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宫内,穿着青色夏装的少年天子微笑着看她:“朕知褚卿善写文章。”
“……”
对方的微笑让褚岁不自禁地想起了那篇檄文。
——其实皇帝根本没提东地平叛时的旧事,横平县被攻破后,朝廷也给褚岁正过名,但在时人的舆论中,依旧把她当做东地斥责皇帝那篇文章的真正作者来看待。
温晏然一本正经道:“朕听闻城中有人常常议论朝中政事,褚卿也是年轻人,很不必闷在家里,闲暇之事,不妨与旁人多多交流。”
褚岁无奈拱手,明白皇帝的意思——舆论事舆论毕,最近自己有空的时候,得常去城里跟人吵一吵架。
想要在士人辩论中占据上风,除了个人才学储备外,也跟当事人的过往履历有关。
所以褚岁等于自带威慑效果——不管事实如何,在周围人眼里,她都是骂过皇帝还活泼乱跳到今天的牛人。
褚岁因工作之故,跟卢氏交好,后者自然也派了族中善言之人帮着一块参与辩论,此外还有杜道思、高长渐等一干年轻臣子参与,等舆论逐渐平息后,被派往北地安抚宋南楼的池仪,也终于回归建平。
她去的快,回来得也不慢,原本池仪抓紧时间往回跑,是为了赶上皇帝今年的寿辰,不过路刚走到一半,就听说了京中的旨意——天子有言,以后除非整十年,寿辰当日都不必大肆庆祝。
在刚接到消息的时候,池仪的想法跟许多不清楚皇帝本性的人完全一样:天子一定是不想耗费过多,才取消了寿宴。
其实温晏然对各类安排在非工作日的团建活动一向兴趣平平,尤其是在她刚刚结束了上一阶段的加班,只想安详休假的时候。
如今温晏然大权渐已在握,自然要尽量肆意行事,便让中书省拟旨送往各地,若非整十生日,各地官吏只送一篇贺寿的表文入京便罢,以此免除各种不必要的社交活动——真到二十岁温晏然也不怕,据评论区的剧透,大周不一定能继续坚持五年。
温晏然在桂宫中舒舒服服地待到十月份,才终于摆驾回城。
在回宫之前,她特地去城门那边,查看了一下城墙的修缮情况。
秋风卷云,木叶凋落。
温晏然扶着宫人的手,从车辇上走下,抬头看着城墙。
城墙程度接近两公里,宽度超过二十米,虽然高度不如现代的高楼大厦,却有种独特的厚重巍峨之感。
温晏然促狭心起,伸手扣了城墙两下,直觉触感坚实,而且沉闷无声,又召了一位参与此事的官吏过来,询问城墙修建的原理。
当初修城的时候,少府名义上只是辅助,所以今日被召见的自然是工部中的主事。
工部主事行了一礼,然后将事情一一回禀,还提到了修建时都用了什么材料。
在现代社会,一个消息层层传出去时都会走样,古代也是一样——温晏然把水泥配方给到景苑那边时没有额外说明,那边的人就自动脑补了配方源头必定是宫中密藏的典籍,这事又被少府中的匠作所得知,之后再层层转达到了工部这边。
“……依照古法,将白石,黏土粉碎煅烧,与废弃的铁渣同研磨,然后加水浆制,再与沙土,石砾混合,以为墙胆,坚实无比……”
这里的“白石”指的就是石灰石,而“墙胆”的意思则是城墙的内核。
温晏然听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划过一条知识点——“将沙子、石子跟水泥按照1比2比3的比例混合,成品就是最简单的混凝土”。
她之前是有透露过水泥的配方,但绝对没有跟人说过混凝土该怎么做,从水泥技术成熟,到混凝土初见雏形之间,也过了不少年,绝不是立刻就能发掘出来的技能点。
所以工部主事口中那句“依照古法”,应该是实话。
——温晏然并不晓得,旧城墙内本来填的就是土跟石头,此地工匠为了减少运输麻烦,便想着废物利用,将水泥与原来的旧料充分混合,作为新的内胆,至于详细配比,则是由景苑那边接受了皇帝研究思维的方士们的工作成果。
温晏然退后两步,重新打量面前新建好的城墙,心中感慨万千,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觑,还好自己走的不是常规的推动技术发展型穿越道路,不然每掏出一个新技术,就得到一回“这玩意我们其实已经有了”的回复,很容易打击她的职业信心。


第150章
秋日的阳光下,远远看见一行人正在河堤上挑淤泥。
其中有一人生者一张圆脸,竟然是建平内的散骑常侍张络。
等池仪从前营回来后,张络便奉天子之命,前往运河这边,安排第一批官隶撤离。
为了维护工程秩序,此地除了工部之人外,还有许多右营中的兵卒。
民役们已然快要将建州到雍州陀清河这一段完全挖通,南地气候湿润,多见水泽,负责运河事宜的水部官吏亲去勘察,然后圈了一块平地,这块平地主要由沼泽构成,与陀清河相距三十里,他们先后派人挖了两条河渠,连接沼泽与运河,将沼泽积水排空的同时,又可以自上游引水,灌溉土地。
若从空中俯瞰的话,沟渠,平地还有运河,恰能组成一个不太规则的梯形。
——被派来陀清河这边的水部官吏都不是生手,之前新建的流波渠长达数百里,还用了井渠的新法子,也不过一年多便彻底竣工,如今修两条三十里长的小型河渠,当真是轻松容易至极。
如此一来,这片沼泽便能成为旱涝保收的良田,负责此事的水部官吏赵去暑粗略估算了一下,觉得用最保守的方式估计,也可灌溉土地三百顷。
一顷土地等于一百亩地,周围除了旱涝保收的三百顷外,也有其它可以开发的荒地,若是能将这些土地都利用起来,绝对可以养活不少人,只是此处积水刚刚排空未久,尚未有人耕作过,还需慢慢开发。
张络来前得了温晏然的旨意,能够便宜行事,等水渠竣工后,当即给第一批劳役时间即将告罄的黔首授田,让他们能就地安居。
授田方案也是天子跟户部商量后定下的的,每个青壮都可以授露田三十亩,桑麻田十亩,不可买卖。
严格来说,这些黔首此刻还是官隶之身,张络也方便对他们做出各种安排,等田地分好后,就颁布新规,居住下来后,第一年先免除赋税,从第二年开始,前三年都需要上交所收获粮食的三成,第五年两成,第六年一成,此后就一直按照一成收。
在此的百姓并不能意识到税制从人头税改为土地税是一种怎样的变化,却会因为重新获得了生活的希望而振奋。
而且这些人习惯了有组织的生活,也方便进行教导,运河这边的负责人辛边出身寒门,不仅擅长水利方面的工作,也了解农耕之事,她将挖河渠时清除出的淤泥留下当做田地的肥料,又将草木灰跟绿肥的使用方法传授给这些人。
因为留在此地的人数有千人之多,而且大部分都是青壮,所以在上奏过朝廷后,本地县令特地为这些人单独设了一亭,右营中有些年纪渐大且不愿归乡的老卒,官府便择选其中品质端正者,留在此处暂代亭长里长之职。
除此之外,张络更以建平使者的身份公然宣告,此后运河沿途开垦出的荒地,皆按此标准进行授予。
其实工部官吏中,又不少人都对皇帝消耗大量人力来修建运河之事持负面态度,不过再反对此事的人,也清楚意识到,为百姓授田乃是一件德政。
对此事感受更清晰的,还要属那些接受田地的黔首本人。
他们不远千里从东地迁徙到此,还辛苦地挖渠修河,心中自然满是愤愤不平者之意,然而等真正获得了属于自己的田地后,原先的不满之情便逐步止住。
“事已不可为。”
河堤上,一个穿着短衣的精壮青年叹息着摇了摇头。
被派来修运河的人大体上分为两种,一种是东地那边不服从天子统治到的豪强大族成员,这些人等劳役结束后,自然得返回故土,剩下那些就是普通黔首。
豪强若是想要举事,当然要以黔首为马前卒,可惜官府开始给贫民授予了田地,在能吃饱饭的情况下,普通人实在很难生出作乱之心。
虽然如今得到田地的黔首还仅仅是少数,然而官府既然已经做出了给人授田的态度,东地豪强与黔首的隐形联盟,便在不知不觉中四分五裂。
“张常侍。”水部侍郎辛边看见张络,先向对方客气地拱了拱手,又道,“常侍辛苦。”
这些时日,那位威势赫赫的天子近侍都穿了短衣,亲自到河堤上劳作。
张络并非故作姿态,想要博一个美名,他心中忖度着,天子喜欢安排身边近臣出去历练,如今皇帝特地让自己过来运河这边,自然也是借机让他过来磨练一二。
圆脸的年轻人暂时放下装满石砾的背篓,笑呵呵道:“我如何算是辛苦?倒是辛侍郎,日日都会过来查看。”
辛边:“常侍来此已有一月,不知何时返京?”
张络:“既然过来了,总得等事情收尾才好走人,我已写信回京,请陛下允我多待一些时日。”
*
各个亭驿都有驿马,亲兵一路飞驰,将张络的书信以最快速度递至建平。
这封信先递到太启宫,然后被转至桂宫,最后又送到了景苑——总算抽出空来自我娱乐的温晏然百忙中提笔在奏折上批了四个字“朕知道了”,然后便重新投入到了快乐的熬橡胶工程中。
西夷那边总算把她要的橡胶草给找了出来,等确认了这种植物到底长什么模样后,钟知微亲自去督办,前后运了好几趟,让人送了一大批到建平这边。
橡胶草中的橡胶主要集中在根部。
其实温晏然对橡胶的了解很有限,还是因为其他公司的人过来给他们的设备做衬胶的时候,才顺便聊过一些相关知识。
跟割一刀树皮然后直接接汁液的橡胶树不同,想要从草根里获得橡胶,所需的技能前摇会复杂的多。
比较简单的是用酸碱法提取橡胶。
温晏然把橡胶草的根须切下来,放在热水中煮了一个时常,通过这种方式来取出一些碳水化合物,然后再把根皮、根瓤分开,用草木灰水处理根皮,并用稀硫酸处理根瓤,再将处理过的根皮与根瓤切碎,研磨,搅拌,过滤。
她制取橡胶的时候,景苑内的方士轮流在旁边侍奉,希望能多学点珍贵的皇室秘传炼丹知识。
——他们注视着皇帝不断把各类材料丢入容器中,先是草药,又是硫磺,全程动作熟练果决,心中大起敬佩之心,若有谁声称天子不是炼丹好手,只怕都无人愿意相信。
由于橡胶的密度比水轻,等所有工序完成后,温晏然需要的胶乳会浮在最上方。
取得的胶乳在常温情况下只要放着不管就会自然凝固,然而这样得到的只是生橡胶而已。
倘若想要获得适合作为化学实验用具的熟橡胶,还需要经过一道名为硫化的工序。
所谓硫化,需要用到的东西自然是硫磺。
温晏然在心中感谢了一下“把所需材料放入工艺名称里”的取名方式,让她穿越之后,还能通过名字迅速想起上述知识点。
只要在生橡胶加入适量的硫磺粉末并加热,就能制得熟橡胶。
温晏然经过了大量的对比实验,总算找到了合适的原料配比,在她做出第一条橡胶管的当天,安静许久的《昏君攻略》又一次刷出了一条提示——
[系统:
玩家达成成就[*当前内容不予显示*]。]
温晏然:“……”
信息提示是久违了,但游戏的屏蔽机制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
温晏然并不清楚,除了她看到的这条外,还有一条提示被屏蔽机制完美地按灭在了萌芽阶段——
[系统:
由于玩家不懈努力,[大周]出现近代科学萌芽,[科技]+4。]
这条信息所是被挂到游戏评论区里,恐怕会被人当做p图——除了温晏然以外,根本没有哪位玩家,曾经在提示中看过名为[科技]的属性值。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应该在朝代覆灭前夕出现有力提升的数据。
至于信息里被屏蔽的成就名称,则是[近代化学萌芽]。
这两条讯息的出现不止是因为橡胶管,更多是因为温晏然穿越以来的不断努力,积少成多,最终成功由量变引起了质变。
*
张络初冬的时候递了折子说要迟些归来,温晏然不用细算时间,便明白对方决计赶不上过年,但大抵能赶上春猎。
她大部分时间都能准确预判臣下的行动,这回却出了差错,对许多农民而言,昭明四年不算一个好年头,从三月开始,雨水就非常少,太常更是预测今年会有大旱。
大旱必定影响庄稼收成,许多大臣知道旱情的消息后,纷纷上了折子,请天子暂缓河渠修建。
当今天子乃是一代明君,只要是有助于国家的建议,都能被她接受,然而这等十拿九稳的劝谏,却一直没能得到皇帝的正面回应。
温晏然清楚让她停止修河渠奏折多为忠心之言,只是她已经打定主意不断提升摆烂的程度,臣子们越是言辞恳切为国为民,她就越是要逆着对方的意思胡作非为。
大臣们苦苦等了大半个月,宫中却一直没给回音。
王齐师没忍住,去中书省那边打听消息,到了地方后,又随手拉了个熟人过来,问:“如何,陛下这两日可曾有所批复?”
出身袁氏门生的中书省官吏连连摇头:“递上的奏折中,但凡跟运河有关,陛下都留中不发。”
王齐师欲言又止,他到底有过充分的被打脸经验,最终还是将那句“天子怎么开始一意孤行”给咽了下去,然而又有些着急,国家刚安定了没两年,陛下在运河上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又不幸遇见旱情,说不准要出乱子——当今皇帝的远见卓识堪称无能可及,为何迟迟不肯下旨暂停运河修建?
此时此刻,为国家前途忧心忡忡的王齐师并未意识到,他的想法显然太过忠臣了一些……
被大臣们每天在心里琢磨无数遍的皇帝其实也针对旱情做出了一些反应——她直接喊停了春猎。
春猎既然能作为一项传统活动被保留下来,也有求个好兆头的玄学意味在,温晏然虑及此事,索性把今年的体育活动调整成了祭祀活动,自己跑到天桴宫给温氏列祖列宗上了三炷香,希望能保佑她早日达成覆灭大周的游戏目标。
温晏然将线香插入香炉中,同时随意道:“兄长便不问问,朕为何不去北苑?”
温惊梅欠了欠身,神色自若地回答:“陛下自然是想要减少宫中用度,才如此作为,绝不可能是因为厌倦射猎事宜。”
温晏然轻笑了一声,道:“城中炎热,兄长今年要随朕去桂宫住两日么?”又道,“建平这边,陶老将军不想挪动,卢卿那边也不好把户部文册给搬来搬去,就让他们二位留在城内管事,宗室中,再把丰肃侯也留下来。”
——皇十一女如今已经年满十二岁,便得了丰肃侯的爵位。大周习惯于压制温氏诸侯,立国之初,只要皇帝的儿女,大部分都还能够封王,等到了温晏然这一代,封的已经多是侯爵。
天桴宫内装饰雅致,此刻书房的桌案上放了一瓶晚开的杏花,温晏然只远远瞥了一眼,边上侍奉的机灵内官便将瓶子托起,让皇帝能瞧得更细。
温惊梅听得天子的话,知道对方已经计划妥当,无可推脱,自然应下,同时在心中忖度,不晓得皇帝这样安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温惊梅暗自思忖时,已听到天子的声音从那瓶杏花后悠悠然地传过来:“朕近来甚是刚愎自用,如今朝中大臣颇有些不安,便将你一起带去城外消夏,省得他们来天桴宫内聒噪。”


第151章
温晏然对大臣们的预判没错,入夏之后,上折子请求暂缓修运河的人便络绎不绝,今年旱情重,朝廷必要为救灾做准备,人力物力都十分紧张,实在没力量用在大型工程上头。
而且在时人看来,南边乃是烟瘴之地,人口少,只要注意维护边防,不要让南滨一带造成太大的混乱就好,所以许多大臣都无法理解,皇帝非要修运河的原因。
户部那边,从二月开始,就在仔细计算各地存粮,其他部台的官吏虽然瞧不到具体数据,但从户部尚书憔悴的表情看,情况应该不太美妙——维系朝廷正常运转要钱,赈灾要钱,官学推广要钱,皇帝炼丹要钱,修运河更是要钱。
卢沅光才刚刚三十五,官帽下头就已有了白发。
可能是考虑到心腹爱卿的辛苦,天子让人给留守在城里的卢沅光带话,勉励了她几句,顺带赏了些郊外摘的新鲜瓜果,与此同时,又把告假在家的工部尚书给召到了桂宫。
“黄卿,工部当中有没有善于筑城之人?”
黄许怔了一下,道:“人才自然是有的,只是近年来少有修城之事,恐怕经验上会有所不足……”
温晏然笑:“罢了,也不急在一时半刻。”摆了摆手,让黄许退下。
她早就有再建一座都城的打算,灵感来源于听过那句诗“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温晏然想,为了确保能把昏君之路走得更加踏实,除了修运河之外,还可以再做点别的事情,考虑到自己对坐船兴趣平平,她便打算在运河修好后,再新建一个陪都。
不过眼下工部的精神被运河给占据了大半,就算真要动工,也得等上几年,温晏然今天召黄许过来,只是让他心中有个准备。
黄许确实清楚地领会到了天子的意思,也更加坚定了要挑个合适时机乞骸骨归乡休养的决心。
*
建州一带的天气越来越热。
阳光刺目,蝉声扰人,郊外一带的冰块愈发紧俏起来。
唯有在这种时候,温晏然才会觉得先帝眼光不错。
其实建平的夏天并不如现代那么炎热,至于桂宫这边,一天中温度最高时也不过刚超过三十度。
然而后世虽然温度高,却存在着美好的电扇跟空调。
晏然回忆往事,在心中为自己生活水准降级而叹息。
坐落在京郊的桂宫与瑶宫都依着山势而建,有山泉通入宫苑当中,温晏然忆甜思苦的时候,一时兴起,选取了许多碗口大的竹子,将竹子中间打空充当管道,一路将泉水引至自己的寝殿处,然后做了一个小水车,用竹筒中流下的水力带动其旋转。
水车中间连着一个横轴,而横轴的另一端,接着一个类似风车的物体。
只要水车旋转起来,风车就会跟着一起转动,达到扇风的目的。
[系统:
玩家获得[水风扇]。]
其实只要不是炼硫酸那么离谱的化学活动,一些自我娱乐的行为还是能被够勉强被承认为昏君行为,考虑到温晏然的路越走越偏,系统不得不放松标准,抓紧机会给宿主做出提示,希望对方能多多咸鱼,当一个安于享乐的合格昏君。
温晏然注意到了这条提示,她其实不太理解这条提示的意义,思忖片刻后,觉得系统可能是想提醒自己把水风扇的原理利用到其它地方去,于是找了少府的工匠过来。
“卿家且用心研究,看看此物可否用在旁的事情上头。”
工匠俯首听命,然后将水风扇的图纸仔仔细细地绘制下来。
今年旱情严重,皇帝特地造了一个简单的水车出来,自然是想让他们研究研究,判断一下这些东西能不能用在农田灌溉上。
*
天子移驾桂宫,而丰肃侯作为近支宗室留在了城内,她虽然被留在太启宫内看家,却不敢自专,时不时就会前往郊外,去给皇帝姐姐请安。
今日丰肃侯又动身往桂宫去,等抵达之后,才晓得皇帝前两日忽然兴起了炼丹的念头,带着身边人到了景苑那边,一直没有回来。
丰肃侯温缘生得知此事后,老老实实地转道景苑,先让人通传,等得到答复后,又被宫人引入桑柘宫。
她在桑柘宫待了一刻功夫,那位有名的池常侍才走了过来,微微欠身:“陛下请丰肃侯去丹宫。”
此次并非正式觐见,温缘生说话时也随意许多,笑:“姐姐是在炼丹么?我还从未见过。”
池仪垂手答言:“夏日中多有爱吃凉物之人,陛下仁德悯下,想炼一点对症的丹药出来。”
她话说得含蓄,其实温晏然之所以过来炼丹,源头是因为前两日中午那会,不小心吃多了井水浸过的凉西瓜。
宫里人尤其注意养生,池仪召太医便过来给皇帝看看。
太医令请脉后开了方子,然后恭恭敬敬道:“陛下身体康健,用不用药都无妨,若是胃中有凉意,可以把上头的药熬一碗来喝。”
温晏然一眼看去,发现都是陈皮,丁香,白术等性质温和的草药。
她虽然吃了点凉瓜果,好在年轻体壮,没有大碍,然而朝中那些上了年纪的大臣却难保不会出现大症候,索性去了景苑,把黄连素炼出来备用。
温缘生到丹宫的时候,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苦味,一群方士将盛着棕红色液体的陶罐给搬了过来,以备皇帝使用。
这是温晏然昨天做的黄连滤液——方士们私下称此为丹液。
黄连碾碎,加一成生石灰粉末,再用大量冷水充分浸泡并搅拌,等过了一昼夜后,把得到的成品过滤掉杂质,然后加入精盐,结晶出来的就是粗品黄连素。
——黄连素片可以用来治疗急性肠炎,如今正是夏日,京中有不少老人小孩肠胃不适,这味药物恰巧对症。
结晶出来的黄连素中必定存在杂质,不过自从穿越以来,温晏然对药物提取的标准已经从精制提纯跌落到了吃不死就算成功。
看见丰肃侯过来请安,温晏然停下手中的工作,向她笑道:“倒是很巧,朕的新丹马上便能成功,你既然来了,且过两日再走,离开时给太医署那边带一些过去,叫他们也试试药性。”
今日是休沐日,温晏然自然留妹妹一道用膳。
温缘生看到,用饭的时候,有内官递了奏报过来,并托在手中,方便皇帝阅读。
——连吃饭时也不忘工作,怪不得皇帝姐姐登基以后,朝中上下人人都对她心悦诚服。
本来有大臣劝温缘生,希望她去景苑的时候,能帮着劝一劝皇帝,莫要再沉迷炼丹,赶紧回桂宫处理朝政。
今日一见,温缘生觉得自己可以彻底闭嘴——凭天子理政的勤奋程度,她便是想劝,也很难找到切入的角度。
温晏然的目光在奏报上一扫而过。
难怪内官会在她吃饭的时候把奏报呈上,里面写的确实是好消息,换了个有意成为明君的人过来,光看着就容易开胃——五日之前,丹台两地送来了今年上半年的商税,一共三万万钱。
能有这个数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西地割据之势被解决,内外商路重新打通的缘故。
温缘生吃饭的时候,听见皇帝姐姐笑道:“今年西边很是勤恳,这个月份,便将商税送了过来。”
既然丰肃侯也在,温晏然就随手把折子递给对方,让小朋友也瞧一瞧。
温缘生年纪不大,但出生皇家,基本的概念还是挺全面的,她大略知道,换做先帝时期,半年的商税恐怕只有一万万出头,而仅仅这些,便已经是官府反复盘剥横征暴敛的结果,这时听说得到了三万万的商税,不由大为惊叹。
温晏然刚看到这个数字时,也有些讶异,但计算一番后又放下心来:虽然今年钱赚得不少,但需要花的地方的更多,南边的运河工程简直是一个巨型的吃钱机器,三万万的商税,听起来非常多,但用在工程上头,顶多也就能支持一到两个月。
此次被派去挖运河的人非常多,光是东部降卒,就征发了十万多,再算上那些随着豪强而来的部曲,恐怕会超过二十万,而且修运河的时候,工部管事的官吏还会以征调或者雇佣的名义,让南边本地人参与到工程当中,庆邑的萧西驰那边在解决洛南问题后,也从南滨抽调了一万劳力过来。
林林总总,如今在运河那边的役者大约有三十万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