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尽力控制了情绪变化,但使用技能带来的副作用依然很明显。徐徒然哭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索性便不说了,直接蹲下身,在老者的身上掏摸起来。
没摸几下,顺利掏出了一张身份卡。徐徒然瞟了眼上面的名字,却是瞬间一怔。
“饿饿……饭饭?”
*
饿饿饭饭。
徐徒然对这ID有印象。
多组联机游戏时遇到的新玩家。往好的方面说,是个坚持自我,不屑合作的孤高野马,往坏的方面说……
嗯,其实徐徒然曾经怀疑过他不是人。
而现在,嘶,怎么说呢……看着倒真像是个人,就是和她想象得差得有点远……
她看看身份卡,又看看瘫在地上的老头,不太相信地又确认一遍:“饿饿饭饭?”
那老头“嗯”了一声,没好气地抬眸:“有事?”
徐徒然泪眼朦胧地瞥她一眼,指了指自己:“自我介绍一下,张白雪。我们游戏里见过的。”
老头:“……”
他唇边的八字胡都翘了起来,不过很快,目光就转为了然:
“这不是你的本来面目吧。张白雪也是假名?”
徐徒然靠着墙壁,尽可能平静地反问:“你呢?这是你的真实样子吗?”
“当然不是。”老者轻哼一声,看似对自己外形还挺不满的,“我是自荐要去体检游戏的。找的那人本来不想带我,说不能坑小姑娘。我只好骗他说我是老头。”
还是身患绝症的那种。
因为身患绝症,所以想要给自己挑一个合心意的死法。而作为一个热爱游戏的老年人,他自愿加入这场以生命为豪赌的游戏,想要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一个轰轰烈烈的句点。
——这是他用来说服那人的说辞。为了增加说服力,还动用了一些能力。好不容易,总算是哄得对方将安装包转给了自己一份,让自己也拥有了游戏资格。
徐徒然听得叹为观止,伸手一抹泪水:“他还真信了啊。”
老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他要不信,我至于变成这副德性吗?”
徐徒然:“……”
如此看来,自己会被设定成老阿姨还真不是被故意针对……说起来,食月也曾说过,他在这儿的外表和现实出入很大。
难道和她之前猜的一样,就是依据他人心中的印象来构建形象?这也太不友好了。
徐徒然暗叹口气,好不容易控制住汹涌的泪水,不出意外地感到自己又有些犯困了。她再次打量起躺在地上的饿饿饭饭,吸了吸鼻子,懒懒开口:
“也就是说,你是故意想进这个域的?你哪个组织的?目的是什么?”
“不懂你说什么。”饿饿饭饭语气冷静,“我只是好奇,想看看那游戏有什么花头而已。”
徐徒然:“那你刚才追我干什么?”
饿饿饭饭:“看你有眼缘,不行吗?”
徐徒然冷笑一声,将对方的身份卡揣进口袋:
“行,那你就继续在这儿躺着吧。这东西归我了。”
饿饿饭饭:“……”
“诶,你等等!你等——”见徐徒然当真开始往外走去,他脸色微变,蓦地提高音量,“行了我说实话!我是独立能力者!没有组织!因为想调查这次事件,所以进来,可以了吗?”
徐徒然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又转了回来:“还有呢。刚才追我的原因?”
饿饿饭饭:“……”
“我……我感应到你口袋里有可憎物,怀疑你也是能力者,所以才跟过来。”老头翘着八字胡,说得煞有介事。
然而——“谎言。”
徐徒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毫不客气道:“别装。我知道你对我不怀好意。”
她的危机预感曾经因为他而响过。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老头:“……”
真够了……这家伙是有野兽倾向吗?怎么这么难应付。
他闭了闭眼,无奈道:“行吧。我承认。我刚才其实是想抢……拿走你口袋里的东西。我觉得它说不定会有用。”
这倒说得过去。
徐徒然微微抿唇,勉强算是接纳了这个说法。
她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将他的那张身份卡又拿出来,塞回对方口袋:“好了,还你。给你个忠告,这上面的点数少动,也别去充。”
她直觉觉得和这家伙合不太来,转身就想离开。没走几步,又被那老头叫住:
“等一下,你不会就想把我一个人放在这儿吧?”
……?
徐徒然转身,微微挑眉:“你身上那些冰已经化了。难不成还要我扶你吗?”
老者:“……”
“问题是我腰闪了啊!腰!腰!”他忍无可忍地叫起来,“你好歹得负点责吧?”
……啊?
徐徒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巷子外面看了看——因为之前已经“下令”阻隔视线,所以此时外面行人来来往往,根本就没注意到里面的动静。
“……”徐徒然的良心挣扎了一下。主要是她现在实在太困了,又着实信不过这家伙,不想和他多接触。
她想了想,道,“我离开后,路人肯定会注意到你。你可以让他们……”
“你拉倒吧。那些意识体能靠谱就怪……”老头嫌弃地咕哝着,正准备离开的徐徒然停下脚步。
顿了几秒,她又转了回来。站在老头边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她花白的发丝垂下些许,随风微微飘荡着,眼神冷静而锐利。
“你刚才说,‘意识体’,是什么意思?”她轻声问道。
老头:“……”
*
意识体。
简单来说,就是从人的潜意识中提取出的形象,经过加工后便投放到这个世界的个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称之为“模拟人格”。
半小时后,次城区全自动诊所的某间病房内。被打了速愈针的老者生无可恋地瘫在病床上,一面玩着投影小游戏,一面给旁边的徐徒然懒洋洋地科普。
徐徒然趁着他方才就医的工夫,好好打了个盹。这会儿精神还不错,思维也还跟得上。
她警觉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坐在房间最角落。思索片刻,隐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内的居民,实际是有四种群体构成。”
伴生物、能量体、意识体,和人类。
伴生物是除了域主外最危险的。拥有较好的思维能力,且对域主忠心耿耿;能量体没有伴生物那么强,同样属于域主一方,且必要时,会被域主直接操控。
至于这个意识体……
徐徒然面露沉吟:“听你的意思,这种意识体,实际是来自人类的潜意识。那是不是说明,他们是不会被域主所控制的?”
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大部分路人都无法唤醒她的危险预知——因为他们并非明确属于域主一方,也不会共享域主的好恶与敌意。
“简单来说,是这样。”老头幽幽道,“反正就是被拎出来充当NPC的就对了。”
被提取出的意识体,拥有基本的行为逻辑与思维能力,能够自主行动与生活,又不至于聪明到能影响整个新生城的运作,可以说是充当NPC的绝佳素材。
一个人的潜意识,就是一个庞大的素材库。更别提这个域主已经拉进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类……
每个人的潜意识里提取一些,就足够填满一座城了。
“居然还能这样。”徐徒然蹙眉,“难怪。这个域里居然有这么多居民……”
她对饿饿饭饭的话,实际还是有些怀疑。虽然她这边的体验确实和他的话对得上,而且这个域主之前就展示出了读取和影响人类意识的能力,但创造大量模拟人格什么,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辉级的永昼,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辉级?”听了她的疑问,老头却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谁告诉你,这域主只有辉级的?”
“……只有?”徐徒然愣了一下,难掩讶异地瞪大眼,“难道说,这个域主……”
“是辰级。”老头平静地接口,“辰级的永昼,其能力影响的范围已不仅是情绪和心理这么简单了。梦境与意识,虚拟与现实……都是它可以玩弄的对象。”
不过目前看来,这家伙应该才升辰级不久,根基还不太稳。
如果要把它拿下的话,得抓紧才行……
老者眸光微沉,眼中隐隐掠过几分焦急。
另一边,徐徒然蹙眉坐在椅子上,面上亦露出几分思索。
“诶,那什么……”她开口正想要问些什么,房门忽然被敲响。紧跟着,一个小小的机器人举着一块托盘开了进来。
托盘上是两粒药片,以及□□。治疗的费用早在徐徒然带着老者进入医院时就付过了——用的是老者自己的钱。
除此之外,托盘上还有一张电子传单。上面是更换内脏的广告与价目表,反面则是“创神教”的教义。就在老者将药片拿起的瞬间,那机器人哔哔地响了起来:
“您好,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方便的话,我想和您谈谈我们万能的主,代表着至纯灵魂的创神大人……”
“没空,滚。”老者含住药片,自顾自地闭上眼睛。
面对他糟糕的态度,机器人也没有任何表态,只轻声说了句“打扰了”,往后退两步,又转着小轮子转向了徐徒然这边。
“您好,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方便的话,我想和您谈谈我们万能的主……”
“呃,不用麻烦了。”徐徒然眼疾手快,一把拿过了托盘上的电子传单,“我看看这个就好了。”
“好的。愿您尽快摆脱污浊的束缚。”
机器人说完,一摇一摆地离开了房间,临走时还没忘替他俩关上门。
徐徒然看了眼手里不住变换画面的电子传单,小心放在了旁边:“刚才那机器人,也是意识体吗?”
她没从对方身上感觉到恶意。
老者懒懒地嗯了一声,闭起眼睛:“这药酸酸甜甜,还挺好吃的。”
徐徒然:“……”
“这样看起来,这个域内,意识体才是占比最高的。”她自顾自地思索着,“如果能想办法将这个群体拉拢过来……”
“不可能。”老者眼也不睁道。
徐徒然一怔:“为什么不可能。”
“意识体和真正的人类不同。他们基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先天缺陷。愚笨、偏执、暴躁、自私、没有同理心……想要和他们讲道理是不行,除非能拿出足够的利益或威慑。”
老者幽幽道:“你以为为什么那域主要将意识体都做成机器人或者半机械人?不过是借个赛博朋克的壳子,好去掩盖这些意识体先天的不足罢了。”
所以他之前闪了腰后非要徐徒然带去治疗。他实在信不过那些残次品。
相对乖顺的意识体,会被投放在次城区。而这里也是受伴生物管控最严的地方,还有“创神教”的日夜熏陶,想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偷人,难上加难。
“那什么‘边缘城区’,我估计管理会相对弱一些。”老者动着胡子,继续打起投影小游戏,“毕竟那域主根基……嗯。总之那边应该更适合钻空子。但如果我是域主,我肯定会把意识体中最差劲最恶劣的那些,都投放到边缘城区,再安排一些能量体,适当管控的同时暗中拱火挑事,增大那边的生存难度。”
别说他们现在次城区,很难去到边缘区。就是过去了,能不能控住那些意识体,都是两说。
“这样啊……”徐徒然若有所思,忽地看向老者,“你永昼等级应该也挺高的吧?是辉级吗?”
“我是……?”那老者蓦地一顿,警觉地看了眼徐徒然,不说话了。
“别紧张嘛,我就好奇问问。”徐徒然看似好脾气地笑笑,低头研究起手上那张电子传单。
“说起来,我之前曾遇到过一个人。”顿了几秒,她再次开口,“也是在一个域里。那个域中同样有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域主的第三方势力,他凭借秩序倾向的能力,将这些势力强行收为己用。”
“……哦?”那老者动作一停,颇感兴趣地抬起头,“那他的技能可以啊,挺实用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徐徒然喃喃着,飞快地思索起是否能用“绝对王权”达到同样的效果。
那老者似乎来了兴致,追问道:“他后来做了什么?组建了一支军团吗?”
“差不多吧。”徐徒然匆匆回忆一下,随意点了点头,“我其实没太关注。”
老者:“?”
“那家伙后来被打爆了。”徐徒然谦逊地隐去了自己的名字,“据说是拼战力输给了一个烛级的阿姨。”
她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从根本上来讲,自己在与匠临对阵时,确实是秩序烛级没有错。
老者:“……???”
“不会吧,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废的人。像个傻逼。”默了几秒,他毫不客气地对徐徒然叙述的主角做出评价,艰难地挪了挪身体,继续打起了游戏。
*
另一边。
边缘城区。
杰森紧紧捂着包里的东西,快步走过人迹罕至的小道,鬼鬼祟祟地回到家门口,四下张望一番后,飞快地开门进去。
房间内,电子烛光幽幽。所有的窗帘都拉得紧紧的,更显出一种迷离诡异的气氛。
杰森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往房间内走了几步,以一种敬畏又紧张的声音小心喊道:
“全知神?全知神你还在吗?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全知神……”
话音刚落,忽听“啪”的一声,头顶照明灯乍然亮起,红色的钢笔浮在空中,由远及近。
【汝唤错了吾之尊名。】
它在空中缓缓写道,【若下次再犯,吾不会回应。】
“是是,对不起!尊贵的全知之神!我下次注意,一定注意。”
杰森不太熟练地跪在地上,暗自懊恼着没有将写有神明尊名的小抄带在身上——他记性其实不太好。那么长一串,实在记不住。
好在这位神明足够包容……他感动地想着,小心翼翼地捂在怀里的包打开,拿出一些东西,双手托举着,呈给神明。
此时距离这只神奇的钢笔出现在他眼前,已经过了一天*。因为这位神明的指点,他在今天的工作中犹如神助,不仅解决了大量积压的困难,还难得得到了上司的赏识……
不,不是犹如神助。他就是得到了神明的帮助!
所以,他必须付出足够的回报!必须将这位神明,继续留在眼前,必须获得更多的眷顾……
哪怕为此牺牲些什么,也是不要紧的。虽然要购买这些东西着实费了番工夫,但只要能取悦神明,他甘之如饴!
怀着激动的心情,杰森举高了上托的双手。
而那位全知之……全知之神,在看清他手中的东西后,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是什么?】它默了几秒,在空中写道。
杰森仓皇地抬起头来,认真道:“这是奉献给您的祭品啊?”
笔仙之笔:……?
它在空中歪来歪去,不住换着角度打量着这个散发出浓浓机油味的东西,强忍住在空中大写一个“?”的冲动。
【汝搞错了。】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它转身克制地在空中书写道,【这不是吾所需的祭品。】
【汝应用新鲜的血肉来祭祀吾。懂?】
杰森:“……”
“可是大神啊。”他仰着脑袋,认认真真反驳,“血肉是污浊的。机械才是完美的。”
笔仙之笔:……
放屁。你是神我是神?你懂还是我懂?
笔仙之笔不乐意了。虽说这只是一个形式,现在的它也没法吃……但你拿个铁皮玩意儿过来糊弄算个什么事?
【吾只需新鲜的。】笔仙之笔懒得和他废话了,【在汝带来合适的祭品之前,吾不会再回答汝任何问题。】
写完,很有大神范儿的往上蹭地一飞,藏到了天花板的某个犄角旮旯里,打算先这么钓着了。
剩下杰森一人,在屋内茫然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的声音,再次小心翼翼地响起:
“那什么,全知神?你要新鲜的血肉,这地方实在是不好找啊……你、您,要不凑合下?人工合成肉可以吗?”
笔仙之笔:“……”
【随你。】它颇为暴躁地在空中写了一句,又迅速躲回了天花板的角落。听着杰森开门往外冲的声音,没好气地吐出一个墨水泡泡。


第八十一章 【捉虫】
等到饿饿饭饭休息到可以离开医院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虽然相较于现实中的腰伤来说,这个恢复时间绝对称得上快,但在这个世界里,饿饿饭饭算是“住院”比较久的了——因为他现在是血肉之躯,年纪还挺大,所以机器人在打速愈针时,就稍微控制了一下用量。
在治疗时还没忘各种洗脑“你这身体真的不行”、“这么老的身体是该换了”、“现在入教即送义肢一个位置随挑”、“更换内脏额外再送一百点数可随意分配”……
治疗结束后的休养期内也时时过来推销,烦得当事人游戏都打不下去了,一恢复过来立刻办理手续往外走。
徐徒然是以他朋友的身份跟进来的,在饿饿饭饭休养的这段时间内,不仅抓紧时间打听情报,还独自外出,将整栋医院都逛了一遍。甚至临走时,还饶有兴致地向机器人打探,那个“更换内脏就送点数”的广告是怎么回事。
“‘一百点随意分配’,是说想加哪儿就加哪儿吗?”徐徒然一面往外走,一面对旁边随行的机器人道,“可身份卡上似乎没有相应功能……这个操作该如何实现呢?”
“很简单。您可以在术后加点时,将意愿转达给负责加点工作人员。他们会按照您的意愿来进行分配。”机器人热情道。
徐徒然:“那假如我加完之后改主意了呢?比如说我原本想全加速度,后来又想改成速度和HP平分……”
机器人:“那您可以在下一次更换器官时,委托加点的工作人员帮您进行修正。”
也就是说,能改。但是不会无偿帮改。
徐徒然了然地点头。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电梯,只见大堂另一侧的通道内,一个装着义肢的男人正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走到前台,递出自己的身份卡。
那男人的衣服都还没有穿好,下摆凌乱,露出腹部的一大块铁皮。
徐徒然他们路过前台时,正好听到那男人小声开口:“怎么就加五点啊……上次明明给了五十点……”
坐在前台后面的服务机器人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肠道和心脏的价格,是不一样的。”
“……”徐徒然心中一动,转过脸去,正见那服务机器人拿出一个扫码机一般的机器,对准男人递出的卡片。
那扫码机光看外形,和之前早餐店里的似乎差不多。
徐徒然眸光微转,视线又落在那男人的身上。那人显然已对自己进行了大范围的改造,虽然仍维持着人类的五官,但肩背和手臂的比例明显失常。
她还想多观察一会儿,只可惜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大门前。随行的机器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将他们送到了外面,医院大门啪地关上,从外面再看不到大堂内的任何东西。
徐徒然暗自叹了口气,瞟了一眼旁边的老头。后者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徐徒然:“……你干嘛?”
“防备你。”饿饿饭饭直言不讳,“免得你为了混进医院,再把我当街打残。”
徐徒然:“……”
她下意识想要反驳,心说自己哪有这么凶残。然而转念一想……
诶,这法子似乎也不是不行。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那老头又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徐徒然好笑地看他一眼:“放心吧。不会动你的。”
饿饿饭饭松了口气:“那好……”
“不急这一时。”徐徒然将后半句话说完,自顾自地观察起四周——医院位于市中心的位置,她当时是和这老头一起坐医疗车来的,对这边还很不熟悉。
当然,医疗车的钱也是老头出的就是了。
她打量一番周围,顿了两秒,又转向饿饿饭饭:“刚才前台那人……是人类?”
“现在不是。”老头无所谓道,“至于以前是不是,不好说。”
但不管怎样,从他自愿割舍身上的血肉起,他就已经被污染了。若只是舍去了四肢还好,若是连内脏都舍去,那是真的再也救不回来了。
果然……徐徒然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指了指右边方向:“我自己去溜达了,你自重吧。下次和人打架当心老腰……啊,对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长的东西,丢给了饿饿饭饭。
后者一脸茫然地接过,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条能量棒。
“刚在医院零食机里买的,一个硬币出两根。我吃不掉,送你了。”徐徒然说着,活动了一下肩颈,旋身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又被那老头叫住。
她挑眉回头,只见那家伙还在观察手里的能量棒,顿了一会儿,方抬起眼眸。
“我不白受人人情。作为回报,给你提个醒吧。”
他左右一望,朝着徐徒然靠近了些许。
“这里是域主控制力度较强的区域。它会将我们投放到这里,肯定有它的理由。”
他咳了一声,手中拐杖轻轻往地上一顿:“言尽于此。你自己琢磨吧。”
说完,将那根零食帮揣进礼服口袋里,转身径自走了。拐杖敲在地面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徐徒然:“……”
默了片刻,她内心再次叹了口气。
“早知道多买几根了。反正也不贵……”她暗自咕哝着,旋身沿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
从医院往外走一条街,就是徐徒然昨晚所见到的那个广场。
这片区域的建筑很多,又没那么密集。徐徒然作为一个七旬老太,纵使尽可能地加快速度,走马观花,一天能观察到的东西也是有限。
更别提她的住处本身还比较偏。等到她终于回到公寓时,已经接近晚上八点。
公寓内安安静静。没有其他租户的动静。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徐徒然拖着步子走到自己房间前,刚准备钥匙开门,动作忽然一顿。
——她临出门前,曾经往门缝内夹了一根头发。
然而现在,那头发不见了。
徐徒然微皱起眉,略一思索,仍旧选择转动钥匙开门,推门而入的同时,又特意看了眼门后。
门后的门把手上,有她出门前绘制的符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精力有限的关系,绘出的符文质量也不太如前,此刻那图案已经相当黯淡了。
徐徒然默不作声地侧身进屋,却没有关门。危机预感开始在脑海中吵闹,她尽可能轻地脱下鞋子,赤着脚往房间内走去。
她没有急着使用“绝对王权”。她现在哪怕在自己屋里登个基都忍不住要哭,动静太大。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进屋,然后站定在了房子中间,顺手拆掉了口袋内,包在狐狸摆件外面的银色色纸——“扑朔迷离”的覆盖目标,瞬间喜加一。
又等几秒,忽听上方柜子里传来古怪的声响。徐徒然倏然转头,柜门从内打开,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在空中徒劳地抓挠两下后,忽地往下一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