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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入魔宫,不是为了打架,而是为了搞清让她莫名在意的白塔中,到底有什么。
正在这样举棋不定,却听傅时画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觉得……你对这里很熟?”
虞绒绒顿了顿脚步,这才想起来,她入了悲渊海的大阵后,除却海浪翻涌、光芒大盛之时,与匆匆入海,一剑而至的傅时画打了个照面之外,其实对方对所有这些情况都一无所知。
但她不说,他竟然因为没有问,好似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信任她,甚至在无意中配合她,再提剑站在她的身侧。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知道,傅时画问这个问题,也不是想要追根究底的意思,哪怕她不回答,他也并不会介意。
虞绒绒沉默片刻,没有着急回答傅时画的问题,而是突然问道:“大师兄,那个时候,你是来救我的吗?”
傅时画被冷不丁这样一问,下意识侧头低眉去看才堪堪到自己肩头的少女。
他本以为只能看到对方头上的兜帽,却不料虞绒绒在问出口后,也抬起了头。
四目猝不及防地相对。
傅时画看着虞绒绒眼中的神色,下意识想要抬手屈指去弹她颊侧的漂亮宝石,手指都微蜷了,才发现虞绒绒取掉了头上所有珠翠,只是简单地束了发。
下一刻,那张兜帽遮盖也难掩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熟悉的散漫笑意,他看着虞绒绒,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很遗憾,我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借口能用。”
如果二狗在这里,恐怕此刻要反复重复傅时画这句话,然后再在某一刻顿悟其中的意思,恼羞成怒地拍翅而起,怒骂你个傅狗,就不能好好儿直白地说个“是”吗?
承认很难吗?
找不到借口,所以不能否认。
不能否认的意思,当然便是说……那个时候,他确实是来救她的。
又或者说,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在那个情况下,他是否能救她,但他还是毫无犹豫地破开了海水,握住了剑,只为将她护在身后,再对她说一句,小师妹,别怕。
他的笑容懒散,目光却过分专注,在这样的目光下,虞绒绒莫名觉得对方握着自己的手仿佛也变得灼热,连带着她整个人的体温都有些难以控制。
她稍微错开目光,转而径直道:“有人……准确来说,是魔域的那位二少主,想要一转魂之法附着在三师伯身上,以为三师伯已经足够虚弱,所以能够控制他的身体。”
她简洁地描述了接下来的事情,一笔带过了坠入魔域后,与那位二少主的神魂相搏及自己的最后胜出,只道:“总之,我有了他的所有记忆,自然对这里也不陌生。我想这些记忆或许有用,等回去我便将记忆剥离出来,交由七师伯。”
傅时画见她眼神清明,确实不似被对方记忆影响的模样,这才缓缓放下心来,却也已经隐约猜到,虽然登过云梯之人的心智确实较常人要坚韧太多,但能够在这样一场神魂之争中胜出,是多么凶险艰难的事情。
“对了,三师伯还好吗?”虞绒绒问道。
“我推测三师叔已经入了长生期,具体情况,我们回修真域时便能见到。”傅时画收回思绪,应道:“卷我们来此的漩涡,想来便是他破境时闹出的动静。一位灵寂期的道君若是陨落,天地也会为之震动,我看魔域风平浪静,应当无碍。”
虞绒绒此前也隐约有所猜测,宗狄的记忆中也有这样的印象,但是真正再听傅时画这样说,她才放下心来。
然后,她重新移回目光,看向了傅时画的双眸,突然道:“我不怕。”
傅时画一愣。
却见虞绒绒已经飞快收回了目光,转回了头,兜帽遮住了她的眉眼和五官,只有她的声音和掌心的温度一起传了出来。
她轻轻收紧握住他的手指,低声重复道:“我不怕。”
傅时画脸上散漫的笑意逐渐加深,他轻轻垂头,稍有些散乱的发丝从两边垂落到了脸颊上,兜帽下滑,遮盖住了他眼中的神色,却盖不住他比之前更弯的唇角。
魔宫很大,却竟然真的空空荡荡,除了因为窗外魔龙与赤血鸡搏斗而造成的巨大动静之外,好似已经真正空无一人。
这本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两人都不敢大意,虞绒绒甚至在一路走过之时,在不同的地方或是以手指空划几笔,亦或直接贴了符箓在某处窗棂边缘,也偶尔掏出见画,做了些标识。
如此走过大半魔宫,竟然真的毫无玄机,甚至没有出现回到原处的事件,就这么直白而毫无遮拦地走到了魔宫正中,再看到了大殿中的黑玉王座。
虞绒绒没有什么凑近看,亦或者上去坐坐的恶趣味,她谨慎地绕边而行,再看了几眼穹顶,确认穹顶确实不能直通白塔,这才拉着傅时画转入了下一个长廊。
傅时画单手按着渊兮,此处魔气太重,渊兮躁动不安极了,而显然,越是顺着这条长廊向前,渊兮的情绪就越饱满,魔气也愈发浓郁。
“怎么会真的没有人?”虞绒绒牵了灵虚引路在两个人指尖,在心底问道:“你有觉察到任何魔族的存在吗?”
“未曾。”傅时画摇头:“我的神识可以覆盖整个魔宫,我刚才又扫了一遍,确信此处真的只有你我二人。”
魔龙的尾巴从窗外重重打在魔宫的结界上,魔宫之内又是一片地动山摇,虞绒绒一个站立不稳,被傅时画一把拉住,这才稳住身形。
“魔窟有一条路通往白塔。”虞绒绒看向前方:“但如果没听错的话,现在魔君和其他魔族便在魔窟之中,我也能感觉到前方的魔气……很浓。”
“有句老话叫……来都来了。”傅时画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我可以随时破境入元婴,别的不说,逃跑不成问题。而且,小师妹,你不觉得手痒吗?”
虞绒绒忍不住笑了一声,心道这人怎么真的仿佛毫无半分大师兄的包袱啊,说逃跑说得如此自然坦荡,仿佛跑得快也是一件无比值得骄傲自豪的事情。
她顿了顿,道:“手痒什么?”
“这么漂亮的魔宫,这么诡谲的魔窟……”傅时画稍微拉长音调,明明是在传音,声线却还是稍微压低了些许,硬生生营造出了神秘鬼祟的感觉:“有没有想炸一下?”
虞绒绒:“……”
虞绒绒:“???”
虽然她之前是在不同的地方闹出来过不同大小的动静过,也确实在炸之一道上颇有心得,但、但也不至于……
虞绒绒沉默半晌,忍了又忍,终于默默开口道:“那、那不然你以为,刚才我四处贴符是在干嘛。”
第121章
炸,是肯定要炸的。
既然从外面很难伤害到这个魔宫,便试试从里面突破。
只是这样简单的思路而已,绝对不是什么手痒之类的原因!
但是这种被傅时画预判了操作动向的感觉,虞绒绒多少有点被看穿了的莫名羞恼。
连带着下一次贴符的时候,都贴出了某种气壮山河感。
傅时画笑意盎然地跟在她身后,显然为这样的心有灵犀而感到了十分的心情愉悦。
魔宫与魔窟本就是相连的。
长时间在这样完全纯白的长廊中行走,是会产生某种几乎忘记时间流速与尘世的错觉的。
在穿梭过又一道冗长的纯白走廊后,长廊尽头倏而有了摇曳不明的烛火倒影。
“命魂灯。”傅时画低声道,他微微拧眉,看着那样跳跃的烛火:“取一魄困于其中,是为控制与约束,也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知道献上命魂灯之人的安危。而若是抬手去掐灭魂灯,便等同于终结此人的生命。”
“大师兄以前见过?”虞绒绒问道。
“这样的手段近乎真正的绝对控制,这天下当然还有其他地方需要这样的忠心耿耿。”傅时画收回目光,声音很淡:“皇城里也有一处地方,点满了这样的命魂灯。据说曾有一位声名狼藉喜怒无常的暴戾先皇,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去掐灭几盏魂灯,然后亲手把太子的那一盏也掐灭了。”
虞绒绒对凡俗皇室的秘闻所知甚少,却也隐约有些某位太子暴毙之类的印象,却不料这背后竟然还有如此秘辛。
她转而想到了什么,倏而转头看向傅时画,有些欲言又止。
“我当然也有一盏命魂灯。”傅时画却好似已经知道她想要问什么,但他也只是言尽于此,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虞绒绒一步踏入魔窟那些命魂灯的影子中。
她想问傅时画的那盏灯在哪里,难道还在皇城之中,那他的性命岂不是还在别人的掌中。
但她迟疑片刻,才要开口,却见傅时画已经屈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以后你会知道的。”傅时画抬手,隔着黑斗篷的兜帽,揉了揉她的发顶:“那位二少主的记忆里,有此处的地图吗?”
“有。”虞绒绒颔首,再俯身按了一张符箓在魔窟墙壁的某块石头后面:“跟我来。”
她说完,要起身之时,目光不经意间,在面前那缕跳跃的烛火上停了一瞬。
烛火只是很小的一簇,被她俯身再起的风微微带动而有了一瞬的扑朔,但虞绒绒却在那样的火焰中,看到了一只眼睛!
一只她恍惚有些熟悉的眼睛。
那只眼睛向她眨了眨,就像是她在浮玉山第一次在那袭黑斗篷上看到这只眼睛时一样!
虞绒绒悚然后退了半步,正撞到了她身后的傅时画身上。
傅时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我看见了一只眼睛。”虞绒绒没有隐瞒,然而视线再错回那片烛火时,火却只是火而已。她猛地拉起罩在自己身上那件黑斗篷的下摆,却愕然发现,无论是傅时画的斗篷,亦或是自己的这一件上,竟然都没有那个火焰与眼睛的标识。
方才贴符的时候,虞绒绒已经松开了傅时画的手,但此刻,她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袖子。
因为她眨眼间,却见满墙的烛火中,闪烁的眼睛竟然就这样连成了一条向前的线,仿佛某种可怖却充满了诱惑意味的路引!
……
“有两只小虫子进了魔窟。”有魔族长老低声道:“尊上,是否要去……”
他边说,边做了一个掐碎的动作。
无怪他这么紧张,且杀意如此之浓。
那些墙壁上的命魂灯中,也有一盏,是他的。
这种生死悬于命运一线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人心神不宁。
魔君的目光却落在了稍远的地方。
魔族长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那里竟然便是二少主已经熄灭的命魂灯处。
已经彻底冰凉暗淡的命魂灯上,却有宛如蛛丝般的细细红线不知何时浮现,如此盘桓缠绕在了命魂灯的灯座上。
转魂共生大法乃是魔宫不外传的真正秘法,便是宗狄自己也不知道,修此功法之人,就算□□消弭,神魂被吞噬殆尽,只要拥有那份神魂记忆之人靠近命烛,命烛便会有红蛛丝浮现。
若是此刻有同样会转魂共生大法之人,将对方的神魂压制,便有复苏原主的可能性。
所以此前也曾有人拿着被吞噬之人的命烛寻遍四海,只为报仇,再寻求一丝或许可能的反夺机会。
换句话说,若是此时魔君向虞绒绒出手,将她的神魂吞噬,便可以复活宗狄。
而这是唯一,也是最后复活宗狄的机会。
魔族长老眼瞳微缩:“这是……”
魔君的目光慢慢落在了扑朔甬道的尽头。
“生死有命。”魔君负手而立,却到底还是因为那道谶语而按捺住了所有出手的冲动。
但他的目光却变得更加幽深难测,仿佛穿过这重重命烛与厚重墙壁,落在了墙壁之后。
……
虞绒绒猛地回过神来。
她觉得有人在“看”她。
那道目光与烛火中闪烁的眼睛并不相同,那只象征着魔宗……亦或者其他什么的的眼睛中或许有千万种她读不懂的意思,却唯独没有杀气。
但刚刚那一瞬间,她真实地感觉到了,有人想杀她。
这里距离去往白塔的路还有一小段,仔细去想,赫然便是方才闪烁的眼睛勾勒出来、引诱她向前的路。
有那么一瞬间,虞绒绒竟然不能判断,究竟是自己想要去白塔,还是因为有什么在白塔上……等她。
她本应转身就走,甚至她险些也要这样做了。
但理智硬生生压住了她的本能,她出了一身冷汗,却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思绪急转,似是才想起来一般,轻轻一拊掌,道:“是了,魔宫在这里还有一间密室,要先去密室看看吗?”
虞绒绒刚才的一系列动作都太反常,此刻她看向傅时画的眼眸中也饱含了某种奇特的意味,傅时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在反复确认什么,然后慢慢颔首:“好。”
虞绒绒抓着傅时画袖子的手于是很自然地向下滑落,然后攥住了对方的手。
她确信那些眼睛在看着他们。
那道一瞬间落在她身上的杀意也在看着他们。
而这两样存在竟然都丝毫没有惊动傅时画,难以想象到底是多么可怖的存在,想来其中一位,或许极有可能便是那位老魔君。
既然被注视,虞绒绒自然不敢说话,不敢显露出异常,不敢传音。
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与傅时画在进入魔宫之时,对方便一直牵着她的手,所以此刻她主动拉住对方,才显得不那么突兀。
只有傅时画知道她的不对劲与紧张。
那只攥住他的小手的掌心明显微湿且冰冷,而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他伸出手,再如此用力地抓着他。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虞绒绒感受到了傅时画温热的手指传递过来的安抚意味和温度,原本震荡得很是剧烈的心跳也慢慢缓和了下来。
她开始在他手心不着痕迹地写字。
【走】
她的另一只手稳定地探出,以见画的笔尾将面前与山体融为一体的那扇密室的门撑开,再继续起笔,在他的掌心重复了一遍这个字。
最后一条长划还没到尽头,一道声音倏而从密室中传了出来。
两人一惊,傅时画甚至已经横剑在前,两人抬眼看向声源处。
却竟然是一方水镜。
水镜是背对着两人的,看不到上面的景象,却有声音从水镜里传了出来。
竟然是两个人的声音。
一道是咬字很缓,声线清晰温和的男声。
另一道则带着某种天然的居高临下,却并不盛气凌人。
温和男声先道:“谢琉确实长生期了,我那七师弟还在断山青宗未离开,据说还带了小楼下一代的弟子去修补了悲渊海大阵。魔君近日行事还请多加小心。待到时机成熟时,我回一趟小楼,看能不能拿到御素阁大阵的阵图。”
居高临下的男声只冷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虞绒绒的错觉,她握住的那只傅时画的手,好似在听到这声冷笑时,微顿了片刻。
那道温和男声继续道:“不过长生期也不必担忧,到头来也不过是养料罢了,待我拿了御素阁大阵的阵图,找到去往归藏湖的路,你我为之献出一生的大业,近在咫尺。”
虞绒绒的心底有了惊涛骇浪。
谁能想到,她竟然能在一时兴起而来的魔窟密室中,听到“七师弟”、“谢琉”、“御素阁大阵图”、“小楼”这样的关键字!
她与傅时画对视一眼,都难掩眼中压抑。
水镜中说话的……究竟是谁?!
那个答案似乎已经快要跃然纸上,虞绒绒还想要听更多,毫无疑问,此人所说的,完全是能在修真域掀起轩然大波的真正秘辛,无论从哪个角度想,她都应该再多听几句,亦或者掏出留影珠来记录一些什么。
但理智却将她拉了回来。
那种奇特的被凝视的危机感越来越浓。
再不走,可能真的要留在这里了。
虞绒绒在傅时画的掌心写下了第三遍【走】的同时,另一只手在水镜的背面悄然勾勒了几道符意。
很显然,傅时画的某种绝对直觉也已经告诉了他同样的事情。
他轻轻捏了捏虞绒绒的手指,两人甚至没有对视,却已经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渊兮起。
黑色斗篷翻飞,虞绒绒被傅时画一把拉到了渊兮上,两人已经顺着来路如离弦的箭般急飞而出!
烛火被两人掠过的风吹得闪烁不定,剑影穿梭过斑驳的灯火,傅时画普一开始便没有留力,虽然载着两个人,但渊兮转瞬已经到了如同攀登梅梢雪巅之时的真正极速!
一直静默伫立魔窟深处的魔君眼瞳更深,终于向前方抬起了一只手,张开五指,向后做了一个拉的手势。
“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真当我这魔宫是尔等宵小散步的后花园吗?!”
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从魔窟深处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狂风般的牵引之力!
魔窟漫天的烛火被这样的风吹得扑朔乱摇,魔窟嶙峋石壁上的影子更是狂舞出了几乎狰狞诡谲的样子,好似要将疾驰而去的两人与那柄剑一并吞噬!
却有一只嫩白的小手,从黑剑与黑斗篷的影子中伸了出来。
那只手平直向前,仿佛老魔君遥遥相对,再做出了与他极其相似的动作!
一声轰然。
石块被割裂,烛火被切碎,甚至连摇曳的影子都在虞绒绒向后轻拉的同时,出现了刹那被撕裂般的凝滞!
第122章
烛火从坍塌的墙壁上坠落在地,有的还在顽强地继续燃烧,却也显然坚持不了太久,也有烛火彻底被石块压断成两截,倏而熄灭。
魔窟深处与魔域各处,不断有黑斗篷的魔使突然倒地,了无呼吸。
这样暴毙而亡的惶恐瞬息便席卷了整个魔域,魔窟深处除了来自老魔君的那一股过于骇人的魔气,顿时又有数道饱含怒意的魔气冲天而起!
长老们的命魂灯当然大都被供奉在更安全的魔窟深处,但外面那些命魂灯中,倒也有些是家中后辈,抑或旁支。
更关键的是,他们此前就对退至此处的命令憋气许久,如今见到魔君都忍不住出手,满身怒意自然勃发!
杀意与浓烈到近乎肉眼可见的魔气从魔窟深处席卷而出,杀气铺洒在面颊上,几乎要割伤肌肤。
站在渊兮上的少女却依然没有收回手,而是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直面这样的杀气与魔意!
无数符线被那只手拽在掌心。
风吹起她身上的黑色斗篷,再与她身后那人的交织纠缠在一起,几乎有烈烈风声,坍塌的石块与烛火一并倒映入她的瞳孔之中,她的一拉之下,竟是硬生生将那股想要将他们留下的力阻了一瞬!
几乎是同一时间,傅时画倏而抬手,身周已经凝出了无数剑影!
剑尖向前,呼啸而去,将不知何时浮现的魔影尽数洞穿!
渊兮穿过碎影,掠过无数轰然,站在剑上的两人背靠而立,甚至不需要任何交流,便已经将背后完全交给了彼此。
傅时画身上的黑斗篷滑落,他周身剑意已甄至饱满,衣袂翻飞,一剑落尽,再抬眼,已是破入了元婴下境。
紫府初成,渊兮的速度于是再快三分,而傅时画举剑之间,周身的剑影竟是比之前更多了三倍!
剑影飞旋,渊兮甚至还没出鞘,他分明还未拔剑,剑意却已经浓至暴戾!
无数魔影从魔宫的阴影中飘散而出,向着两人的方向呼啸而来,然而却又有更多柄剑影有如实质般,将那些魔影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操控魔影,乃是魔族最擅长的功法之一,影子到底无穷无尽,便是被斩至溃散,也能飞快地重新凝聚出来。
此刻魔宫漫天魔影,显然绝非一人的手笔,然而无论魔影如何遮天蔽日,却尽管不是那些剑影的一击之敌!
渊兮封魔,哪怕渊兮依然在鞘内,但拥有渊兮为本命剑的傅时画,剑意剑光中,自然便也有渊兮真正的剑意!
“渊兮——!”一道惊叫从魔窟深处传出:“怎会有渊兮的剑意在此——!”
话音才落,虞绒绒已经从半空揽符成弓,于指尖捻出无数符意,倏而松指!
符意向着甬道深处的魔气爆射而出,有一些闷哼与没入躯壳的声音响起,然而这些声音更多的则是淹没在了越来越巨大的坍塌声中!
渊兮终于彻底冲出了魔窟,而虞绒绒蓄了这一路力的最后一道符箭,也脱手而出!
空气中仿佛响起了一声破空的嗡然。
也有黑影暴起,想要去拦那道符,然而符意无形,洋洋洒洒,漫天散落,虞绒绒普一出手,便已经是定局!
一声比之前都更加惊天动地的爆裂声在魔窟中响起!
魔宫空空荡荡,这样的爆裂声甚至在魔宫的大殿中回荡了若干个来回,甚至穿到了魔宫之外,让魔宫之外还未结束这一尊严之战的魔龙与赤血鸡都短暂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向了魔宫的方向。
“管好你的破尾巴,少他妈乱甩,塌了怎么办?”赤血鸡先拧眉开口道:“难不成之后还真要老夫自己去狩猎搞吃的?”
“不是你的鸡冠子乱甩上去了?”魔龙诧异道:“这玩意儿外面有结界,老子的尾巴都打上去十次八次了也没事,还以为你鸡冠子很厉害呢,结果你也不行?”
赤血鸡震惊:“……??不是你?”
魔龙更惊:“……也不是你??”
一龙一鸡很难相信这世上除了彼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魔宫发出如此轰然巨响的存在。
魔龙思忖片刻:“总不能是里面自己炸了吧?”
赤血鸡嗤笑一声:“你脑子是不是长爪子上了,不磨一磨就钝了?这可是魔宫,你老家炸了这里也……”
它话音未落,却见魔宫外立面上肉眼可见的所有琉璃窗棂,倏而齐齐碎裂!
剑光凝而再散,剑气大盛,符意也大盛。
光影的边缘是线,碎裂的石块是线,阳光透过廊柱投下的暖色,是线,渊兮如此呼啸而过的时候,划过的剑痕,也是线。
而虞绒绒早就在普一踏入魔宫之时,就已经在布阵贴符!
她画了如此之久的符阵,终于在渊兮距离他们翻窗而入的那一扇窗棂无限接近的时候,松开了自己这样牵起再勾勒了一路的所有符线!
遍布魔宫的无数符箓被引燃,符箓之外,还有悬于空气之中的那些在火光中才显现出了浮光掠影般痕迹的符线!
如果有人仔细去溯源,便可以发现,那些点燃爆炸符箓与无数符线的,是从魔窟的烛火中引来的火线,那样的火线一路蜿蜒燃烧,竟是将无形的符线硬是烧出了肉眼可见的痕迹!
“我特意选了一盏看起来比较亮的命魂灯,果然比较亮的灯,火比较旺。”掠出魔宫的一瞬间,虞绒绒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那盏灯确实很亮。
因为那便是唯一一盏立于最外侧的,魔宫某位长老的灯。
却见那位长老的周身竟然倏而燃起了与那根火色符线一样的绯红,他的肌肤下也有火光透出,竟是眨眼间便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殆尽,只剩下了一间被烧出了千疮百孔的黑色斗篷!
火光燃遍了纯白的魔宫内里。
纯白的立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被灼烧的痕迹,除了那些碎裂并且被火色彻底舔舐吞噬的窗棂,以及时而从魔宫中探头而出的火舌,几乎看不出魔宫的纯白上有任何痕迹留下。
然而那一声大过一声的爆炸,却依然像是在提醒某种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正在进行。
赤血鸡的黑色豆豆眼逐渐放大,它怔然看着魔宫之内的轰然,到了嘴边的话已经急转弯,变成了某种胡言乱语:“……你老家炸了,这里也……也会炸。理所应当,人被杀,就会死,你那儿炸了,这儿便也炸了。”
魔龙的目光却已经落在了从魔宫中冲出的那柄黑剑上。
不仅仅是视角与视力的问题,他毕竟与虞绒绒的血脉结有血契,而对方身上更是还有一枚龙蛋,它天然便会对她多一分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