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瞧了瞧哭得眼睛红肿的冉少棠,又看了看自家三殿下,转身追了出去。
“殿下,殿下,我们的暗卫有几个重伤,需要现在医治。”
宗政慎回头气呼呼瞪他一眼:“怎么?你是让本王现在学个医术回来给人治病?”
孟德:……
他只不过是想要提醒三殿下快点收兵回府,给大家找医师医治。
再耽误下去,恐怕就来不及救治了。
三殿下平日不是这样的。
若是程先生跟着一起来就好了。
至少先生说的话,殿下还是听的。
宗政慎嘴上发了顿脾气,心中却明白救人要紧的道理。
很快,整支队伍整装待发,有人找了几辆马车来,伤员全部抬进马车里。
昏迷的江缙小心也被人小心抬着放进车内躺平,冉少棠寸步不离跟着钻进马车里。
宗政慎骑在马上,打量了一眼队伍,挥手示意出发后,纵马前行。
冉少棠静静地守在江缙身边,脑海里闪过的全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的好。
自从第一世被沈惟庸剖腹取子,她的生命中充满了仇恨与复仇。
她提防着所有靠近她的人。
那些被她提防的人,开始时还会坚持、试探,企图靠近。
可是一段时间后,他们就放弃了。
第二世的她像个受了惊吓的刺猬,不仅刺伤靠近她的人,也刺伤了自己。
这第三世,从她知道自己再世为人,名唤“冉少棠”而不是“冉绍裳”那日起,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着,心上的那根弦绷到此时,不曾松懈过一时半刻。
有时,她会感叹命运为什么喜欢捉弄自己?
静下心来追根溯源,一切的罪恶都源于一场爱而不得。
若不是阿父多管闲事于猛虎下救了出宫打的大长公主一命。
若不是大长公主不顾救命恩人已经娶妻非要用以身相许的方式报恩。
若不是皇上为了权衡之术、宠爱唯一的亲妹硬逼臣子答应婚事。
若不是孝字压头冉老太以死相逼迫使儿子就范。
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不是爹爹为了保住阿母的平妻之位,脑袋一热与皇帝立下赌约:如若妻子生下长子便从此与长公主平起平坐、不跪不拜、分府而居……
可能一切都不会朝着毁灭的方向发展。
她也就不会在这一世活得孤独戒备、战战兢兢。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江缙虽然比现在的她大十一二岁,可是对于冉少棠来说,却与她的精神年龄相当。
第一眼见到他,温润如玉四个字深深刻入她心里。
而且,江缙还是块暖玉。
他像个温柔的兄长,固执的按自己的意愿照顾着她。
即便她拒绝,那份温暖也会准时出现。
和他在一起,她渐渐放下了戒备。
人的心弦如果一直绷的太紧,她会很累的。
江缙就那个既让她感觉到温暖又快乐的人。
她以为这就是喜欢。
可是这份喜欢还没有开始眼看着就要残忍的结束。
她怎么肯放手。
马车停在医馆,冉少棠追在江缙后面下了马车。
他后背的伤口已经溃烂,毒素蔓延到整个背。
冉少棠的血已经无法滴入江缙的嘴里。
她干脆把自己腕上的血滴到他的伤口上,希望有奇迹发生。
宗政慎安排好馆内医师救治暗卫后,来到后院江缙住处。
里面传来冉少棠的呼唤声。
“师兄,师兄,你感觉好些了吗?”
不知是冉少棠的血起了作用,还是加回光返照,江缙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地,随时有飞起来的欲望。
他看着哭肿眼睛的少棠,拉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忧愁地说道:“你以后怎么办呢?你说,你以后该怎么办?”
冉少棠不知他此话何意,只是静静听他念叨着。
“答应师兄,以后不论遇到何事,都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不要像暴徒一样杀戮,要学着慈悲,对别人慈悲,更要对自己慈悲。”
江缙说一句,冉少棠就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你别说了,休息一下。我去药房给你配制解药。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要治好你。六师叔的解药已经研究好久了,也许他已经制出克制黑水翠雀的解药了呢。对,我让人回境山取药,现在就去。”
等了她一夜的秦晓月,见到自家公子这副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模样,很是心疼,劝她千万好好休息。
冉少棠看见她如蒙大赦,非要撵她回境山取解药。
江缙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拽住她:“你好好活着。送我回境山。”
话未说完,拽着她的那只胳膊软软的垂了下去。
冉少棠看到江缙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庞霎时苍白的如一张纸,再无一丝一毫血色。
气急攻心,她胸口一痛,喷出一口血来,晕死过去。


第120章 大火
梵庐书院起火。
北风助力,眨眼功夫就烧出了想要吞噬一切的气势。
冉少棠抽出插在死人身上的随身匕首,在这具尸体的夜行衣上正反抹了几下,迅速擦掉了刀刃上的血迹,顺便就着刃上的光亮,照了照脸上有何不妥。
还好,刚才那一刀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并未在她脸上、身上留下蛛丝马迹。
她习惯性地用食指抹了一把左脸上的水滴胎记,轻蔑地对着尸首狠狠踢了一脚。
这已经是死在她刀下的第七个倒霉蛋。
长公主的手段越来越狠辣,派来的杀手却是一个比一个蠢。
她抬头望了眼书院的方向,之前还张牙舞爪的熊熊火焰被及时赶来的几队防隅军联手灭掉了气焰,只余几股黑色浓烟在冬日阴天的午后里滚滚呜咽,已呈颓势。
也不知长公主搞这么大动静,又牵连了几条无辜的人命进去。
追出了几个山头的冉少棠到此刻才觉得腿脚有些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就清清楚楚地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活下去必须小心谨慎,必须有自保能力,必须心肠狠硬。
冉少棠冲着家的方向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漂亮的红色莲花缠枝小瓷瓶,拔开瓶塞对准死者伤口,倒下一堆黑色粉末,瞬间一股恶臭混在烟尘中扑鼻而来。
早有防备的她用袖子捂住口鼻,倒退一步,静静看着尸体慢慢在毒药的作用下溶化、消失。
她把空瓶子塞好,嫩白的指肚在杯身那朵半开的莲花上摩挲了几下,重新揣进怀里。
她有个毛病就喜欢好看的东西。说的艺点,她要凭本事让自己余生所遇皆是美好。
这个好看的瓶子可是她从玉器店里花大价钱淘来的,装这种毁尸灭迹的毒药正好相配。
当初看韦小宝用化尸粉处理小桂子的尸体时,她以为都是金大侠编的。
谁知换了身份后才得知,她自个的亲亲娘亲就是个用毒高手,七岁生日时送她的礼物就是这玩意。
向来谨慎的她,盯到最后一刻时,突然发现死者快要溶干净的衣服里,露出个锦绣的荷囊来。可惜已经被化尸粉给溶掉了一角。
她急忙掏出刀把东西小心翼翼挑了出来仔细辨认,确定没有异常后,解开带子,从里面掏出半张黄麻纸。此时人们书写时普遍还用竹简呢,只有有钱的大户人家才舍得用纸。
幸好,纸上的字还能辨认。
她匆匆扫了几行,嫌恶的把损毁的荷囊扔下了山崖,那半张纸却塞进了怀里。
处理完这一切,太阳也要落山了。
准备下山回家的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往几步远的山崖处看了看,猛得加速如一只优雅的羚羊高高跃起后,视死如归般跳了下去。
这一动作,惊住了远处山石后,一直悄悄窥探她行踪的蒙面青年。
那青年一双犀利眸光随着冉少棠下坠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惊疑不定的弧线,正要起身追上去查看究竟,只听有一拨人找上山崖来了。片刻间占据了刚才冉少棠毁尸灭迹的地方。
少年犹豫了一下,从另一条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随着梵庐书院起火的消息在京都内沸了锅似的传开,冉府人仰马翻。
对于冉府来说,书院起不起火对他们冉家没什么要紧。
这所书院虽不是皇家的,却也是京都上层社会有权势人家共同出资联办,他们有的是花不完的财富,今儿烧个书院,明儿一准又能伫立起一处比梵庐还好的书院。
可是,冉家最受宠的大公子冉少棠到了下学的时辰还没回府,这可就是要紧事了。
是被火给烧着了,还是又遇到意外了?
这两件事哪件都是要命的大事。
家主冉问早上约了人去比剑,一直未归,已经派人去寻。
当家主母冉夫人坐在正厅上首沉着脸发号施令。
“行善,既然那几具烧焦的尸首里没有大公子,就赶紧把你派出去的人都叫回来吧,别到处瞎折腾,只让人去公主府大门、侧门、旁门几处瞄着,有什么异常报来就是。“
玉行善是从小跟在冉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自己主子想些什么,他立即会意,掀了帘子出去,却被大管家冉福叫住。
冉福是冉家人,自然做事出发点都要从冉家这边考虑。
公主府是能随便派人盯着的吗?要盯,也得悄悄地去。
玉行善在廊下被冉福绊住,笑脸相迎:“福管家有什么吩咐?”
冉福叹口气:“算不上什么吩咐,只是好心提醒玉兄弟一句,做事归做事,千万别给主母惹麻烦。不论我们是大张旗鼓还是遮遮掩掩,只要把主子交待的事情漂漂亮亮完成了,就是本事。你说是不是?”
长公主是个厉害角色,能不惹就不惹。太麻烦。说不定又要将军肉偿来弥补夫人惹下的祸事,实在得不偿失。
玉行善也是个聪明的。哪能听不懂他的提点,抱拳谢了两句带人匆匆离开执行任务去了。
剩下每天接送冉少棠上下学的一个书童和两个护卫还跪在大厅里。
冉夫人心知这三人没接到大公子并不是他们的错,便发话让他们跟着冉福出去找人了。
一直站在她身后侍候的晏姜安慰道:“夫人别担心,大公子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那边儿想伤她可没那么容易。”
冉夫人接过晏姜递过来的茶,轻轻啜了口,只觉嘴里苦涩更甚,无奈道:“我哪里担心这个。我是怕她不知轻重让人抓了把柄。”
晏姜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又不能顺着冉夫人说下去,反增了她的烦恼,忙岔开话题。
“夫人且宽心吧。大公子自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懂事,性子沉稳,处事果敢,没人能寻到她的错处,除非是她故意要给人递刀子。上次公主府设宴,公主那个还不到七岁的小郡主想要设计咱大公子,反遭了算计,弄得自己掉到粪坑里,还没处说理去,现在想想还想笑呢。”
晏姜想起那日情景又忍不住笑了两声。
冉夫人可没那个心情,望着门外渐暗的天气忧虑道:“欺负个比自己小的算什么本事。晏姜你以后少拿这点来夸她。我就是担心少棠太过睚眦必报,不懂忍耐二字的妙处,容易吃大亏。”
晏姜还想要替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辩解几句,冉夫人又想起一件愁人的事情来,眉头紧锁:“还有几日就是除夕,听将军说,陛下想在宫宴时见见冉家这对龙凤胎。到时候真怕出什么差池,惹来杀身之祸。”
晏姜想了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对咱们这边看似不闻不问,却在暗地里留意着呢。这次突然要见,大有蹊跷。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不得不防。“
冉夫人垂眸深思。
晏姜思索了片刻,语气轻松起来:”陛下想见咱就让见?想个法子不去宫里不就得了。躲过一时是一时,等过几个月把大公子送出去,想寻错处也没那么容易了。”
冉夫人眉头略有舒展,夸奖晏姜:“还是晏姜最知我心。不过,这法子须得将军配合才行。”
晏姜年纪比玉若仙只大了两岁,两人相伴一起长大,又陪着出嫁到冉家,知她有颗七窍玲珑心,两人早有默契。听她如此说,就猜出几分意思来:“夫人是想使苦肉计?”
冉夫人点点头,晏姜迟疑了一下道:“大公子与女公子毕竟还小,药量还是要掌握火候,不然容易伤了身体。”
冉夫人立即摇头,打断她:“晏姜糊涂了不是?陛下知道我擅用毒,此计不可施。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要如何使计?”晏姜隐隐不安。
“我上。”


第121章 福气
晏姜心头一颤,还没有听到底是什么办法,就坚决阻止道:“不行。万事不能伤你。”
冉夫人与晏姜相伴数十年,情同姐妹,她所有的秘密晏姜都知道,包括少棠的身世。对于这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人,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忙转头看过去,出言安抚。
“晏姜放心,等除夕时,婆母定会如往日那般寻我麻烦,到时惹她发顿脾气,假装挨顿板子而已。朝廷重孝,母亲病了,儿女侍疾是常理,就是太后也挑不出错来。这样一来,我们母子三人就全都躲过去了。”
晏姜听到“假装”二字,又想到将军平日里对夫人疼惜有加,不会让人真打,便没有再阻止。
不过,却反复提醒一定要找个老成的会办事的来行刑。
这边正商量着除夕那日的细节,府外守着的家仆已经前呼后拥围着冉少棠进了府门。
只见这位已经把冉府折腾的鸡飞狗跳的大公子面容洁净,衣着整洁,并不像其他从书院逃出来的公子般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心中称奇。
奈何大公子性子向来孤僻,没人敢上前多问一句。
管家冉福与护卫长玉行善皆不在,十几个护卫行过礼后,若即若离的送冉少棠进内院。
冉少棠挥挥手,示意他们回去,护卫们知晓其向来不喜人簇拥左右,便停下脚步目送大公子进去。
有人小声多嘴:“大公子不是又逃学了吧?”
有人接话:“看样子像是没在学堂读书,不然怎么梵庐书院都烧没了,死了好几个高门公子,咱家大公子身上脸上连个灰都没有?”
“逃学都能躲过灾祸,看来咱家大公子果然是福星。”
年纪大的出来阻止:“快都散了吧,别在这儿像个娘们似的嚼舌头,赶紧去给护卫长和管家报喜讯去。说大公子自个回来了。”
冉少棠前脚刚踏进内院就有婢子向冉夫人禀报大公子平安归来。
冉夫人心中一喜,脸上神情却不见变化,倒是晏姜高兴的差点掉下眼泪来,三两步迎了出去。
“哎呀,我的大公子,你这是去哪了?你阿母都担心死你了。快让奴看看有没有伤到哪儿?”
冉少棠对上晏姜上下打量的目光,难得冲她咧嘴笑了笑,露出右颊上的梨涡,灿烂如朝阳:“傅母,我没事。今天晌午突然想起阿母新配的方子里缺一味草药,就去山上采了来。喏,这不是嘛。”
她利落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塞到晏姜手里。冲着上首坐着的冉夫人叫了声“阿母”默默站到一侧,等着挨训。
晏姜生怕冉夫人发作,忙递上草药让其过目:“夫人快看,果然是寻了几月的狼毒戟,大公子长本事了。”
冉夫人瞧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黑下脸来训斥道:“狼毒戟长在山崖峭壁,常人很难采到,你这番作为有没有想过万一被人看到会有什么后果?”
冉少棠很小的时候,冉夫人就反复教导她不要与人太过亲近,不要争强好胜,要会藏巧守拙,沉稳处事。
冉少棠明白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亲娘的这番教诲是为自己好。总结一句话,就是要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千万别引人注目。
所以,为了保命她向来不喜人多的地方,也鲜与人有交流,能一个字表达清楚的,她绝不用两个字。除了傅母和她亲娘。
在冉家奴仆眼中,她就是个性格孤傲的奇怪男孩。估计,和书院的小伙伴们一样,大家都以为她是个一无是处的鹌鹑。唯一出人意料的地方就是偶尔翘课私自出去玩而已。
她一直装的很好。
今天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阿母,您放心,既然是山崖峭壁,定是无人上去的。没有人会看到我采药。”看到的那个已经死了。
冉夫人也不想太过苛责于她。
这孩子生下来就特别懂事,有时比她这个当母亲的想的都周全。其实,这样的孩子是上天赐给她的,她没有什么不满足。
因为觉得委屈少棠,平日甚少严斥。如今这般教训她,也是为了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得意忘形,一不小心陷冉家于水火之中。
晏姜瞧母女两人态度僵持,心疼大的,更心疼小的。赶紧如往常那般笑着打圆场:“大公子去采药挺好,这不就躲过一场火灾。听说书院里死了好几个孩子。也不知造的什么孽,小小年纪就这样夭折了。家里大人还不知多糟心。”
冉夫人听了这些,也有些后怕,伸手把身边的少棠拽进了怀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头。
“你这孩子就是古灵精怪,要不是这样压着你,还不知要翻了几重天去。听护卫来报书院里没找到你,就知你又逃学去别处疯了。下次不可再这般任性。夫子讲的课只有进了你的心里,那才是你的本事。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学富五车?”
少棠很享受这种母女相拥的温馨时刻,两只胳膊紧紧抱住了冉夫人纤细的腰肢,呼吸间都是阿母身上的香气,她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嗯”了声。
“儿子已经背完了夫子留的课业,下午夫子要组织大家论赋谈经,阿母不是不让儿子显山露水吗?但听同窗们辩论又怕自己忍不住参与夺个头筹,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这才去了山上。”
晏姜瞧少棠三言两语把过失推给了她阿母,不由撇嘴偷笑,私心里颇赞赏她的机灵诡辩。
冉夫人手指戳在她光洁的脑门上,嗔怪道:“我看你是不喜学习,才找的借口。不过这场大火这么一烧,你想去书院都没得去了。可怜了烧死的那几个孩子。”
少棠虽和那些孩子并无太多交集,但听到有人死,还是会心中难受,追问道:“查到失火原因了吗?”
冉夫人叹息:“哪有这么快有结果的。不过,死的都是权贵家的公子,朝廷一定重视。”
少棠想起从死人身上发现的那半张纸,隐隐觉得她这次可能误会长公主那贱人了。


第122章 奈何天
那货是嚣张跋扈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可她不傻,怎么会为了杀自己酿出这么大的祸事。
得罪了豪族世家,就是陛下也不一定能保全的了她。
除非,是长公主挑选的刺客太笨,收不住势。
想到长公主她的心情就不好。
“阿母,我父亲呢?”
“他去与人比剑,已经让家仆寻去,估计就快回来了。”
她不想见这个奇葩爹。
“那我回去洗洗换身衣服,傅母帮我准备点吃的吧。我饿了。”
在冉问回来前,她一阵风似的刮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院子除了傅母能进,其他人都要守在庭院门口听招呼。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换了身干净的常服,掏出那半纸研究起来。
此时,门口响起脚步声,是傅母送吃的来了。
她匆匆收起那半张纸,站起来相迎。
傅母提了食盒进来,一边摆碗碟一边跟她念叨:“将军回来了,非要过来看看你,被夫人拦下了。夫人说你受了惊吓,正休息呢。明个将军要问,知道怎么说?”
少棠拿起一块酥糕放进嘴里,连连点头:“晓得了,让阿母放心吧。咱们仨是同盟军,哪次露把柄给阿父了?”
其实,他知道了也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怕他。她只是不想与他多废话而已。
“刚才奴过来时,听宫里来人召唤将军去议事呢。估计一时半会他也没功夫讯问你。”
少棠喝了口肉糜粥,心里盘算着,宫里此时召她爹去,一定与书院失火有关。
她要不要把那半张纸交出去呢?
权衡了一下,还是不交了。
万一奇葩爹问纸哪来的?难道要交待自己杀人了?
在父母眼里,她还没有这般能耐。
少棠咽下最后一口粥,决定什么也不说。
每一个黎明将临的清晨,在别人还沉浸于睡梦中时,她已经起床去家中的演武场练功去了。
照例,空荡的演武场只有她一人。
她那个严厉且不太靠谱的爹,此时估计还在做着黄粱美梦。
自书院着火后,他就没有消停过,跟着几位大臣一连几天调查此事,早出晚归,心情极其恶劣。
听说陛下只给他放了除夕这一天假。照习惯他会补眠。
冉少棠活动了一下筋骨,先围着演武场跑了五公里,跑到浑身发热,困意全消时,一刻不停地打了一套小擒拿拳,全身活动开之后,又练习了数十遍冉家祖传的刀法。
刚刚收刀,她爹冉问才从晨曦的微光中威风凛凛的走了过来。
高大威猛的身材似峻山屹立,粗狂耐看的眉眼如冉少棠手中的寒月刃,挑眉立目间皆透着杀气。
绕着唇畔蓄养的短须,不仅不显老,反而平白增添了几分无法言说的成熟魅力,难怪高兮国的大长公主非得屈尊降贵追着她爹死活要嫁。
冉少棠收了心思,拎刀淡淡叫了声“阿父”,算是问安。
冉问双手背后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算是应了。
父女两个视线始终毫无交流。都把彼此当成了空气。
跟在后面的长随冉峰对父子两人这种陌生人般疏远的相处模式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他殷勤的向大公子行了礼,淡定自若地站到两人身后。
冉问从冉少棠手里夺过寒月刃,二话不说,刷刷刷,在她面前耍的虎虎生风,收刀后一脸严肃开始授课:“破魂刀讲究的是快巧狠。刚刚你练的巧字领悟的还算到位,快与狠差强人意,再重头练一遍。”
冉问对冉少棠的严厉在冉府是出了名的。
谁都知道将军对大公子寄予厚望,作为冉家未来家主继承人来培养,所以翻了几番的苛责他上进。可惜,大公子除了对逃课感兴趣之外,其他事都不甚上心。唯有这习武能坚持下来。
冉少棠也没有反驳老爹的点评,虽然她明明知道这个奇葩爹刚刚根本就没看到她练功,是故意在整自己,她还是照例听话的接过刀重新练了一遍。
一遍之后,看到冉问并未让停,她又接着练下去。
一遍又一遍。
就算她爹不对她苛刻,她对自己下手也是狠的。
历经三世,她太明白“技多不压身、凡事要靠自己”的道理有多实用。
何况她如今的人生还是个欺君罔上的弥天大谎。
每一天过的日子都似在刀尖上舔血、悬崖上走钢索,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掉脑袋。掉她一个人的脑袋也就罢了,还要掉全家的,全族的,这个玩笑她开不起。
就算她爹不逼她加速成长,她也会为了能好好活下去、不辜负老天爷给她杀沈惟庸、填心坑的机会,而努力挣扎、泅渡。
已经汗流浃背的冉少棠想到“沈惟庸”,刀风劈下来时的杀气越加凌厉。
冉问从冉峰腰上抽出佩刀,兴起与女儿过招的兴致来。
冉少棠虽然身高只及冉问三分之二,狠辣程度却毫不逊色。
看到她爹那副大局在握的架式,少棠心里泊泊不休的涌出不满。
她砍下来的每一刀都代表着她心底的质问。
其实,她最不满的就是,为啥奇葩老爹会选中她?
明明她是绍裳不是少棠!明明她的人生不用这么辛苦,只要想办法杀了沈惟庸不嫁那货就好,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提心吊胆,不敢和人亲近,不能张扬快乐,有人靠近立即摆出防卫姿态,没有朋友,没有玩伴,活的像个孤独的刺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冉少棠咬牙切齿砍的刀刀有仇,冉问接招接的欢乐无比,竟难得的大笑起来。
冉峰看着大公子满头大汗,后背都湿透了,有些心疼,小声劝道:“家主,今天是大年三十,主母还等着您和大公子早早去祠堂祭拜祖先呐。”
他这声提醒倒是解救了已经力竭的冉少棠。
冉问向来听妻子的话,一步退出刀阵,把手中兵器丢给冉峰,责怪道:“既然夫人有吩咐,那你怎么不早说?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竟会些马后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