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维爱吃鱼,鲫鱼汤熬得浓白让人十分有食欲,里面还点缀着葱花和豆腐,只是今天她望着碗里浓白的鱼汤,闻到原本应该是鲜美的气味时,忽然皱了眉头。
裴忱见到孟思维皱起的眉头,正要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下一秒,孟思维忽然拉开椅子,冲进卫生间。
刚还说没有妊娠反应,现在妊娠反应就开始了。
孟思维抱着马桶一阵干呕。
裴忱见状赶紧跟过去,知道这是妊娠反应。
孟思维没吐出来什么东西,但干呕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可怜,脖子脸颊因为充血而发红。
裴忱蹲在孟思维身旁用手轻拍她的背,看到她难受的样子却帮不上什么忙,男人眉头紧紧拧着,心疼和无力交杂,样子似乎恨不得代她去受这个罪。
等孟思维干呕完,裴忱赶紧递过去水杯。
孟思维用水漱口。
裴忱一直紧紧盯着孟思维小脸,问:“好点了吗?”
孕反总是一阵一阵儿的,孟思维漱完口后点了点头:“好点了。”
她舒了口气,被裴忱从地上托抱起来,然后看到男人深蹙的眉头。
孟思维赶紧道:“正常的孕反,过一阵就没有了。”
似乎生怕他因为把孕反怪到宝宝头上。
裴忱当然知道孟思维为什么会解释这句,大手来到孟思维小腹上。
月份还很小,现在并不能感受出什么,甚至宝宝都还很小很小,但是裴忱还是在心里告诉这俩正在发芽长大的小家伙,少折腾一点妈妈。
自从有了第一次妊娠反应开始,孟思维虽不至于吃什么吐什么,但很多油腻鱼腥一闻就难受。
除开工作以外的时间裴忱几乎24h寸步不离陪着她,深刻感受着她早孕期开始头晕乏力恶心呕吐的各种反应,于是等到孟思维开始妊娠反应没过多久的时候,她正抱着马桶干呕,旁边本来正陪着她端水的男人,忽然放下水杯,跑到盥洗台前。
孟思维结束这一阵孕反,站起身,忽然发现裴忱双手撑在洗手台前,镜子里表情看起来很是难受,像是胃里不舒服。
孟思维:?
裴忱见到孟思维已经起身,于是赶紧又转过身,把水杯递过去问:“好些了吗?”
孟思维打量着,发现裴忱脸上表情好像也看起来有些虚弱,疑惑着点头:“好些了。”
“你怎么啦?”
裴忱勾勾唇,唇色却略带苍白:“没事。”
孟思维抿唇想了想。
两人重新回到餐厅,裴忱要端走那份引起孟思维孕吐的鸡汤。
孟思维站的离那碗催吐的鸡汤要多远有多远,裴忱走近,端起那碗鸡汤,正准备往厨房走,然而当他捧起汤碗,鼻尖一闻到鸡汤浓郁的气息,忽然放下鸡汤,去了洗手间。
孟思维跟过去,这次切实地看到,裴忱紧拧着眉,在竭力压制着,胃中的不适感。
跟她的孕反一模一样。
两人绝对没有吃坏过什么东西。
孟思维震惊张了张嘴。
她脑子里疯狂搜寻从备孕开始就看过的各种知识,然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之前看过的,还没怎么留心在意的专有名词——
妊娠伴随综合征。
意思指当看到妻子怀孕过程中恶心欲吐头昏乏力食欲不振等不适症状,丈夫陪在身边,由于精神紧张,太过忧虑妻子感同身受,于是开始出现跟妻子同样的孕反症状。
一种心理因素引起的疾病。
当妻子的孕反症状消失后,丈夫的症状往往也会跟着消失。
孟思维看着趴在盥洗台前的男人。
在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后,有点想笑,有点心疼,又有点感动。
当裴忱反应完之后,身旁适时递过来一杯白水。
他看到孟思维守在她面前,像他前几天问她那样,一脸关切:“没事吧。”
...................
晚上,孟妈妈跟孟思维打电话,问鸡汤喝完没有。
孟思维说没有喝完,她孕反,闻了想吐,喝不了。
孟妈妈听后倒也没有逼迫,她想要小孙子,但当然更心疼女儿的身体,说既然鸡汤喝不了就做些其他能喝的,然后让孟思维把鸡汤给裴忱,这鸡不是市场上卖的养殖鸡,是她托朋友去乡下买的土鸡,倒掉浪费了。
孟思维听后靠在裴忱怀里直乐,原本这几天被孕反折磨的开始萎靡的精神都振奋了:“不行,他也喝不了。”
“我们现在感同身受,有难同当。”


第88章 番外(老大老二)
孟思维的孕反持续了将近一个多月。
等到终于结束的时候, 她松了一口气,然后感受到跟她一起反应的裴忱明显也舒了一口气。
孟思维从参加工作开始, 准确的说是从上大学开始, 就没有这么闲过。
大学的时候因为是公安大学学校要考核各种体能训练,每天早晚操场全挤满了跑步的学生, 工作之后无论是在治安还是刑侦, 昼夜颠倒遇到案子出警忙得昏天黑地是常事,所以现在这种每天只需要坐在办公室整理整理文件的日子,对于她来说, 实在是太过清闲。
太过清闲的工作一开始做两天还好, 做久了, 人就开始闲不下来了。
孟思维有时候在窗口看到同事开着车去外面出警,开始由衷地发自内心的羡慕起来。
有一次孟思维在单位大门碰到里面一个小青年神色匆匆地奔出来一看就是想逃跑, 于是直接出手把小青年撂翻在地,她还没怎么样, 几个追出来的同事看到后吓得够呛。
裴忱听到后直接赶过来接孟思维去做个了孕检。
好在大夫说没事, 已经过了早孕期,大人小孩都很健康, 孕期适当的运动, 无论对于母体还是胎儿都是有好处的。
当然, 大夫看着紧张的孩子父亲和相比起来不那么紧张的孩子母亲,接着说虽说怀孕之前是刑警,运动也有好处,但是出警捉嫌犯之类的, 还是不要参与了。
从医院出来,孟思维嘚嘚下着楼梯:“我就说没事吧。”
她不是冒失的人, 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撂翻小青年没用什么力气全是技巧,这点运动量跟她怀孕之前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憋了这么久今天总算等到了个活动手脚的机会,孟思维现在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裴忱跟在后面无奈笑笑,手里拎着检查单,总算放下心来。
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没有什么事情比哄孕妇高兴更重要。
......................
因为是双胞胎,孟思维显怀的时间比较早,肚子也比单胎的更大,如果说月份小的时候还能因为闲不下来在单位里拔刀相助一下的话,月份大了便怎么也不行了。
肚子大的时候刚好是冬天,c市是南方城市,冬天没有暖气天气湿冷,于是孟思维每天出门被裴忱保暖衣毛衣羽绒服围巾一层裹一层生怕她着凉,这么厚的衣服再加上一个大肚子,她总有一种自己成了某种球状物,在地上滚着也能前进的错觉。
反倒是裴忱怎么看怎么觉得单薄,又拿出件羽绒背心试图给孟思维加在身上。
孟思维看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才明白有一种冷不是叫“你妈觉得你冷”,而是叫“你老公觉得你冷”。
“你敢再拿着那个东西靠近我我现在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孟思维指着裴忱手里的羽绒背心。
“宝宝。”裴忱手里握着羽绒背心,温声劝道,“今天天气又降温了。”
孟思维态度坚决:“反正我不穿,你要穿你穿。”
裴忱只好把羽绒背心带到了车上,给孟思维去上班的时候带上备着。
孟思维在这场“穿与不穿”的拉锯中获得了胜利,坐上车时心情很好。
裴忱照例过来给她系安全带,孟思维肚子大穿的又厚,安全带都差点拉到最大限度,勒着肚子还不太舒服,不过一切为了安全,必须得系。
孟思维想起刚才裴忱叫她“宝宝”。
她现在已经很习惯裴忱叫她“宝宝”,只是刚才裴忱叫她“宝宝”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钟意跟周宇安两人紧赶慢赶前一阵儿也怀孕了,肚子还没显怀听说两口子就每天在家里抱着字典忙着给孩子起名字,大名小名都起了整整一本。
孟思维才想起她跟裴忱好像还没怎么正儿八经一起给孩子想过名字,没有名字可以先叫宝宝,可是裴忱一直叫她“宝宝”,那真正的小宝宝又该叫什么呢。
“老公,”孟思维忽然偏着头问,“你有给孩子想过称呼吗?”
“你老是叫我宝宝,那真正的宝宝生出来叫什么。”
孟思维好奇盯着裴忱,如果可以的话,她不介意把宝宝这个称呼让给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
裴忱平稳开着车,听到孟思维的问题,似乎认真想了想。
“你想叫什么?”他先问孟思维。
孟思维:“我现在没灵感,问你呢。”
既然孟思维没灵感,裴忱开着车顿了会儿,然后坦然答:“叫老大老二吧。”
她一时被这个简单粗暴的称呼噎得说不出话来。
孟思维肯定裴忱是因为她不穿那件羽绒背心在报复她。
她气哼哼低头,也没有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而是隔着衣服轻拍了下肚子,然后冲着自己的肚皮喊:“老大老二,听见了吗?”
“你们爸爸给你们起的名字,怎么样,喜不喜欢?”
“告诉爸爸你们冷吗,你们妈妈今天因为不穿羽绒背心被批评了。”
裴忱:“……”
..........................
经历了孟思维每天当着他的面对着肚皮喊“老大老二”,每晚胎教也是“老大老二”,就差把他叫“老大老二的爹”之后,裴忱终于绷不住给“老大老二”想了新名字。
因为两个都还没有确定性别,所以先想的小名,叫“年年”和“岁岁”,男孩女孩都能用,合起来就是年年岁岁。
孟思维在嘴里念了念新名字,总算满意了。
年年岁岁的正式到来是在春天。
孟思维本身身体条件就好,所以整个孕期过得还算是轻松,破水的前一天晚上还在想第二天去吃火锅,直到忽然宫缩痛才发现不对劲。
裴忱在孟思维身下看到洇湿的羊水。
被紧急送到医院,折腾了将近一个晚上之后,产房里终于响起了婴儿的呱呱坠地声。
孟思维打了无痛也依旧累的眼皮都睁不开,感受到护士把孩子抱到她胸前让她亲一下说是弟弟,然后隔了一会儿又抱来一个孩子在她胸口让她再亲一下,说这个是妹妹。
裴忱一直守在产房门口,听到护士说孟思维没事孩子已经生了之后终于靠墙松了口气,甚至都没去关注生的是什么,倒是孟妈妈,听到竟然还是对龙凤胎之后乐得不行,之前孟思维还跟她说过裴忱不想要孩子,结果不想要孩子的男人一要孩子,简直让人眼红的好运。
孩子和产妇要再观察两个小时才会被推出来。
裴忱现在终于能坐到产房外的椅子上,身旁孟妈妈在不停打电话给亲戚报喜,裴忱看着自己一整晚因为紧张而汗湿发白的掌心。
当孟思维被推进产房之后,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挖空了一块。
他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爱她。
手机震了震。
裴忱恍惚回神,点开手机。
是孟思维的消息。
她还在产房里,刚才用手机拍了张自拍。
她躺在蓝色的产床上,几缕头发因为汗湿而黏在皮肤上,胸口是两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红彤彤,皱巴巴,安静依偎在母亲温暖胸口的小家伙。
【看我们的老大老二】
只不过这条消息忽然又被撤回,几秒后,孟思维重新发:
【看我们的年年岁岁~】


第89章 番外(少女心)
新手父母的日子总是手忙脚乱, 尤其是还一次性来了两个懵懂稚嫩不谙世事的小家伙,换尿布冲奶粉拍嗝等一个孩子就可以让家长忙的晕头转向的事情现在一做就要做双份。即便以前答应了带孩子,但孟妈妈面对一个人应对一对龙凤胎是怎么也忙不过来的, 于是孟思维和裴忱又请了个育儿嫂。
年年岁岁六个月的时候基本就断了母乳转为全奶粉, 孟思维坐了一年多的办公室,也终于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刑警队的岗位里。
高勇他们看到孟思维回来还挺意外, 毕竟在这个大环境里, 很多人即便一开始选择了这个岗位,但是到最后有了家庭,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 还是会被各种生活中不得不面临的现实羁绊住, 生活中大到小孩由谁来带, 小到孩子夜间的一声啼哭,可能就成为了牵制一个母亲的最后枷锁。
他们这个队伍里其实是需要并且缺少女性的, 无论是面对一些女性嫌疑人或者受害者,还是出警时遇到种种特殊情况, 女性警察在队伍中起到的是不可替代的作用。
办公室所有人见孟思维回来都很高兴, 向正飞直接拉了把椅子跑到孟思维面前坐着,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个遍。
向正飞憋了半天终于问:“你真不走?”
向正飞搓手:“就是吧, 咱们以后再去外面出任务, 碰到十天二十天不回家的, 年年岁岁怎么办。”
他在孟思维朋友圈看过两个小家伙的照片,两个完美继承了父母基因的小家伙,洗个澡都能萌得人嗷嗷叫。
他有点不相信孟思维能忍心丢的下,很多人生之前也是说的十分坚定, 生完之后有了感情就怎么也割舍不下,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
向正飞:“我这不是怕你不放心嘛。”
孟思维抬了抬下巴:“我不在不是还有爸爸么。”
没有比裴忱更靠谱的爸爸了, 从坐月子开始,换尿布冲奶粉拍嗝等每一项操作,裴忱的学习进度和成绩都吊打她。
谁能想到这是当初不想要孩子的男人。
孟思维说着说着忽然对似乎比她担心还多的向正飞一脸怀疑:“你是不是不想我回来,我怎么感觉你老想把我往外推的样子。”
她又扔给向正飞一份笔录文件:“好好看看,字都没签。”
“没有没有没有。”向正飞吓得连连摆手,“你回来我高兴得两天都没睡觉好吧。”
他忙接住孟思维扔过来的文件,发现真漏了一个地方没签字。
高勇在一旁笑着听两人的对话,目光欣慰落地在重新回到岗位的孟思维身上。
有时候遇到案子工作压力大,听两个年轻人在耳边斗斗嘴也很解压。
从前灵动机警的小姑娘,现在又多了已为人母的缜密与耐心。
...................
孟思维恢复刑警队工作的第一天,裴忱给她发了个地址,说两人下班后一起过去。
她上班时也没有仔细看,去了之后才发现是学校。
长宜中学门口挂着“喜迎建校六十周年”的横幅。
孟思维这才记起来之前钟意好像也跟她说过,只是估计她那时候正忙着带孩子,没有放在心上。
两人去的时候白天的校庆活动基本都已经结束了,学校里是一种喧嚣过后的寂静,地上还残余着一些庆典用的彩带碎屑,一进校门是两排校史长廊,博学亭里一些还未走的穿着“xx级xx班”T恤的校友聚在一起合影。
孟思维牵着裴忱的手一起慢悠悠的逛校史展览,校史是按照年历编写的,逛到2013年的时候,孟思维看到了自己。
“2013年c市旱地冰球中学联赛,长宜中学校队取得历史性突破夺得总冠军”。
两张照片,一张是那年校队获胜后举着奖杯的的大合影,一张是赛场上的抓拍。
孟思维隔着展板玻璃点了点自己的照片,又往前走了一步,她看到了裴忱。
裴忱的这张是张证件照,少年穿着校服,皮肤极白,薄唇紧绷,看镜头时眼神冷感中透着倔强。
孟思维还从来没有见过裴忱这张照片,回头问裴忱:“这照片你还有原件吗?”
裴忱对着自己的这张照片摇摇头:“没有了。”
孟思维赶紧拿出手机拍照,并且举着手机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她有点明白为什么学校要在校史展板外面罩一层玻璃了。
裴忱瞧着孟思维面露遗憾的模样:“直接看我不好么?”
孟思维对焦手机镜头:“那不一样。”
孟思维:“……”
“那倒没有。”她拍好照片,在这个展板前恋恋不舍。
裴忱笑笑,拉着孟思维刚向前走了没两步,几个学生手里拿着扫把等清洁工具,跑到两人的刚才的位置。
“就这张。”
“啊啊啊啊好好看。”
“有手机吗我也想拍张照。”
孟思维听见声音回头,看到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隔着玻璃,围在裴忱的那张证件照前。
这张照片的魅力果然是大。
其中一个女孩说话中朝前面的两人望了望,看到裴忱的脸后愣了一下,忽然呆住了。
“怎么了?”她的几个同学一边问着她一边朝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发现校史照片里的人似乎就在眼前。
女孩们先定定望着裴忱,然后目光又落到跟裴忱站在一起的,孟思维的脸上。
有人认出她似乎是之前他们c市公安局很火的“流量密码”,听说也是从长宜中学毕业,只不过近来已经不怎么出镜,恢复普通的工作生活。
眼前两个人显然是一对。
其中一个女孩胆子大一些,首先开口:“姐姐,你们是今天来参加校庆的校友吗?”
孟思维点头:“嗯。”
“你们已经结婚了吗?”有女孩看到两人手上的婚戒,躲在同伴身后问。
裴忱:“已经有孩子了。”
“已经有孩子”一出,几个女孩同时发出一声“哇哦”。
话题被打开之后,两人被围着问了不少的问题。
包括是不是上学的时候就偷偷在一起了,背着班主任早恋。
孟思维忙答没有,上学的时候没谈,你们现在这个年纪,还是好好读书最重要。
女孩子们聚在一起一脸磕到了的模样,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纷纷笑着点头答应,然后又拎着扫帚跑远,开始打扫地上庆典过后的彩带。
孟思维和裴忱又在学校里逛了逛,长宜中学这些年主体建筑未变,只是一些老旧的楼和绿化做了翻新。
天色逐渐暗下来,学校的晚自习铃打响。
孟思维想起裴忱刚才那句“已经有孩子了”,想到家里那两个最近刚冒出一点点乳牙的小家伙,踢着地上小石子,莫名心虚:“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她低低道:“该回去带孩子了。”
裴忱听后握紧孟思维手掌。
“不是有妈和阿姨吗。”他说,“不急。”
“可是……”孟思维忽然语塞,没有再说下去。
今天是她重新回原来的岗位上班的第一天。
之前的日子里,她的二十四小时,好像都被一个叫“年年岁岁的妈妈”的身份占据。
有了孩子之后,孟思维发现自己面临的比她从前以为的要多得多,无论是外界大环境的压力,还是内部家人,又或者自己。
孟妈妈不再赞同孟思维再去刑侦,想让她一直在办公室行政岗,既然已经做了母亲,想她下班可以多陪陪孩子。
有时候就连孟思维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割舍下那两个那么脆弱的小家伙,就像向正飞说的,有时候一出差就是十几二十天。
动摇之际,孟思维没有想到,最后一直坚定支持她的,是裴忱。
他让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坚定地去。
在她是任何人的母亲或者妻子之前,她首先是她自己。
或许会在成长过程中会少一些陪伴,但将来,两个小家伙会为他们的妈妈骄傲。
孟思维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今天第一天上班,裴忱没有让她立刻回家,而是把她约在外面,甚至是回学校再逛一逛。
想明白之后,孟思维心情骤然开朗了。
夜空清朗,树梢爬上一轮弯月,夏末的鸣蝉啾啾,教学楼里亮着灯,里面正在上晚自习。
孟思维抓着裴忱的手,忽然想亲一下。
在学校里,
亲吻她的少年。
照片里冰冷而倔强的少年,如今和她一起走在学校里,是两个孩子尽职尽责的父亲。
于是孟思维站到绿化的台阶上。
裴忱站在台阶下,手掌轻扶在她的腰上,两个人高度刚好平齐。
距离慢慢贴近,有那么一瞬间,孟思维觉得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耳边还是读书声,两个人第一次成为同桌,她用手掌托着头,看身旁少年的侧脸。
呼吸融化。
只不过就在两人双唇相贴的那一准,一束强烈笔直的白光,直直射到两个人脸上。
孟思维眯着眼睛朝光源方向看过去,听见有人在大声问:“谁在那里!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给我过来!”
在从前他们读书的时候,长宜中学的领导就经常组成一个巡查小组,在晚上严抓早恋不上自习的学生。
这么多年过去,传统依然没变。
孟思维跟裴忱在手电筒的光照中看向彼此,下一秒,两人同时没有犹豫——
跑。
孟思维抓着裴忱的手从台阶上跳下来,笑着像被早恋抓住的学生那样,跟着他跑。
脚下悬空一瞬,踏着万点星光。
孟思维望着裴忱的后脑,看见她所有的未来。
第$1章 番外(盛星博)
盛星博从记事开始, 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缺。
无论是什么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玩的,只要他想要有的, 第二天就能出现在他房间里。
在其他人眼里, 他似乎是一个从出生就好运到极致的人,好运到就连从小到大每天带他的保姆偶尔都会流露出艳羡而感慨的眼神说, 这世界上有哪些小孩能有你这样的福气。
保姆说这话的时候, 他抱着哪些成堆的玩具,却好像开心不起来。
他或许是想要的,因为路过商场的时候, 他随手指一指, 就能把它们带回家, 保镖拎着大包小包穿过商场,吸引了无数小孩羡慕的眼光。
后来玩具房里的东西越堆越多, 直到再也堆不下,那对极少出现的夫妻索性换了套更大的房子, 然后还是像以前一样, 一年中出现的次数寥寥。
比起那些玩具,他好像更希望每次家长会, 去的不是保姆。
他大一点后才知道, 两个人都在外面有各自的情人, 孩子只不过是一个用来交代这场婚姻的证明。
不学无术,玩世不恭,每当被叫到校长办公室说要叫家长的时候他总是手背在背后低头闷声笑,然后熟练报出电话号码。
最后只剩校长对着永远忙音占线的电话束手无策。
不是在网吧打游戏, 就是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家里打游戏,又或者有时候偶尔新鲜去一趟教室, 坐在教室里打游戏。
当他去教室的时候,女孩子们都会围过来。
尽管班主任三令五申不要和班里的“某些人”走得太近。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有时候只说上一句话,就能看见女生通红的脸颊。
他乐的跟女孩们说两句话,也偶尔会带谁玩一把游戏,听见学校里都是关于盛星博女友的风言风语。
只是等到女孩们最后鼓起勇气去告白的时候,得到的却无一例外都是拒绝,尽管他那么亲近的和她们笑着聊天打游戏。
盛星博是不会被谁拴住的,永远玩世不恭的浪子。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从秘书那里,听到自己要被送出国的消息。
他们替他规划好了一条依旧是只要有钱就可以走通的路。
既然读不了书,就送出国,混文凭。
依旧没有一个人听过他的意思,没有一个人问过他是否同意。
他并不是一个听从安排与管教的人,撂了游戏恶补半年,补得昏天黑地到想吐,最后上了所在其他人眼里对他而言简直不可思议的学校,甚至还是学校里的王牌专业。
有人开始造谣他作弊,造谣他是用家里的钱买的,可是后来都被一一打脸。
只不过到了大学,他依旧不是什么好学生。
逃课依旧正大光明,只在期末的时候出现那么一两次,住不惯学校的宿舍就出去住,一个人住两百平的平层公寓,有一间专门被开辟成电竞室。
大学城周围的夜生活极为丰富,无数酒吧KTV林立,目标就是这些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年轻人。
他并不经常现身夜店,但一现身,无数狂蜂浪蝶上涌,一个晚上女孩们争先恐后得挤走一批又一批。
夜店生物里,没有谁不知道盛星博这个少爷,有钱,长得好,出手大方。
大学城最大的酒吧就是他家里开的。
他就是在酒吧里,第一次遇见了孟思维。
那天场子被炒得很热,舞池里年轻的男女贴身热舞,没有人注意到吧台处,一个女孩被灌得烂醉,然后被同行的男人抓着胳膊强行拖走。
男人肆无忌惮地双手拖拽似乎并不愿跟他离去的女孩,直到有人忽然拦住了他,护在女孩身前。
她穿酒吧服务生的衣服,看样子,是新来的新人。
男人嘴里说着少管闲事试图把她推开,几次无果后被激怒,正抬手冲服务生扬起巴掌,下一秒,就一脸痛苦地躺在地上。
周围的吧椅被撞得东倒西歪。
看起来瘦弱的服务生瞬间撂倒了肥头大耳的男人。
这一个动静吸引的人不少,包括在不远处的卡座里,一直看戏的盛星博。
他终于看到撂倒壮汉的女服务生转过头来的样子,酒吧昏暗的光线中她的脸白皙异常,意外的,在夜店里浓妆艳抹的女孩中,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脂粉的痕迹。
像清晨一头迷茫而懵懂的小鹿,误入并不属于它的森林。
酒吧经理忙小跑过去处理情况,人越围越多,挡住他和女服务生之间。
第二天,盛星博依旧去了酒吧。
酒吧经理笑脸过来招待少爷,他瞧着经理谄媚的脸,像是随口一提,问起昨晚那事怎么处理的。
经理说昨晚那被拖走的女孩和那个男人本来就认识,女孩后来酒醒后也承认两人关系,言语中是女服务生多管闲事。
那女服务生呢?他晃着杯中的酒液问。
经理愣了一下,如实回答女服务生是附近大学过来坐兼职的学生,其实大学生简直选择在酒吧的比较少,主要是因为他们店里给的时薪高,昨天是女服务生第一天上班,惹出事后已经被开了,还要照价赔偿酒吧昨晚打碎的酒和酒杯的损失。
他们店里的酒和酒杯,任何一样都不便宜。
经理说完,注意到盛少爷逐渐沉下的脸。
从那以后,酒吧里立了个死规矩,以后这种事情再在他们店里发生,一律以女服务生的做法为准。没有男人能随意带走醉酒的女孩,在女孩表明不愿意的情况,即便他们认识,依旧不能带走。
女服务生被重新电话召回来上班,打碎的酒和酒杯也不用再赔偿,甚至还发了笔小奖金。
盛星博看到重新回来上班的女服务生。
下午的时候,店里没有客人,她坐在吧台前擦酒杯,用一张白色的毛巾,低着头,每一个都擦的仔细认真。
他走过去,坐到吧台前,指节轻敲吧台,这是想让服务生给他倒一杯酒的意思,女服务生抬起头,看到他,却开口问他可不可以帮她一起搬一下筐子。
换下的酒杯全部都装在一个蓝色的塑料大框里,要送到后厨去清洗消毒。装满了酒杯的筐子很重,她一个人搬不太动。
盛星博对着女服务生请求他帮忙时表情诚恳的脸。
他那天穿一身黑色T恤,酒吧服务生的统一制服也是黑色T恤,非营业时间,除了内部工作人员,客人不能进来。
店里对服务生的筛选也很严格,即便只是送送酒水,也要挑长相白净好看的。
盛星博面对这个请求时怔了一瞬,然后低头闷声笑了出来,答应服务生说好。
两人一起把筐子搬到后厨,又从里面搬了一箱干净的刚消过毒的酒杯出来,一起坐在吧台后面,女服务生给了他一块毛巾,两人一边用毛巾擦干酒杯上剩余的水渍一边往柜子里摆。
你叫以什么名字,你也是刚来这里打工吗,女服务生一边干着活儿一边问他,然后先自我介绍,我叫孟思维,是这附近公安大学的学生,大二。
他在听到她在读公安大学时些许惊讶,在嘴里无声念了念她的名字,然后学着她的样子用毛巾擦酒杯,回答她我叫盛星博,理工大学的,大三。
那你也是在这里打工吗,孟思维注意到盛星博似乎漏掉了她的一个问题,再问。
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他擦酒杯的动作顿了顿,似乎短暂的思考了些许,然后回答她,嗯,我也是来这里打工的,今天刚来,勤工俭学。
她听到后笑了,样子很高兴,说找到了以后可以一起工作的小伙伴,我可能比你先来工作几天,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这里的经理人还不错,前几天我不小心打碎了酒杯和酒,经理都没有让我赔。
是吗?他像是很惊讶地问。
当然,她抬了抬下巴,然后又笑着提醒,虽然不用赔,但这可不意味着你能随意打碎酒和酒瓶哦。
他也笑。
一筐酒杯擦到最后,两个人重新从吧台后站起来。
他看到经理面对着两人的方向走过来,于是转了个身,背对经理,不让经理认出来。
我只上白班,他对她说,明天再见。
好啊,她笑着点头,对他挥挥手,我晚上也还要继续上班呢,明天再见。
后来,他去酒吧的时间由晚上,改成了非营业时间的白班。
去当服务生。
店里所有人都被通知过,不许暴露他是老板的这件事。
于是他们就看到,盛少爷穿着服务生的T恤,在店里搬东西,擦酒杯,打扫。
每次总是跟那个过来兼职的女服务生一起。
两个人一直都那么有说有笑,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
有时候上班的时间是早上,朋友见到早早起床出门的盛星博,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
向来打游戏昼夜颠倒,不到下午两点起不来的盛少爷,竟然有一天能起个大早,去自己开的酒吧当服务生。
随后朋友笑着调侃,不就是追一个服务生吗,至于费那么大的劲。
从小到大那些女孩,哪个不是只要你一勾勾,就主动跟你过来。
盛星博睨了朋友一眼。
她不一样。他对那个朋友说。
孟思维和谁都不同。
两个人第一次去酒吧以外的地方,是他在店里当了两个月的服务生以后。
快要酒吧营业时间了,两人白班下班,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她一开始有些犹豫,但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把他当成很好的朋友,于是答应下来,说刚好发了工资,我请你。
这些日子你帮我了好多,什么重的东西都是你在搬。
她想请他吃点好的,在点评网站上挑了又挑,本来说是去吃一家听说很火也很贵的网红餐厅,只不过最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两人去了大学城外的一家路边烧烤摊。
各种沾满了鲜辣酱料的烤串被上上来,两人就坐在路边烧烤摊的小塑料凳子上,一边喝饮料一边吃烧烤,聊着更深的天。
她说她是复读才考上的公安大学,从前在学校里是体育生,练旱地冰球的,你肯定不知道这项运动,跟冰球差不多,对抗性比较强,会了之后还挺好玩的,之所以在酒吧打工是因为这家酒吧给的时薪最高。
她还给他看了她高中时期在校队时的照片,骄傲地说那一年她是校队队长,带着校队第一次拿到了市联赛冠军。
他看着照片里扎着低马尾,一身球服,手握球杆,运球时样子无比专注,灵动而鲜活的少女。
那后来怎么不打球了?他本是随口一问,却见到她暗下去的眸光。
于是他不再问,转移话题到自己身上,他也是拼死拼活的学了大半年才考上的理工大学,然后笑着调侃考上了就放松了,课都没怎么去上过。
她听到他不去上课后瞪大双眼,然后样子气哼哼,两个人的关系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她直接把他手里的烤串拿走,正儿八经地教育他怎么可以不去上课,不去上课挂科毕不了业,以后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以后不许逃课,公共课就算了,专业课怎么能不去呢。她跟他说,为他的未来忧虑。
他怔怔看着一脸气哼哼教育自己怎么不去上课的女孩,忽然说了句,你陪我我就去上。
这话一出,仿佛捅破了什么,两人同时错开眼神。
那天晚上,他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女生宿舍楼下总是有依依惜别不舍拥吻的情侣。
她冲他摆摆手,让他快回去,回到宿舍后给她发个信息。
那晚的月色很好,他一个人走在回程的路上,想到两人同时错开眼神的那个瞬间,总是忍不住上扬唇角。
酒吧里的工作继续。
只不过从那晚之后,两个人的交流除了在店里,微信聊天内容也多了起来。
不止是工作同事关系,而是会分享生活的,朋友关系。
因为她先请过,他有充足的理由回请她吃饭。
这次的地点不在路边烧烤摊,而是在她之前本来想请他吃的,那家网红餐厅。
他把菜单递给她,她接过去翻了翻,比照着价目表点的谨慎又小心。
吃完饭,他依旧在月色中送她回学校。
她跟他说酒吧的工作以后可能做不了了,学校里课程越来越重,时间不够。
所以以后不再在一起打工,即便在同一个大学城,但两个人再见面的机会应该也没有太多了。
她很开心能认识他这个朋友
他点点头,样子似乎并没有她那样淡淡的惋惜,说那好,我也不做了。
然后,望着街口学校大门的灯光,他忽然停下来,跟她告白。
我喜欢你。
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他告白时,对着女孩清澈的眼睛。
不再在一起打工又有什么关系,当两个人变成恋人关系时,依旧有数不清的机会可以见面。
她听到他的告白后低头沉默了很久,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最后,他看见她轻轻地,点头。
嗯。
那一晚,两人变成了正式的恋人关系。
他追问到她的小名叫想想,于是给她的微信备注也改成了想想,在他的提议下,两个人还用起了情头。
换上情头后,微信不停有人过来告诉他,你现在那是情头吧,别用错了。
他听到后笑得张扬而得意,说没用错,就是情头。
有女朋友了。
跟我对象一起用的。
盛少爷竟然有了女朋友,朋友皆是一脸惊诧。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互相学着怎么去谈恋爱,从每一个约会的细节学起。
她为了督促他上课,真的陪他去上了专业课。
经常会有男生带着女朋友过来上专业课,只是当今天带着女朋友过来的是盛星博时,班里的所有人都沉不住气地沸腾了,尽管两人坐在最后一排,依旧一个劲的回头朝两人看。
一堂课下来孟思维头快趴到桌子下面去,不光教室里那些同学,她甚至感受到台上老师都在瞧她。
她一下课就跑出教室,往耳后别了下头发,红着脸说这次已经陪过了,以后自己好好上课,不许逃课。
他望着她酡红的脸颊,低头害羞时的诱人的眉眼,从那天告白以后就产生的念头继续在心中疯涨——
他想吻她。
他那么的想,亲吻一个人。
两个人的恋爱谈到现在,他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宿舍,他在跟她分别时轻轻抱一下她,却还没有吻过她。
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两个人最后一次,在酒吧里打工。
她是晚班。
那天酒吧生意好到离谱,音乐声震耳欲聋,他戴了个口罩进去,看见她在吧台后面忙碌。
他坐到吧台前,她回头认出他来,问你怎么来了,下午不是已经忙完了。
他说过来接女朋友下班。
她眉眼立马笼上一层羞赧,给他倒了杯饮料。
然后她在吧台后忙的不可开交,他放下饮料,进吧台里去帮她的忙。
两人同时伸手去拿一个酒杯,却不小心把酒杯碰到了地上。
地上铺了层地毯,酒杯没碎,但不知道滚到了那个角落里。
掉落的酒杯必须要捡起,否则如果被客人踩到摔倒,后果会很严重。
两个人一起吧台后在地上摩挲寻找那个丢失的酒杯,仿佛一切的吵闹喧嚣都与他们无关,她抓到酒杯的时候,他抓到了她的手。
两个人对视。
就保持这个姿势,谁都没有言语。
胸口的心跳声热烈而清晰。
那一刻,他拉下口罩,吻了上去。


第91章 番外(盛星博)
一切的紧张与生涩全部融化在轻颤的睫毛, 他感受到她从震惊,僵硬,再到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世界喧嚣吵扰, 在寂静的角落, 他第一次亲吻,他的想想。
他们去图书馆, 去电影院, 去近郊游,像每一对热恋的情人那样。
他在送她回宿舍时吻她,他在每一次约会时吻她, 他在每一个他想吻她的时候吻她。
朋友说他着了魔, 又或是被下了蛊。
的确被下了蛊, 盛星博笑,他并不介意沉溺在这个蛊里,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就这么在这个蛊里死去。
在挑选礼物的时候, 朋友看到他的礼物, 说送这个礼物的盛少爷,才是生日时最大的惊喜。
他那时才倏地反应过来, 在这段热恋的关系里, 他好像一直忘了什么。
他一直忘了告诉她, 他是盛星博,不仅是她认识的盛星博,还是骄傲的,肆意的, 从不会为生计发愁的盛少爷。
因为他们说没有人会不高兴,他也以为她会高兴, 无论是因为礼物,还是他。
她一开始收到时是高兴的,甚至回了他一条电子手环,直到那天,他用一杯酒感谢酒吧里那几个为他选礼物出谋划策的女客。
说笑的间隙,他看到她站在不远处,手中拎着他送给她的袋子。
她安静看着他,和她们。
目光交汇的时候,酒吧经理过来,在他面前轻轻鞠了一躬,询问店里生意的事情。
仿佛这才是,盛少爷本来的样子。
她远远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放下手中的纸袋,然后转身离开。
他追出去的时候,四周已经看不到她的踪影。
手机上,没有一句抱怨,没有一句质疑,甚至没有一句脾气,就好像她永远温和的性子,她用最平静的文字跟他说:
我们分手吧。
旁人依旧说这只是气话,没有人会舍得盛少爷,可是只有他知道,这句话有多决绝。
决绝到他无论怎么样,都再也无法挽回。
甚至于他的一切,于她而言,都变成纠缠。
终于,他不再纠缠。
他要忘掉她。
就好像那些人如同换衣服一般换着女友,时间过去甚至记不清上一个人姓甚名谁,他以为他也可以那样,他是永远骄傲的,不会低头的盛星博。
可他还是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
在这个世界上,他遇到了,再也忘不掉的人。
................
他看到了她和另一个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以为这是一场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
他并不怯于这场较量,他是永不服输的盛星博,他甚至坚信自己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即便她无声默认她从未像他那样,喜欢过他。
感情永远不是一件对等的事情,他一败涂地地想,她不够喜欢他也没有关系,因为他那么,无可救药的喜欢她。
直到后来。
他第一次看到原来他的想想,曾经那么赤诚而热烈的,喜欢过一个人。
一份他从未得到过的,那么渴望奢求得到的,她热忱的喜欢。
她也曾那样喜欢过另一个人。
他那时才终于知道,这并不是一场两个人之间较量。
原来他们并不需要较量。
在那个人面前,他从一开始,就注定输的彻彻底底。
钟意曾经宽慰过,或许她以为这么说他的心里会好受些,说那个人用了七年的时间,去靠近孟思维。
他没有那七年。
他没有那七年,盛星博喃喃着,仰头灌下一杯又一杯的酒,最后垂下眼,自嘲地扯了下唇角,眼眶集聚酸涩的疼痛,嗓音低哑至极——
可是他从来不比那个人少啊。
他还记得,少年时,自己第一次到c市的时候。
他被朋友拉去看过一场比赛,他们市所有中学最大的联赛,用一张据说是被人随手送掉的票,身边是场上球员的家属。
陌生的球类,嘈杂的球场,他并不懂规则,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玩手机,直到每一次赛况胶着,进球的时候,身旁母亲模样的女人,总会站起来给一个女孩加油。
背号是7号的女孩。
他依旧翘着脚玩手机,只是目光,开始无意落到那个女孩身上。
然后便再也挪不开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她,就好像一场注定无法逃掉的蛊,只是当她回头的时候,他却惶然避开目光,像是从来没看过的样子。
脑海中是一场看过的,他明明并不那么相信的电影——《Flipped》
中文译名,《怦然心动》。
比赛结束,他站起身,看着女孩庆祝中的背影。
如果有下一次,他闭了闭目,无声告诉自己,如果有下一次……
后来,当孟思维的脸第一次出现在酒吧的光影之中,当她第一次拿着比赛的照片给他看的时候,他终于确定,这一次,他逃不掉了。
................
她的婚礼没有邀请他。
最后一次见到,依旧是他制造的偶遇。
她牵着已是丈夫的男人的手,眉眼间漾着甜蜜,简单寒暄过后,笑着对他说再见。
不过他知道,这一次的再见,是再也不见。
盛星博最后一次转身,袖口的手腕上,依旧是那条已经戴到老旧故障的,两百块的电子手环。
他听到她跟丈夫牵手的说笑。
他最后一次,轻声叫她想想。
无法重逢的一生,务必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