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当年登梅梢雪巅的时候,御剑的速度也不过如此吧?”有人喃喃道:“我……我还差得远啊。”
也有人试图踏入九曲回廊,去问问掌门尊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否要紧,他们这些留在御素阁中的弟子们,又是否要做些什么准备。
然而才踏上那回廊的第一步,他就感觉到了一种沉重的阻力,让他不得再寸进!
那弟子脸色骤白,闷哼一声,急急后退几步,再按着胸膛咳嗽了起来。
“都别过来!”他一边咳嗽,一边急急呵退了欲要上前一探究竟的其他同门:“许是掌门尊上闭关正到了要紧的时候,连九曲回廊都已经不容踏足了,去通知一声其他不在的同门,近来不要靠近这边。”
傅时画并不知道这一时片刻之间,锁关楼前的外阁广场上,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便是知晓,恐怕也不能揣摩透清弦道君布下如此结界的用意。
他只是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小楼之上,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想要取魔骨,当然有且只有一种办法。
傅时画沉默片刻,将上衣解开,露出了肌肉分明的身体。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顺着自己的肋骨的位置,一根一根数了下去,直到停留在了记忆中的那个位置。
肋骨随着他的呼吸,在肌肉下轻轻起伏。
如果仔细,再仔细地去观察他的肌肉纹理,皮肤表层,也还是能看到在他的手指停留的位置,那白皙的肌肤上,细微的、曾经被血淋淋地划开的痕迹。
那根魔骨静静地蛰伏在他的体内,随着他鲜活的生命而存在,甚至已经成了组成他躯壳生命的一部分。
傅时画的手指修长漂亮,如此吞吐出最精纯凌厉的剑气时,也显得像是最冰冷精致的刀。
而现在,他要将这一部分,挖出来。
剑气如刀,手指如刀柄,瞬间没入血肉。
青年的脸色倏而惨白,他的手指划动,额头已经因为太过巨大的痛楚而有了汗珠渗出,他的手却依然稳定,脸上却依然面无表情。
划开皮肉太过简单,这样的疼在过去,他早已遭受过太多次。
但下一步,是硬生生将自己的骨头碎开,再将那一截魔骨取出来。
他的手指在一片残忍的血色中,捏住了那根魔骨的一端。
再重重一捏。
骨肉碎裂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
……
虞绒绒从未见过如此浓厚的魔气。
一位感受到死亡威胁的魔君,一位已经统治了魔域这么就的魔君,究竟能在濒死的时候,迸发出怎样的力量。
这个问题,放眼天下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回答。
而虞绒绒却在亲眼目睹。
或者说,面对。
祖坟中的打斗之声如此剧烈,持续了如此之久,早就引起了驻守魔窟的魔族长老的注意。
然而那些魔族长老在向魔窟最深处奔赴的过程中,却倏而感觉到了乏力。
那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中的骇然与不解。
但下一刻,他们就看到了自己周身的魔气,并非平白消失,而是仿佛在被抽走。
空气中甚至因为太过浓郁的抽取而浮现了丝丝缕缕的黑线。
很快,他们就发现,那些黑线并不完全来源于他们身上。
更多的,则是自他们的身后蔓延而来。
掌权这么多年,早已足够老魔君给所有亲信、长老的身上,都种下汲取的种子,以待他在虚弱之时所用!
漫天的魔气倒卷而来,魔君看到了虞绒绒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不由得扬声大笑了起来:“小辈,若是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打败我,未免也太天真了!我一人衰弱又如何,魔族上下,都是我的养料!要知道……”
他的声音与笑突然戛然而止。
祖坟的入口很小,小到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
那么要封住这样一个入口,对一位大阵师来说,实在是太过简单的事情。
所以虞绒绒在短暂的错愕后,甚至身形都没有动,依然举笔悬于老魔君面前,只是抬起了另一只手,向着入口的方向一划一点,那一处入口便被密不透风的符意彻底凝住!
汹涌而来的魔气被挡在那一处符阵之后,很快就凝聚成了比老魔君周身还要更加浓郁的浓黑!
老魔君的目光一缩,他看向了那处符阵,再缓缓看向虞绒绒:“普通的阵法是无法隔绝魔气的,你怎么会我魔族的逆转封魔之法?”
“那便要去问您的好儿子宗狄了。他看起来……早就知道您对他和魔族做了什么,并且对此有所防范。”虞绒绒扬起了一抹笑容,在老魔君慢慢睁大的眼中,继续道:“对了,他并非是自学的,也并非是哪一位支持他的长老教给他的。让他学会这一招的人,是他的兄长。”
虞绒绒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占据一个位置太久,掌握权力太久,总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尤其是……自己的子嗣。”
方才吸食的魔气并不足以撑起魔君想要施展的术法,他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你用魔族的法术,难道没有想过后果吗?”
虞绒绒大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怎么来这里的?当然是因为我身上有魔印,连魔印我都不在乎,我又会在乎什么用了魔族法术的后果?”
说话间,她所封住的那些汹涌魔气之中,已经开始有面容隐约浮凸出来,显然是那些踉跄惊惶的魔族长老们,到底紧赶慢赶到了此处!
如果虞绒绒方才的一眼没有出错,她甚至看到了与宗狄有些相像的面孔,想来便是老魔君的某位子嗣,又或者……许多位对魔君之位早有图谋、明争暗斗的子嗣们。
将魔君困在一方阵中,已经用了虞绒绒毕生之学,她面上看似轻松,其实早已倾尽全力,又哪里能容其他魔族再来扰乱战局!
所以在老魔君开口之前,虞绒绒已经倏而提高了声线:“魔君已经衰弱,实力不复昔日十之七八!你们难道不想取而代之吗?!”
她这话一出,原本正在猛烈冲击门口封印的所有动作,竟然真的一滞。
老魔君怒极,大声喝道:“混账东西们!还不快来救我!休要听她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们的眼睛看得很清楚!”虞绒绒声音更大,她边说,一只手已经在虚空中一抓,缭绕在老魔君周身的魔气已经被困住他的阵彻底粉碎,那些符线再向他的身躯逼近,竟是几乎肉眼可见地彻底限制住了老魔君的所有动作!
“你们何时从魔君的口中听到过‘救’这个字?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虞绒绒手中见画的剑气已经暴涨,吞吐出了无双睥睨的剑气,她长发翻飞,大笑道:“你们难道甘愿再做千万年的皇子,不想今天就登上魔君之位,坐上黑玉王座吗?!”
封印外的人那一瞬间的停顿已经足够说明太多事情,便是他的子嗣们不动,那些平素里看起来忠于他的长老们怎么会也不动?!
原因只有一个,他们也早已被分化收买,只等他寿数尽了,再去投奔下一任年轻的魔君!
想通此节,老魔君怒吼一声,竟是不顾符线凌厉,拼着断手断脚之痛,也要将面前过分巧舌如簧的少女撕碎!
然而剑光却比他更快。
他在嘶吼与挣扎之中,符线已经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躯壳之中,几乎将他的手臂与腿都彻底切割开来。
碧色的血流淌了一地。
他身形一矮。
剑气已经摒弃了所有的剑式,就这样最是平平无奇,也最是倾尽全力地横扫了过来!
剑锋没入血肉,撕开奔腾的魔气的防御,几乎蛮横地砍开了动脉与喉管,骨骼碎裂的声音几乎要被淹没在奔涌的血声中,直至他的头颅与脖颈彻底分离。
有什么东西轻巧落地的声音,再骨碌碌滚了出去。
直至被虞绒绒抬脚踩住。
漫天都是碧色的血,虞绒绒的衣袖,手臂,甚至脸上,都沾染了数不尽的碧色,但她却根本毫不在意,而是俯身捡起了脚下之物。
魔君的头颅。
她胸膛起伏,显然也几乎力竭,甚至那处封住了入口的封印之阵也早就衰竭。
然而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骇然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看着自己心目中分明不可一世的老魔君的倒下,看着他的头颅像是玩物一样被提在少女手里,看着满身碧色之血的少女站在血泊之中,再冷冷地看过来一眼。
又有谁敢在这种时候,再向前一步。
震慑只是短暂的。
虞绒绒深知这一点。
彼时她可以用臭棋篓子的留下的棋阵与自己的破境之力,硬生生撕开一条回到修真域的路,此时此刻,当然也可以。
她的掌中已经开始凝聚棋阵,口中却带着漫不经心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以为你们的魔君陛下只是被砍掉头颅就会死吗?若是想要夺权,还不趁现在来将他彻底蚕食?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们吗?”
魔君将陨,魔域天地恸哭,魔窟之外,天色早已变成了猩红的血色,无数魔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震惊地望着天空,再本能地看向魔宫的方向,希望能有魔使来解释这一切。
天地异象总是伴随着巨大的能量。
虞绒绒近乎煽动的话语声落下的几乎同一瞬间,入口处的封印已经彻底被破开,一直被困于门外的那些汹涌的魔气终于涌了进来,灌注入了那一具已经没有了头颅的身躯之中!
老魔君确实不会就这样死去。
魔气充盈他躯壳的同一瞬间,仿佛已经带来了无尽的生命力。
他匍匐向前,想要撑起身体。
一只脚突然重重地跺在了他的肩头,将他硬生生地踩了下去!
便是没有了头颅,没有的双目,他也能感受到,那样的力道,并非方才与他打斗的少女!
无数魔族一拥而上向魔君的同时,也有人带着些迟疑地看向虞绒绒。
虞绒绒早已后掠,就在魔族的这一迟疑间,她掌中的阵已经大成。
入口的阵破,汹涌的魔气呼啸而去,天地异象所带来的能量,自然也随之而来。
——直至虞绒绒的身侧。
这样的力量,足以支撑她再将两界的通道重开一次!
棋局幻象起,黑白棋子有如实质般出现在她的面前,再迸发出了盛大的光!
虞绒绒就这样拎着老魔君还未闭上双眼的头颅,一步迈过!
……
魔族祖坟之中,嘈杂混乱一片。
有魔族眼睁睁看着虞绒绒跑了,怒喝一声,怒骂几句,仿佛这样就算是已经挽回了魔族的面子。
旋即便重新投身于魔君残余力量的撕扯与争夺之中。
魔君头颅与身躯之间的联系并未彻底切断,他似是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一丝一丝被剥离,被虞绒绒提着的头颅终于缓慢地、最后眨了一下眼睛。
自魔域去往修真域,当然不是一步便能踏出的。
天翻地覆般的黑暗之中,魔君倏而开口道:“你身上的魔印,我在古籍残卷里见过一次。这样的魔印,要以一整个种族作为陪葬,集天怒人怨于己身,才能重启天地,有逆转时空之力。你究竟……从何而来?”
虞绒绒心中大为震惊,第一反应居然想到了傅时画,心道莫不是前一世入魔的傅时画居然这么疯吧?!
她转念又觉得不可能,或许她对于傅时画来说,是有一些特别的意义,他会为了救她而不顾自己受罚,数次试图劈开不渡湖,但也在得知了她的死讯后,戛然而止。
倘若,她是说倘若。
倘若是这一世的她就这样死去,引得傅时画再次入魔,以他的性子,说不定确实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上一世,以他们之间那几乎可以称之为无的交集……她无论如何都觉得不会。
那么会是谁,因为什么,而在她身上留下了这样的印记呢?
她心中心绪万千,表面却带着一丝嘲讽,将魔君的头颅提到了自己面前:“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你毕竟不是人。”
魔君万万没想到直到这个时候,她还在这样提防自己,不由得也是一愣,再无比沙哑地笑了起来:“老夫英勇一世,最后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给后辈,如今想要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居然也得不到吗?”
虞绒绒只觉得好笑:“你想对那些正在践踏蚕食你的后辈子嗣们留下什么话?……轻点?疼?”
老魔君:“……”
他觉得自己用最后的力气和虞绒绒对话,实在非常不明智。
简直好像是在加速自己被气死。
他深吸一口气,到底有些不甘心:“你就不怕……你不过是魔神复活的棋子?”
“天地之间,谁人不是棋子?”虞绒绒的声音却很平静:“又有何惧?”
黑暗快要到尽头,有微光穿透暗色,隐约有嘈杂之声从光亮外响起,虞绒绒清晰地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
她似乎听到了一片惊呼声,又听到了燕夫人的怒叱。
“——宁旧宿,我要将你所有的所行所为都告知天下!”
紧接着是宁无量有些紧张的声音:“阿爹,你要做什么?你不要过来!”
宁旧宿好似停住了脚步,也好似没有,他有些气定神闲地朗声道:“虞师侄先我一步下了诛魔台,我都已经出来了,她却没有,这还不够说明一些事情吗?却不知夫人……又有什么话要说呢?”
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线分明温和,却已经带了浓浓的警告之意。
这可真是巧了,她竟然就这样直接落在了琼竹派中,看起来好巧不巧,也真的确实就用了七日七夜的时间。
傅时画一定很担心她吧?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正在磨剑,打算一剑砍了宁旧宿,再杀穿琼竹派呀?
虞绒绒眯了眯眼,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对了,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从何而来吗?”
老魔君的意识已经模糊,却下意识“嗯?”了一声。
却听虞绒绒轻轻一挑眉,笑容里竟然带了些恶劣,颇为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从你的祖坟中来啊。”


第200章
七日七夜的时间,有人焦灼,有人紧张得恨不得一天看七八次时间,更多的人则是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随便帮了帮琼竹派的重建工作之外,悄摸摸入定修炼。
毕竟琼竹派的灵气是真的浓郁极了,且不论一些小门派了,就连浮玉山的弟子都啧啧称奇,恨不得七日七夜变成七年七个月,好让他们在这里多驻扎驻扎。
阮铁对自己同门的行径十分喜闻乐见,甚至还小声撺掇了几位实心眼的师兄妹们多摸摸鱼,修炼才是正经事。
更不用说梅梢派那么多御空的剑修。
御空耗费的当然是道元,道元自灵气运转中来,要维持这么久时间的御空,如此辛苦,如此消耗,当然也要多吸一吸灵气啦。
总之,七日将至,琼竹派弟子们的连一座山都没扶起来,反而有长老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中道元的流动似乎稀薄了些,再细细一品,顿时大惊失色,只觉得这一波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却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御素阁的弟子们当然更不客气了些,完全拿出了一派钉子户的派头,就这么席地而坐,竟是一个两个都入定了,若是此时有人仔细去看天地之间灵气的流动,恐怕便能看到,满山的灵气里有一大半都是向着御素阁的这群弟子们而来。
就连素来对修炼不深感兴趣的二师兄都气呼呼地入了定,号称自己要把琼竹派的灵气吸干。
只有六师弟抱着到现在还没送出去的弓,实在有些寂寞,又有些闲,还
想凑这一波薅琼竹派灵气羊毛的热闹。
思前想后,六师弟就这么掏出来了又一块看起来黑坨坨的材料,边引天地灵气来,边用指尖凝出来的灵火炼化,竟是飞快地炼了一把大锤给三师姐,又炼了一柄短刃给四师姐。
灵气不用省着用的时候,炼器的速度当然也可以无限加快。
他在这边的动静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厚脸皮如梅梢派的观山海,知道这六师弟来历的十六月等人,则是早就递了剑过来,试图再被淬一淬。
白嫖这种事情嘛,一回生二回熟,反正小师妹和这位师弟都是一家人,四舍五入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的事情,怎么能叫白嫖呢?
都是自己人,六师弟闲着也是闲着,来者不拒,就这么潇洒地挥霍着天地灵气,不眠不休地淬了无数柄剑,无数把刀,还有其他奇奇怪怪的各种灵器。
可谓是琼竹派长老们的脸色越黑,六师弟的灵火就越旺。
还有人多少有些好奇这炼器小子的来历,也有琼竹派不忿地想要自家长老们开口阻止一二。却见楚长老揉着眉心,好似颇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三分好奇顿时变成了八分,忍不住凑上前去问了问究竟是什么回事。
“你当他为什么给梅梢派的弟子们淬剑?你知道他手上的那块料是哪来的吗?他姓梅。梅梢后山禁地就是他挖矿的矿场。”楚长老头疼无比:“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大家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六师兄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起来,纷纷做鸟兽散装。
姓梅啊,那没事了。
这世界上姓梅的人当然不少,但能被楚长老用这种口气说出来,再特意指出来梅梢派,那当然只有一种可能性。
这小子是梅剑尊家的人。
惹不起惹不起,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琼竹派中乱哄哄一片,有人欢喜有人愁。
直到日落再起,倏而有人惊呼了一声:“燕夫人!小宁真君!”
满山倏而惊醒。
燕夫人跌坐在地,盛装狼藉,哪里还有半分此前艳绝四方的模样,她的长发将散未散,如此姿容,还不如珠翠满地,长发披散下来。
但显然,此时此刻,比起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这位琼竹派的掌门夫人更在乎另一件事。
宁无量到底心细一些,已经抬手布下了一层障眼法,将自己与姿容狼狈的燕夫人笼罩其中,显然想要先收拾一番,再行见人。
障眼法隔绝的只是视线,距离稍近的人很快就听到了有难以抑制的呜咽之声从那一层法阵之后传了出来。
二师兄颇为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怎么还哭起来了?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吗?”
三师姐有些无奈地扫了他一眼,这位二师兄醉心于毒之一道,对人间悲欢并不多么感兴趣,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并不奇怪。
六师弟却已经开始紧张了:“小师妹进去的时间与他们也相差不远……”
众人一并沉默下来。
在最紧张的时候,大多数人通常会手脚冰冷,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六师弟却显然是个异类,他不断踱步,又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困惑了许久的问题:“我想问很久了,难道你们真的就没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好奇吗?”
“大师兄呢?”
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自己这些天来脑补的情景,再死死抓住了自己手中的弓,顺便将大锤塞进了三师姐的手里,再在后者和众人颇为不解的目光里,说出了自己的一番猜测和理解。
“小师妹如今生死未卜,大师兄却迟迟不露面,当然绝不可能是大师兄对小师妹不管不问。依我看,最大的可能是——大师兄早就埋伏在了诛魔台下的附近某处。”
话说到这里,大家已经都明白了六师弟的话,不由得都有些面面相觑。
不得不说,这个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是最坏的那种可能性,别说大师兄了,就算是他们,能忍住不动手吗?
几个人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只要大师兄一出手!他们立马跟上!
二师兄听说不用枯坐了,总算来了点兴趣,他耷拉着眼皮,略略扫了一眼过去,搓了搓手指:“金丹以下都留着给我毒。”
眼看大家大惊失色的表情,二师兄又补了一句:“放心,救得回来的那种。”
又顿了顿,二师兄果然又慢悠悠加了一句:“当然啦,过程会比较折磨罢了。”
大家同时转过头去,只想当做没听见。
——没听见,就可以不负责。不会怀有什么愧疚之心。
“金丹的我一锤一个小朋友。”三师姐大包大揽道:“有了六师弟这把锤子,我略略一数,在场的问题不太大。”
“如果有人能稍微分开一些元婴期的话,我可以试试暗杀。不过想来二师兄和三师姐闹出的动静就已经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了。”四师姐轻声细语道,话语中流露出的情绪里,却分明可以把“试试”两个字去掉:“咦?小五不参与吗?”
叶红诗笑眯眯道:“谁说我不参与,这两天我闲来无事,翻了翻琼竹派的档案,找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想要和宁掌门好好探讨一番。当然,若是他回不来了,我也可以考虑接手一下琼竹派的整顿问题。”
“好!”六师弟一合掌,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打架的事情我不太擅长,但我跑得快,情况不妙的话,我一定把你们都救回来。”
大家脸上依然带着若无其事的笑,但若是有人仔细看来,眼力足够不凡的话,便可以看到黄衫青年的手指之间已经氤氲了一层薄薄的毒雾。
肤色微黑的粉衣女子正在爱抚手边从锤子,手指的每一次与锤子的触碰之间,那锤子都会浅浅地再亮几分。
紫衣女子正在梳理自己的长发,而她的手指在发丝穿梭之间,已经绕上了无数暗杀者才能看懂的灵器,她的周身所有的薄刃都已经覆上了一层灵气,而她整个人的存在感也看起来比之前更低,好似随时会消失在阴影里。
再一个错眼,紫衣女子已经真的消失不见,却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就连站在御素阁众人不远处的几位琼竹派实力不凡的长老都没有任何反应。
……
傅时画确实也在琼竹派。
他面容如常,神色也与往日里散漫的样子并无太大区别,就算是有人有本事扯开他的外衫,也不会从他的肌肤上看到什么更多的异样。
浅表的伤痕,用疗愈之法很快就可以治愈。
至于内里的伤口,连断三四根肋骨的时候,傅时画都能如常战斗,虽然挖魔骨出来的过程煎熬了些,疼得他晕过去了一次,但眩晕也不过短短几瞬而已。
魔骨当然要以特别的东西来装。
傅时画手里有太多名贵的容器,他却还是拎起了魔神的那一颗已经没有了灵魂的头颅,将骨头挫成了粉,再打入了容器的材料之中,这才将那一根已经将血肉都清洗干净了的魔骨放了进去,又贴满了符咒,顺便下了无数道剑意封印,这才收了起来。
纵使有了年幼时的回忆,他对于魔骨的模样,也不过只有一瞥,隐约记得是通体碧色,此外再无其他印象。
而此刻被他封印的容器之中,那根魔骨好似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没有褪去半分颜色,也好似没有变得更浓郁,就依然……只是一截魔骨而已。
在看到那一截魔骨旁边的骨头依然白皙的时候,傅时画无疑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不免也有一些疑惑。
这根魔骨在他体内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重新潜回琼竹派,他没有惊动任何人,除了和当初放他出去的老吕专门打了个暗号之外,他甚至没有告诉小楼中的任何人。
无论结果是什么,是否要与宁旧宿交易,甚至或许要以其他更多的东西作为威胁宁旧宿的手段……这都是不光彩的事情。
他自来沾泥沼,不必脏了小楼的声名。
但此时此刻,他却若有所觉,悄然转头看向了御素阁与小楼的方向,以他的眼里和对众人的了解,当然可以轻易看出几位师弟师妹们的动作。
傅时画抱着剑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的表情分明还是有些漫不经心,唇角却也已经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露出了这七日以来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
诛魔台下。
障眼法阵依旧没有散去,但这样两炷香的时间过去后,已经又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所有人本就高度紧张地注意着这一隅,而几乎在看清那道身影的同时,琼竹派的弟子们就已经有了欢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