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从这两位师父身上她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喜欢就要说出来,大声说,不要害羞。
否则谁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刚好喜欢你呢?万一错过了,那多可惜?
九郡主想了无数个办法试图撮合两位师父,结果不是被二师父罚就是被三师父罚,最后她听着怡红院姐姐们的教诲,悲痛地决定放弃撮合,一边烧柴火做饭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生米煮成熟饭的过程真是艰难啊。”
路过的王灵灵:“?”
茅塞顿开。
送九郡主和亲队伍到边关回来的路上,王灵灵一路都在思索要不干脆和戚白隐生米煮成熟饭,按照他那个性格,只要啃干净了还怕他跑?
至于怎么啃?
王灵灵想着想着就想歪了,忍不住咳嗽两声,戚白隐以为她伤寒,给她熬了药,买了蜜饯。
王灵灵看看他的脸,接着又控制不住地往下看了看,倏地一顿,扭开头,连药都没喝就着急忙慌地跑了。
戚白隐:“?”
王灵灵是个爱好随心的人,但这次她决定做个缜密的计划,毕竟对付戚白隐只能直接打得他措手不及,只要一次失败,第二次他就会有所察觉。
王灵灵找人算了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日子,从陆青衣那搞了一套好用的药,又精巧细致地一步步勾戚白隐上套,直到她成功把人拿下。
事实上戚白隐从头到尾都是心甘情愿,甚至还有点不太满足,扣着她的腰与她深深陷进柔软的褥子里。
王灵灵不止一次地想,陆青衣死女人的东西还真是厉害,厉害得她都受不了想跑路。
……
九郡主听闻二师父和三师父快要成亲的消息时高兴的不得了,她拉着紫衣的少年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衣裳上的银饰叮当地响,引的好几个人不由地侧目。
“阿月。”她忽然停下,仰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他俯首在她额上吻了下,懒懒应声。
九郡主捧住他的脸,他垂眸睇着她,她没忍住用力揉了两下,憋着笑。
半晌,笑音溢出。
“愿天下有情人都能够终成眷属。”她说。


第94章 全文完
01:
宋长空的第二次离家出走的过程不太顺利。
离家出走第三天,宋小少主辛辛苦苦带走的、嫌贫爱富的小破马头也不回地跑了。
离家出走第五天,宋小少主抓鱼时被凶残的大鱼一尾巴拍河里,浑身湿漉漉地爬到岸上喘得像条失水的鱼。
离家出走第十天,宋小少主露宿野外生涩烤鱼,睡着时没注意火星子,一不小心把附近燎着了,险些被烧死在深山老林。
离家出走第一个月,宋小少主的银子被偷了,沦落到每日干馒头就水的悲惨境地。
离家出走一个半月,宋小少主浑身脏兮兮,徒步翻过青芒山,站在陌生的半山腰上环视四周,“众望所归”地迷路了。
离家出走第二个月,宋小少主在山林里挖土豆的时候被山匪当成女子,从后面一棍子打晕拖回山寨。
02:
宋长空最近日子过得苦,吃不好穿不暖,变得身形纤瘦,如此便被山匪当成女子给抢走。
如今他被关在屋子里,也不敢轻易说话,担心被山匪发现他是个男子,到时候还不知道他们打算会对他做什么。
西域人荤素不忌,虽然很少听说中原人口味如何,但兄嫂说过中原也有许多小倌馆……
宋长空想到小倌馆里的那些哭哭啼啼的男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暗暗琢磨着他得想办法出去。
他摸摸藏在怀里的蛊,这段时间他连自己都喂不饱,从族里带走的蛊也饿得不成样子,它们已经不愿意听他的话了。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如果他哥在就好了,起码他不会沦落到这种天可怜见的地步。
03:
宋长空在山寨的小破屋子里遇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姑娘,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眼睛大大的,脸上脏兮兮,像是刚在泥沼里欢天喜地滚了一圈。
在苗疆,这样的小孩回了家多少要挨一顿揍的。
小姑娘也是在路上被山匪们抓来的,因为年纪还太小,卖不出更好的价钱,山匪们正在商量该如何处置这个小孩。
宋长空格格不入地蹲在墙角,越看她越觉得眼熟,小姑娘也一脸奇怪地盯着他的脸看。
两人一个比一个脏,脸上沾了灰和泥,一时半会看不太出来全貌。
被抢来的人全挤在小破屋里,宋长空看看左边哭婴啼啼的姑娘们,又看看右边砌高的墙壁,最后看向离他最近的五六岁小姑娘。
这群山匪也不知道脑子是什么做的,竟然连五六岁的小孩和脏兮兮的男人也抢!
看了半天,两人缓缓睁大眼睛,同时张开嘴巴,指着对方满脸震惊。
“是你?!”
04:
小钰是在和阿娘去京城的路上被坏人拐走的。
小钰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宋长空的样子,但她对去年那位带她去找阿娘的坏蛋哥哥印象极深。
中途坏蛋哥哥被阿娘带走,小钰就跟着漂亮姐姐一起去找坏蛋哥哥,路上遇见两个人,其中一个恰好是眼前这位哥哥。
她还记得和这位哥哥一起去找阿娘的那段路程,这位哥哥还给过一颗糖,他说这是西域特产的糖,中原人可不一定吃过。
小钰可喜欢那颗糖了,可惜哥哥手里只剩下那么一颗糖,吃完就没有了。
小钰跟着坏蛋哥哥和漂亮姐姐走了那么一段路,小小年纪便见多识广,跟着阿娘这么长时间原本的胆小性格也渐渐改变,如今倒是大胆了许多,被人拐走也不会哭。
也许是见到熟人让她安心许多。
一大一小还没来得及互相问一句“你怎么也被抓来了”,下一瞬,小破屋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第二批被抢走的姑娘们也被撵了进来。
宋长空和小钰老老实实闭上嘴巴,尽量缩小存在感,默默蹲墙角,却默契地悄悄从缝隙里打量进门的那几位陌生姑娘。
挨个看去,姑娘们都在抹眼泪,直到他们目光落在最后一位黄裙姑娘的身上。
黄裙姑娘低着头,头发编了几缕辫子,身上戴着细碎的银饰,进门时阳光从她的银饰溜过,映出一片耀眼的光。
小钰眼睛缓缓睁大,正要张口喊人时嘴巴突然被人捂住。
宋长空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眼睛盯着那个黄裙姑娘,嘴上却小声道:“不能喊,会被坏人发现的。”
小钰老老实实闭上嘴,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黄裙姑娘那边飞,她好想马上扑进黄裙姑娘的怀里撒娇哦。
黄裙姑娘演技一向极好,在山匪们还在时便跟着姑娘们一起哭哭啼啼抹眼泪,柔弱可怜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由地唏嘘。
待山匪们出去之后她才慢慢放下手,一扫先前的柔弱,皱眉扫视屋子里的情况,然后看见两双灼灼的眼睛。
三双眼睛隔空相望。
小钰:漂亮姐姐!
黄裙姑娘: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宋长空:你这么厉害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宋长空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这位可是他的亲人,他恨不能马上冲过去热泪盈眶地求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黄裙姑娘不动声色朝他俩所在的角落挪啊挪,挤过一群绝望沮丧的姑娘们,终于顺利挪了过去。
借着前面遮挡的几个人与嘈杂的哭泣声做掩护,宋长空双手伸出,悲瘤且充满希望地低喊了一声:“兄嫂!”
九郡主瞅瞅他一脸的“风尘”以及他那双手上的污垢,下意识地躲了下,抬眸对上宋长空可怜巴巴控诉的眼神,尴些尬地摸摸鼻子。
为了掩饰尴尬,她便低头瞅了瞅同样可怜巴巴的小钰,仍旧感到不可思议。
宋长空幽怨地盯着她,盯得她头皮发麻,只得重新将目光讪讪转移过去。
“眠师说你离家出走两个月了,你是怎么走到这种地方,还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宋长空回想着过去两个月的凄惨遭遇,觉得这事儿不说也罢,便随便拽了拽身上破烂的衣裳,含糊其辞道:“我就是迷路了。”
九郡主想了想,迟疑道:“你们家……路痴这么严重呢?”
难怪出门都得靠周不醒,这是真的没有周不醒不行啊!
宋长空欲言又止,他想说他家就他哥一个人是路痴,但他哥的路痴又是血蛊搞出来的“不治之症”……总之,解释很麻烦,还不如不解释。
于是宋长空默认了。
九郡主知道阿月对于“路痴”的介意,虽然偶尔会调侃阿月不认路,但事后也没少被教训……反正她深深理解了,少说少错,不能随便调侃别人的!
于是便善解人意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她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小钰,用袖子擦了擦小钰脸上的污泥,小声问小钰怎么会被抓进来。
小钰抓着她的袖子委屈巴巴地说:“阿娘揍了一个坏人,坏人欺负阿娘,趁阿娘不注意把小钙抢走,坏人又被更坏的坏人欺负,小钰就被更坏的坏人抓来了。”
小孩子说话经常没逻辑,不过九郡主也听懂了。
小钰阿娘,也就是西风寨的三娘子,带着小钰出门,路上路见不平惹到一方恶霸,恶霸为了报复三娘子便拐走了小钰,半路又遇见现在这帮山匪,于是小钰就这么被山匪抓了回来。
九郡主摸摸她脑袋:“小钰怕不怕?”
小钰摇摇头,又点点头:“阿九姐姐在,小钰不怕。”
九郡主笑了。
宋长空凑过去问九郡主为何会被抓进来,九郡主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压低声音说:“我和阿月刚好在附近玩儿,听说这边经常有人失踪便想着查查怎么回事。”
“你是故意被抓来的?”宋长空眼睛都亮了,若是如此,那么这就意味着这个山寨很快要完蛋。
就算他兄嫂不是故意被抓来的,这个山寨也会完蛋——阿月绝对不会放过碰过他阿九的人。
只要阿月愿意出手,别说小小一个山寨,整个北域都不成问题。
宋长空打起精神,竟然兴奋起来,努力压抑着脸上的笑,小声问:“兄嫂,我哥没来吗?”
九郡主揉揉小钰的脸:“他也来了。”
“那他人呢?”
九郡主眨眨眼,诚实道:“他被山匪抓去陪酒了。”
宋长空:“……”
阿月陪酒,这个场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啊!
宋长空崩溃:“为什么啊?!他们都不要命了吗?!”
九郡主抬头挺胸,骄傲道:“因为他太好看了,这群山匪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所以就把他带走了。”
宋长空:“……”
你夫君被山匪抓走陪酒,为什么你会这么骄傲?清醒一点啊!就算阿月很厉害,可那是陪酒,陪酒的!是会被吃豆腐的陪酒啊!
宋长空僵着脸,片刻后,低头看了看满脸天真根本听不懂什么是陪酒的小钰,木然道:“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出去吃大餐了。”
小钰:“好耶。”
九郡主:“好耶。”
对面一群正在哭的姑娘们:“?”
05:
宋长空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等到外面传来暴动的声音,慢慢地开始提心吊胆:“兄嫂,阿月怎么还没动手?”
“我也不知道呀。”
九郡主正在观察哭泣的姑娘们,她和阿月被抓进来之前借宿在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女儿前几日也失踪了。
九郡主按照他们说的特征仔细观察着这群姑娘们,没发现要找的那个姑娘,她沉思着也许是时间大久了,毕竟那位姑娘已经失踪好几日了,这屋子里的姑娘们全是今日被抓来的。
若是这样的话,暂时就不能打草惊蛇,还得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人,只是不知道阿月那边还能不能稳住……稳不住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就用暴力解决问题。
她进来前和阿月说过要他拖延时间,她趁机找人,等她找到人之后放出信号他再动手。
现在没找到人……说不定接下来还要慢慢找,不知道人在不在山寨里。
九郡主朝宋长空招手,塞给他一个信号烟花,示意他耳朵伸过来,抬手搭在耳边低声嘱咐道:“你看着这里面的人,我出去看看阿月那边怎么样了,要是这里出事就放信号,我们马上过来。”
宋长空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嫂身轻如燕地跃上房梁,轻手轻脚掀开房瓦,擦着能救命的信号弹,轻轻吸了口气,一低头对上前面停止哭泣满脸不可置信的姑娘们,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他脸通红。
姑娘们僵硬地将目光从房瓦缓缓转移到宋长空脸上,再转移到他的救命信号弹上。
宋长空:“……”
小钰悄悄往宋长空身后藏了藏。
宋长空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嘘,大家不要说话,等会儿有人会来救你们的,刚才那个人就是偷偷溜进来救人的。”
姑娘们也没有给他添乱,每个人都紧紧捂住嘴巴用力点头,还有个胆子大的偷偷跑到门口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回头冲诸位姑娘们重重点了点头,示意各位外面暂时没什么事,那位偷溜出去传递信号的姑娘没被发现。
诸位姑娘团结一心地将宋长空和小钰藏到后面,毕竟这可是唯二认识那位黄裙姑娘的人,若是他俩出事,这里的所有人都可能跟着出大事儿。
宋长空有时候会很敬佩中原姑娘们的勇气,小时候他听到的最多就是中原姑娘胆小,话本子里也经常会有主角在做很重要的事时,被胆小的姑娘以尖叫声打乱计划。
他以前很讨厌胆小怕事的那种人,可如今亲眼所见,便不由地严肃起来。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后,小钰拉了拉宋长空的袖子,用气声问:“阿九姐姐是去找坏蛋哥哥了吗?”
“嗯。”宋长空敷衍着。
小钰像是想起什么,笑容灿烂地抱着胳膊说:“坏蛋哥哥和阿九姐姐一直在一起哦。”
宋长空转头,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是啊,他们是一直在一起啊。”
除开成亲前的那段时间不算,他们确实算是一直在一起,整天这么黏黏糊糊的都不会腻的吗?宋长空不理解。
小钰竖起两根手指,很认真地说:“坏蛋哥哥说得对,他会一直一直都很喜欢很喜欢阿九姐姐。”
宋长空愣了下,原来是阿月先喜欢的九郡主?
他犹豫片刻,盘膝坐在地上,将她转了个面,问:“你还记得他们以前说过的话吗?”
小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阿娘说我记性很好的,坏蛋哥哥和阿九姐姐的事情我全部都记得喔。”
宋长空说:“那你和我说说,你跟着他们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小钰说了很多。
坏蛋哥哥想要阿九姐姐编的草蚂蚱,阿九姐姐就给他头发上绑了好长一串草蚂蚱。
阿九姐姐上街买东西,坏蛋哥哥就坐在楼上看着她买东西。
坏蛋哥哥给阿九姐姐买炒栗子,阿九姐姐就给坏蛋哥哥做鱼汤。
坏蛋哥哥起不来,阿九姐姐就给坏蛋哥哥买包子。
坏蛋哥哥生病,阿九姐姐好着急,阿九姐姐还喊坏蛋哥哥夫君,坏蛋哥哥的病一下子就好了。
坏蛋哥哥只对阿九姐姐好,只准阿九姐姐拽他辩子。
阿九姐姐喜欢买东西,每次都是坏蛋哥哥在后面帮她拎东西,有时候阿九姐姐没有钱还是坏蛋哥哥帮他付钱。
坏蛋哥哥最喜欢阿九姐姐了。
……
06:
九郡主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捏捏鼻子,在被人发现之前迅速离开这块危险之地。
她没有立刻去找阿月,反而先绕着山寨悄悄转了两圈,发现几处囚人的地方,她趴在房顶悄悄数了数里面的人,一圈下来数了大概快一百人。
这个山寨的人想做什么,竟然抓了一百个姑娘?
她在最后一间屋子里找到要找的姑娘,悄悄翻进去,叮嘱姑娘们不要声张,给她们寒了个信号烟花,遇见危险的事情再放信号。
姑娘们虽然还是很害怕,却鼓起勇气准备一同作战。
九郡主摸清楚关人的地方后出其不意抓了个山匪,问他那个抓来的漂亮少年被带去了哪里,得到答案后一把子打晕山匪扒了衣裳捆起来丢到猪圈。
她本来想换上山匪的衣裳去浑水摸鱼,但是闻了闻衣裳的味道,太臭了,她嫌兼弃地把衣裳丢掉,转而向阿月那边去。
九郡主有点好奇阿月用何种法子拖延时间,等她溜到他被抓去的地方时发现那边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少年一身黑衣姿态散漫地坐在供奉关老爷的桌上,衣摆从桌沿垂下,单手托腮抛着橘子笑看前面两波人打架。
他周围一圈就像是单独辟出来的世界,谁也无法靠近,好像遗世独立谁也看不见他,他就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看着别人吵闹。
九郡主惊呆了。
里面太过混乱,甚至没人发现她趁机溜了进去,她机智地避开迎头而来的凳子,心惊胆战地停在不以为意的少年身边,暖黄色裙摆划过掉在地上的一些瓶瓶罐罐。
少年姿态正经了些,侧身递给她两颗橘子,身体向旁边挪了挪,抬手拍拍桌子,招呼她也上来坐,顺便头一偏淡定避开一只乱飞而来的斧头。
斧头直直桶进关公后面的挂着供画的墙壁中,稳稳当当,供画颤颤巍巍要掉不掉。
少年无甚兴趣地瞧了眼,屈指弹了下凸出来的斧头柄,挑了下眉:“挺稳啊。”
九郡主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从这片鸡飞狗跳的战场中冷静下来,却还是没忍住破功了,头疼地望着前面说:“你这边究竟怎么回事,你对他们做什么了呀?”
她还没开始搞事情呢,他们怎么自己人就打起来了?内讧也不至于这么打吧?
别看阿月表面上对一切都不以为意的样子,其实他可喜欢搅浑水折腾人了,尤其是对看不顺眼的人。
阿月明明一肚子坏水,却没有多少人看得出来。
九郡主幽幽看他。
混乱中有个人被一把推了过来,少年抬脚将人踢了回去,眼都没眨,懒洋洋答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而已。”
“你说什么了?”
少年道:“大当家印堂发黑,命不久矣,二当家容光焕发,长寿相,这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换命术。”
九郡主震惊:“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看相?”
少年眉梢轻扬:“我挑拨离间乱猜的。”
事关寿命,大当家就算不愿相信也要小心对待,于是谨慎地把二当家和他的人支开,私下派人去调查这件事,不料真叫他从二当家的地盘发现做法的术具,如此一来便算是拖延了不少时间。
而大当家自然不能忍,人都把刀架到他脖子上等他死了,他哪里能就这么坐视不理?还要不要命了?
于是一言不合两方人就抄家伙干了起来,少年作为“神秘大师”被大当家的人划进保护圈,又因为他暴露了真相而被二当家的人追杀。
实际上,他真的就是那么随口一说,灵感来自于昨日阿九看过的那个话本子,里面就提到过山赛内部闹矛盾,二当家想做一把手,用江湖术士提到的换命之术想把大当家的气运换到自己身上,事后被发现,一自然少不了一场内讧。
如此说来,有些话本子也挺有用。
少年开始沉思等有空时要不要再多翻两本阿九的话本子,尤基是被她藏在床底下的那两本,也不知道是讲的什么好内容,值得她如此隐秘地藏起来。
他假装已经忘记九郡主每次看那两个话本子时都会脸红的画面。
九郡主浑然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战场慢慢蔓延到外面,终于想起正事,一边躲避飞来的武器,一边忙里偷闲剥播子:“话说回来,阿月,我看见你弟弟了。”
少年向她凑过去,将下颌搭在她肩上,一边恶作剧地朝她耳朵吹气,一边慢悠悠地卷她头发,道:“他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九郡主浑身一激灵,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在外面收敛点。
少年又吹了口气。
九郡主面无表情给他襄了个橘子,决定说出真相:“他和你一样,都迷路了。”
少年:“……”
07:
两方混战最终由大当家的险胜而结束,其过程颇为复杂混乱,九郡主和少年在里面搅浑水故意帮大当家稳定局势,暗中使绊子搞掉不少二当家的人。
等清理完二当家的残留势力后,大当家才腾出时间去找他俩表示感谢。
彼时,力郡主在打押姑娘们的房间里和她们打牌,几局下来输了好子些银子,但她依日乐此不疲地继续打牌。
九郡主说:“阿月,银子。”
少年波澜不惊地从钱袋子里倒出两粒碎银,九郡主输掉了,便又坦然地伸手向他要银子。
少年索性把钱袋子放她手里,捏着她耳朵,气笑了:“你又拿我的钱去哄姑娘?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大约第三次了吧?谁让她喜欢看漂亮姑娘?至于漂亮男子……谁能比阿月更好看呢?
阿月天下第一好看!
力郡主端详着少年的脸,感慨着摸摸他的手背,安抚他:“什么你的钱我的钱?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嘛,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还分你我?”
少年冷笑,抽回手戳了下她脑袋:“中原有句话说得好,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一旁观战的宋长空深以为然地用力点头。
九郡主心安理得道:“可我们又不是亲兄弟,你是我夫君啊。”
少年:“……”
九郡主挨过去:“夫君?”
少年:“……”
九郡主戳戳他手臂:“夫君,夫君,夫君……”
少年垂下眼,嘴角轻扬,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钱袋子。
对面围成圈坐着打牌的姑娘们看呆了,慢慢地又开始脸红,个个目光闪躲,却又忍不住去看他俩。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小钰呱唧呱唧鼓掌,在她心里,坏蛋哥哥和阿九姐姐就应该是这样子的才对。
唯独宋长空满脸痛心疾首,哥你振作点啊!你振作点!
下一瞬,振作起来的少年慢吞吞开口:“明天不早起。”
力郡主否头蹭他手背:“嗯嗯!”
对面一群姑娘看得愈发得羡慕,宋长空看得满脸麻木。
……
刚进门的大当家看到被拐来的一群人在他的地盘上其乐融副地打牌,人都傻了,脚步悬空在门槛上,迟疑着想要不要现在就进去。
山匪的大当家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人,不然也不会坐上大当家的位子,一坐还是这么多年,但再聪明的山匪只要涉及“寿命”也会变得疑心疑鬼。
大当家虽然觉得这两个人来历奇怪,可一想到那黑衣少年一语道破他被“换命”的真相时,又忍不住相信他——若是他骗人,剁了他丢出去喂狗便是。
至于眼下……
少年被奉为上宾,在九郡主的暗中唆使下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皱了皱眉,叹气道:“天机不可泄露。”
他端着一副“你还是命不久矣”的模样,吓得大当家脸色煞白,连喝了三杯茶,一双手终于不再颤抖。
“大师,此事当真没有解法?”
年轻的大师瞅了眼堆在脚下的一箱金元宝,余光虚扫了眼蹲在门口和小钰一块儿斗蛐蛐的九郡主。
大当家眼尖,登时就命人去找到最厉害的蛐蛐来送给那位黄裙的姑娘,一时间,满山赛都是青春活力的蛐蛐声。
九郡主抱着一篓子蛐蛐,惜圈脸看向少年:我只是让你忽悠他,你怎么把他忽悠得给我找这么多蛐蛐?
少年眼风一扫:那你得问他啊。
于是九郡主诚实地问大当家:“你干嘛用蛐蛐贿赂我?”
大当家:“大师要是不喜欢,我也可以马上送你两箱金元宝!”
九郡主扭怩道:“哎呀那怎么好意思?”
垂在腿边的手却做了个“都给我都给我”的不要脸动作——装得像一点更好骗人嘛,骗人的神棍都这样。
大当家懂了:“好意思好意思,我马上叫人给大师您送来!”
九郡主白得了两箱金元宝,便大发慈悲给他指了条明路:“首先呢,你要把抢来的姑娘们放了。”
大当家犹豫。
九郡主啪嗒合上金元宝的箱盖子,少年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扣上盖子的锁扣,懒懒抬眸道:“既然我娘子给你指的明路你不愿走,那我们自然也不能收你的金子,逆天而行可是会遭报应的。”
不想遭报应的大当家挣扎须臾,肉痛地下令让人将姑娘们放下山。
九郡主眯眼目送姑娘们下山,偏头和少年对视一眼。
大当家让人将小钰和宋长空带来,一边表现得格外尊敬,一边不着痕迹地将刀挡在小钰和宋长空身前,暗带威胁道:“大师,你们要我放的人我已经放了,接下来就该告诉我该如何解命了吧?”
否则,他留下的这两个人质能不能竖着走下山还是未知。
宋长空已经麻木了。
08:
宋长空和小钰被关在一间房中,小钰虽然年纪还小,但她和小王爷有个共同点,听力极好。
小钰贴着门听了会儿,小小声说:“哥哥,外面好多人。”
“好多人是多少人?”
“就是好多人喏。”
“……”
宋长空觉得还是躺平等自家哥哥和兄嫂来救吧,反正他也没必要继续折腾,有他那“杀人如麻”的哥哥和善良可爱的兄嫂在,就算这里是号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天牢,他们夫妻俩也能把他安然无恙地救出去。
怀抱如此咸鱼想法的宋长空安稳地睡了过去,甚至一觉睡到第二天的太阳晒屁股。
宋长空一觉醒来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
山寨空了,人跑了,连小钰也不见了。
甚至,就连他床上也只剩下一条被子。
宋长空:“???”
宋长空一度以为他在做梦,于是躺下继续睡,滚了半天也没睡着,坐起身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疼得险些从床上滚下去。
他望着被风吹得前后摇摆的窗户,后知后觉地愤怒了。
所以为什么他只是随便睡了一觉,整个山寨都空了?!
09:
宋长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九曲十八弯的山上走下去,在他努力扒拉头发上粘上的几团毛刺时,就这么不巧地半山腰迎面碰见有说有笑的三位熟人。
周不醒还是那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服,手里转着一块金色的什么牌子,正笑眯眯地同眼前那对室无良心的“狗男女”说话。
九郡主和少年负责找回失踪的那些姑娘,他们作为诱饵被抓之前就和周不醒商量好对策了,山匪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抢来的姑娘,因此周不醒早就带人提前在山中埋伏好,等姑娘们一下山就把偷偷跟在她们身后的山匪们抓起来。
力君主不少年则留在山上继续忽悠大当家的,满了他一晚上的酒,忽悠得他说漏了话,因此便套出与他合作卖姑娘的那些人,顺藤摸瓜一个一个往下查,倒是查出来不少人。
上到县令,下到商户和别的山里的农户,以及冒充妄言教目胆大包天买处子炼丹的邪教。
一晚上和一早上的时间,周不醒带着小皇帝的精锐部下迅速将山寨扫荡了个干净,连根鸡手都没剩,唯独善心大发地给孰睡中的宋长空留了一张床和一条被子。
宋长空怒不可遏:“你们真是太过分了!你们都能记得给我留床被子,为什么不能把我喊醒一起走?!你们还是人吗!!你们实在太过分了!!!你们都不明白我的感受!!我一觉睡醒发现山里连根鸡毛都没剩的那种感觉你们懂吗!!!”
宋长空歇斯底里:“不!!!你们不懂!!!你们只会顾着自己快乐!!!”
小钰跟着三娘子从后面凑了过来,对对手指小声说:“因为哥哥你怎么都睡不醒,小钰喊了你好多次,你不理小钰。”
宋长空:“……”
宋长空沉默片刻,清了清嗓子,软化道:“那、那你们也可以选择把我抗走不是……”
周不醒竖起一根手指道:“抗一张床还能当掉换钱,抗你,日后反而还要给你花钱,不划算。”
宋长空立刻扑过去掐他脖子:“周不醒!!!你个小气鬼!抠门精!!!我发誓跟你势不两立!!!”
周不醒一边往看戏的少年身后躲,一边肆无忌惮地嘲笑道:“我现在替中原小皇帝做事儿,我们本来就是势不两立。”
宋长空:“啊啊啊啊周不醒我要杀了你!!!”
旁观的一群人乐不可支,乐完继续收尾。
小钰快乐地拍拍手,三娘子单手背在身后,偏头看向曾狠狠坑过她的两人——却也救过她家小钰两次。
这事儿说来话长,总之就是西域荒漠那会儿发生的事了,不过总的来说也多亏他们那时的捣乱,她才能把小钰从西风寨手里请抢回来,顺便抢走来自无极岛的那么大一批货。
如此一来,便也算扯平了。
江湖人士,有仇有恨报了也就算了,既然是扯平,那便也算了。
九郡主想起西域荒漠抢马匪货的那事儿,又见着当时的其中一位寨主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自己,浑身发毛,很不好意思,下意识摸摸鼻子,心虚地咳嗽一声。
少年抬眸看向三娘子,三娘子并没有将很久之前在荒漠里发生的那件事放在心上,淡淡道:“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也许我们顺路,小钰想和你们多玩几日。”
九郡主弯下腰,头发上的银饰顺着发丝向下滑,小辫子垂落在胸前,低垂着眼睫同扑闪着大眼睛的小钰对视,目含笑意。
小钰脆脆地喊:“阿九姐姐,小钰还想和你一起玩。”
九郡主还没说话,正在和宋长空纠缠的周不醒幸灾乐祸地插了一嘴:“不顺路也可以顺路,你们两正好可以提前试试带小孩是什么感觉,说不定过两年你们就该带自己的孩子了。”
少年缓缓偏转眼眸盯着周不醒。
周围诡异地静止一瞬。
周不醒:“……咳,当我没说。”
九郡主瞅了眼面无表情的少年,似乎是想笑,嘴角刚翘起来就被他睨了一眼,连忙收敛笑意,假装不知道他什么心思。
宋长空小声嘀咕:“我哥才不喜欢养小孩呢。”
小钰举手:“小钰已经六岁了,是大孩子了。”
又没说养你。
宋长空想了想,也跟着举起手:“如果你们要带小钰,那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走。”
他一点也不想再过回以前那种马跑、鱼打、没钱以及露宿野外被土匪一棍子敲晕的凄惨生活了,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跟着一个人,要么是周不醒,要么是阿月。
鉴于周不醒如今为朝廷做事,跟着他没什么好玩的,宋长空决定死皮赖脸跟着自家兄嫂一起游山玩水。
10:
山匪抢人一事,最后的收网工作交给了周不醒,排查结束后发现买卖处子炼丹药的邪教早已闻声跑掉,这个邪恶的教派甚至在外冒充王灵灵的安言教行凶作恶伤人无数,任凭发展下去怕是会害了不少人,无论如何都要趁早把他们揪出来全给送去蹲大牢。
九郡主打算今日便出发,少年一向随她,她去哪他便随之一起,原本他们就是在游山玩水的路上闲着没事多掺和这么一手的。
小钰和三娘子与之顺路,便一道同行。
宋长空死活不肯回苗疆,非要跟着他们一起走,美名其曰历练,再加上眠师先前来信叮嘱九郡主若是路上遇见离家出走的宋长空,方便的话就将他捎着,对他而言这也算是一种别开生面的成长经历。
至于为什么没叮嘱少年反正他也不会听。
周不醒将他们送到山脚,又送了他们几匹好马,拍拍马屁股,叹着气说:“最好的马都送你们了,我亏死了。”
九郡主说:“你从小六那也薅走不少银子了。”
周不醒笑嘻嘻:“小皇帝是小皇帝,你是你,就算你们是亲姐妹,这笔账也要明着算。”
话是这么说,他们上马前,周不醒还是给他们塞了不少银票:“这次是偶然碰见,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就祝你们早日抓到那群人吧。”
少年懒洋洋瞥他,不紧不慢道:“若你早些回京城,兴许我们也能早些回去等着你们办好事。”
九郡主好奇:“咦?什么办好事?不会是办喜事吧?谁办喜事?周七两要办喜事?什么时候?!”
周不醒:“……”你这碎碎念都快给我后事安排好了。
少年嘴角翘起,眼梢低下,瞥着周不醒:“那你得问他打算何时定下了。”
周不醒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随意地耸了耸肩:“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反正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早点抓到人,我也能早点回去交差换钱。”
这次他们没有再继续啰嗦,各自翻身上马,前方是连绵的巍峨青山,青白色雾霭绵绵,旅途的终点充满不确定性。
宋长空坐在马上,回身兴奋道:“我们真的要走了!”
周不醒兼弃摆手:“快点走!”
力郡主偏头看着眉眼略显阴郁的少年,他不喜欢二人行的旅途上跟着这么多人,却还是没有反对与大家一路同行。
他以前也是这样,只要她在,他就无所谓其他,纵使不喜,也会慢慢接受。
“阿月。”
少年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睨她:“干什么?”
“你笑一下。”
“有什么好处?”
九郡主伸出两根手指戳自己的脸颊,戳出两个浅浅的小凹点,眼睛弯弯道:“好处就是——我也笑一下?”
少年低下纤黑的眼睫,没忍住笑了声,浓黑的眼底缓缓漾出纵容的柔软。
九郡主也笑了起来,单手握住绸绳,迎着山林的风高高举起马鞭转了一圈,暖黄的裙摆随着脚蹬的动作而微微飘扬。
她扬声喊:“我们走啦!”
宋长空跟着大喊:“我们走啦!”
小钰凑热闹也跟着呼喊了一声:“我们走——啦-——”
三娘子无奈,章也被少年人的欢乐所感染,呢喃了句:“走了。”
“驾!”
一行人向着远方的青山,身影逐渐远去。
不过是人生短短几十年中的一趟新旅途。
那便,策马向青山,携友赴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