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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有了善意的笑容,却当然没有什么人觉得宁旧宿会输,只觉得是一袭客套之语,更是将即将与他对决的那位神秘小友的身手再向上抬了抬。
只是不知最终出现的那人,经不经得起这样的抬举。
但是话说回来,若是那位惊才绝艳的剑修大师兄傅时画的话,好似被这样抬举,也并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尤其据说那位大师兄已经一夕元婴,更有传言说他已经化神。只是无论元婴还是化神,都已经是足够惊人的事情,在场的诸位掌门长老虽然多已化神,寥寥几人甚至已经洞虚,可除了梅梢派的几位剑疯子,谁又能打包票说自己能接下傅时画的全力一剑呢?
所有人都在等那位青衣金线的剑修大师兄出现。
却也当然有人对御素阁乃至小楼都十分不喜。
燕夫人的眉头越皱越深,分明对竟然有人敢让宁旧宿这样负手等待而感到十分不悦,不由得轻笑一声,似是担忧,却又分明是嘲讽地扬声道:“怎么不见有人来呀?不会是怕了吧?哎呀,到底是后生,还是要多见见世面的呀。”
她轻柔的声音传到了许多人的耳中,有人脸上带了善意的笑,却也有人已经下意识觉得那小辈定是怕了,也不由得带了点看好戏的态度,很是挑眉地看向了御素阁的方向。
丁堂主与其余几位长老看起来面带微笑,老神在在,实则已经在传音狂轰乱炸耿惊花了。
耿惊花一概没理,他的目光甚至都没有与在场的这许多打量的视线触碰,他的目光有些飘忽,似是在神游天外。
丁堂主哪里受得了这尴尬,一时之间简直恨不得让自己的徒儿叶红诗先出战一场,实在忍不住,想要去拽一把耿惊花的袖子。
却见耿惊花忽地勾了勾唇角:“来了。”
天边终于有人御剑而来。
人影模糊,但既然见剑,大家便自然觉得自己此前的猜测没错,定然是傅时画没错。
剑光几乎是乍现,下一刻,一道人影便已经出现在了比武台上空,大家还未看清是谁,一道清亮悦耳的女声已经响了起来:“谁说我怕了?”
云层散开,恰露出一道日光,不偏不倚洒落在御剑的少女身上,却见她满头珠翠反射出夺目的光,若非那一身道服,简直像是富家雍容的大小姐。
是……女孩子?
大家心中还在诧异,却见高台之上,那位燕夫人竟然已经霍然站了起来,怒叱道:“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还想要纠缠吾儿?”
虞绒绒:“……?”
她茫然地看了过去,一时之间完全没有认出来这是谁。
宁无量颇为尴尬。
自梅梢派回来以后,虽然当时虞绒绒撕碎婚书的一幕所见之人甚多,但又有谁敢在掌门夫人面前提及此事呢?
而出于某种面子问题,宁无量也对这件事的具体经过十分难以启齿,只轻描淡写地与燕夫人说过,婚约的事情解决了。
燕夫人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及,倒是反而让一些人想起了当初宁无量去御素阁闹出的退婚一事。
只是一开始,大家所记住的都是“琼竹派掌门之子宁无量和被退婚的女孩子”。
但后来,随着虞绒绒登云梯,跃居百舸榜第一,再加上当时梅梢派与宁无量的一战流传甚广,如今,大家的记忆中已经变成了“虞绒绒和琼竹派的宁渣男”了。
当然,随着昨天的某些轶事,现在宁渣男这三个字也已经取消了与虞绒绒的关联,大家更津津乐道的是“傅大师兄捏虞小师妹脸的两三事”,毕竟这两人这一年多以来游历天下,见过他们的人实在不算少,深扒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细节可真是太多了。
总之,这句话一出,大家反而知道了此刻立于半空的人,原来便是那位虞小师妹!
嗯?所以她是来做什么的?
难不成……竟是大家想错了,来与宁掌门切磋的,原来不是傅大师兄,而是虞小师妹?
也有眼力极好的符修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某些奇异的波动,虽然距离大阵师还极远,看不清全貌,倒也能感知到此刻立于半空的虞绒绒周身气势极盛,好似……捻住了什么极其浩大且可怖的事务。
符修们还在眯着眼睛仔细分辨,心神剧震却也难以窥得什么,心头倒是已经有了某些自己都不敢置信的猜想,当然更不敢说出来。
……这位据说是符修的虞小师妹来晚了这些许,难道是去布了什么阵?
又或者说,对琼竹派的阵,做了什么?
却也已经有不明真相的人小声嘀咕道:“诶,所以这位虞小师妹这么努力,就是为了来找昔日的未婚夫复仇的吗?”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倏而从梅梢派的方向响了起来,十六月站在最前面,笑得前仰后合:“这位不知姓名的夫人,你在说让谁多见见世面呀?知道之前直入魔界三万里,搅得整个魔界都鸡犬不宁的人是谁吗?你世面见得再多,有她多吗?见过老魔君吗?见过四大魔兽吗?杀过多少魔族啊?”
众人哗然一片。
这件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却唯独不知,这件事最后竟然也是落在了这位虞小师妹头上!
此前燕夫人的明忧暗嘲顿时成了笑话,大家看好戏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燕夫人身上。
燕夫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嘴上却依然柔和地劝道:“原来如此,可这与这位小友此刻站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私事,我们私了便好,何必在这里大动干戈地闹这一场呢?”
她边说,边将眼神剐在宁无量身上,让他赶快说两句。
宁无量无法,也只得起身硬着头皮开口:“虞小师妹,诚如家母所说,私事归私事,你先下来。婚约的事情倒也不是不能再商量……”
虞绒绒目露讶色:“我是来应你们掌门的战书的……你谁?”
这人好不知羞耻哦!
第193章
一言出,四野俱寂。
如果说此前还是猜测的话,虞绒绒的这句话,便是回应了所有人的疑问,顺便狠狠地打了那些那些怀疑她此行目的之人的脸。
这其中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燕夫人与宁无量了。
宁无量是知道虞绒绒厉害的。
她确实能够打败他,让他颜面扫地。
但他始终觉得,那其中有原因是他轻敌且准备不足,更何况,如今他在回到琼竹后是真的沉心苦练,还杀穿了好几个小秘境,在琼竹上下都有了拼命之名。
多少次在血泊中举剑的时候,他都想过,若是再来一次比试,他未必还会被虞绒绒按在地上摩擦。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父亲的战书,竟然是下给虞绒绒的!
这……这怎么可能!
宁无量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般努力,是不甘居然被虞绒绒比下去的那一瞬,更是在悄然追赶她的脚步。
直到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如此不舍昼夜,紧赶慢赶,却居然……和她的差距,还是那么大。
不,准确来说,或许是更大的了。
他想象不到的那种大。
他的脑中混乱一片,周遭的议论声也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甚至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会到了之前十六月说的话的意思。
原来此前传得沸沸扬扬的,有人入了魔域再杀出来的事情……主角竟也是她。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原来她竟然已经做了这么多事。
他不过是在自导自演,自我感动地与自己较劲罢了。
许多思绪纷乱复杂地堆叠在他脑海中,还有些看热闹的嘲笑声浪落入耳里,宁无量的嘴已经快过脑子地开口道:“你要与我父亲动手,先赢过我手中的剑!”
周围一静,窃窃私语声却更盛。
“人家虞小师妹都问了你谁了?这个宁真君怎么还这么胡搅蛮缠?”
“还记得刚刚他说的话吗?依我看,这分明是他对人家虞小师妹念念不忘才对吧!”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啊,滑天下之大稽了简直是。”
“正如吾儿所说……”燕夫人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一道熟悉却饱含怒意的声音打断。
“闹够了没有?”一直未曾做声的宁旧宿终于开口,他的神色依然温和,眼神却很冷地看向了燕夫人与宁无量。
除此之外,他没有多说一个字,燕夫人却已经仿佛被钉在了当场,而宁无量也好似被一盆冷水浇在头上,一时之间只静默而凝固地站在原地,直到燕夫人从他背后拉了他一把,他才失魂落魄地坐了下去。
宁旧宿的目光转回虞绒绒身上的时候,其中的冷芒还未彻底散去,虽然只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一贯的平和遮掩,却还是被虞绒绒抓住了。
就像是自那些温和的表象中,窥得了一些这个人如此面具之下的真相。
紫衣华冠的掌门并不自恃身份,就这样向着虞绒绒一礼:“让虞小友见笑了,又或者说,我应当称呼你一声……师侄。初次见面,本应是让人愉悦的切磋,却让虞师侄遇见了不甚愉悦之时,是我对家人疏于管教,实在抱歉。”
“夫妻本是同林鸟,又何谈管教、何歉之有呢?”虞绒绒笑了一声,再认真回礼:“见过二师伯。”
她说得不温不火,话语中却已经带了些火气,仿佛在指桑骂槐宁旧宿与燕夫人不过一丘之貉。
不少人当然也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道她难道不怕宁大掌门生气?要知道这可是琼竹派的主场,而且宁旧宿……再怎么说也是洞虚期的道君啊!
都已经道歉了,这位虞小师妹怎地还这么咄咄不让?!
宁旧宿却居然并没有露出大家想象中的生气神色,只继续这样仰头看向虞绒绒:“礼也见过了,歉也道过了,还请问虞师侄何时愿意将手中的大阵松开呢?”
这话对在场大多数人来说,都实在莫名。
唯独那几位此前便窥得了些许的符修瞳孔剧震,宁旧宿的话无异于证实了此前他们最不敢想象也是最大胆的猜测。
虞绒绒的手中,是大阵。
此刻能被提及的大阵,当然有且只有一个。
琼竹派大阵。
无论主修什么,每一个门派都有一个亦或数个大阵以护派,其中最出名最坚不可摧的,自然是御素阁大阵,其次便是几乎齐名的梅梢派剑阵,与琼竹派大阵。
符之一道,越接触越是深奥,越是深不可测,绝大多数符修都止步于大阵师之前,绝难再向前一步,虽然无法窥得大阵师的风光,却也能想象,于那么多繁复变幻的符线中,找到阵眼,再如虞绒绒这般扣于掌心,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却足以让所有符修都热血沸腾心生崇敬之事!
丁堂主有些茫然地看向身侧的耿惊花,这才恍然为何方才分明自己还未见到虞绒绒人影,老耿便说了一句“来了”。
因为他早就看到了虞绒绒在做什么,再从天地符意的波动里,感受到了她牵阵而来。
虽然很为自己御素阁的弟子而感到骄傲,但丁堂主还是觉得十分不解。
不是一场切磋吗?
有必要引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高空之上,虞绒绒笑意盎然,再向着宁旧宿盈盈一礼:“还是让二师伯发觉了,我还以为能以此为筹码,在切磋中逼得二师伯让我几招呢。真是可惜了。”
她这样说,却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手指好似无聊般轻轻拨动了几下。
白嫩手指的动作太过细微,若不是此刻她实在万众瞩目,几乎极难被注意到。
下一刻,随着她的动作,四周却又有惊呼声四起。
却见原本平和一片的琼竹山脉骤而有风起,有雨落,还有竹林飒飒如剑影,天空好似有了一瞬间的扭曲,仿佛被切割成了不规则的数片再恢复原状。
有弟子揉了揉眼,以为只是自己眼花。
但那些长老们却脸色愈发低沉。
这世间太久不见大阵师,如今再见,竟依然还有如此通天灭地的可怖之能!这里分明是琼竹派的主场,可这个已经步入大阵师行列的虞绒绒,竟是以一己之力,如此素手起符,便将整个琼竹派的命运掌握在了一挥笔之间!
“既然我的这点小伎俩已经被二师伯识破,看来是难以在切磋中占得什么先机了。可我此前来迟了片刻,便是在四处布阵,实在辛苦极了,不愿意让自己的此番辛苦落空。”虞绒绒笑吟吟道:“总要为难二师伯一番,才不算白忙。”
她说得有些任性不讲理,可大阵既然就在她的手中,琼竹派的弟子们便是听得脸上心中都是愤愤之色,又有谁敢反驳呢?
便听虞绒绒继续含笑说了下去:“方才想来想去,倒确实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二师伯。”
宁旧宿脸上的笑容未变:“知无不言。不过,虞师侄何不来比武台上呢,如此一直仰着脖子,师伯老人家也是会累的。”
虞绒绒当然不肯,她笑意更深:“可二师伯毕竟已经洞虚期,距离您太近,万一我问的问题触怒了您,岂不是小命不保?”
两人目光相对,眼中分明都盛满了笑意,但这样的笑与笑之前,却好似已经有了刀光剑影,你死我活。
有那么一瞬间,虞绒绒觉得,宁旧宿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的。
甚至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入了魔域的人,是她。今天要与他在这比武台上相遇的人,还是她。
他好似分明是从一开始就在等她来。
但纵使如此,她要说的,要让天下人知道的事情,也依然要说。
“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丁堂主终于忍不住,传音给耿惊花道:“你们小楼在卖什么关子?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吗?”
耿惊花沉默了片刻,才应道:“我倒是宁愿你永远都不要听懂。”
丁堂主只觉得这话奇怪,心中直觉地“咯噔”了一声,才要再问,虞绒绒的声音已经继续响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我的这几个问题,还请二师伯……言无不尽。”她替宁旧宿补完了之后的半句话,再倏而提高了声音。
“一问,二师伯在数十年前那场宫城之变前,究竟与皇室中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没人想到她居然会将尘封过去了这许久的事情倏而重提,而高座之上的燕夫人显然想到了什么其他的事情,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二问,为何我在魔宫中搜寻拿到的密信中,有二师伯与昭渊帝的私印、字迹与琼竹派的传讯符?你们究竟与魔君……又或者说魔族做了什么利益交换?!你与魔族如此往来,置天下人于何处?!”
周遭一片哗然。
若是虞绒绒徒然问出此句,恐怕还没有多少人相信。可现在,通过之前的几番话语,大家都已经知道,杀入魔域大闹魔宫的人,正是虞绒绒本人!
她从魔宫带出的东西……难道还有假?!
更何况,宁旧宿本就是她的二师伯,她不应该特意编出这样的话语来构陷对方的吧?!
有琼竹派的弟子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信口雌黄”和“胡说”两个词语环绕,本能地不愿意去相信虞绒绒的任何一句话。
虞绒绒的声音却已经清晰地再次响了起来。
“三问。”她的声音里带了一层浓厚的哀伤:“四师伯任半雨,五师伯任半烟,六师伯汲罗,以及我师父……宁暮烟之死,是否都是你的一手谋划所致?要这天下所有的大阵都动荡,要这所有师伯都以身祭阵,要已经灵寂期的三师伯谢琉永封于悲渊海中不得再动,要这世间再无大阵师……你究竟,意欲何为?!”
她字字分明,句句如雷霆,在说完这些话后,另一只没有扯住琼竹派大阵的手已经轻轻一翻。
于是无数传讯符与信笺便已经如雨般自半空而落,上面赫然是宁旧宿的字迹与私印,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并非原件,而是以某种手段复刻出来的模样,但有这些东西来,虞绒绒方才所问的话语中的含义,却也已经算得上是铁证如山了。
人群之中,四师姐云璃的身体微微一震,她有些茫然地注视着虞绒绒的方向,喃喃道:“……谢琉?”
丁堂主不可置信地看着掌心的信笺,再抬头看向宁旧宿的时候,眼底已经有了带着杀意的微红。
“这是真的吗?”丁堂主问道,他的声音一开始还很轻,但下一刻,就已经变得更大:“宁旧宿!这一切……这一切难道都是你谋划的吗?!”
所有的人都在看向宁旧宿,方才倾泻下来的日光已经复而被云层重新遮盖,晌午的日光好似也不能再给人带来半分温暖,只留下了地上氤氲开来的一片又一片阴影。
宁旧宿依然站得笔直,他静静地看着虞绒绒,脸上依然没有半分慌乱之色,半晌,他突地一笑,翻手露出了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
“很巧,我也有一件事想要请问虞师侄。”
虞绒绒看清了他掌心的东西。
是一枚留影珠。
留影珠又有什么用呢?
虞绒绒心头疑惑,心跳变得更快了许多,她思绪急转,却依然毫无头绪。
但她直觉……那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下一瞬,留影珠中的画面已经径直投射在了所有人面前。
是虞绒绒。
画面中的少女仿佛陷入了某种意识的昏迷,她半躺在无数的灵石之中,被同样狼狈负伤的傅时画揽在怀中,长发披散,双眸低垂,却有碧色从她的眼瞳中悄然泄露,她的眼周,甚至指甲都成了宛如淬毒的碧色!
碧色,是真正的魔的颜色。
是不容于天下的颜色。
可这样的颜色……怎么会出现在虞绒绒身上?!
虞绒绒瞳孔微缩,虽然彼时没有意识,但她已经知道了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她也知道当时确实有一位修者起过偷拿灵石的歹意,因而被傅时画施以了搜魂之术,无论如何都理应不会被看到。
可她也知道,若是有人对其施以手段,枉顾对方性命,依然可以从中深挖出这片被遗忘的片段。
她分明知晓宁旧宿用了如此残酷的禁术,却一个字都不能说。
因为傅时画彼时所用的……也是禁术。
这一瞬间,她已经明了,这便是宁旧宿布置给她的后手。
一片寂静中,宁旧宿的声音如叹息,却也如锁魂的恶鬼般响了起来。
“我也很想知道,虞师侄……怎么会入魔呢?难道是偷练了魔功?”
第194章
既然开口,宁旧宿自然不会只说这样轻飘飘一句。
“入魔域之事,确实有断山青宗无数人见证,但入魔宫呢?岂非全凭虞师侄一人言?你的那些问题并非我不想答,只是……一个入魔之人的问题,我还有必要答吗?”
紫衣高冠的人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他甚至一抬手,将那些散落的传讯符抓来了几张,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脸上丝毫没有任何慌张之色,好似那些传讯符他也是第一次见,甚至还面不改色地小声念出了上面的内容来。
“……有趣。”他念完以后,扬眉笑了笑:“虞师侄,这是老魔君让你散布的吗?”
宁旧宿笑容温和,此刻看向虞绒绒的眼神中,却带了漫不经心的冷嘲与讥笑,那样的色彩只有虞绒绒一个人能看到,仿佛在说,你能奈我何。
四周所有门派中都有惊呼四起,有人将信将疑,但更多的人在看到了留影珠中的画面后,多少已经偏向了宁旧宿这一边,妄议与猜测的声浪越来越大,太多的眼睛盯着虞绒绒。
梅梢派这边,十六月气到跳脚,连声说“呸”。
站在她旁边的观山海甚至大声问道:“天哪,这就是琼竹派的掌门吗?居然如此厚颜无耻胡说八道!依我看,这开在琼竹派的道冲大会已经是脏了!我们梅梢派不参加也罢!”
梅梢上下本就因为虞绒绒赠剑三千之时,对虞绒绒的好感极高,听到十六月之言,只觉得她将所有人心中的话语都说了出来,忍不住各自点了点头。甚至还有性子烈烈之人,便真的要拂袖而去,直到有师长低声喝止,这才悻悻然暂且留步。
断山青宗的弟子们的怒意更明显一些,虞绒绒一道疗愈法阵救了多少人的命,更不用说她入魔域再出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彼时的凶险自不必提,便是她以命相搏,九死一生归来,再为悲渊海修补好了那一处大阵,让断山青宗至今都再无魔兽侵袭的恩情,也没齿难报。
然而久驻海侧,大家都习惯了用剑说话,此时此刻有千言万语在胸口,到嘴边却也只变成了一句“不可能!”。
各门派有各自的想法,不光是梅梢派与断山青宗,浮玉山与南海无涯门的弟子也都本能地更偏向虞绒绒一些。
然而琼竹派到底从来都是以温和平正为所有人心中的印象,大家一时之间更难以接受,这样一个高门大派的掌门,竟做了与魔族勾结的事情。
宁旧宿甚至没有去看那些言辞激烈反驳的人,他好整以暇地抬头看着虞绒绒,唇边还带着微笑。
——那一抹微笑的弧度与一开始饼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在这个时候看来,就仿佛想要欣赏虞绒绒此刻失态、抑或激烈辩驳的模样。
也像是在等她将与她同行的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为她的行踪作证。
虞绒绒的手指扣紧,心底早已有了惊涛骇浪,表情却依然是镇定的,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论阅历,论脸皮厚,论演技,以她的年龄来说,恐怕此刻惊慌失措,再被淹没在周遭的质疑中溃不成军,才是或许该有的模样。
但好巧不巧,虞家纵横商界这么多年,最擅长的,便是尔虞我诈,一虚一实,在对方的信口雌黄中找到破绽,再回以同样强硬的话语。
这堂课,她从小就在学。
她乃虞氏后人,这样的技巧,仿佛溶于血脉,又岂会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看来二师伯果然与老魔君很熟,否则又怎会如此点名道姓?”虞绒绒带了一点惊讶与恰到好处的好奇,非常认真地看完了留影珠中的内容,似是有些不解,然后又倏而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抚掌恍然道。
她的脸上旋即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我第一次出入魔域都是在悲渊海边,断山青宗的诸位前辈同门都可以为我作证。至于第二次是从何处进出……二师伯身为小楼弟子,难道不知道吗?还是说,二师伯故作不知?哎呀,这可真是难为二师伯找了与我和二师兄的身形如此相仿之人,再在这不知何处的乡野田间做了这么一出大戏,好来栽赃陷害我。辛苦,太辛苦了。”
“二师伯啊,洞虚期的通天之能,不是用来给弟子捏脸的呀。您这样,可怎么入灵寂期呀。”
她若无其事地托腮,又仔细看了一遍那留影珠中反复播放的画面,倏而又想到了什么:“说起来这可真是好奇怪,怎么偏偏我一拿出二师伯通魔叛族的证据,二师伯就掏出了这么针对我的留影珠呢?这可真是太巧了吧,难不成二师伯早就知道我今天要做什么,所以才做了这么十足的准备?试图颠倒黑白,偷梁换柱?”
周围的质疑声慢慢变小,大家都凝神听着她的话,再有些面面相觑,竟觉得这番话语也十分有理。
虞绒绒的声音再提高了几分:“二师伯一定想看到了惊慌失措束手无策交口莫辩的样子吧?毕竟我涉世未深,遇见这样的突发情况感到害怕,也是正常。若我是如此怯懦的性子,二师伯岂不是已经得手了?若非我此刻手捏琼竹派大阵,二师伯又是否要以洞虚期的威压来强迫我认下此事呢?”
“人心如何,可真是让二师伯您玩明白了。”
“让我猜猜,该不会若是今日来的是我三师姐,那么这留影珠中的脸便会变成三师姐的,来得是四师姐,便会变成四师姐吧?”虞绒绒边说,还边拍了拍手,大为赞叹道:“二师伯,洞虚期之能,一派掌门之心术,了不起,实在是了不起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