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而又明艳,一如她深爱的人间。
他也创造了用于沉浸式体验的VR幻境,虽然没能帮到最想帮的人,但可以造福天下加班狗。
此外,向来习惯于安守后方、将前线交给武将去烦恼的长庚,有生以来头一次产生了居安思危的意识。
或许,他也是时候考虑着积蓄力量,像辰星殿老上神一样“留一手”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长庚在花海中央躺平,静静盖上了自己的小被几。
三、二、一,开摆!
阮轻罗:“……”
也行吧。
她对长庚的想法心知肚明,没有打扰他躺平摆烂。直到百年以后,由于某个不容忽视的重大契机,她才第一次破天荒地登门造访。
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长庚,烛幽可能回来了。”
“……”
长庚先是无动于衷,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理解阮轻罗话中的含义,周身好像总也睡不醒的困倦感逐渐淡去,半开半阖的双眼惊讶地睁大了。
“……你说什么?”
阮轻罗平静道:“我也说不准,但你有辨认魂魄之能,大可以亲眼确认。”
“不过,倘若当真是她……我不知她有何遭遇,如今她魂魄和记忆有损,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一般,无法像过去一样发挥力量。辰星殿现在对她穷追不舍,长庚,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我皆已筹备多年,清玄的项上人头,不是很适合作为送给她的见面礼吗?”
“…………”
长久的沉默之后,长庚从花海中缓缓坐起身来,伸手取下粘在发丝间的花瓣,眼底涌动着近乎凶猛的暗潮。
“阮仙君,说说你的计划吧。”
大约是觉得自己上一句话戾气太重,他又放缓了声调,半开玩笑地接下去道:
“若是烛幽姐当真变年轻了,那倒有趣得很。这一次,就该轮到我来做她大哥了。”
“这恐怕不成。”
阮轻罗委婉地提醒他,“如今我那边的雪尘和她在一起,他也很想让她做自己的师妹。近水楼台先得妹,你想当这个大哥,恐怕还要排队。”
长庚:“?”
至于他后来没做成大哥,反而阴差阳错扮演了聂昭她娘这件事,就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了。
……
与此同时,凡间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百年之前,巫黎在重入轮回前一刻目睹烛幽遇刺,大惊大恸之下,硬是凭着一股与混沌共生数千年的意气,强行维系住了即将消散的神魂。
尽管如此,他依然只是个孱弱的孤魂野鬼,别说为烛幽复仇,他甚至维持不了自己的形体,更无法被他人看见、听见,没有任何向外界求助的手段。
即使放声疾呼,回应他的也只有在镇星殿围剿中丧命的亡魂,以及战火过境后死一般的寂静。
昔日繁花遍野、风景如画的妖都,如今已是一座死城。
就在山穷水尽之际,巫黎想起了一件事。
桃花海是桃丘灵力最为充盈之地,每隔三十年便会孕育出一只天赋超群的浣花狐。
倘若他在桃花海沉睡养魂,吸纳天地灵气,作为“浣花狐”再一次降生——
即使一样会遗忘今生的记忆,但却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力量,不用再两手空空从头来过。
而且,烛幽她本就喜欢……
不不不。
外表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有用。
要一雪被迫化身史莱姆之耻,让她沉醉于自己的粉红色毛皮这种事,他绝对、完全、一丁点都没有想过!
怀着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念头,巫黎一缕残魂飘飘荡荡,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来到桃花海中央,把自己埋进了铺天盖地的粉红色花雨里。
在这里入睡,想必也会做个粉红色的美梦吧。
然而,就在巫黎如此苦中作乐的时候,他听见了声音。
无数细微而琐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男、女、老、幼。
人、妖、仙、魔。
不分种族,不分立场。
所有埋葬在这片土地上、至死不知自己因何而死的亡魂,都在梦里对他说话。
【我们就要去转世了。但是,对于这短暂的一生,我们还有太多想不通透的疑问。】
【我们想要一个交代。我们想要一个回答。】
【所以,我们想将今生的疑问和愿望,连同我们最后的力量一起,全都托付给你——】
“……”
在那个并不甜美的粉红色梦境里,巫黎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真是的。”
“听取别人愿望这种事,明明应该是阿昭的工作啊。”
“都怪她离开太早,竟然连累我死后加班,来生一定要让她对我负责……”
……
其后,斗转星移,岁月变迁。
侥幸逃过一劫的灵猫族长回到妖都,奔走收复大战中幸存的旧部,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重建工作。
他们坚信失踪的红真人还会归来,纷纷传唱着她过去讲述的故乡风景,从中汲取信心和鼓励。
“那个楼要高一点!再高一点!红真人说过,她老家都是那个什么‘摩天大楼’!”
“你尝尝,‘珍珠奶茶’是这个口味不?”
“先不提口味,你这个‘珍珠’为什么是白色的?”
“珍珠是黑色的,仙草也是黑色的,但奶还是白色的……红真人的故乡,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总之照样做就是了!等红真人回来的时候,她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
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灵猫族长的幼子小桃红独自跑去桃花海玩耍,正在花瓣堆里快乐打滚之际,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嘤嘤嘤”的尖利鸣叫声。
“???”
小桃红循声而去,只见一只毛绒绒的粉色大狐狸在林间奔跑跳跃,好像地面烫脚似的一刻不停,背后还紧跟着十几条狂吠不止、凶相毕露的……
大狗。
“啊,对哦。这里现在是犬妖的地盘来着。”
“新诞生的浣花狐,大概是被他们当成入侵者了吧?”
小桃红自言自语嘀咕了两句,决定本着“狗和狐狸是一家,他们撕起来关猫屁事”的原则,爬到树梢上趴个窝看热闹。
那条浣花狐大约是刚出生没多久,还不能熟练调动全身灵力,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跌跌撞撞,跑起来还有点顺拐,像是两足动物不习惯四足行走,又像是被屁股上凭空多出来的一大坨尾巴拖慢了脚步。
小桃红眼看着他生生被狗撵出三里地,狐狸毛与花瓣雨齐飞,好好一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被十几张狗嘴啃得七零八落,缩水了一圈又一圈,距离斑秃只有一步之遥。
最后浣花狐忍无可忍,周身灵力爆发,将那些犬妖一口气掀出八丈远,一个个挂在桃树枝头迎风飘扬,像极了新开的狗肉铺子。
“哇噻……”
小桃红惊叹于这只粉毛狐狸的实力,连忙一个猫猫打挺从树上跳下来,迈着猫猫碎步颠颠地跑到他跟前:
“喂,胖狐狸。你叫什么名字?”
“胖……”
炸毛炸成球的粉狐狸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将全身炸开的毛往回收,一边心疼地抱紧自己被狗啃秃的尾巴,一边垮着个狐狸脸嗔怪道:
“你这肥猫好没礼貌,说谁胖呢?”
小桃红:“?你叫谁肥猫呢?你礼貌吗?”
粉红狐狸冷哼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形象缺乏威严,立刻摇身一变化为人形,顺手用灵力凝结出豪华特典皮肤,给自己挂满了一身鸡零狗碎的祭司行头。
他也不知为何要选择这个形象,只是隐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觉得这就是最适合他的外表。
“至于名字……”
对不起,还真不知道。
狐狸努力搜索近乎一片空白的记忆,感觉就像在茫茫大海里打捞珍珠,在无边荒漠中挖掘埋藏多年的钻石。
“好像是……昭……黎……”
他最先回忆起来的,都是与光明息息相关,听上去十分温暖和美好的字眼。
但他的姓名,当真配得上如此美好的文字吗?
过去的他,当真如这个名字一般,为他人驱散黑暗,送去了足以慰藉平生的光明和温暖吗?
“……不对。”
他是个无能为力的失败者。
尽管拯救过许多人,挽回过许多事,但在最关键的时刻,他一定有什么最重要的事物、最深爱的人,没能够亲手保护。
所以,他才会落得这个前尘尽忘、在桃花林里被狗撵的下场。
“……幽。”
最终,狐狸化身的青年微微开合了一下嘴唇,吐出了铭刻在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字。
“虽然记不清了,但这应该就是我的名字。我觉得很适合。”
“我没有姓氏,要不你给我取一个?”
他本是随口玩笑,小桃红却一本正经地沉思起来:
“我看你这身打扮,好像是个很厉害的大祭司啊。传说中镇抚祖魔混沌的,也是一位人族祭司,名字叫什么‘黎’……”
“对了,今后你就姓黎,改名叫‘黎幽’吧!我们妖都会欢迎你的!”
“咦,你怎么哭了?”
“……”
被他这么一点破,青年方才如梦初醒,错愕地抬手抚上面颊。
触手是一点冰凉的湿意,也只有一点,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要落到何处去。
就像一道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伤口,因小桃红那天真无邪的一句话绽开裂痕,渗出陈年的血迹。
“……没什么。”
黎幽垂下手来,眯起细长的狐狸眼眺望远方,注视着那座百废待兴的城池。
“大概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吧。”
“不过现在已经醒了,所以没关系。”
……
……
……
百年以后,现在的妖都——
“阿幽,阿幽!你醒醒!”
“怎么回事,我就记得他最后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好像和我一起被卷入记忆……现在我都醒了,怎么他还是睡得跟刚加完十年班一样?”
“阿昭。你冷静一点。”
“是呀昭姐姐,你可不能慌啊!”
“我不能冷静!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就只能给他做人工呼吸——”
“我反对!老狐狸诡计多端,搞不好是故意装睡骗你!为了保护昭昭,不如还是牺牲我吧!”
“……”
黎幽猛地睁开双眼。
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放大到极致的魔性狗脸,湿漉漉、热烘烘的狗鼻子几乎拱到他脸上。
哈士奇:“啵~~~”
“————!!!!!”
黎幽只觉浑身的毛都炸了开来,瞬间变回粉红狐狸原形,就地一滚躲开这噩梦般的一幕。
“阿昭!”
他一眼望见聂昭跪坐在旁,立刻撒开四条不太协调的腿,几乎是连滚带爬撞进了她怀里,发出委屈的声音: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糟糕,忘记切换语言模式了。
黎幽正盘算着如何挽回形象,忽然感觉聂昭双手环过他身体,一手撸着他柔软的后颈皮,一手埋入他毛绒绒的大尾巴,使出浑身力气紧紧抱住了他。
“阿昭,你……”
他看不见聂昭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百年前从指间流逝的那份暖意,如同亘古不灭的太阳,终于又一次穿透重云照耀在他身上。
她说:
“巫黎,辛苦你了。”
就只是,如此的一句话。
只因这一句话,所有至死不渝的坚持都有了意义,所有钟情不改的呼唤都有了回答。
——在漫长的岁月和颠沛的苦旅中,无论经历多少次分离和相遇,我都一定会记住你、深爱你。
——爱你永不屈折的背脊,爱你熠熠生辉的魂灵。
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此爱翻山海,山海俱可平。
长夜将尽,山海已平。
于是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挺胸抬头,响亮地答应她:
“不辛苦!”


第81章 归位
镇星殿的承光上神,最近心情十分糟糕。
一来,自然是因为凡间战事频繁,而且都不是好消息。
息夜君姽婳筹谋已久,平时不发难则已,如今一旦决意反攻,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各洲推进军势,逐一拔除镇星殿设立的据点。
镇星殿虽有善战之师,但后来承光上神开发了方便快捷的一刀切轨道炮,他们便乐得清闲,纷纷留在后方摸鱼养老了。
近百年养尊处优下来,八块腹肌都会被养肥成一块肚腩,如何能与枕戈待旦的魔军相抗?
更令承光不悦的是,昔日仙魔大战中冲锋陷阵的凡人修士,这次都像约好了一样,对他的命令推三阻四、百般敷衍,突出一个“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反正我们不做炮灰”。
至于身怀一骑当千之能的女将军赤霄上神,最近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口咬定息夜君并非首恶,仙界真正的心腹大患是魔灾和罗浮君,死活不肯分兵支援。
如此一来,镇星殿前线吃紧,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二来,则是因为仙界灵气流失无从遏制,就好像上了年纪的老男人,大有力不从心、难以为继、一泻千里之势,越发激得承光心浮气躁,焦头烂额。
他知晓仙界是因建木而成,试图找天帝一同商议解法,后者却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痛不痒地感叹了两句“这些年我对清玄和重华放纵过头,的确有些难办”,接着便客客气气地劝承光回去休息,不必为灵气流失之事烦心。
因为——
“如今凡间人心浮动,仙界受些影响亦是在所难免。”
“待八荒群魔并起,为祸人间,摇摆不定的凡人便只能向仙界求助。”
“待四海吏治清平,天下归心,一切自然会恢复原状。”
“还请老祖宗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承光上神不解其意,只觉得这个小辈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仙界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搁这当谜语人呢?
天帝:倒也不是我想当谜语人,主要是信不过你的智商。如果告诉你真相,只怕没几天全世界都知道了。
当然,这句话他没说出口,承光也无从看破。
承光在天帝这里问不出头绪,憋了一肚子无处宣泄的闷火,只好回镇星殿和自家养的舔狗们贴贴,从他们天花乱坠的彩虹屁中收获成就感,坚信自己才是唯一拯救仙界的希望。
爱人会变心,同事会翻脸,就连家人也会为财产反目成仇,只有舔狗永远爱你!
只要从指缝间漏下一点肉沫分给他们,他们就会舔你舔到地老天荒!
相比之下,他的独生女儿东曦,就没那么符合他的心意了。
承光与天帝的出身略有不同,其父乃是当年参与建成仙界的元老之一,“飞升”前本是凡间帝王,倾尽举国之力求仙问道,堪称仙界背后的冤大头——不对,提款机——也不对,应该说是赞助商。
后来建木大功告成,皇室子弟举家搬迁至仙界,也包括当时身为皇太子的承光,成为了最古老的第一代“神族”。
被皇族榨干每一滴血液、随手抛弃在凡间的国民要怎样活下去,就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仙界落成时,皇太子承光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幼童,对当年之事一知半解,却已经清楚记得“我是血统高贵的凤子龙孙,与庶民百姓不同”。
其后,在父亲与各位皇室长辈的言传身教之下,承光的封建统治者意识越发根深蒂固,从此成为一代遗老,踏上了给天下人做爹的不归路。
正因如此,他凭一己之力将种种封建遗毒带到仙界,落地生根,又进一步扩散到他统治的凡间地界,其中就包括家天下、嫡庶神教、多子多福,以及不惜一切代价拼男宝。
然而神族体质早已改变,孕育子嗣格外艰难,又岂是他想拼就能拼出来的?
他对东曦这个亲女儿横挑鼻子竖挑眼,反而对魏家这样上赶着给他做干儿子、干孙子的舔狗宠爱有加,说到底不过是怕自己无后罢了。
如今承光诸事不顺,又想起素来懦弱的女儿竟敢胳膊肘往外拐,在仙界大事上与他对着干,顿觉火气不打一处来,非得寻个理由将她教训一番不可。
恰好就在此时,手下有仙官匆匆来报:
近日太阴殿风头正盛,阮轻罗下重手整顿失去重华上神的岁星殿,扣了好几位仙官听凭发落,不知如何处置为好?
承光眉头一皱,心想这倒是个天赐良机,当下也不问那些仙官所犯何事、阮轻罗判罚是否妥当,板着脸一拍桌案,霍然长身而起:
“好啊,他们陷害重华还不够,如今竟连他忠心耿耿的属下也不放过,这是要赶尽杀绝了!”
“如此恶事,我岂能坐视不理?来人,即刻随我面见帝君,今日我定要与阮轻罗理论个清楚明白,不容她再推托塞责!”
——此时的承光上神,对于“自己是仙界正反两派公用小丑”这一事实,依然一无所知。
……
此时的太阴殿——
“阮仙君,别来无恙。”
长庚在阮轻罗的办公室兼会客厅里落座,端起茶盏浅抿一口,边回味边抬眼环顾四周,清秀眉眼间浮现出一抹怀念的笑意。
“看你这般庶务缠身、案牍劳形,连睡觉也舍不得的模样,还真是与当年的烛幽姐一模一样啊。”
“……”
阮轻罗一双美目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面前卷宗,目光从密密麻麻的文字间飞快扫过,速度堪比人体扫描仪,画面如同量子波动速读广告。
“烛幽将太阴殿托付给我,我纵不能让它更进一步,至少也必须设法维持,总不好留个烂摊子给她。”
“倒是你,长庚。这些年你韬光养晦,想来不该只是为了补眠吧?”
“自然不会。”
长庚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信手把玩着辫梢那朵白山茶,低垂的眼眸间掠过一点锋芒。
“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
阮轻罗颔首道:“不错。烛幽的魂魄的确在逐渐恢复,也取回了一部分力量,但与过去相差太远,还不是助她回归神体的时机。若要与镇星殿正面冲突,你我还需继续查探,寻找有助于神魂复苏之法。”
“慢着,阮仙君。”
长庚忽然打断她道,“我们的对手,当真只有镇星殿吗?”
阮轻罗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
就在此时,办公室大门应声打开,太阴殿仙官杨箐疾步而入,面向阮轻罗和长庚利落地拱手道:
“阮仙君,长庚上神。暮雪尘和洛湘从凡间回来了,两人都平安无事。”
“不过,和他们一起前来的,还有几位不速之客……”
阮轻罗察觉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蹙眉道:“怎么,莫非是承光上神前来兴师问罪,恰好在门口与雪尘撞上,两拨人打起来了?若是如此,不必特地前来问我,帮着雪尘将他们打一顿就是了,我自有办法掩饰过去。”
杨箐摇头道:“不,承光上神的确有意前来问罪,但他先去了一趟灵霄宫,看来是要向天帝告状。”
“此刻太阴殿门口的‘客人’,自称是——”
……
承光上神软硬兼施,说服天帝与自己一同前往太阴殿问罪,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天帝一直拿承光当狗用,本就只盼着他老老实实叼个飞盘、钻个火圈,不想耗费太多时间与狗培养感情,奈何这条狗嗓门太大,偶尔还是要丢给他一两块骨头堵堵嘴,免得多生事端。
其实天帝心里再清楚不过,阮轻罗恪尽职守、赏罚分明,她亲自下令拘捕的仙官,想必是一个比一个刑,个个都很有判头,承光根本没有徒手翻盘的可能。
他在心中暗叹口气,觉得自己这一趟跑得很不值当。
殊不知他们抵达太阴殿以后,却得知阮轻罗和东曦应长庚之邀去了太白殿,现场只留下一座空屋,几个值班仙官与他们大眼瞪小眼,问什么都统一回复:
“亲,这个我们不好回答呢!”
“亲,这个我们会帮您反映的呢!”
“亲,这个要等我们领导指示呢!”
承光:“……”
他一通王八拳打在棉花上,爆出一连串冷冰冰的“伤害0”,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强忍怒火赶往太白殿。
然而在太白殿门口,天帝倒是没受刁难,承光却再次遭遇了一番冗长的推诿、扯皮、等待领导指示,最后好不容易进了门,他额角的青筋已经爆成蜘蛛网了。
什么?你说镇星殿自己也是这么办事的?
要求别人和要求自己,这怎么能一样呢!
承光几乎被活活逼出高血压,一路上蓄满了足足三管怒气槽,只待一见到阮轻罗,就要劈头盖脑地怒斥她一通,先从气势上压过她一头。
然而,在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度假区里等候他的,并不只是一个阮轻罗,甚至也不光是东曦和长庚。
“……赤霄?你怎么回来了?”
承光一脸匪夷所思地打量着这位巾帼女将——赤霄上神身高一米九五,肌肉分量和魔族的艾光有一拼,放到现代就是妥妥的女篮女排运动员,承光不得不仰起自己老树根一样的脖子,才能勉强与她对视。
“……”
赤霄披着一身沉甸甸的黑铁铠甲,面容也像黑铁一样沉稳冷肃,无波无澜地扫了承光和天帝一眼,不卑不亢地开口道:
“没什么。我镇守魔界封印数千年,如今不过是在凡间听到些风声,对这份工作有了几分疑问,想来找帝君问个明白罢了。”
“???”
“……”
承光听得一头雾水,天帝游刃有余的笑容却在一瞬间僵硬了。
但这僵硬也只是一瞬间,他立刻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与狰狞,换上那张人畜无害的和事佬面孔,将舞台留给承光这个资深小丑尽情表现。
承光也十分配合,立刻咄咄逼人地冲着阮轻罗道:
“阮仙君,听说你接连扣下岁星殿四位仙官,有意将他们治罪?”
阮轻罗一口承认:“正是。承光上神有何见教?”
承光冷笑道:“有何见教?你与重华关系不睦,仙界人尽皆知。如今你刻意针对他旧部下手,焉知不是罗织罪状,公报私仇?”
“承光上神,您怎会这样想?”
阮轻罗故作诧异地睁大眼睛,“莫非是您亲自动手干过,所以才如此熟练?”
不等承光反驳,她又一口气接下去道:
“重华为情所迷,犯下滔天大罪,我揭发他只为捍卫天律尊严,何来‘私仇’之说?”
“他手下这些仙官,若是尽忠尽职、遵纪守法之人,我自当好生安抚,善加重用,断不会有蓄意打压之举。”
“不过,若他们和重华一样,玩忽职守、以权谋私,将事关天下苍生的仙官之位当作儿戏——”
阮轻罗顿了一顿,给承光留出一点酝酿情绪的空间,然后轻扬袍袖,将记载岁星殿几名仙官罪状的案卷抛向空中,在天幕上投影出一行行清晰可辨的文字。
“譬如说这一位,天象司吴仙官,为了帮助自家子孙拥护的皇嗣夺嫡,擅自利用天象伪造‘祥瑞之兆’,导致国内几方势力间的矛盾愈演愈烈,最后演变为流血冲突。”
“再说这一位,草木司庄仙官,也是为了给自家子孙出头,竟让子孙仇家名下的百亩灵药田一夜枯萎……真是的,用这种手段报复,他不觉得自己很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