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萃原本教的是明霭给父皇、祖母请安,但都过了好一阵了,他还能记得其中几个字已经不错了,父皇、祖母这些称呼他叫得顺,叫得清楚,时常会喊,但换成其他的句子就不行了,他现在还不能清晰的说完整一句话。
钟萃对他没有要求,孩子如今还小,等他再大些,到启蒙了,自然就能说清楚,说完整了。
皇长子就站在下边,憨态可掬,叫高太后恨不得下去把长孙搂在怀里的,她脸上满是高兴,到底按着规矩,虚虚的抬了手:“大皇子不必多礼,起身吧。”
皇长子不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他虽然不知道意思,但在缀霞宫时,也经常见宫人们朝母妃行礼,母妃便是这般虚虚抬了手,然后行礼的宫人就抬头起身。
皇长子见多了,见了太后这个手势,就顺着直起了身子,放下了手,扭头跑到了母妃钟萃身边,仰着小脸看着她。
钟萃把人安置在旁边,肯定的道:“明霭做得很好。”
皇长子听到母妃夸他“好”,顿时得意的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他好。
高太后原本是想招招手,让长孙到她这个皇祖母身边来的,也叫人知道她对皇长子的重视,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人就跑了。
高太后对长孙明霭十分疼爱,皇长孙也亲近她,只是更亲近母妃德妃。
天子和太后对皇长子的疼爱宫中嫔妃听过不少,但亲眼见到却是少有,目光中不由得带着艳羡。不止良妃如此想,便是她们在心里也会想,若是皇长子出自她们的肚子,如今在后宫风光无限的便该是她们了。
皇长子头一回出现在家宴上,这是一种讯号,开宴后,他坐在母妃身边,他的位置是专门安置的,正合适,不紧不慢的拿着勺子用膳,形态举止已初初露出一二皇子的矜贵来。就是经常暗想德妃太过纵容,还不教导皇长子一二仪态规矩,以至于皇长子如今还满宫疯跑的天子都有些惊讶。
按天子的心思,德妃纵容,每回他提及时多有不高兴之处,天子只得闭了嘴,天子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如今皇长子正式出现在家宴上,等以后他多亲自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皇长子的仪态规矩自然也就齐整了。如此也不用叫德妃每每提及便冷下脸来了。
只是如今的情形有些出乎他的意外之外,叫天子惊讶了好一会,见皇长子明霭确实乖巧的坐在椅上,小手上握着勺子,他年纪尚小,又兼之身为皇长子,身份尊贵,身边宫人奴仆无数,天生就金尊玉贵的,他用膳的动作还有些不稳,好些时候甚至都洒了,也没送到嘴边,旁边伺候的宫人面上焦急,想上前帮忙,只早前娘娘有吩咐,又不敢擅自动弹。
闻衍有些怔,被家中娇贵养着的公子们大都有些脾气,幼年未被封为太子时,闻衍虽为中宫嫡子,但也却不时去母族高家走动,见过许多身份高贵的公子们,他们中也有脾性温和的人,但这般年幼时,多少都会带着些不耐的。
但皇长子却没有不耐烦,他眉宇间端正着,一点点的抬着手,放平稳,动作从容,不紧不慢,格外的有耐心,最后一点点的送入嘴里。
见微知著,是最容易能体现行事,他这般年幼,便能这样好性,可见长大后是个稳重的性子,也是最能守下江山的君主,这点与平日里他看到的时候截然不同,闻衍想的是等皇长子叫他亲自带在身边了,自然会教导他皇子该如何行事,首先便是不能再贪玩,顽劣,仪态行止要宜静为主,他也是这般过来的,跟着一点点的学,自然就有改变了。
但现在还不等他把人带在身边,他已经看到了皇长子身上这样的一面,反倒是显得他管中窥豹,因为先入为主,眼中带了偏见了。
闻衍还想着,那几次德妃虽然嘴里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明显冷了下来的模样,还说皇长子是乖巧懂事的,闻衍当时想的是德妃是生母,自然是偏向皇长子,甚至在这之前他都是这样想的,想来德妃说的本就是真话,是他小看了他的皇长子,也小看了德妃。
天子目光落在德妃钟萃身上,她生得一如既往,还是几年前那般楚楚动人,只是如今眼中添了些为母后的温柔,带着笑,只在旁边悄悄看着。
还没收回来,旁边高太后肯定的说了句:“皇长子叫德妃教得很好,皇帝以为呢?”
闻衍不得不承认:“母后说的是,她确实教得好。”
是他看走了眼。
高太后点点头,高太后往日出席宫中宴会多是坐上片刻就离去,今日却一直坐在殿中,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还给嫔妃们多赏了一回酒。
奉到天子御前的酒是辛烈的美酒,奉到嫔妃们面前的酒水却是带了些清甜的果子酒,果子酒清亮透明,味酸、甜,带着独有的芬芳之气,不如美酒那般辛辣,是宫外酒坊里才供来的,连钟萃都尝了不少,到后边连脸颊都沾了淡淡的绯色。
家宴完,嫔妃们要随着天子登上北城门,在城楼上观整个京城的繁华,钟萃这还是头一回随行,去北城门前,钟萃把明霭交到高太后手中。
已经是夜里了,孩子入夜都会守在母亲身边,皇长子也不例外,他亲近皇祖母,但更亲近母妃,尤其是夜里时,小手扯着母妃的裙摆不肯去,难得倔起来。
钟萃半蹲着,搂着他的小身子哄着:“母妃要随父皇去北城门,你先跟祖母去永寿宫,母妃等会来接你好不好。”
他一个劲儿的往钟萃怀里冲,想要跟着一起去。后宫嫔妃皆要随着天子去北城门,除高位、得宠的嫔妃们能登上城楼,下边还有不少的宫妃,她们伺候的宫人,守在北城门的侍卫们,乌泱泱的一群人,钟萃哪里敢带他过去的。
若是这底下有人想要使坏,在人多之时是最容易的。
钟萃在他身上轻轻拍了拍,把人交到秋夏两位嬷嬷手上,披上披风,随着往北城门去。夜里风大,冷风很快吹散了酒意。
北城门下侍卫们守着,见天子一行到来,这才撤下,闻衍只带了贵人之上的嫔妃登上城门,踏上城门上那一刻,整个京城的热闹尽收眼底。
正是年节日,整个京城在灯烛下五彩斑斓,街上人潮涌动,城楼上几乎能听到传来的嘈杂之声,说话的,叫卖的,络绎不绝,仿佛是他们置身在那京道之上。
钟萃是第一次站在这高墙之上,也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景象,目光中还带着诧异,一旁的禧妃见状,在钟萃面前笑意盈盈的:“娘娘是第一回 来,许是不知这北城门正对着京城,这京城热闹,但最热闹的还是要数年节这一日的,娘娘看外边熙熙攘攘的,平日里可难得见这般情形。”
钟萃确实是第一回 见,但是,“禧妃平日里来过这北城?”
宫妃若无旨意,贸然登上城楼,那是触犯宫规的,罪名可大可小,往大便是觊觎不臣之心,禧妃脸色一变,忙道:“臣、臣妾也只是听说罢了,不曾来过这北城门。”
禧妃方才不过是逞能,仗着入宫早,想在钟萃面前找些面子,出一出这被压了一头的气,还有陛下批言她“东施效颦”,这东施说的是她,另一位便是面前这德妃了,两人若是在一处,难免就会叫人想起陛下曾经的批语来,叫禧妃背在身上的这个笑话不断被人想起来,指指点点的,禧妃心里哪里舒坦的。
她抿了抿嘴,走开了两步。
天子不知道嫔妃这边的事,在另一头朝钟萃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身边去。
能伴在天子身旁登楼眺望的,不是信重的嫔妃便是宠妃,嫔妃们心知肚明,只是看过来的目光到底带着几分艳羡。
钟萃在嫔妃的目光下走到天子身侧,与他并肩驻足,闻衍抬手,指着京城那副繁华的景象,问道:“德妃觉得这京城治下如何?”
窥一城便足见当今的手段,钟萃实话实话:“陛下治理之下,海清河晏,万民太平。”
这些话闻衍不知听过多少,但现在仍是叫他不由得在心中升出一股自豪来,宛若当年他亲眼得见这天下逐渐安康一般。
闻衍抿了抿嘴儿,话到了嘴边,再三吞咽,才终于说了出来,头一回回夸:“你也很好。”
他加了句:“皇长子由你教得很好。”
钟萃抬眼,眼中亮光如城中耀眼的烛火,只下一刻,她眼中愕然,手下意识拂到天子臂上:“陛下,你脸色怎的如此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闻衍眉心一蹙,轻轻摇头:“朕无事。”
下一刻,一股眩晕袭来,闻衍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一些声音,朦胧得似乎从远方传来。
“陛下!”
“陛下,你怎么了?”
“德妃娘娘,你怎么!陛下为何晕倒了!”
钟萃随之一同跌落在地上,双手还扶在天子手臂上,神色慌乱,在嘈杂尖叫声中,慌乱的摇摇头。
不是她。
钟萃之前想过北城门人多,容易叫人钻空子使坏,万万想不到竟然是陛下倒下了!


第151章
承明殿中,宫人们行色匆匆,穿行在殿中,刘御医是专为帝王看诊的御医,已经匆匆赶了来,正坐在榻沿替天子看诊。
钟萃坐在一旁,神色还有些恍惚,不知为何就突生了这般变故来,如今还未能回神。耳边,似有若无的嘈杂声传进了殿中。
殿内只有钟萃能进入,低位嫔妃们已经各自回宫,只有几位高位嫔妃被杨培给拦在了外殿,现在她们便是在不满。
“…当时就只有德妃在陛下身边,她那手还放在陛下胳膊上的,结果陛下刚好就倒下了,谁知道这事跟她到底有没有关系…”
她们在外殿里窃窃私语,天子骤然晕倒,这是宫中天大的事,所有人都慌乱起来,尤其是后宫这些嫔妃。
高祖登基后,废除了无子嫔妃殉葬的做法,以新帝荣养太妃,死后葬入皇陵,但对这些无子的嫔妃而言,新帝到底隔了一层,她们身为庶母,要看新帝脸色在宫中过日子,与天子坐上皇位,在宫中待遇全然不同。
若是有子嫔妃,还能叫接出宫去荣养,自在逍遥,不必留在宫中寄人篱下,但当今后宫,除却皇长子外便再无子嗣,若是陛下有个好歹,叫皇长子上位,德妃晋升为太后,宫中大权在握,她们便更低了几分,再也不敢跟他们母子作对了,别说如今逢年过节的赏赐,怕是得多有弯腰,求他们母子给她们容身之处的。
嫔妃们心里自然不愿,天子倒下,威胁最大的便是她们,那德妃母子自然是半点不用操心的,慌乱下,便忍不住口不择言起来。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钟萃耳里,都没叫钟萃放在心上,她一直在想着,陛下为何会突然晕倒。
天子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精心挑选的,每一个身家背景都调查得再清楚不过,而能近前的,都是伺候天子多年的心腹,是断然不会做出叛主之事,何况陛下在行伍待过数年,行军打仗,身体更是比之常人要好上许多。
钟萃记得,上辈子并未传出天子晕倒的消息来,反倒是再过上些年,上辈子那时宫中诸位皇子成长起来,天子却在正当壮年时驾崩,天子驾崩,整个大越内外都乱了起来,钟萃身在那偏僻的“冷宫”,都听到宫中到处议论纷纷,说天子是被几位皇子给气死的。
皇子们年长,心里的想法自然就多了起来,在朝中拉帮结派,甚至勾结叛臣等,生生把天子气昏厥,连御医们都无力回天,天子驾崩后,太后伤心过度,搬至台山清修。
自此,大越开始动荡起来,开始长达几年的争斗不休,斗得皇子们一个一个不在。钟萃知道这些,也是听宫中的婢子们说的。
但如今想来,钟萃却从这些议论中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天子入过行伍,身子比常人更康健一些,身边又有杨培等心腹,御医等伺候在侧,按理是鲜少会出事的,何况陛下便是从兄弟夺位中登基,诛杀兄弟几人,都说他狠心绝情,手段果决,何等场面没见过?又岂会当真只因几个皇子勾结朝臣便生生气死的?
若非是因人之故,那就只有,天子的身子早就出现了问题。
刘御医收了手,把丝帕揭开,殿中凝滞的气氛顿时一松,纷纷朝他看过去,钟萃起了身,正要开口,高太后得了信,正赶了过来。
高太后随后还跟着被拦在外殿的几位高位嫔妃们,高太后一进殿,便焦急的问了起来:“皇帝如何了?可是已经查出来了?”
钟萃上前行礼,在高太后身后几个高位嫔妃警惕防备的目光下,已然镇定下来,目光中平静:“回太后,刘御医方才正看诊完。”
高太后转向一旁的御医:“刘御医?”
刘御医抬了抬手,眉心还带着些许凝重,谨慎的回着话:“回太后娘娘,臣已经仔细检查过,陛下的身子并无大碍,许是陛下忙于政务,太过疲乏之因,骤然歇下来,这才如此,待老臣开几副药,疏通疏通,此症便会消散。”
刘御医是专为天子看诊的太医,医术高明,已为天子看诊多年,深受高太后信重,刘御医这般说了,殿中凝滞的气氛顿时便松缓下来。
高太后绷着的脸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正要开口,钟萃却是指着床上的天子问道:“刘御医,既然陛下并无大碍,为何这个时候还不曾醒来?”
高太后看过去,刘御医抬手解释:“德妃娘娘,陛下的身子便是累着了,待陛下歇一歇,自然也就醒了。”
钟萃先前有猜测,现在对刘御医的话却不是尽信的,如果是天子的身子早就出现了问题,但是却没有被发现,当陛下被气着后,这才会回天乏术,但若是尽早发现,以宫中这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们,自然是有法子为陛下诊治的。
钟萃抿了抿嘴,说道:“刘御医不妨再细细查一查。”
刘御医身为宫中首屈一指的御医,专为帝王看诊,自是与其他的太医们不同,为人傲气,刘御医自负医术,钟萃这番话,俨然是不信任他的医术,叫刘御医心中十分不悦,但开口的是德妃,深受天子宠爱,又是皇长子生母,刘御医只得忍着,朝她抬了抬手:“回德妃娘娘,老臣方才已仔细查验过,确定不会出错的。”
刘御医到底还有两分傲气,说完还加了一句:“若是娘娘不信老臣,也可召了李御医以及其他的太医们一同来会诊。”
钟萃心中本就有这个意思,她倒是想要应下,但话到了嘴边却顿了顿,转向了高太后:“此事还需太后娘娘做主。”
刘御医是为帝王看诊,那李御医却是为高太后看诊的,钟萃哪里敢越过高太后应下来。
高太后在他们身上看了看,还未开口,身后几个一同进来的高位嫔妃们却是率先开了口,禧妃笑盈盈的为钟萃介绍着刘御医:“德妃娘娘进宫时间还短,许是不知道,这刘御医家中数代在宫中太医院当值,家学底蕴深厚,刘御医一手出神入化的本事便是自传承来的,若是连刘御医都诊断不出来,这天底下怕是没人能诊断出来的。”
其他嫔妃点点头,穆妃板着脸,当众喝问:“连刘御医都已经断定了陛下无碍了,德妃娘娘为何还纠着不放?先前陛下晕倒,也是德妃娘娘在身边的。”
穆妃的潜藏意思,若是有事,头一个就该查钟萃身上。
穆妃的话落,嫔妃们跟着便一人一嘴的说了起来,看着钟萃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妒忌。如今陛下还在龙榻昏迷不醒,她们若是能趁此机会把这德妃钟萃拉下马来自然是好的,便是不能,当着太后娘娘的面,也能叫太后娘娘心中对这德妃膈应一番。
陛下好好的人,在德妃钟萃身边便晕倒了,谁知这德妃身上有没有古怪,或者说这德妃…她克人的。
陛下真龙天子,尚且压不住她,若是换做旁人…
嫔妃们眼中闪动,德妃钟萃深居简出,有帝宠,有皇嗣,她们抓不到她的把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骑在她们头上作威作福,她们这么多高门贵女出身,如今竟然要处处看一个庶女的脸色。
若是长此以往,仗着诞下了皇长子,这德妃钟萃迟早还会晋升,成为四妃之首,甚至是贵妃娘娘,但她们却不同,除非有一日陛下从高位嫔妃中挑一位封后,否则她们的位份将会一直比这德妃低上一头,这德妃在她们头上一日,便是她们的大敌!如今钟萃露出了空隙,叫她们看到了,她们自然是要抓住这机会。
也该是这德妃蠢,若换做其他嫔妃,早就该知道聪明的不开口了,偏生她还非要搅合进来,在这深宫大院里,凡是都是不能追根究底的,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在宫中如鱼得水,若是当真要追究个清楚明白,迟早要被吞得连渣都不剩。
钟萃只看着高太后,微微垂着头:“太后娘娘,你看?”
高太后在她们身上看过,眼中沉沉叫人看不出情绪来,好一会才开了口:“依德妃之意,传了李太医来。”
宫人领命而去,钟萃轻轻溢出口气。
李太医很快赶来,还不等他行礼,高太后先开了口:“先去看看皇帝的情况。”
“是。”李御医目光只一眼便在殿中打量过,在刘御医身上多看了两眼,弓了弓身,快步到了榻前,开始为天子看诊。
殿中大气不敢出,尤其是殿中伺候的宫人们,更是怕触怒了主子霉头的,穆妃禧妃等人见高太后当真听从了那德妃的意,又请了一位御医来,心里的酸楚几乎要溢出来。
陛下宠信这德妃便算了,她们还能咒骂几句,这德妃是仗着一张惹人怜爱的脸才入了天子的眼,这也是这等庶女们惯用的手段了,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只是为了勾住男人的心,哪里有她们这等嫡女出身的贵女们那般知书达理,习的都是正经的仪态规矩。怎的连太后都对她这样维护,这等时候还随着她胡闹,当真依了她的。
也不知道这德妃是如何入了太后的眼的,她们入宫多年都只能在永寿宫外给高太后请安,只有这德妃能入了永寿宫,亲自得了太后召见的,这德妃长得这样一副妖言惑众的面貌,便是放在世家里,也是不招上边婆母们喜欢的,太后娘娘竟然没有不喜的。
李御医不敢耽搁,仔细的查验过,再三确认了,这才收了手,恭敬的朝高太后回禀:“回娘娘话,陛下身子并无大碍。”
嫔妃们脸色一喜,扬着笑朝钟萃看去。
高太后面色不变:“当真?”
“是。”李御医是专为高太后看诊,自是毫不隐瞒,论医术与那刘御医只在伯仲之间,天子的身子没有大碍这一点他是肯定的:“只是臣一时也不知陛下为何会突然晕倒,陛下身体强盛,正当年华,比之常人的身子却是要好上不少的,按理来说…”
刘御医截断他的话:“陛下身体强盛,并未瞧出有何异症来,但再强的身体也有疲乏之时,李御医不常为陛下看诊,对陛下的身体状态所知甚少。”
李御医不与他争辩,何况刘御医才是天子的御医,对天子的身子状况自是要比旁人知道得更多,医者之间,便是医术伯仲之间,但论及其他,也是有强弱的,刘御医对天子的身体情况知道更多,李御医对太后娘娘的病情知道更多,在谈及情况时,李御医便不如刘御医那般详尽,他轻轻点头:“刘御医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但李御医心中却闪过疑问,据他所知,天子前朝已封笔好几日了,没有折子送来,陛下也没有召见朝臣议国事,按理陛下这几日应是歇息足够了的。
两位宫中御医都前后看过了,既然都口口声声断定天子身子无事,高太后只得摆摆手让他们下去。
从陛下晕倒到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何况高太后对两位御医的医术自是信的,便召了杨培来:“既然皇帝无事,那你们便好生伺候着,刘御医也说了,陛下晕倒乃是身体太过疲乏导致,你伺候在陛下身边,要不时劝上几句,要皇帝多保重龙体才是。”
杨培今日也被吓得够呛,连忙回道:“太后娘娘放心,老奴定会好生劝陛下的。”
高太后接到传话的时候,原本正陪着长孙,得知天子出事,只来得及吩咐人好生照料皇长子,便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
钟萃走在高太后身侧,身后还跟着一众高位嫔妃们,钟萃抿了抿嘴儿,朝高太后道:“娘娘,今日是臣妾莽撞了。”
高太后看她一眼,余光瞥过身后的嫔妃们:“不怪你,你也是为了皇帝的身子着想。”
包括其他的嫔妃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高太后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她们不过是想借她的手来铲除敌人罢了,这些后宫手段她再清楚不过,哪里会听信她们的一面之词。
何况,皇帝还昏迷着,她们竟然还有心思勾心斗角,铲除异己,实在叫高太后心中不悦,也难怪皇帝对她们并不宠爱,连这德妃的一星半点都比不上的,反倒是这德妃,能在那等情形下还依旧坚持让请其他御医来一同会诊,足以见得她对天子的关心是真心实意的,天子对她偏疼几分,倒也是能理解了。
进了后宫,高太后摆摆手,叫其她的嫔妃们先各自回了宫,钟萃跟着一路到了永寿宫,皇长子明霭方才由着嬷嬷们陪着,这会儿窝在嬷嬷怀里昏昏欲睡,但不时又强撑着睁眼,问嬷嬷要母妃。
钟萃一到,他立马扑进母妃怀中睡了过去。钟萃抱着人,朝高太后告辞:“娘娘早些歇息,臣妾告退。”
高太后轻轻颔首,折腾这一趟,高太后也累了。
钟萃抱着人出门,身边嬷嬷见她抱得吃力,想接过来:“娘娘,不如让奴婢来抱吧。”
刚说完,就见在钟萃怀里的皇长子睁开了眼,使劲往母妃怀里拱,钟萃连忙在他小身子上拍了拍:“嬷嬷说笑的,母妃抱着你,不让别人抱着。”
皇长子养得好,钟萃身子骨本就瘦弱,如今他一日日的长大,重量也一日日增长,钟萃已经险些抱不住他来了。得了钟萃的保证,他这才闭眼,重新在母妃怀里睡下了。
嬷嬷讪讪的笑笑,钟萃轻声说道:“嬷嬷别在意,夜里了,他粘人。”
嬷嬷也是知道的,他们这位大殿下,一入夜里谁都哄不住,只肯粘在娘娘身边,别人都碰不得,连秋霞两位嬷嬷,娘娘身边伺候的几个大宫女都不行:“娘娘放心,老奴明白的。”
高太后在徐嬷嬷的伺候下洗漱完,上了榻,徐嬷嬷伺候在帐子外,正当徐嬷嬷以为高太后睡下,准备下去时,帐子里传来高太后沉闷的声音:“你说,那钟氏到底有没有居心。”
徐嬷嬷心里一跳,诧异的看向帐子,又很快移开,嘴角蠕动了半天才回道:“娘娘,依、依老奴对德妃娘娘的了解,她却不像是那等人的。”
说着,徐嬷嬷平静下来:“那些暗示说克人的叫奴婢说就是无稽之谈,那德妃得宠好几年了,眼看皇长子都快要到启蒙之龄了,若是有这妨碍,早便成型了,还能等到如今的。”
徐嬷嬷没说,何况是选秀入宫的秀女,早在入宫初便已经调查过身家背景了,娘娘们的生辰八字都是送去叫大师们看过的,若是那等当真有妨碍的,哪里还能入宫的。江陵侯府当初送进宫的人不是德妃,但送来后,宫中也是把德妃的生辰八字送过去了的。
徐嬷嬷不敢妄加揣测高太后的意思,只挑了过了明路的说出来,里边高太后轻笑一声:“你跟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万事不沾,倒是难得见你为后宫嫔妃做解释的,这钟氏倒也有几分本事。”
高太后想起曾经天子来请安时,曾告诫过皇帝要雨露均沾,尤其是后宫嫔妃们,要平衡好,不能专宠于一人,尤其德妃钟氏已经诞下了皇长子,皇帝去其他宫室坐坐才是正理,她身为太后,自然更乐见于看见后宫子嗣繁衍。
不过叫皇帝当时便拒了,按皇帝的意思,皇长子已是他选定的下一任储君人选,自然要确保皇长子的利益不受侵犯,在皇长子未成长立住之前,后宫陆续有其他的子嗣降生,将会威胁到皇长子的地位。
高太后觉得,只要立下嫡子来,身份抬了上来后,宫中便是降再多的皇嗣也碍不到长孙的地位的,皇帝推脱,无非还有一层那德妃钟氏的原因在,高太后对钟萃并无不满,只在这一点上叫她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