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种种闷气纠集在一起,洪晚情忍不住刺道:“是在树上刮的还是和什么人起冲突了?侯爷,您是镇远侯,担当着镇远侯府的颜面。我舅舅对你给予厚望,你可不要做有伤两府体面的事。”
洪晚情刚说完就后悔了,她疯了吗,竟然对傅霆州说这种话?洪晚情眼见傅霆州的脸色冷下去,心中悔恨不迭,立刻红了眼睛道:“侯爷,我一时气狠了,才会口不择言。我也是见你太关注她,一时吃味……”
可惜在永平侯府百试百灵的手段对傅霆州并不起效,他站起身,冷冷道:“你是武定侯和永平侯的掌上明珠,我如何敢亏待洪家女?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总不会叫傅家人伤了你永平侯千金的体面。”
傅霆州说完转身就走了。洪晚情眼泪倏地涌出来,匆忙去拉傅霆州的手,但还没碰到就被他推开。大门一开一合,外面的风趁隙吹了进来,洪晚情呆呆站在地上,如坠冰窟。
陪嫁嬷嬷见傅霆州出去的时候脸色不对,慌忙进来查看。她看到洪晚情时咯噔一声,忙问:“侯夫人,这是怎么了?”
洪晚情见到陪嫁嬷嬷,像找到了主心骨,眼泪扑簌簌流下来:“嬷嬷,我好像说错了话。”
等陪嫁嬷嬷听洪晚情说完,头皮都麻了。这何止是说错了话,这简直是把夫妻情分扔在地上踩啊。
亲兄弟之间都受不了拿着恩情天天说事,何况夫妻。洪晚情和傅霆州这桩联姻是各取所需,现在武定侯推傅霆州,将来傅霆州势力壮大后,又会反哺武定侯。京中见惯了这种联姻模式,洪晚情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话说穿,还把武定侯牵扯进来。
但事已至此,陪嫁嬷嬷还能说洪晚情做错了吗?她只能劝着洪晚情,一昧往好的方向开解:“侯夫人莫急,嘴唇还有磕到牙齿的时候,夫妻两人面对面的,哪能不闹别扭?您和侯爷都年轻,气劲儿大,等侯爷缓过这阵气,您去送些糕点,服个软,这件事就掀过去了。”
洪晚情泪眼婆娑,期待地问:“真的?”
陪嫁嬷嬷又不是傅霆州,她哪里知道呢?但陪嫁嬷嬷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信誓旦旦道:“真的。”
洪晚情终于安心了。她放下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又记恨起今日白天的事。洪晚情愤愤不平道:“嬷嬷,你今日没看到,他一见着那个女人,连眼睛都不眨了。不就是长了张略有姿色的脸吗,侯爷和陆都督怎么那样肤浅,一个个都捧着她。”
陪嫁嬷嬷已经听随行丫鬟说了外面的事,也知道傅霆州念念不忘的那位青梅,如今成了陆珩的正室夫人。嫁给陆珩后就由不得她们贬损了,锦衣卫神通广大,要是被锦衣卫听去,有的是她们好果子吃。
所以洪晚情即便在气头上,都不敢明说王言卿的名字。陪嫁嬷嬷也不敢提,含含糊糊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关起门来谁知道呢。您也别太记挂了,自己的日子,只有自己清楚。”
洪晚情发泄了半晌,慢慢平静下来。是啊,谁说王言卿嫁给陆珩就得了好,陆珩那种人,私底下不知道怎么折磨人呢。她有娘家撑腰,有舅舅爱护,终究是她过得更好。
如今陆府里,王言卿确实在防着陆珩折磨她。
王言卿叮叮当当解开首饰,她从镜中瞥了陆珩一眼,道:“提前和你说好,今日之事我一无所知,你一会可不要借题发挥,又扯到我身上。”
陆珩坐在一边看王言卿卸妆,听到这话,他失笑,放下茶盏朝王言卿走来:“我知道。你也不至于这么防着我,我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吗?”
王言卿笑笑,并不说话。他要是讲道理,那天底下就没有无赖了。王言卿将两边固定发髻的玉钗卸下,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陆珩挑起一缕,爱不释手地摩挲。
“卿卿,今日见了故人,有什么想法吗?”
王言卿从妆奁中拿出犀角梳,划过发丝,漫不经心道:“我能有什么想法。不是你故意安排的吗?”
陆珩一听,大呼冤枉。他从王言卿手中接过梳子,像捧着一泓流水般,从她发根滑到发尾:“我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才会故意带你见他。遇到他确实在我意料之外。”
陆珩是想带着王言卿昭告全城,但这些人中并不包括傅霆州。陆珩刚看到傅霆州的时候,特别想扭头就走,碍于人实在多,才勉强忍下来。
天知道陆珩在心里嫌弃了多少次晦气。
陆珩的话只能信一半,王言卿从镜中望着背后人影,毫不留情戳穿他的心思:“可是依我看,你分明得意的很。”
她们离开之后,不知道陆珩单独和傅霆州说了什么,但接下来一路他神采飞扬,眼角眉梢俱是春风得意。这就还跑来她跟前卖惨,未免太不要脸了。
陆珩笑着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手指穿过王言卿长发,虚虚划动,似笑非笑说:“卿卿,我和你真二哥相逢,你都不问我们谈了什么,就一昧指责我?”
“我哪里敢指责你?”王言卿懒得理他,她从镜前起身,绕过陆珩往净房走去,“我说不过你,自己认输。能放我去沐浴了吗?”
流水一样的发丝从陆珩手心抽走,陆珩站在梳妆台前,看着王言卿绕过他,头也不回朝浴室走去。他面不改色走回原来的位置,将剩下半盏茶喝完,这才不紧不慢起身。
王言卿脱去衣服,刚浸入水中,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她暗暗骂了句无耻之徒,但没了衣服天生气短,她来不及披衣,只能从旁边抓了把花瓣,胡乱洒在水面上,好歹能遮挡些许。
然后,王言卿挺直脖颈,刚正不屈道:“上巳节是你带我去的,偶遇镇远侯府也是你带的路,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凭什么发作?”
陆珩已经绕过屏风,走到浴桶边。王言卿感觉到他的视线,默默往水下沉了沉。陆珩撑在浴桶边,手指轻轻撩起一捧水,将沾在王言卿锁骨的红色花瓣冲下来。
陆珩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没有任何过错,我又不是过来兴师问罪的。不过,卿卿是不是忘了,今日是上巳节。”
王言卿听得莫名其妙,但以她对陆珩的了解,无论陆珩提起什么,目的都唯有一个。王言卿用手护着胸,戒备地往另一边靠去:“你……你不要乱来。”
陆珩悠然含笑,气定神闲地看着王言卿不着寸缕,目光惊慌,还强撑着姿态威胁他,像极了兔子龇牙,从老虎的左爪跑到右爪。陆珩心情愉悦,也有心思讲究些情趣:“卿卿,你知道上巳节女子为什么要去水边沐浴吗?”
王言卿想了想,道:“兰汤辟邪,去灾祝福。”
陆珩噗嗤一声笑了,他勉力忍着,还是觉得好笑的不得了:“你竟然还回答我。行吧,那就把这个问题说完。上巳节虽为了祓禊除病,但最开始,却是为了祭祀高禖。知道高禖是什么神吗?”
王言卿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陆珩要在浴室内和她进行这种学术问题。陆珩陪皇帝看了那么多书,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用在这种地方。
陆珩从容脱起自己的衣服,一边慢悠悠给王言卿解惑:“高禖是婚姻和生育之神。但我觉得,求神不如求己,这种事情,我来更方便一些。”
王言卿听着无语,绕了一大圈,他又回到了原点。她气道:“这和上巳节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就是想做,没有理由我也会创造理由的。卿卿,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喜欢在前面还是后面?”
作者有话说:
陆珩:今天我是学术狗。
(字面含义,并没有对学术科研人员不敬的意思)
第122章 共眠
王言卿才不上他的当,怒道:“我不选!”
“那就都来一遍。”陆珩从浴桶中撩起一捧水,水雾裹着红色花瓣从他指间流泻,他手指修长,骨节鲜明,看着干净又有力,平日总握刀的手做这种动作,有一种禁断的风流感。
随着陆珩动作,水轻轻晃动,花瓣沾在她若隐若现的起伏上。雪肤和鲜红交相辉映,丽色惊人。陆珩一直盯着那一处,忽然不顾身上的衣服俯身,精准从水下捞住她的纤腰,用力收紧。
王言卿惊呼一声,屏风后传来哗啦的破水声,绯红色的花瓣四溅。屏风上映出一道女子侧影,楚腰纤颈,丰盈窈窕,腰肢被一双手臂禁锢,下弯出一道柔韧的弧度,宛如月坠花折。
水珠从冰莹的肌肤上滑落,王言卿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冷,陆珩已然俯身,吻住了那片花瓣。陆珩肩膀宽阔,手臂有力,环臂时几乎完全将王言卿包裹。她感觉到水珠滚落的凉意和撕扯研磨的温热,她身体细细发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别的什么。
等陆珩放开,王言卿已经喘息得说不出话。陆珩将她放回温水中,手指拽住衣领,随意一扯就将扣子崩落。
“我比较喜欢在前面的姿势。不过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水流激荡,是阻力也是冲力,等陆珩抱着王言卿从净房出来,水已经凉了。而陆珩带她回卧室也不是因为结束,而是换一个地方。
等他终于折腾够了,王言卿旧青未愈,又添新的痕迹。王言卿再好的体力都吃不消了,陆珩见她站直都费力,主动请缨帮她沐浴。王言卿哪敢再让他进来,坚决固辞。
等再次清洗完,王言卿已经累得只想闭眼就睡。她套着雪白的中衣,侧身靠在枕上,明明倦极还强撑着眼皮。直到身边覆下一道阴影,身边床榻微微下陷,陆珩没料到她还醒着,问:“怎么没睡?”
王言卿半阖着眼,声音又细又娇:“等你。”
陆珩的心瞬间被这一句话攫住,温温软软一小团,自己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说在等他,这叫他怎么不窝心?陆珩将她的被子拉高,温声说:“好,我回来了。睡吧。”
王言卿全身都是软的,但还是坚持捶了他胳膊一下:“都怪你,还要再洗一遍。”
陆珩失笑,包住她的拳头,诚恳认错:“好,都怪我。”
丫鬟们已经退出去了,只留下床前一盏昏灯。陆珩将灯吹熄,放下床帐,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王言卿听到身边的声音,她费力支开眼睛,辨认出陆珩的方位,自然而然朝他靠来。
陆珩也含着笑,任由她藕臂环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夫妻同床,按礼应该睡两床被褥,可是自从新婚夜后,他们床上另一张锦被就再也没用过。
最开始是陆珩肆意过头了,她完全昏迷过去,陆珩抱着她入睡,两人共枕而眠。但之后,这种方式就被默认下来,怀里抱着温香软玉的感觉谁试谁知道,陆珩尝了滋味后再不愿意独眠,而王言卿同样喜欢抱着他。
陆珩肩膀宽阔,体温炙热,倚在他怀里可靠极了。陆珩也感觉到了,相比于真刀实枪,她更喜欢单纯抱着他。
床笫之欢来源于原始欲望,哪怕没有感情的男女也可以激烈交融,可事后相拥,才是真正的感情延续。
陆珩收紧了手指,将她更深地拥在自己怀里,满意睡去。
三月万物复苏,是一年生计之始。大明开国就很注重农事,哪怕如今礼崩乐坏,商人横行,农桑依然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根基。
壬寅宫变后,皇帝已经一个多月不上早朝了,但他依然去天坛主持了拜祭大典,祈求农神保佑今年风调雨顺。皇帝如此重视农时,方皇后也不敢懈怠,由钦天监择了一个吉日,率领内外命妇在先蚕坛举行亲蚕礼。
王言卿作为正二品都指挥使夫人,同样要参加亲蚕大典。这一天权贵云集,京城内外命妇都穿上品级大礼服,一大清早肃容入宫,跟随皇后六肃、三跪、三拜,按部就班地行礼。
等一整套繁文缛节结束后,从后妃到命妇,都悄悄松了口气。今日进宫的除了王言卿这种小年轻,还有许多七老八十的老封君,她们的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方皇后明白轻重,亲蚕礼一完成,就放众人自去休息了。
老封君们长松一口气,在儿媳、孙媳的搀扶下,各自去宫殿里休息。除去那些身体实在坚持不下来的,剩下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更愿意留在大殿里交际。
方皇后带着侍从去后面整理仪容了,剩下的人散落在大殿里,各自找地方交谈,气氛轻松很多。洪晚情如今是镇远侯夫人,跟着舅母坐在勋贵夫人堆里。她远远望了眼对面的武官队伍,毫不费力就看到了王言卿。
锦衣卫,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也不敢结交的存在,众人一致让王言卿坐在首位,却不敢贸然和王言卿说话。王言卿也正好觅得安静,清清净净养神。
哪怕没人簇拥,她依然能轻而易举成为全场焦点。满殿女人都穿着冠服大衫,可那些浓重的颜色落在王言卿身上,就是比别人醒目。
她端正坐在梨花木椅上,脊背挺得笔直。她发髻上戴着华贵的翟冠,四翟翅垂在她颈后,上面的珍珠、宝石微不可见地晃动。发冠盛大,而她的脖颈却纤细白皙,几乎让人疑心会折断。从侧面看她的脖颈线极为漂亮,柔美的线条很自然地过渡到肩膀,雪白肌肤上,盖着一层层妥帖挺括的衣领,最外面是一袭正红色大衫,广袖对称垂下,深青色的霞帔压住大衫直领,笔直盖在她的膝盖上。阳光从她身后落下,霞帔上蹙金绣云霞翟纹振翅欲呼,散射出朦胧的金光。
明眸皓齿,雪肤红唇,颇有种雪却输梅一段香的清艳感。
满堂命妇都在或多或少地打量她,眉眼官司有来有去,全在讨论这位神秘的陆夫人。
武定侯夫人自恃辈分高,一直等着王言卿主动问好,可是她在勋贵首席上坐了许久,始终不见王言卿朝这边投来视线。武定侯夫人沉不住气了,主动开口道:“听说前段时间陆夫人遇袭,不慎伤到了头。陆夫人可好些了?”
王言卿听到声音,终于朝她们这边看来,洪晚情不自觉挺直腰杆,可是,王言卿的目光虚虚落在武定侯夫人身上,完全没有向旁边的洪晚情看。
王言卿细声慢语,道:“我好多了,谢武定侯夫人关心。”
“没大碍就好。”武定侯夫人微微点头,意味不明叹了一句,“果然是年轻人啊。”
武定侯夫人这话耐人寻味,她是想说年轻人身体好,还是年轻人不懂礼数?王言卿温柔笑着,就当听不懂武定侯夫人的话,依然不接腔不搭茬。
武定侯夫人气堵,陆珩是个滑不溜手的笑面虎,他夫人怎么也闷嘴葫芦一样不声不响的?这世上不怕多说,就怕不说,因为不说话,就不会出错。
武定侯夫人正要再试探,冷不防被坐在她身后的洪晚情抢了白:“陆夫人深居简出,想是天生冷美人,不爱说笑吧?陆夫人此般品貌,难怪陆都督千金买美人一笑,南京织造仅有两匹的雪光缎,也愿意拿来讨陆夫人欢心。”
王言卿微顿,终于仔细看了洪晚情一眼。男人为了女人争风吃醋、一掷千金是风月常态,可是放在台面上说,那就是女人不对。只有褒姒才天生不爱笑,洪晚情这些话看似是为王言卿解释,其实是给她安红颜祸水的名。
而且,南京织造是官营,理论上官营坊织出来的东西都属于国库。现在世风不比开国,官商勾结,好多官营之物落入私商之手,丝绸尤其是重灾区。南京织造织出来新东西,还没进贡宫里就送到京城巴结高官,这是官场上的潜规则,但拿出来说就犯忌讳。
抢在皇帝前面享用贡品,这种罪名可大可小。洪晚情在亲蚕礼典礼上,当着众多宫妃的面提起雪光缎,用心就有些险恶了。
王言卿被陆珩下套下久了,很懂这些话术。她没有顺着洪晚情的选项走,而是柔柔笑了笑,一脸迷茫地问:“什么叫雪光缎?”
王言卿这一招四两拨千斤,霎间轮到洪晚情下不来台了。对啊,王言卿今日穿的是朝廷品级礼服,雪光缎没穿在她身上,凭什么说她用官营之物?
洪晚情没料到这种发展,一下子卡壳,接不上话来。王贵妃坐在仅次于后座的辅位上,闻言笑道:“陆夫人此等美人,谁见了不喜欢?陆都督和陆夫人情投意合,夫唱妇随,羡煞人等。我宫里还有些蜀锦,陆夫人若是缺换季的衣服,去我那里拿几匹吧。”
陆珩是什么人,他府里会缺换季的衣服吗?王贵妃这话不过是给王言卿解围罢了。王言卿同样笑着应道:“多谢贵妃娘娘。蜀锦是贡品,我用僭越。”
王贵妃双手搭在膝上,贵气又从容,道:“陆都督是国之栋梁,陆夫人也屡立奇功。衣料织出来就是为了穿,与其放在那里蒙尘,不如赐给有功之臣,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
王贵妃一开口,隐隐露出众妃之首的架势。她的儿子是长子,皇帝虽然还没表露出倾向,但一应用度皆以二皇子为先。宫中人都在揣测,或许,皇帝有意立二皇子为太子,等年龄到了就册封。
王贵妃因此更得意了,哪怕她还是贵妃,在公众场合也敢摆出主人气度,势头直逼方皇后。
王贵妃给王言卿解围,暗里也有拉拢陆家的意思。杜康妃一听不甘示弱,也说道:“妾身比不上贵妃娘娘用度精致,但身边有一个宫女,甚擅刺绣,连双面绣也精通。陆夫人若有时间,不妨来咸福宫说说话,我们一起挑些花样。”
卢靖妃也搭了两句,王言卿一一应了,笑着道谢。她事后肯定不会去的,但面子一定要给到,大家颜面上都好看。
沈僖嫔今日也在,本来亲蚕礼这种场合轮不到她一个嫔出场,但是自从沈僖嫔收养大公主后,她也飞快得宠起来。这方面皇帝和陆珩一样,他们玩弄权力,不在乎道德,却喜欢纯粹的善良灵魂。
沈僖嫔没有太强的进取心,真心喜欢孩子,在皇帝面前,反而成了优点。
沈僖嫔见状,软糯说道:“我比不上贵妃、康妃、靖妃几位姐姐,但最近我为大公主做衣服,缝了好些虎头小衣。陆夫人和陆都督大婚,我没什么可送的,唯有送些亲手做的衣服,祝都督和夫人早生贵子。”
这个祝福太实际了,王言卿脸颊薄红,低声道:“多谢僖嫔。”
洪晚情提起雪光缎本是为了煽风点火,毕竟宫里都没见过的绸缎却穿在了王言卿身上,后妃们知道了焉能高兴?结果众妃争相帮王言卿下台,尤其是王贵妃那番功臣的话说出来,洪晚情颜面无存,臊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洪晚情说错话,武定侯夫人脸上也无光。她暗暗瞪了洪晚情一眼,不悦之意昭然。洪晚情被舅母吓到了,不敢再说话,悻悻然垂下头去。
一通不见血的机锋过去,王言卿毫发无损,剩下的谁作怪谁难看。王贵妃淡淡朝洪晚情睇了一眼,认出来这就是最近京城最火热的镇远侯夫人。镇远侯才传到第二代,暂且不说,武定侯祖上三代与皇室联姻,前段时间进封国公,也算是见惯风雨、威福莫比的世家大族,怎么就培养出这种眼皮子浅的外甥女呢?
王贵妃能在风云变幻的后宫活下来,还生下嘉靖帝的皇子,心智并不差。她当然能听出来,洪晚情方才那些话是想挑拨后宫妃子,去皇帝面前说王言卿的不是。要不是碍于仪态,王贵妃简直想上去给洪晚情一棒槌。
当她们是傻的吗?王言卿擅长识谎,已经成了后宫众人的心病。王贵妃唯恐哪里得罪了王言卿,结果洪晚情还想利用她们吹枕头风。皇帝是听枕头风的人吗?在皇帝心里,陆珩重要还是妃子重要?
王言卿一句话就能让沈僖嫔得宠,同样一句话,就能断送王贵妃及二皇子的前程。王贵妃要是真敢为了一匹绸缎和王言卿闹,王言卿如何不好说,她肯定是死定了。
王贵妃气得不轻,包括杜康妃、卢靖妃,无论平时如何内斗,此刻都出奇地统一。
宫殿中的气氛微妙起来,这时候方皇后回来了,她一进来就察觉气氛有异,她不动声色扫了一眼,问:“怎么了,为何都不说话?”
王贵妃端出大方得体的笑,一语带过:“没什么,皇后娘娘多虑了。”
这件插曲像一颗石子,在后宫中轻轻一点,没什么涟漪就沉下去了。可是在平静表面之下,波澜却不断传播,不知怎么,连皇帝都听到了。
皇帝听太监说完,心道多大点事,立刻给陆府赐了五匹锦缎。巧的是,这几匹也是南京织造上贡的。
对皇帝而言,臣子的女人是附属,当然不能超过他的女人,然一旦为他效力,成了属下,那就另当别论了。王言卿的识谎技能有些时候当捷径还挺方便,听陆珩说,前段时间的情报就是她整理出来的。
替大明效力,莫说用几匹贡缎,就算贪污皇帝都觉得没什么。皇帝对臣子不苛责道德,他只苛责废物。
皇帝的赏赐送去陆府时,京城再一次沉默了。雪光缎事件看起来是女眷间的小打小闹,但背后反应出的宫里态度却很耐人寻味。皇帝无疑在向群臣宣告,他信任陆珩,哪怕陆珩手里确实有出格之事,皇帝也不在乎。
皇帝敲打之后,各府一下子安分下来,再也不敢弹劾陆珩了。洪晚情本是不忿傅霆州冷落她,赌气跑去刁难王言卿,结果落了这么个下场。
在她的经验里,奢求和自己身份不匹配的东西,比如庶女的衣服超过嫡女,小妾的宠爱超过正妻,就该被罚。借刀杀人、借力打力等招数她见母亲使用过很多次,效果十分好。后妃们怎么可能不嫉恨,反而帮王言卿说话呢?
洪晚情不知道,嫁人之后,她面对的就不是后宅,而是朝堂。
经此一事,傅家责怪她,娘家也派人说她,她在房里大哭好几场,许久没脸出门。
陆府里,王言卿同样和陆珩提起此事。王言卿提灯放在桌上,问:“外面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在自己家里,陆珩毫不避讳。他示意王言卿过来,将人抱在自己腿上,漫不经心道:“她还不配。我不过稍微推波助澜一二。”
要不然,皇帝是怎么听到洪晚情在后宫那番话的呢?
对陆珩来说,他收拾人甚至不用亲自出面,只需要掐一掐对方家族的脖子,之后自然有人收拾她。
敢为难王言卿,洪晚情她哪来的胆子?陆珩都不舍得为难自家卿卿。
除了在床上。
王言卿习以为常地坐在他怀里,自然地靠上陆珩肩膀:“为什么?”
陆珩对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不经意道:“就凭她得罪了你。”
陆珩看到王言卿的表情,挑了挑眉:“怎么,还不信?”
王言卿觉得必然不止,但对着陆珩肯定不能这样说,她主动环住陆珩腰身,撒娇地晃了晃:“我当然信。但,只因为这种小事吗?”
“你的事可不叫小事。”陆珩很受用王言卿的主动,漫不经心接了一句,“顺便收拾几只苍蝇。”
王言卿一听就懂了:“又有人弹劾你?”
陆珩微笑着纠正怀中娇妻:“是一直有人弹劾我。”
最夸张的时候,陆珩两天内收到了五十多份弹劾。可见,他锦衣卫事务干的不错。
王言卿想到什么,但很快就把念头压下去,并不表露。陆珩瞧见,说道:“想问什么问吧,和我没必要藏着掖着。”
被看穿了,王言卿有些不好意思,替自己辩护道:“我没有。”
“刚才一定有什么划过了你的脑子。”陆珩笑着点了点她的眉心,从容不迫道,“想问什么?”
王言卿确实很好奇,她怕他生气,主动靠在他身上,仰着头问:“他们弹劾的是真的吗?”
陆珩眼眸含笑,垂眸看她时的神态强势凌厉又气定神闲:“你觉得呢?”
王言卿没说话,哪怕朝夕相伴,她也并不完全了解身边这个男人。但王言卿觉得,至少弹劾中关于贪污的那一部分,可能是真的。
她声音不自觉变小,手指无意识扣起陆珩的束带:“你名下到底有多少产业呀?”
陆珩瞧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没出息。想查夫君的账,还这么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