治,于是我把太宰治作品通读了个遍之后,发现她已经跟我师哥牵着手漫步在校园里,那时候我还在研究太宰治到底为什么自杀了

五次,正巧我当时学校的小卖部打工,偶遇我师哥来买早餐,我就忍不住问他,‘师哥,这个太宰治——’师哥直接铁面无私地打断我,‘我不吃三明治。’”
“所以,建议你们,碰见喜欢的女生就赶紧追,因为等毕了业你们就会发现,二十岁解不开的数学题,顶多难受一阵子,二十岁追不到的女孩子,可能会难受一辈子。当然,这只是本人

的个人观点,跟学校立场无关,不要拍照不要发视频,我火了对你们没好处,我会要求涨工资,羊毛出在羊身上,学校说不定就涨你们学费。”
虽然是开玩笑的,但话是这么说,肯定会有人录音的,还有人发了小视频软件,反正那个老师在网上一直也挺火的,大家都知道他什么德行,还上过好几次热搜,但他每次带新生都

会把自己的爱情故事孜孜不倦地又说一遍,所以全网几乎都知道他有个不吃三明治的师哥。
大一课程很紧,为了打基础,徐栀又给自己报了个画图的快班,课余时间不算多,她那阵是真挺忙的,加上老徐时不时晚上给她打电话,一聊就是个把小时。
有一次跟老徐通话的时候,有个男生直接在女生宿舍楼下摆龙门阵法,点了一圈整整齐齐的爱心蜡烛,在火光烛天中,嘴里慷慨激昂、深情款款地念着网上那首风靡一时的情诗——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我最后的玫瑰——”
老徐在电话那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小伙子中气很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