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那儿!”在她手指触上的瞬间,杨不弃当场就叫出了声。一面叫一面往旁边闪,慌慌张张地将衣服往下扯,耳根脸颊都是一片烧红。
“就……反正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他整理下衣服,缓了几秒方再次开口,将话题给转了回去,“我属于怪物的部分正在向下消退。我想,这或许意味着,我能变……变回去。”
哪怕本质上无法变回人类。至少外表还有机会能恢复到比较正常的程度——这对杨不弃来说,这也足够了。
“这是好事啊。”徐徒然微微瞪大眼睛,跟着一拍手掌,“你等着,我这就给蒲晗发消息!”
“嗯。谢谢。”看她这样,杨不弃心里也松了口气,“我本来还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打扰到我?担心我不在意?”徐徒然运指如飞,头也不抬,“如果我不在意,就不会因为一点线索就大老远跑到这边来这找你了好吗。”
杨不弃表情一顿,刚刚才冷却下来的耳根与脸颊再次腾起温度,下一秒,却又听徐徒然道:
“也不会在听到上官校长说,你可能会出现花坛后,就掐着点跑下去。”
她将手机放在旁边,轻轻呼出口气:“实际上她说的是,下去之后可能会捡到一个男朋友,不过我觉得也差不多。”
“……”
杨不弃整个人都愣住了。一瞬间,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整个世界的运转,忽然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久前才觉得自己刚刚找回了做人的感觉,现在又恍惚觉得自己再次变成了一棵大树。而此刻,他整棵树都被人塞进了火堆里,周围是灼灼高温,伴随着响亮的啪啪声,四周的世界都因此产生片刻的扭曲,让人备感不真实。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迟疑地想要开口,却又不敢张嘴,仿佛这样会让什么东西从体内溜走——恰在此时,徐徒然再次出声。
“你……要不先去打理下?”她盯着杨不弃看了片刻,忍不住道:“这么多的树枝,你口袋还塞得下吗。”
……?
???!
思绪回笼,杨不弃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树干上,又开始往外蹭蹭蹭地冒细枝嫩芽了。他愣了一下,慌忙一一揪下收起,揪完强自定下心神,缓了片刻,方攒足勇气,抬眸看向徐徒然。
“你……”他抿了抿唇,只觉眼前的身影与当初在民宿中惊鸿一瞥的影子渐渐重合,同样一双眼睛,亮得像是藏进了星星,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又不想移开目光。
“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他手指攥得死紧,终于慢慢说完了剩下的话:“你可以定一个期限。我会在这期限里努力——总之,如果我真的完全恢复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有些话,我想认认真真和你说。”
“……”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些事,你知道我不在意的。”
“我在意。”杨不弃却道,“你值得最好的。”
徐徒然:“……”
她转头盯着杨不弃看了片刻,轻轻吐出口气:“老实说,等待什么的我无所谓。毕竟我接下去也还有别的事要做。但你这个想法,让我稍微有一点火大。”
她向后坐上床沿,两手拍在柔软的床铺上,拍出深深的凹陷:“你知道吗,其实上官校长还曾给过我另一个预示。”
杨不弃:“?”
“她要我下手轻点。”徐徒然自动将上官校长的留言在脑子里转译了一遍,“我本来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现在大概明白了。”
杨不弃:“??”
“你现在想揍我吗?”他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徐徒然的话。后者只淡淡瞟了他一眼,转头轻轻拍了拍床铺:“坦白讲,要不是我今天已经很累,明天还要赶早上的动车,你人已经被我丢到外面去了。”
杨不弃:“……”
“相应的,我决定剥夺你睡沙发的权利。”徐徒然拍拍手站起了身。杨不弃看了看她身后的双人大床,呼吸不由自主地一滞:“你的意思是……”
“地板或者是浴缸。你自己挑一个。”徐徒然轻描淡写,“如果你打算睡地板的话,我可以把新买的桌布借你。”
杨不弃:“……”行吧,似乎也没有很差。
真要说的话,其实现在他们中的氛围有点奇怪。但他没有主动提出要离开,徐徒然也没有提到这点。他们似乎都忘了,除了地板和浴缸之外,还有这么一个选项。又或者是都知道,但没有人想主动去提。
杨不弃十分自觉地从墙角拖出了用过的桌布,将画过符文的一面翻过来,平平整整地往地上铺。铺到一半,他忽然开口:“我喜欢你。”
徐徒然正在刷手机的动作一顿,而杨不弃则维持着侧对她的姿势,眼睛紧紧锁定着桌布上的小碎花,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非常非常喜欢你。”
徐徒然:“……”
“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下一环节了再来和我说话,脑子长草的家伙。”
杨不弃垂下眸子。徐徒然听见他似是笑了一下。她也没怎么搭理,在手机上与蒲晗再次确认过汇合的时间与地点后,就抿着唇关了房间灯。
对面的电视柜上,被插在瓶中的小粉花本打算在睡前再冲她挥挥小叶子,没想到黑暗降临得那么迅速,不由一怔,整朵花都蔫了下去。
杨不弃显然也没预料到这点,不过这对他影响不大。他体质本来就好,身体异化之后好得更明显,也不需要什么保暖,轻手轻脚地向下躺着就是了。
眼睛闭起,思绪下沉,没费多少工夫,他就顺利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一条在星空中循环的走廊,还有一只看着不太好惹的黑兔子。
杨不弃不知道这黑兔子是怎么回事。虽然它以前脾气就不太好,但在自己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糟糕模样后,它的暴躁脾气显然上了一个台阶,每次自己进去,都是凶巴巴地给自己引路。
今天不知为何,它脾气更差,暴躁到没边。几乎是一看到自己就开始跺脚,跺得地动山摇。
“……”杨不弃喉头滚动一下,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小花盆,尽可能友善地笑了下,顶着莫大的压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前方的走廊上。
他一路往前走,兔子在后面一路蹦。有时靠得近了,还要踹他两脚——它似乎也知道控制力道,并没有直接将他给踹出去。但痛还是挺痛的。
杨不弃被它逼得只能不断加快脚步,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脚上的小花盆都舞到飞起。仿佛自己身后跟着的不是什么兔子,而是一只满身腹肌的大袋鼠。一拳可以把人送走的那种。
好不容易听到身后又传来“咚”的一声,他这才停下脚步,喘息着看向旁边的门。
“就是这一扇吗……”
他此时在预知上的等级已是辉级顶格,下一步就是去开辰级的门。说来也怪,他升级的优势在现实中并不明显,在这升级空间内,提升倒是很大。
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在预知回廊中的行为已经更加顺畅。那些本来看着很费解的门上符文,在他眼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解读和复原也变得顺利不少。
就像此刻面对的辰级大门。放在以前,他不知要花上多少工夫才能将门上的图案完全破解,今晚确实异常顺利,很快就已经解开了大半。
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往下解时,旁边兔子催促的“咚咚”声忽然停止。杨不弃后背一凉,心中莫名腾起些不妙的预感,转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那只黑兔子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如同一颗黑色的毛绒炮弹一般,重重朝自己撞了过来——
“我天!”
杨不弃一脸惊吓地睁开眼睛,只觉身上仿佛还残留着那种被兔子殴打的奇异痛感。
然而他才喘了两下,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转头往床边看去。
“徐徒然?”
敏锐地感觉到徐徒然身上的气息不太对,他试探着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抬脚走过去,又似意识到什么,匆忙收回,转而从旁边沙发上拿起一袋护理垫,拆开拿出一片垫在前面,方小心踏了上去。
有东西垫脚,不管是泥土还是声音,都暂时不是问题。他一路踩着垫子过去,待看到躺在床上的徐徒然,眉头皱得更紧。
只见此刻的徐徒然双眉紧蹙,神情紧绷,似是正梦到什么令人不快的东西。
似是明白了什么,他忙小心抬起徐徒然外露的胳膊。果不其然,只见上面的符文,都已黯淡许多。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眼前的情况,对杨不弃而言有些熟悉。他记得,在自己确认变成怪物的那一天,在他偷偷去找徐徒然的那一夜,她似乎也正陷在类似的苦恼之中。
不同的是,当时的他只能远远站在床铺之外,往墙壁上画着抵御符文;而此刻,他就站在徐徒然的床边。
杨不弃不由自主地蹙眉,借着窗外的月光,四下扫视一番,飞快地拿起床头柜上的记号笔,坐在床沿,托起徐徒然的右臂,一笔一笔,小心翼翼地将她手臂上的符文重新描画一遍。
符文接二连三地亮起浅淡的微光。徐徒然紧紧拧起的眉头也逐渐松开。杨不弃观察着她的神情,确认没什么事了,这才松了口气,松开她的手,转头将记号笔轻轻放好。
他本打算再返回去睡觉,看看徐徒然露在外面的胳膊,略一迟疑,又红着耳根回转,轻手轻脚地探向她外露的右手,想看看能不能将它塞回去。
不想,左手贴近的瞬间,徐徒然手臂忽然一抬,五指舒张,闪电般地叨住了他的手腕。
……对,叨。
杨不弃也不知道徐徒然为什么会用这个姿势。被睡着的心上人抓住手还听到她梦呓不要走这种常见剧情,他不是没在电视里看过,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说不心跳加速也是骗人的。但别人抓手腕的姿势,好像……
好像都不是这样。
那手势,不像是在留人,倒像是在拎什么小动物的颈皮。
杨不弃正琢磨着呢,徐徒然又有动作。她还真的将他的左手提着往斜上方拎了拎,杨不弃猝不及防,被她拽得往前一扑,小半身体扑到床上。一脸懵逼地抬头,正见徐徒然横过右臂,将他的左臂卡在怀里,自己的左手还在下面作势托了一下。
……看上去真的像是在抱什么小动物一样。
杨不弃身体被迫前倾,僵硬片刻,试着将手往外抽了一下,旋即隐忍地闭了下眼——他这个姿势本来就别扭,徐徒然力气又挺大。他试着一抽,手没抽出来,肩膀上的某根筋却别了一下,一阵抽痛。
他五官皱了一下,悄没声地给自己治了下肩膀,原地纠结片刻,索性也不再动弹,就维持着这样一个别扭的姿势,直接用另一只手臂垫着下巴,就那样趴在了徐徒然的床头,静静地看着她。
往好的方面想,上一次他给徐徒然补完符文,只能匆匆翻窗逃跑。而这一回,她在这儿,他也还在这儿。
杨不弃望着月光下近在咫尺的睡颜,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胸口与脸上都在发烫,像是装满了全世界的热量,又在月光温和的照拂下,一层层地融化成温柔。
他跪坐在原地,表情因为努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极度紧绷,平复了好一会儿,方稍稍平静下来,闭上眼睛,伴随着徐徒然规律的呼吸声,再次陷入沉睡。
梦里,又是那只黑兔子。依旧是那副拽得像是要上天的模样,这回却没再暴躁到当街跺脚了。
杨不弃有些局促地冲它笑了下,很快就再次将目光转到面前的辰级大门上,深深吸了口气。
*
第二天,徐徒然是在作死值系统的提示音中醒来的。
——【恭喜您,顺利完成一次倾向升级。】
——【当前素质:白雪女王。】
——【当前等级:天灾:辉/秩序:辉】
毫不意外的结果。
徐徒然模模糊糊地想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实说,她昨晚本来是打算升级混乱的。毕竟只有真正升到混乱辰级才能彻底解决目前的幻觉问题。为此她特意将那团辉级混乱倾向的泥巴块封装好,放到了自己枕头底下——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样能大大增加她进入混乱倾向的概率。
其实比泥巴块更好的道具也有。她在姜思雨的域中暂住时,对方曾送给过她一个混乱倾向的道具夜灯,还挺好看的。不过那玩意儿不插电就不好使,徐徒然在赶来找杨不弃前,就先将它收到了自己位于C城的住处。因此这会儿只能先拿个泥巴块来充数。
令她感到奇怪的,昨天晚上,她却没能进入混乱之径,反而进入了秩序之宫。
广袤的高草地间,依然有只白色的兔子在对自己挨挨蹭蹭。兔子的脑袋仍旧是掉落的,断颈处的那支玫瑰花比之前开得更加茂盛,甚至还往外长了些许,纤细的枝干上分出枝丫。枝丫上是畸形的大片细叶,叶片却不是舒展的,而是一层层地往花茎上包裹,看上去说不出地怪异。
……虽然一只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白兔子本身也挺怪异的就是了。
徐徒然一开始还不明白它这么整是为啥,直到她看到那只花头兔子哪怕没有脑袋也要努力往自己身上贴贴,纤细的枝干摇晃着。她这才注意到,那花枝上所有的尖刺,都已经被它用自己的叶子包裹住了。
徐徒然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本能地伸手将它抱了起来。循着它的指引,一路往高草地深处走。眼看就要触碰到象征辉级的光点,周围的世界却忽然摇晃起来——
天空被压低、地面在旋转。高草地中回荡起混乱的歌声,草叶如同波浪般荡开,露出具有潮湿气息的诡异身影,面前的废墟之上,裂开一道道生着眼睛的缝隙。
就连手中的兔子也开始摇晃,生在断颈处的玫瑰突然翻折,花朵直直朝向徐徒然,花瓣大敞,露出一张生满环状尖牙的大嘴!
徐徒然:“……”
她望着扑面而来的大嘴,顿了几秒,伸手试探地戳了戳。只碰到软软的花瓣。她又摸了摸向旁边墙壁上的眼睛,感受到的却是墙壁上起伏的雕刻痕迹。
徐徒然明白了,又是幻觉。混乱倾向导致的副作用幻觉。
她以往睡前都会自己加固一遍清醒符文,大部分时间都能在睡梦中避开这些。不过今天,她以为自己会进入混乱之径,就没管它。而上一次给她补过符文的,是上官校长。
她曾说过自己的符文可能管不了多久。现在看来,这不是谦虚。
徐徒然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试图往前行走,却发现现在困扰自己的不仅是幻觉,连脑壳都在一抽一抽地作痛。而且因为视觉被影响,她连那个辉级的光球在哪儿都看不到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试着调出信仰之盒,想看看能不能直接用里面积累的代行步数盲升。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手臂上一阵冰凉——像是有小水滴洒在上面,轻盈又温柔。
再反应过来时,幻觉也好,头痛也好,统统都消失了。
徐徒然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兔子的手太过用力了一些。她将兔子放下,转头抓紧时间寻找那个辉级的光点。触碰完成升级后,人却依旧待在秩序之宫内,没有立刻离开。她寻思着难得来一趟,正好刷刷步数,就又将在旁边挨挨蹭蹭的白兔给抱了起来——因为对方现在没有耳朵,所以她只能去拎对方的脖子……
然后……对,然后自己一路走到了能够看见辰级大门的地方。她信仰盒子里的步数倒是能提出来直接用,但是她想将那些都留给混乱之径,就先没动,纯靠步行。
走了一路,兔子便抱了一路。直到她真正从梦中醒来,直到她完全睁开双眼……
嗯?
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手中的异物触感,徐徒然懵了一下,垂下眼去,这才注意到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左手。
那手指上还沾着一些记号笔的印子。徐徒然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画着符文的手臂,不自觉地扬了下唇,循着那只手臂,继续往旁边看去——
徐徒然的表情顿了一下。
她什么都没看到。
或者说——是手臂的尽头,什么都没有。
那手臂本身倒是挺完整,从手掌一直到上臂。然而上臂的后面,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徐徒然的笑意僵在了脸上。逐渐苏醒的感官终于捕捉到于空气中飘荡的血腥气,她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带着那只断臂起身,探头往床边看去,跟着便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
只见床沿的下方,是大片的血迹。看上去还挺新鲜。从位置来看,应当就是从那断臂的切面滴滴答答落下的。
徐徒然睡觉时习惯睡在床铺的一侧,再加上姿势问题,那只断臂的断裂面正好悬空在床沿之外。而床边的地板上不知为何,还铺上了大片的护理垫,正好接住了滴落的血迹。这会儿已然被染成了深红一片。
……往好的方面想,她倒是不用太操心该如何向酒店解释“为什么独居的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房间就惨烈得宛如凶杀现场”这种匪夷所思的问题了。
徐徒然默了几秒,小心地将怀里的断肢拿了出来,确保上面的血不会沾到床单上。跟着仔细观察了一番切面,又四下张望了一番,轻声喊道:“杨不弃?”
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徐徒然神情复杂地收回目光,又探头看了眼地上的大片血迹。认真思考了三秒自己梦中吃人的可能性,最终还是认命地起身收拾起房间,顺便将笔仙之笔拿了出来。
这笔看到现场的第一反应是【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被徐徒然逼着虚空阅读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表示杨不弃应该是自己离开的,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徐徒然又发消息问了蒲晗。辰级的全知给的情报则要更准确一些,认为这应该是某个倾向升级的副作用,与其说杨不弃是自己离开的,不如说是在升级到特定阶段后,被某种不可抗的强大力量给带走的。
徐徒然自然更相信蒲晗的说法。她看过了,断肢的切面很整齐,如果是杨不弃自己截断,截不出这种效果。至于杨不弃升级的倾向,她思来想去都觉得只可能是预知,于是和蒲晗打过招呼,改签了车票,直接打包东西,准备再去一趟绿地中心。
染满血渍的护垫被她用冰十八的高温统统烧掉,断肢则用冰块冻上,用桌布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拖家带口地揣上一堆可憎物外加一朵小粉花,徐徒然匆匆离开酒店,路过花坛时却眼尖地注意到一抹奇异的绿色,心中一动,当即拐了过去。
那抹绿色所在的位置,正是杨不弃昨晚待过的那个角落小花坛。徐徒然探头细细一看,只见景观植物间赫然多了一株纤细的小树苗,看着不过十几厘米长,单薄的树干上却已抽出细细的枝条,枝条上还挂着嫩绿的叶片——那绿色鲜亮得像是加了滤镜,甚至有点发光。
徐徒然怀疑这东西可能是昨晚杨不弃不慎掉在这儿的。因为那颜色和他树干上萌发的新枝真的很像。不过这也只是猜测,一时无法确定……
直到她亲眼看到那原本一动不动的小树,一见她就开始抖擞叶子,还兴致勃勃地给她用柔软的树枝比了个心。
徐徒然:……
确认了,这肯定就是杨不弃掉的。
徐徒然抿了抿唇,不知第几次在心里叹了口气。趁着四下无人,匆匆圈定了私人国土,跟着拿出个闲置的小方盒,打算将这小树苗打包一起带走。
她本来还在纠结要怎么把这玩意儿挖出来,毕竟她身边也没带铲子。那小树却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非常镇定冲她抬起一根树枝,轻轻挥了一挥,跟着开始自己原地摇晃,一面晃一面将自己往外拔……
等完全从泥里爬出来了,还不忘将一根树枝横在身前,冲着徐徒然充满风度地一躬身。
只可惜徐徒然没空和它讲什么风度,直接将树抓起来往盒子里一塞,背着走了。
此时时间尚早,绿地中心人流量还没起来,只有几个精神奕奕的老人家在门口广场舞剑打太极。徐徒然熟门熟路地摸到北门,原地晃了几圈,果然逮到一个溜出来玩的大白熊,揪着对方让它带自己进了香樟林,开口就是要找域主。
只是作为化身的白熊似乎没法直接联系域主,只能哭唧唧地将人往办事处带。徐徒然耐着性子跟在后面,气势汹汹地一进门,正聚在一起打牌的大白熊们都呆住了。正跟着它们一起打牌的苏麦也愣住了。
唯一没愣住的就是在旁边休息的大黑熊,搞清来意后非常冷静地冲着徐徒然比了个安抚的手势,转身出去就搞了辆干净的观光小火车,载着徐徒然一路飙向林子深处,车技那叫一个纯熟老练,又快又稳。
等见到了正在发呆的域主本主,这位倒是没有惊讶于徐徒然的再次造访——它只在看到徐徒然后,有些郁闷地表示,你怎么又自己升级了。
“正好有空,顺便升了。”徐徒然飞快地拿出杨不弃留下的断肢,三言两语表明来意。而正如她所猜的一样——在听完她的描述后,木头人迟缓地点了点头。
“时空漂流”——他是如此形容的。
独属于预知倾向的副作用。仅在突破辰级大门时出现。受这种副作用的影响,升级者的肉体或灵魂会迷失在过往的时空中,在不同的时空片段中随机跳跃,如同一片被放入河流的树叶,不知飘向何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升级者所见的时空片段,必然与他自己有关。而在每个时空片段内,他所能停留时间都十分有限,根据木头人的经验,也就几分钟而已。短的甚至停留不过转瞬。
想要摆脱这种情况,唯一的途径就是抓紧时间继续升级。越接近真正的辰级,状况就会越稳定。而等完全升上辰级之后,随机的时空漂流,甚至可以转化为定向的时空跳跃。
徐徒然认认真真地听着,恍然大悟:“难怪我之前听说,辰级的预知可以隔着时间操控人的命运——”
“辰级,只是有限的影响。”木头人缓缓道,“细微的,影响。”
通过修改关键细节而影响他人之后的人生走向。这是辰级预知能力的顶点。而且他所能回溯的,只有和自己关联的时空片段。完全没有自己参与的过往,就像是装在另一个玻璃球里的世界,根本无法碰触。
而真正的“操控”,还要往上。
起码木头人是这么告诉徐徒然的——辰级再往上的预知者,或许就能真正成为他人命运的操控者。
这让徐徒然不由想起了曾在姜父手记中所看到的那段话。
【而预知与全知的权柄,终将归属于操纵时空的命运纺车——或可称之为,命运书写者。】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徐徒然抿了抿唇,“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预知,不是一种针对未来的能力吗?”
预知涉及未来,全知阅读过去。起码徐徒然从接触能力者圈子开始,了解到设定就是这样。虽然目前接触过的预知能力者,多多少少也都表现出解读过去的能力,但徐徒然觉得这两种倾向之间,应当还是存在一些本质差异的。
毕竟其他三组互相对应的能力,除了长夜和永昼外,差别都挺明显的。而长夜和永昼极近相似,是因为“永昼是从长夜中偷出来的”。预知和全知,总不会也是类似关系。
木头人闻言,却是轻轻转动了一下脑袋。
“‘现在’总会变成‘过去’。‘过去’,曾经也是‘未来’。”他一字一顿道,“但全知的眼中,时间只是直线。”
徐徒然:“……”
她隐隐有些明白了:“所以全知能力者,只能看到他身后的时间线。他们的视角是固定的。但对预知者而言,时间并非是单一的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