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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太傅唉声叹气,彭夫人与他少年夫妻,彭太傅忙于朝上之事,后宅之事都是尽数交由彭夫人打理,在彭太傅心中,彭夫人稳重内敛,性子大方,夫妻多年来都未曾红过几次脸,对这个妻子彭大人心里也十分满意,一直认为她贤良淑德。
没料到,竟然是他看走了眼。
彭太傅官居一品大员,天子帝师,在朝中受百官敬仰,身份贵重,如今因为这后宅之事闹出的笑话,叫彭太傅宛若从云端跌落到了泥地里,那些早前敬仰的百官如今看着他的目光都添上了一抹同情,叫彭太傅丢尽了颜面。
闻衍侧过脸,只说:“老师喝茶压压惊。”
天子对彭、范两位大人的称呼向来称太傅,或以名称,只年幼时称为老师。
小桌上的热茶还冒着热气,袅袅上升着,彭太傅闻着茶叶清香,吞了吞唾沫,今日他在家中废了太多的口舌,不止没解释清楚,反倒叫人给撵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水的,现在彭太傅也顾不得当着天子跟前了,谢了声便捧了茶盏连着喝上几口。
杨培笑盈盈的替他续上了茶水。
“多谢公公了。”彭太傅虽急迫,但规矩教养是刻在了骨子里的,再是干渴喝水也有读书人的风雅,动作行云流水。
喝过茶水,彭太傅放下茶盏,又接连叹了两声气。
闻衍从说书人身上移了过来,眉心微微蹙着,赶在彭太傅又要叹气前,先开了口:“老师不如同朕说说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莫非老师当真做了甚出格举动,这才叫师母如此大动干戈的?”
“我冤枉!”彭太傅下意识开口。
彭夫人在家里每日都开口抱怨,说他对不住她,彭太傅敬重嫡妻,彭夫人抱怨一回他便跟着解释一回,每解释一回,彭夫人就越发生气。
彭大人说完才发现是对着天子开的口,下意识要解释,把这件事给掩盖过去,闻衍提了议:“不如老师同朕说一说,朕也告诉老师一个秘密。”
天子的秘密谁敢听的,关乎生死大事,换做朝上文武百官,无人敢探听天子心中的秘密,便是无意窥探一二,也烂在肚子里不敢对人言,直到带到棺材里去的,如此才能保得全家太平,后辈绵延。
彭太傅作为帝师,亲自传授过陛下手段道理,对这等事本该更为谨慎,敬而远之,全然不沾的,但现在的彭太傅昏了头一般,竟默认了下来,自暴自弃的率先说起了彭家的家事:“陛下昨日说趁着罢朝这几日好生处理家事,臣本也是这般打算的,今日一早后便心平气和的打算同老妻好生说一说,把这桩事给平息了的。”
结果自是不止没有平息,反倒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把彭夫人惹怒了。闻衍想起先前在彭家门外看到太傅狼狈的样子,默不作声。
彭太傅显然也想起了后边狼狈的事,顿时激动起来:“但臣是怎的也没想过,臣才开口不过几句,她便顶了上来,臣不与同一个妇道人家计较,便回了书房,后边便是她气冲冲的到书房来,摔了臣书房里的一盅汤,纠缠不休,还仗着她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把臣一步步给逼退了出来!”
这实在是奇耻大辱!他一个男子,竟然叫妇道人家和下人给欺到头上来了。说道这动情处,彭太傅还用力拍了拍桌,胸脯起伏不定。
闻衍给彭太傅面子,倒是认真听了听,作为天子,闻衍向来是不插手臣下家中事务的,蛋从昨日隐约听到,到今日听太傅讲了些细则,闻衍发现了一件事:“老师是不知师母为何生气?”
“不就是妇道人家之间的小心眼、妒忌么?”别的彭太傅不知,只能看到表面上老妻所表现出来的。
闻衍就着茶水喝了一口:“陈然如老师所言,只是因为妒忌之心,那老师的表妹刚到府上时,师母可有这般大的反应?”
彭太傅下意识回想起来,随后摇摇头:“不曾,表妹一家刚住进府上时,老妻周到热情,还特意拨了个好院子给他们住下,吃穿用度也没有分,都是厨房里一起做的,专门给送过去的。”
闻衍少时也曾到彭府上做客过,彭夫人为人确实十分热情,只是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后添了几分小心,闻衍不习惯这般谨小慎微的伺候,在皇子们身边伺候的宫人们虽也小心翼翼,却不如旁人那般拘谨,闻衍去过一回,便没再去过了。
闻衍点点头,顿了顿,想起了彭太傅的背景来。先帝为自己的嫡长子指派先生,太傅们的身家背景都是经过调查,数年的磨砺才放到身边来的,彭太傅的身家背景干净简单,身边只有妻室,学问过人,非是世家大族,也只有几支离得远的旁系,鲜少走动的。
天子疑心甚重,随口问了句:“老师这位表妹倒是头一回听说。”
彭太傅没有隐瞒:“是旁支出嫁的彭家女儿留下的,家并非在京城,家母怜她在家中日子艰难,便接了来,命人教导过几日,再选了一门亲事送出了门。”
大家夫人们接了穷亲戚来身边住上几日,找个婆家的事也并非甚新鲜事,只是这等接来的姑娘上无得硬的娘家,下无多少银钱嫁妆傍身,若是想挑上一门有身份背景的亲事却是极难的,更多的是留了下来,充作儿子、孙子的房中人。
闻衍便也这般问了句:“老太太早前没想留老师这位表妹在府上么?”
彭太傅一愣。
还当真有过这事。彭老夫人的意思是留了远方表妹下来给彭太傅做贵妾,如此也不用嫁到那等小门小户去,彭家也能跟着受益几分,只是叫彭太傅给回绝了。
当年正是忙于公务之事,彭太傅身为天子帝师,天然便是站在天子一边,与天子共进退,朝上瞬息万变,他作为太子党羽,耗尽心神筹谋,与皇子党抗衡,哪有时间沉迷于后宅之事,一朝不慎甚至整个彭家都要受到牵连,覆灭,何必再卷一人进来的,老太太当年提的时候,彭太傅想也不想便回了。
只最后还是太子登基,这才叫他们太子党松了口气,换了这十载太平日子,早年的事,若非不是如今天子问起,彭太傅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他略微皱起眉头来:“就是曾经家母提过这么一嘴,但家母去了多年,表妹也早已嫁为人妻,如今带着家中人归京,过几年连孙辈都能定亲了,已经是陈年旧事了。”
早就没成的事,如今还是这一把年纪了,彭太傅哪里还会放在心上的,便如他所言不过是积年旧事,过去也就过去了。
闻衍问了句:“师母知道这件事吗?”
彭太傅被问住了,但随即就摆了摆手:“这不过是家母早年时随口一说,臣当场便回绝了,之后表妹也嫁人了,既然已经过去了,还提它做何的?”
闻衍又问:“老师书房里那盅汤是谁送来的?”
“是表妹,她说不好白用彭家的,便在院子里开了个小厨房,偶尔炖点汤水送了来。”
在彭太傅心里,这么一件事当真是不值一提的,老妻总不能是因为这样没影的事情跟他闹吧。彭太傅不放在心上,闻衍只能说道:“到底是不是不如老师回去同师母好生说说,家中闹腾总是有缘由的。”
彭太傅不置可否,不知放没放在心上,闻衍也不再问,凝神聚气的听台上说书人讲书,很快讲到了最后,说书人讲完,茶馆听书的老爷们也纷纷起身朝外走。
闻衍也跟着起了身,落在最后才走出门,杨培和彭太傅也连忙跟上,出了茶馆,彭太傅看了看天子,犹犹豫豫的:“陛下,臣的家事已经说了。”
闻衍听出了彭太傅的意思。
天子的秘密呢?
杨培忍不住倒抽了口气,彭太傅他是当真胆大!他就不怕知道天子的秘密会叫帝王当做知情者处置了吗?下意识要打断他:“太傅…”
闻衍抬手打断,似笑非笑的看着彭太傅:“朕的秘密告诉太傅也无妨,朕打算叫太傅多安歇几日,把家中之事办妥当的。”
说完,闻衍带着杨培步下台阶,准备回宫了。
城中繁络,街两旁小摊林立,楼阁众多,一道叫卖声传进耳里来,叫闻衍停下了脚步,忍不住转身,“爷,城外新摘的红粉茶花,买几支回去送给夫人吧,保管能讨夫人欢心。”
摊贩面前摆着许多花枝,原本不过是见闻衍穿戴富贵,便大着胆子叫上一叫,哪里知道这富贵老爷当真是停了下来,朝小摊看过来,摊贩越发卖力夸了起来:“爷瞧一瞧的,这红粉茶可受夫人姑娘们喜欢的了,新鲜着呢,年节时下,送花枝去,保管夫人见了能高兴,与爷和和美美的了。”
闻衍心中一跳,早前心尖尖弥漫疼痛的心宛若活过来一般,又忍不住抿嘴嫌弃:“不过是几支花枝罢了,哪里能讨人欢心的。”
小贩可不应承这话,头头是道的说起来:“爷可是小瞧了这花枝了,夫人姑娘们谁不爱这真珠翡翠,面脂红粉的,这花枝虽比不得那些贵重,但也是夫人们心头所爱,便是这送礼,也要送到人心坎上的不是?这自古女子都喜欢大方的男子,你若是回回送,日日送,保管能叫女子喜欢上的。”
他赐下去的头面首饰不知凡几,也没得人一个欢心的,小贩说得再有礼,闻衍却觉得不对,正歇了心思要走,小贩忙喊住他:“爷,爷莫急,爷若是当真要送,不如便亲自去摘了花枝送去的,这亲手做的最是叫人感动,可不是那等随意吩咐一声便能体会的,这女子啊最喜欢男子把她们给放在心上,爷要亲自摘花枝送过去,诚意十足,谁不感动的?”
闻衍自幼受两位太傅教导,又身份尊贵,向来是别人上赶着、捧着的,他蹙了蹙眉:“这男子顶天立地,哪有亲自做这等讨人欢心之事,女子管里家宅,自是应以夫君为先,妥帖细致,亲自服侍。”
小贩忍不住道:“话虽是如此,但若是按爷的做法,怕是讨不得女子欢心的了。女子都喜被人放心上,图的是诚意,哪有叫女子亲自动手的。”
闻衍抿了抿唇,想起自己吩咐叫那钟氏隔三差五亲自下厨为他做小菜糕点之事。
难道当真是他做错了?
闻衍转身,身后小贩喊道:“爷,小人家在城外华家村,多的是这茶花,爷若是想摘了报小人华老三的名,这价钱也是不变的。”
闻衍充耳不闻,带着人过了繁络的街道,天子心情不悦,杨培不敢吭声,只得轻轻跟着,直到回宫的路与来时不同,杨培这才问了句:“陛下,咱们这是去?”
闻衍面色难看,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摘花。”
第144章
天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除开少时在学问和政见上多有依赖两位太傅和朝中重臣们的地方,待登基后,多是亲自下决定,随着把控朝政越久,天子身上越发威严,天子强盛,朝臣便弱势。
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当着天子的面指出他的不是来了。
满朝文武百官是不敢,是惧于天子权势。小贩不是,只当他是普通的富家公子,说话便少了恭敬谨慎。
天子下晌回了宫,便有人报到钟萃面前来了,钟萃忙吩咐下去:“膳房里温着炖上的汤水,命人给陛下送些过去。”
宫人道:“娘娘,看陛下的方向,像是朝缀霞宫来了。”
钟萃有些诧异。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外边已经有人通传了,话音还没落下,天子已经大步走进了殿中,身后杨培捧着几个匣子快步跟着。
钟萃忙起身行礼:“陛下?”
闻衍背着手,轻轻颔首,面上如平常一般叫人摸不清情绪,闻衍每回来缀霞宫,先是四处张望一番,看看皇长子,现在他有心想说上两句,但见与他客气规矩的钟萃,闻衍只得把先前的话给抬了出来:“明霭呢?”
提及皇长子,钟萃整个人都柔和起来,朝内室里看了看,说起来:“他才睡下了一会。今日一早便带着宫人在院子里、林子里到处玩,晌午用了午食又玩了玩,先前累着了,便去安歇了。”
皇长子的事,每日都有人事无巨细的报到天子跟前儿来的,连换了几身衣裳、做了什么游戏,几时几刻说了甚话都无细漏,天子问这话不过找话罢了,但跟以前每次一样,下意识脱口而出:“怎的又到处疯跑了。”
宫中虽没有对皇子们幼时的言行有规定,但上到皇帝太后,下到嫔妃们,都认为皇子们是应该要与臣下等家中的不同,应要教他们言行规矩,勿做跑来跑去这等不雅的行为。
天子犹记得幼时,自他有记忆中开始,身边伺候的嬷嬷们便夸他有皇子风度,遗了母后那般贵气庄重,太傅们对他学习进度赞赏,连母后都夸他懂事,他的记忆中莫说有如此不端庄的时候,便是连稍出格的时候都鲜少。天子是在一片赞赏之下成长的。
说完,看见钟萃脸色顿时恢复客套,闻衍心里有些懊恼,想找补两句把话给圆回来,但是偏生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活到如今,他却还是头一回要顾忌嫔妃心思的。
钟萃微微抿了唇,敛下眉心,客气的说道:“陛下容秉,臣妾早前曾问过太医们,太医们说在合理范围内多动一动对孩子是有益处的,若是一直拘在房中反倒压了性情了,明霭还小,待他大一些能启蒙认字了,臣妾定会教他些规矩礼仪的。”
闻衍不置可否,天子好面,拉不下来这份颜面同人软声说话,闻衍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起来,那华老三能说会道的,怎的就没说说这等时候该怎么开口的!
他朝身后的杨培使了使眼色,杨培立时捧着大小匣子上前,笑盈盈的说道:“娘娘,这些都是陛下亲自准备的。”
天子不时有赏赐下来,钟萃早就习以为常,命人接了匣子过来,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朝闻衍福礼道谢:“臣妾谢陛下赏。”
闻衍看着人,眉心微蹙。
那华老三不是口口声声的说女子最是喜欢惊喜,尤其是亲手准备的么?怎的这钟氏听到他亲手备礼这话,面上与其他时候赏赐时一般无二的?闻衍点了点头,杨培便亲自走上前,揭开了匣子介绍起来。
“娘娘看,这红粉茶花可是在城郊的村子里才有的,陛下带着老奴可是亲自去了城郊的村子里,陛下亲手采下了这一支最艳丽的茶花,特意送给了娘娘的。”
钟萃十分惊愕,反应却不在这上边,只关切的问道:“陛下出城了?”
闻衍心里提了提,隐隐有两分期待,面上顿时一怔,杨培反应及时,忙解释:“离城倒也不远,是附近的村落,村子里摘种了许多茶花,逢茶花开便摘了送到城里来售卖。”
天子带着仆从出现在城中倒算不得稀奇,自来便有皇帝换了常服出现在街头小肆的,但若是要出城,便算得上大事了,要通知身边礼监准备车架,仪仗,贴身的侍卫,随行护卫等。礼监归掌仪处管,在钟萃麾下,天子若是要出城,礼监备驾要过钟萃这里。
钟萃听徐嬷嬷讲过礼监们的行事,替他们说了句:“城外到底比不得城中有捕快、禁军在,陛下身份贵重,万不能有丝毫损失,若是陛下下回要出城,臣妾定会给陛下仪仗安排妥当。”
杨培看了看天子脸色,立时又打开了一件匣子:“娘娘看这件,这是城中最好的绣娘绣的荷包、香囊、绣帕,城里的小姐们最是喜欢的款式,那铺子门庭若市,难得才当先售卖出来,这是在城里采的。”
闻衍只隐约听到那城外几个字,等带着杨培出城后这才茫然不知去哪里摘花,车架在城郊四处都转过了,正巧碰上卖完花回村的华老三。
华老三嘴甜,他卖花很快便卖完了,见他们到处打转,心里便猜测了几分,闻衍立在一旁,难以亲近,华老三便上前同杨培说起了话,最后把他们带去了华家村。
路上,闻衍便没少听那华老三提那些男女之事,他瞧着年纪不大,但因为常年卖花,时常跟夫人小姐,跟要讨心上人欢心的男子打交道,便练就了察言观色的好本事,他看这一对主仆车架看着不显眼,但用料却比那些大家公子的车架用的料子更沉更实,知道这并非是一般的富家公子,更是知无不言,把他听过的那些恩怨缠绵的故事都讲了出来,比那说书人的嘴皮子也是不差的。
华家村的茶花却是漫山遍野都是,整个村子因着茶花进账不少,山林上栽的茶花树都是经过了精心打理的,每一片都很是漂亮,与宫中御花园里的梅林又是不同的风景。
杨培伺候天子几十载,虽摸不清天子脾性,但天子向来对这些事嗤之以鼻,杨培也是头一回见陛下穿梭在茶花林里,挨着的查看花束,直到选出了其中最美的一支摘了下来。他在陛下身边几十年,何曾看到过陛下这样亲力亲为的时候,陛下对德妃娘娘的宠爱当真是叫人心惊。偏偏这德妃还不领情的。
匣子里排列着几个样式新颖的绣活,钟萃看上一眼,眼里倒是有些高兴,声音都轻快两分:“这样式确实与宫中的不同,更秀雅一些。”宫中住的都是嫔妃们,为她们做的任何样式都要彰显宫中的雍容来,以华贵为主。
“娘娘喜欢便好。”杨培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余光觑了觑。闻衍脸上的紧绷也缓和下来,心里的高兴刚升起,目光落在一旁叫宫婢捧着的匣子上,里边娇艳的花枝静静躺着,顿时叫他又有几分烦闷。
他亲手摘的花枝她只随意看了一眼,这不过是绣娘赶出来的绣品倒是得她满口称赞!不是都说女子爱花枝么?
钟萃把里边的香囊取出来,摆在手上看了几眼做工针线,还朝天子道谢:“这礼臣妾十分喜欢,谢陛下赏。”
天子除让她不时亲手做了饭菜点心,也让她做贴身的衣物,挂饰。钟萃绣工差,叫天子嫌弃过好几回,只宫中的样式太过繁琐贵重,极难学会,这几件绣活针线走位不如宫中,但正适合钟萃跟着学上一学。
这几件绣品牵连着钟萃往后的绣工,也能叫她更好交差,钟萃自然喜欢,也更放在心上一些,主动把那香囊收了起来。
闻衍眼中复杂,又是烦闷,又有些高兴,这绣品无论如何也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天子自觉十分了解钟萃的喜好,挑选时便按着钟萃喜好挑的,如今她高兴了,便证明这回那华老三倒是说对了的,是送到了心坎上,好一会才开了口:“不必。”
他目光落在那花枝上,心里倒还是有两分不服,难不成他亲手摘的花枝还比不得这几个绣品不成?
闻衍嘴角一抿,到底不曾开口。
送来的还有一个匣子,匣子不大,杨培揭了匣子后,还亲自小心的取了出来,奉到钟萃面前:“娘娘请看。”
钟萃看着面前的兔子糖人,目光带着些不敢置信:“是、是糖人。”
她忍不住伸了伸手,在碰到糖人前又收了回来,眼里格外的欢喜:“许久未能见到这等宫外的东西了。”
钟萃在侯府时日子艰难,能傍身的银钱少,若是有出府的机会,最喜欢的便是去糖人摊子上叫摊主画上一个的,进宫后却是再没见过了。
买糖人还是闻衍无意中听那华老三提的,说城中男子只要买上一个糖人回去,保管叫心上人气消,闻衍也不过是随手试了试。
钟萃仰着小脸,漾着笑:“陛下怎的让画了个兔子。”
闻衍只轻轻低头就与她对视,目光在她光洁动人的脸上看过。这张脸,他想起的时候便只想到了兔子,尤其红着眼的时候最为相似。
他忍不住抬手,在她眼角拂过,正要开口,已经睡足的皇长子却是醒了来,正朝外跑,秋夏两个嬷嬷带着人跟在身后追着。
闻衍对自己的皇长子极为宠爱,回回说着皇长子不合规矩,但却没有下文,孩子许是敏锐,皇长子也知这个不常见的父皇对他的宠爱,并不惧怕天子威严,心中甚是高兴,几步跑过来抱住人,清清脆脆的唤道:“父皇!”
闻衍的话被打断,只得收回手,略略无奈的看着他的皇长子。
明霭抱着父皇的大腿,大眼四处转着,定在杨培手上的兔子糖人上,睁着大眼看向钟萃:“母妃,兔兔,玉兔!”
皇长子并非是只知玩,甚么都不学的,钟萃平日温书时,他若粘着母妃,钟萃便读书给他听,讲书上的各种故事,这玉兔便是其中一则。
皇长子忍不住伸出小手,杨培在得了钟萃的示意下,把糖人小心递给他,皇长子抬头看钟萃,钟萃便半蹲着搂着人,一手替他掌着这糖人,柔声同他说道:“这兔兔糖人是父皇送来的。”
皇长子睁着大眼,他是知道父皇的意思,也知道送的意思,跟母妃说道:“父皇送,送明明?”
明霭两个字有些拗口,对他来说还有些难度,他的意思,是天子送给他的。
钟萃有些怔,方才来时那杨培杨公公只说过是陛下亲自备下的,陛下出宫一趟,采了些宫外之物倒也正常,那花枝、绣品一眼便知是送与女子的,但这糖人钟萃便有些不确定了。
她已为人母,非是年轻的姑娘们了,哪里还用送这些年轻女子们喜爱的,何况宫中还有皇长子,陛下对明霭的疼爱她是看在眼中的,若是专程为他买来的也能说通。
钟萃搂着人,抬着小脸,带着点好奇:“陛下?”
闻衍这糖人当然是给她买来的了,但追着皇长子的宫人们都在,尤其秋夏两位嬷嬷更是母后高太后宫中的嬷嬷,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她们二人如今伺候在侧,通身慈善,叫天子心中格外别扭,神色都沾上了不自在,叫天子不得不违了心:“嗯,是给他买的。”
第145章
皇长子最是高兴,捧着那兔子糖人高兴的在原地转圈。
钟萃先前有猜测,现在倒是并不意外。秋夏两位嬷嬷自皇长子年幼便带着,见他满脸笑,也十分高兴,还朝天子夸赞:“陛下对大殿下当真是十分疼爱。”
天子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面上丝毫不露情绪,轻轻颔首:“朕的皇子,只是区区一个糖人罢了,这有何贵重不成。”
杨培低了低头,作为知情者,杨培陪同天子出宫,见天子亲手挑花、采花,见天子亲自挑选绣品,见天子局促的驻足在糖画摊前,再三思虑才定下了兔子糖人。
糖画摊前幼年孩童最多,围在摊主前满脸赞叹围观,鲜少有年长者在,陛下身为国主帝王,在糖画摊前跟一群孩童抢糖人,这还是生平头一回,天子颜面何等重要,但陛下依旧放下了身段,认真想着要画上甚,亲撩衣摆,一一询问。
这兔子糖人,哪里是为皇长子准备的。
但天子应下了是为皇长子准备的,无论先前是何等初衷,这兔子糖人便当真是为皇长子准备的了。
因为这一个兔子糖人,皇长子明霭对这个不常见的父皇的喜爱更添了一层,仰着自己的小脸,跟钟萃有些相似的面容上,他大眼弯成一弯月牙,说出的话也与母妃钟萃一模一样:“父皇,真好。”
陛下,你真好。
闻衍心头一滞,均匀的呼吸有些粗重,目光下意识落到一旁的钟萃身上,她听见皇长子这话,忍不住捂着小嘴偷笑一声,如秋水般的明眸弯着,母子俩一模一样的月牙,为她脸上过于楚楚可怜的容貌添了两分娇俏。
钟萃一张脸楚楚动人,宛若春水,生在女子脸上惹人怜爱,落了几分到皇长子身上,便是过分秀气了。好在皇子过分清隽的在历朝历代并非没有,何况普通人能议论长相容貌,但皇家却不能用那些词来形容。
闻衍容貌俊美,但朝臣百姓对天子的形容便是威严赫赫,手段凌厉,却不敢形容天子模样俊俏。同理对皇亲宗室也是如此。
闻衍心里也高兴起来,一扫先前的烦闷,把皇长子抱起身,携着钟萃落座,为了不重蹈先前的覆辙,天子对开口格外郑重,思虑了再三才问出来:“德妃先时在做甚的?”
钟萃丝毫没有察觉,从一旁小桌上拿起内务处的一本账册,一五一十的回道:“臣妾正在看下边管事们送来的账目,对一对账,待确认后返回去让他们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