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昭:“?”
尽管不得其解,她还是启动执法记录仪,将天工长老的反应一五一十录下来,留待日后为证。
听天工长老言下之意,他口中的“你”不是黎幽,而是与他狼狈为奸的另一号人物。
果然,黎幽没接他话茬,随手将骷髅头扣回脖子上,折扇一翻恢复本相,笑吟吟地接下去道:
“我不过随口一诈,没想到你这么沉不住气,倒省了阿昭审你的功夫。”
“长老放心,我并非你所想的那一位。不过,你有胆与他合作,却没胆直视他的脸,他听了只怕会很伤心啊。”
聂昭忍不住传音道:“‘他’是什么人?你们认识同一位朋友,却不为我介绍一二,未免太见外了。”
“抱歉,是我疏忽了。”
黎幽好脾气地笑了笑,话锋一转道,“阿昭可还记得,根植在岛上的附骨木,并非碧虚湖土生土长,而是来自于尸魔?”
聂昭点头:“这个自然。”
黎幽又道:“那阿昭可知,如今尸魔背后是谁在做主?”
聂昭听出他话里有话,偏过头瞪他一眼:“有话直说,别卖关子。总不会是你吧?”
“那自然不是。”
黎幽笑着顿了一顿,放慢语调继续道:
“我们在离洲遭遇蜃妖时,她不是唱过一首歌谣吗?‘马萧萧,前路迢’……”
“马萧萧,前路迢。
车辘辘,鬼火摇。
蒿里首丘狐,悲声连荒草。
无定河边骨,只影过长桥。”
他轻声细语,神色温柔,哼唱这段歌谣时却分外诡异,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浮在唇齿间,仿佛落不到实处,令人无端感觉瘆得慌。
一曲唱罢,他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阿昭,这便是妖魔界口口相传,关于我们‘四凶’的歌谣。”
“‘马萧萧’是驳马,也就是那个花花绿绿的奸商。”
“‘车辘辘’是鬼车,又名九凤,指的是一代大魔媸皇的女儿,人称‘息夜君’的姽婳。她还有个小妹名叫姽姝,曾经是岁星殿重华上神的恋人。”
“哦,我明白了。”
聂昭恍然大悟,“我在仙界听说,有位魔族公主和重华上神相恋,挺身为他挡了一枪,因此香消玉殒。这位公主就是姽姝吧?”
姽姝因重华上神而死,姽婳作为她的亲姐姐,就算不送重华下去陪葬,也会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决不会与他麾下的碧虚湖合作。
四凶之中,黎幽是她的合伙人,姽婳没有作案动机,彩虹小马……大概就只是彩虹小马。
既然如此,黎幽突然提起四凶,话中意指何人,可以说是昭然若揭。
【息夜君】姽婳。
【抱香君】黎幽。
【流霞君】花想容。
以及,最后一位【罗浮君】——
“也就是说,与碧虚湖合作的是……”
聂昭正思忖间,忽然听见背后脚步声响,又有几个碧虚湖弟子匆匆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各位,大事不好了!”
“就在刚才,魔树出现的时候……外门有许多弟子,突然变成了神智失常、见人就咬的行尸!”
“我们不想伤害同门,有没有办法救救他们?”
“……”
先是魔树,再是行尸。
为了阻挠调查,这个“幕后主使”还真是不择手段,竟到了杀人不眨眼的地步。
“黎公子。”
聂昭面不改色,一脸平静地转头望向黎幽,“方才我解决了附骨木,现在该换你表现了。同为四凶,不知这种局面,你可有应对之法?”
黎幽颔首:“这个不难。阿昭精明能干,我难得有机会派上用场,自当好好表现。”
他一边开玩笑,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支造型简朴、颇有野趣的竹笛,轻轻抵在唇边。
“想必你也猜到了。方才那首歌谣的后两句,‘首丘狐’自不必说,至于‘河边骨’,指的就是四凶中最后一位,也是妖魔界公认最凶残、最不好惹的一位。”
“他自号罗浮君,名唤‘白骨桥’。”
“同为四凶,对付他手下这些尸魔的法子,我的确略知一二。”
黎幽一勾指尖,便有两片树叶从枝头飘落,蝴蝶一样打着旋儿飞过来,不偏不倚堵住了聂昭的耳朵。
“黎公子,你这是——”
聂昭一下成了个小聋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追问,便只见黎幽轻点十指,微启双唇,以一种优雅矜贵、写意风流的姿态,开始吹奏竹笛。
而后,除了聂昭和小桃红之外的所有人,都感觉世界在一瞬间开裂了。
开裂了。
裂了。
了。
那笛声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它的高音像指甲刮擦黑板,低音像掰碎泡沫塑料,转音像在雨天湿滑的路面上急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最后“呲啦”一声擦出去好几米,将所有人都撞了个半身不遂。
那一刻,无论仙还是人,都看见了黄泉彼岸的风景。
当然,化为行尸、陷入狂暴的弟子们也不例外——
……
“咦?岛上的骚乱,好像平息下来了。”
聂昭对旁人经历的地狱一无所知,察觉到魔气消散,下意识就要为黎幽鼓掌。
“黎公子,不愧是你!你这个魔头,偶尔还是挺有用的嘛。”
“……话说回来,为什么大家都倒下了?”
“唉,年轻人没经验啊。”
早有准备的小桃红用前爪按着耳朵,摇头叹息,“你们不知道吗?阿幽身怀两项绝技,一是厨艺,二是吹笛,都能让人七窍流血、五内俱焚,妖界人称‘一曲肝肠断,一口赴黄泉’。”
“实不相瞒,虽然他是妖都大祭司,但举行祭祀的时候,无论是奏乐还是准备祭品,我们从来都不敢让他碰……”
聂昭:“照你这么说,他不就是个单纯的花瓶吗?他究竟能干些什么啊?”


第48章 倒神龛
尽管扎根在湖心岛的附骨木已经拔除,又有黎幽的魔音助阵,但为了平息尸魔引起的骚乱,仍然颇费了一番功夫。
幸好,太阴殿派遣的援军及时赶到,迅速控制局面,大大减少了普通弟子伤亡。
太阴殿领头的是个高挑女郎,自称姓杨名箐,论辈分是杨熠和杨眉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太太太奶奶,成仙后便与族中断了联系。
兄妹俩对她的印象,不过是家谱上一笔墨迹,宗祠中一块木牌。
同样是长辈飞升,杨家与震洲的金仙君一家大不相同,可见家风清正。
杨箐也是个杀伐决断之人,一落地便出手扣下程仙官,又命人擒住天工长老,再控制碧虚湖主峰,搜捕掌门等一干同党。
至于苏无涯,他还沉浸在误信奸人的震惊与痛悔之中,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洛湘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连理会都懒得,一溜烟跑到聂昭身边:“仙官姐姐,你可有受伤?”
“放心,我没有大碍。”
聂昭摘下树叶耳塞,一手提着变回黑猫的黎幽后颈,将目光转向身后东倒西歪的伙伴们,“不过,他们好像不太好。”
“你……”
叶挽风面如金纸,步履蹒跚,一伸手捏住黎幽脑壳,字句从乌青的嘴唇间抖抖索索漏出来,“吹得很好,下次不准再吹了。”
黎幽付之一笑:“下次一定。”
聂昭:“……”
一定什么?
一定还敢是吗?
“雪尘,你过来。”
另一边杨箐安排妥当,腾出手来,先替面色苍白的暮雪尘号了号脉,见他没有大碍,便放宽心转向聂昭:
“聂仙官辛苦了。今日大捷,太阴殿当记你头功。”
“仙官……”
天工长老被一众仙侍押下,听见她这句话,眼中不禁掠过一道恐惧的光,“你、你是太阴殿的仙官?那你来碧虚湖,是为了……”
聂昭抿起嘴角:“抓你啊。”
天工长老如遭雷击,脸上所剩无几的血色“唰”一下褪去,这回是真真切切显出了灰败的死相。
自己做过的事,谁还能比他更清楚?
落到太阴殿手里,足够他五马分尸上百次了!
但蝼蚁尚且贪生,天工长老自认为比蝼蚁尊贵许多,眼下死到临头,自然不肯坐以待毙。
他低垂着白发苍苍的脑袋,浑浊的老眼转过一轮,心下拿定主意,纳头便拜:
“诸位仙官,晚辈私自培育魔植,不料酿成今日之祸,自知难逃罪责。但魔植疯长、弟子发狂之事,晚辈确实一无所知。至于勾结魔族,更是无稽之谈!请仙官明鉴!”
“明鉴?”
聂昭眼皮也没抬一下,径直绕过他上前,取出那枚记录着春晖峰景象的画影珠,放入杨箐手里。
她刻意抬高嗓音,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
“前辈,还请将此物带回仙界,呈报阮仙君一观。个中曲直,自然分晓。”
杨箐含笑睨她一眼,面露赞许之色:“放心,虽说春晖峰已毁了大半,但太阴殿自有查证之法。再加上画影珠,决不会让他们脱罪。”
说罢她看也不看天工长老,只向聂昭和暮雪尘笑道:“眼下大局已定,只差将主犯绳之以法。我们一同去主峰看看,如何?”
聂昭:“好——”
“慢着!”
天工长老原本还想拿乔,见她们对自己不屑一顾,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忙不迭地低头道,“晚辈愿为仙官引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将功折罪……”
“行了。”
杨箐一口打断,“带着吧。这一路没什么好风光,总得有人讲些笑话,听个响儿。”
但听完以后,还是一样要送去五马分尸的。
这句话她没说,不过大家都懂。
……
碧虚湖主峰毕竟是门派枢要所在,机关遍布,守备森严,比起要塞也不差几分。
协助布阵的岁星殿不肯配合,聂昭一行人只好见招拆招,一路上拆了不知多少个弹,终于撬开了正殿大门。
这座正殿以一种天青色泽、水晶质地的石材砌成,颇有庄严神圣之感,一进门便有澎湃的灵气扑面而来。同行的碧虚湖弟子见了,都不由地敬畏瑟缩。
但聂昭闯过皇城,炸过仙宫,全然不将这点威严放在眼里:“好啊,不愧是修仙名门,气派就是不一般。倘若外门也有这般气派,那就更好了。”
天工长老强笑道:“内外门弟子资质不同,论待遇,的确有些差别……”
聂昭横他一眼:“‘有些差别’?你不用想着糊弄我,说正事。”
“好、好。我这就说。”
天工长老连忙点头,“这棵附骨木,原是掌门师兄从艮洲带回,命我精心照料,用于锻造门中弟子的法器。”
“附骨木与寻常魔植不同,取其枝条制成木牌,令外门弟子贴身佩戴,便能……便能寄生于他们体内,汲取灵力,滋养母体。若灵力充沛,树干上便会结出血晶,可助人疏通经络、增幅灵能,对修行大有裨益。”
不出聂昭所料,所谓的“神木牌”,其实就是吸外门普通人的血,用来供养内门有天资、有家底的人上人。
天工长老自知其罪当诛,只能拼命狡辩:“此举虽然荒唐,但我派亦有主张。”
“试想,仙途漫漫,功亏一篑者十之八九,又有几人能顺利飞升?若对众弟子一视同仁,则难免徒劳靡费,以致门派衰颓。我派宽仁,传授外门弟子修行心法,取他们灵力作为报偿,本是两厢情愿之事……”
他说得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只可惜不太将外门弟子当人,听着也不太像人话。
杨眉等一干外门弟子方才死里逃生,正憋了一肚子热血和火气,当场炸开了锅,险些将他从老狗喷成热狗。
“长老此言差矣!所谓‘两厢情愿’,首先得两方知情吧?我们入门多年,神木牌吸取灵力一事,可从未听人说过啊!”
“恶霸拦路打劫,谋财害命,好歹让人死个明白。再看看您呢?偷的一手好灵力,让人做了鬼都不知找谁寻仇,真是闷声发大财,厉害得很哪!”
“你们、你们……”
天工长老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偏又不敢发作,嘴边两道长须颤巍巍地直打哆嗦,“碧虚湖传道授业,广布恩泽,取你们灵力的事,怎么能算偷……修仙!修仙人的事,能算偷么?”
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仙途坎坷”,什么“师恩”之类,引得众弟子都哄笑起来,大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再说另一边,聂昭四下里转过一圈,只见殿内空空荡荡,纤尘不染,更不见传说中的掌门踪迹,俨然一派人去楼空的景象。
她心下生疑,暗自传音向黎幽问道:“黎公子,掌门已经逃走了吗?”
“不,多半还没有。”
黎幽难得有些不确定,眨巴着黑豆似的眼睛,抬起前爪搓了一把圆滚滚的脸颊。
“此地确有修士气息,只是十分微弱,好像隔着几道屏障……阿昭,你再仔细找找,附近可有通往地下的密道?”
聂昭:“密道?”
她后退两步,再次放眼环顾周遭。
这座大殿格外空旷,几乎没什么多余的家具装潢,唯有一尊数米高的重华上神像,昂首屹立在正殿中央,供人顶礼膜拜。
聂昭皱起眉头,毫无敬畏之心地走上前去,用天罚锁在神像表面敲了两敲,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响。
黎幽的眼神陡然犀利起来:“阿昭,就是这里。”
这里?
听声音好像是座中空雕像,莫非密道就在其中?
聂昭招呼众人过来,向他们解释了自己的猜想,又向天工长老逼问道:“你怎么说?”
天工长老只是摇头:“掌门师兄闭关所在,唯独他一人知晓……”
聂昭:“嘁,废物。”
天工长老:“?”
你怎么一言不合就骂人呢?
叶挽风冷眼旁观,见状果断上前:“你们要找机关?退后,交我便是。”
聂昭:“啊?等等,你这是要……”
叶挽风:“喝!”
只见寒光一闪,青锋飞掠,叶挽风握剑在手,一剑削飞了重华上神的头!
重华上神也是一头白发(据说是丧偶后一夜白头),那颗白花花、硬邦邦的人头被剑风带起,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落进了天工长老怀里。
天工长老:“!!!”
他一时间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搁,却见叶挽风毫无心理障碍,一跃登上神像肩头,从脖颈的缺口向里看去:
“道友,这神像中的确别有洞天。若想进入,或要将其整个推翻……”
“既然如此,那我——”
聂昭一句话还没说完,身后那些外门弟子便来了劲头,好像煮开的沸水一般,争先恐后涌上前来:
“要推神像?太好了!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重华神君高高在上,倘若当真将我们看在眼里,又怎会放任碧虚湖为所欲为?可见拜他也没用,推了推了!”
“神仙大姐,你一定累了吧?你歇着,歇着!这点小事,交给我们就好!”
聂昭:“……神仙大姐?”
年轻人一个个性烈如火,根本按捺不住脾气,还没等聂昭咂摸明白这称呼,就以“螳臂当宝马,蚂蚁撼豪宅”的势头将神像团团围住,一边用火烤,一边用水滋,还有一边往里面塞树种,不多时便将底座撑开了一道缝隙。
“三、二、一!”
那神像本就是掩人耳目之用,不算十分坚牢,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先是原地晃了两晃,接着便缓慢地、不可逆转地歪向一边,最终“轰隆”一声倒入尘埃。
或许是倒地的姿势不凑巧,这无头神像一摔之下,不仅摔碎了半边肩膀、一条胳膊,脐下三寸还崩开了几道裂纹,中间又恰好被砸出个洞,看上去好像刚做过拆弹手术。
“快看!就在这里!”
碍事的神像一挪开,障眼法随之消失,底下真正的防御法阵便暴露出来。
“聂仙官,你这些小朋友真热情啊。”
杨箐原本已做好动手的打算,见此情景,反倒有些哭笑不得,“雪尘,记得安排些人手照看,可不能教他们遭了报复。”
“是。”
暮雪尘自去布置,杨箐便指挥精于法术的仙官破阵,确保内中安全无虞后,自己走在队首,挥手点亮狭长幽深的甬道,带领聂昭一行人踏入其中。
在甬道尽头,果然坐落着一间密室。
这间密室与地面上方的大殿一样,庄严、朴素,通体以蕴涵灵气的青石砌成,没有任何装饰,唯有丝丝缕缕的寒意漂浮在四壁之间。
一眼望去,俨然是个正经的闭关苦修之地。
就在密室正中央,雕刻成祭坛形状的高台之上,赫然坐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武的中年男子,正是碧虚湖现任掌门向南飞。
向南飞听见人声,蓦地睁开一双鹰隼般的锐目,目光中却带着几分茫然:
“请问诸位是?造访我碧虚湖,不知有何要事?”
聂昭:“?”
杨箐:“?”
天工长老:“???”
他们有许多问号,向南飞的问号却比他们更多。
“我在此闭关多年,门中一应俗务,都交由天工、无涯几位师弟打理。莫非我闭关期间,碧虚湖出了什么岔子?但从未有人禀报——”
“掌门师兄,您这是何意?!”
不等聂昭开口,天工长老已经先一步方寸大乱,饿虎扑食一般冲上前去:
“什么闭关多年?您不是昨日才来过春晖峰吗?这些年来,种魔植、聚灵力,都是您亲自下令,我们为碧虚湖大计着想,才会听命而行……”
向南飞疑惑更深:“什么魔植?什么灵力?师弟,我只让你好好照看宗门,几时吩咐过你这些?还有,你怎么老得这般厉害,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那罗浮君呢!”
天工长老再也顾不上掩饰,几乎惨叫出声,“您说您为了门派不惜与虎谋皮,从罗浮君——白骨桥手上拿到了附骨木,这总不会有错吧?”
“白骨桥?!”
向南飞面色一变,也跟着提高嗓门,“那魔头害人无数,若是让我见了,决不轻饶!师弟,你见过他?莫非就是因为他,这些仙官才会上门?他伤了我碧虚湖弟子?”
天工长老:“师兄!你在说什么啊!”
向南飞:“师弟!你又在说什么啊!”
“……”
两人一来一往,没一句话能对上号,突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
其他人还在蒙圈,聂昭和杨箐已经察觉端倪:
“等一下,向掌门。你说你闭关修炼,是哪一年的事情?”
“哪一年?”
向南飞不解其意,两道黑漆漆的浓眉打了个结,“就是三年前,红尘渡掌门阮轻罗出人头地,在仙界代掌太阴殿那一年。”
“我向来与她不对付,还酸了她几句,事后犹有些忿忿不平,就回门派闭关了。有什么问题吗?”
杨箐:“…………”
她笔直地注视着向南飞双眼,一字一顿道:
“向掌门。阮仙君执掌太阴殿,已经是一甲子前的事情了。”
“如果你对此一无所知,那么这些年里,统领碧虚湖的‘向掌门’,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49章 二进宫
“这些年里,统领碧虚湖的‘向掌门’,究竟是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好端端的反腐纪实,突然画风一转,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故事。
待众人恢复冷静,再坐下来细细梳理,更是越理越古怪、越说越离奇,让人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天工长老大受震撼。
他本就不是善类,一直对掌门向南飞颇有微词,觉得他心慈手软,白白在外门弟子身上浪费资源。
转折发生在六十年前——
那一年,向南飞独自闭关,出关后突然转了性,将天工等几位长老叫来密谈,声称要利用外门那些“扶不上墙的废物”,积蓄灵力壮大碧虚湖。
天工长老闻言大喜,当即投身做了马前卒,为他一手操办附骨木之事。
但他万万没想到,打从一开始,“掌门”就已经被调了包。
“……”
向南飞更加大受震撼。
他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密室里打了个盹,双眼一闭一睁,人间竟已是沧海桑田。
这次出关,不仅他自己平添了一甲子的年纪,碧虚湖还被邪魔入侵,成了妖树盘踞的大本营。
过往志同道合的师兄弟,纷纷在利益面前腐化堕落,为虎作伥,对外门弟子极尽迫害之能事,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苏无涯倒是从头到尾蒙在鼓里,没参与贪污腐败,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没参与,只因为他是个傻×。
“向掌门,节哀。”
聂昭看出他的震撼发自真心,不无同情地宽慰道,“我老家有一句话,只要利润达到百分之三百,资本……邪修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你认清了邪修的真面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向南飞叹道:“话虽如此,但本门弟子伤亡惨重,若非仙官援手,只怕已是不可收拾。我忝居掌门之位,愧对历代先贤……”
“先别忙着自责。”
杨箐冷静地打断他道,“事有蹊跷,须得从长计议。请您再仔细想想,当年闭关之前,您可曾见过什么人,遇上过什么事?”
向南飞不知今夕何夕,要么是遭人夺舍,要么便是有人设法将他困在密室里,迷惑他的神识,自己大摇大摆地冒名顶替。
无论哪一种,幕后主使都必然与他有过接触。
“这……”
向南飞沉吟半晌,仍然只是摇头,“那日我受岁星殿之邀,前往仙界观摩阮轻罗就任,除了诸位神君、仙君之外,就再没与旁人说过话了。妖魔再神通广大,还能混入仙界不成?”
黎幽:“嘁。”
向南飞:“……聂仙官。刚才,你的猫是不是咂了咂舌头?”
“哈哈,怎么会呢。这小家伙可能是饿了,我这就给他喂、点、东、西。”
聂昭抬手捂住黎幽的嘴巴,两指发力,在他腮帮子上狠狠拧了一把。
黎幽:“啾!”
他吃痛地捂住脸颊,被迫转移阵地,在聂昭脑海里接着哔哔:
“向南飞这人,倘若只做个打打杀杀的江湖掌门,勉强也能算条好汉。可惜他脑子不太灵光,打心底里迷信仙界——那等腌臜地方,我还不稀得去呢。”
聂昭听惯了他满嘴跑火车,也不接话,只是一门心思追问道:“假冒他行事之人,黎公子心里可有数?莫非就是罗浮君?”
黎幽:“罗浮君虽然难缠,却没有这等通天的本事。尸魔是他手下不假,但附身向南飞与他里应外合的,另有其人。”
聂昭:“另有其人……”
黎幽:“向南飞好歹也是凡间大能,要想神不知鬼不觉上了他的身,数十年运筹帷幄,不让任何人察觉端倪,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
聂昭微微一怔。
数十年运筹帷幄。
未曾现身于人前。
深受向南飞信任,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绝不会被碧虚湖众人识破。
这样的人物,她的确知道一个。
虽然匪夷所思,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