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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符意化作的锁链互相摩擦出了叮铃之声,一时之间,甚至连海水都无法完全将这种声音遮盖!
传到岸边的铃声带了一丝喑哑,又仿佛某种来自海深处的蛊惑召唤,修为稍低的弟子在听到这样声音的同时,甚至忍不住眼神微微一滞,再齐齐向着岸边转过了头。
审黑斗篷魔族到一半的阙风掌门眉头微皱,一挥袖,已是将整座宗门都隔绝在了那种声音之外,他旋身踏窗而出,拧眉看向浓稠翻滚的海面,显然便要一跃而入,一探究竟。
然而耿惊花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你疯了吗!你忘了与小楼的约定吗?!你不能去!”
“我没忘。”阙风的眼神很沉:“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里出事,这可是我断山青宗的家门口!”
“你以为只有你一人着急吗?!那片海里,是我的三师兄,还有我亲手教出来的小师侄!”耿惊花提高声音:“你当是我小楼之人当真铁血心肠吗?”
阙风怒气更盛:“这么多年了,你们小楼说去不得,我便真的没有去看过一眼。但今天若是你不说清楚,为何我不能入海一观,便是你也无法阻我!”
他边说,手中剑已经出鞘,在身前划出了一个半圆。
“你以为是我不想见我三师兄吗!”耿惊花脸上闪过了痛苦之色,他闭了闭眼,终于将那件隐瞒了这许多年的事情和盘托出:“你以为什么是见长生,什么是灵寂期?!为何梅梢剑宗的那位梅掌门被尊为剑圣,且地位如此高崇?!”
阙风的所有动作一顿,眉宇间却依然是剑气:“所以呢?”
“想要长生,想要与天地同寿,便要成为天地。”耿惊花轻声道:“所谓成为天地,便是被天地吞噬,被所修之道吞噬。天地吞噬距离祂最近的人,而今我们却从未有过任何一人可以超越过曾经的那位道尊。”
海浪翻涌,白色的浪花越来越高,竟然好似快要将这一方沙滩彻底淹没。
这样的嘈杂中,耿惊花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阙风的耳中:“道尊未灭,所以天地依然在吞噬道尊,而道尊也在吞噬所有靠近他的修士,这便是他被称为魔神的真正原因。”
“他在吞噬所有入了见长生境界的修士,这些修士在修行的同时,还要对抗来自于道尊的蚕食。与此同时,无论是洞虚、灵寂,亦或是最终的长生期,凡是想要见长生的修士,都会天然地去吞噬修为无限靠近他们的修士,以滋养自身!”
“那些入了见长生境界的修士们的闭关,你以为是为了突破吗?他们只是为了与这份吞噬的欲望对抗!这世间,能够以一己修为与信念对抗住这样的本能,还能活动于世间的,唯梅掌门一人而已。”
“换句话说,我三师兄已经灵寂,而你我同为化神,入此阵便是入了三师兄的范围,便是……等同于送死!也是在送他向魔神的养料更近一步!”
耿惊花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他的面容也越来越痛苦:“此前你问我,为何这么着急送绒绒进去,自然是因为……这世间再无如此年轻的大阵师!而她境界越高,入此阵,就会越危险!所以这世间,只有她一人可以去!”
海风更烈,海浪更涌,然而耿惊花话中的意义却仿佛比这样的海浪还要更让人战栗不已。
阙风周身的剑风随着耿惊花的声音慢慢变得微弱,最终,他的剑尖竟然微微垂落下来,好似颓然般问道:“那修这一道,又有何意义?”
“是啊,有何意义。”耿惊花轻轻一笑:“可这确实就是天下大道的尽头。”
“而我们小楼存在的意义,就是阻止这位魔神道尊的复活,又或者说……不让更多的人被吞噬。”
“听完了这么多,阙风,你还要去吗?”耿惊花单手平举在面前,掌心之中已经有符意在动:“你若要去,便先过我这一关。”
“阙风掌门去不去,我不知道。”一道声音在耿惊花身后响了起来。
那道声音极悦耳,很平静,仿佛这样的惊涛骇浪都无法打破这份坚定。
黑发高束的青衣少年站在耿惊花身后,英挺的眉眼间已是一片决意。
“但我要去。”
第109章
渊兮与虞绒绒松指而出的符意十字交叉, 第一道符意不过堪堪没入头颅,但之后的几道符意接连打在第一道上,如此循环往复,符意终于在“谢琉”的头颅正中交汇。
再擦亮了此前渊兮在虞绒绒手中时,她画在上面的符意。
这样的十字交叉彻底将“谢琉”的头颅穿插固定住,渊兮周身的漆黑上,有符箓字样缓缓浮凸出来,那些金色的字样悄然流转,将“谢琉”的面容都铺洒上了一层涌动的金色光泽。
如此贯穿的伤口中,却没有任何血色流出。
与那些金光一并浮现的,是深紫近黑的魔气。
而那些魔气,在触碰到符箓上的金光时,便会显然想要仓惶溃逃,然而如此这般的符箓显然还叠了一层困字阵,于是魔气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能被金光照耀,再倏而溃散!
虞绒绒手指再松,又是一道符意从她指间射出,于是更多的魔气被逼了出来,甚至仿佛要形成某种形状!
她微微眯起眼,辨认出了那些形状的聚集。
——是人形。
三师伯的体内……到底有什么!
宗狄当然通过谢琉的眼睛看到了虞绒绒的动作,但他一早就看出了她不过合道期,无论是相比与他本体的修为,还是谢琉的境界,都太过不够看,所以根本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一个合道期,竟然会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所谓转魂共生,从来都是极凶险之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谢琉的身躯溃散,那么他自己的本体也将遭受重挫!
纵使有很多残缺,但能够读取到谢琉这么多的记忆,这一遭本就已经不枉此行,更何况,在现在这样短暂控制了一具灵寂期的身体时,虽然很快就被不远处那位圆脸少女的符意连番贯穿,但这一瞬间的感悟,也已经足够他在回到本体以后,再行突破晋升!
电光石火间,宗狄已经决定了退。
然而拈符少女步步逼近,眼中杀意蓬勃,手中符意铺天盖地,如此片刻之间,竟已经将谢琉的周身三尺都以符阵布置成了真正的绝杀领域!
魔气被越来越多地逼出谢琉的身体,宗狄只觉得自己好似越来越虚弱,却也有些恍惚觉得,那样浓郁的魔气中,仿佛有一些并非来源于自己。
但很快,宗狄就没有余力去多想了,他要么纵身一跃,与谢琉周身的符阵做最后一搏,要么便会被一道一道打入谢琉体内的驱魔符意彻底避散。
宗狄咬紧牙关,试图做最后一次尝试:“谢琉,如果你任凭她这样,便是我离开了你的身体,你自己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回应他的是一道浑不在意的声音:“哦。”
宗狄:“……”
就“哦”吗!!
这个鲛人,难道是真的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
也对,能自锁于此,甘愿为阵眼的人,本来就是疯子!
虞绒绒看到了“谢琉”眼中的挣扎与痛苦之色,她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深蓝双眸中的神色变化,已经遥遥与渊兮剑意相连,只等最后的魔影凝聚之时,再起剑而落!
不知不觉间,她和谢琉之间的距离已经比此前缩短了近一半,
她在等,宗狄也在等。
虞绒绒在等魔影更盛。
宗狄在等虞绒绒再上前半步。
但凡再上前一点,他就可以从谢琉身上转而入虞绒绒身上!
便是会因此折损一些功力,却也总比真的由此而亡要好!
被牢牢困住的“谢琉”突然重新睁开了眼,他眼中的乱色已经平息,仿佛恢复了此前空茫温和的样子,再垂眸看向前方,轻声道:“绒绒。”
虞绒绒猝不及防,下意识向前倾身了一点,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但她才动,却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然而宗狄的魔意已经牢牢锁住了她,她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
“渊兮!”虞绒绒大声道。
漆黑长剑铮然而出,宗狄才觉得自己脑中一松,汹涌的魔意向着虞绒绒的方向喷薄而出,渊兮长剑却已经硬生生劈落在了他牵连于虞绒绒身上的那缕魔意正中!
渊兮劈下,将浓黑的魔意硬生生钉在了一条符线之上!
这一击虽然已经让宗狄痛极,却还不足以斩断这样破釜沉舟而来的魔意。
而渊兮起而再落之间,总有间隙,宗狄眼瞳一凝,直觉那样的空顿已经足够他的魔意彻底转移在虞绒绒身上!
然而还未再起剑,却已经又有一道青色的身影穿过重重符阵而落!
黑发被水气带起,在深海中蜿蜒出一个弧度,黑色长靴一脚踩在了黑色魔意上!
青衣少年微微俯身,宽大的衣袖被水托起,露出了一截骨节漂亮的手腕。
然后,一只冷白的手,握住了那柄黑剑的剑柄。
于是渊兮不必起了再落,剑气便已经重新大盛!
虞绒绒神色终于稍微一松:“大师兄!”
傅时画的眉目之间已经被纯然的剑气笼罩,他目光如剑,起手也如剑,却还是在这样的间隙之中,微微侧头,向着自己的小师妹勾唇一笑。
然后,近乎睥睨的剑意顺着那道宗狄蔓延出的魔意,一路蜿蜒而上!
那样的剑光太锐利,也太暴戾,竟是比虞绒绒此前的驱魔金符还要更加璀然,将这一片海底彻底照亮!
于是所有黑色魔意都无所遁形,在这一瞬间被彻底照亮!
傅时画手持渊兮,身后已经在同一时间浮现出了无数剑影,那些以纯然剑气凝成的剑影倏然而出,竟是瞬息间便落满了这一方天地之间的所有魔影之上!
魔影仿佛被这样的剑气彻底灼烧点燃,再散落在深海之中。
“御素剑阵!”宗狄眼瞳剧震,已经认出了来人是谁。
毕竟这世间只有一柄渊兮,而御素阁那位阁主也只有一位名满天下的亲传弟子。
来不及感慨自己来的实在不是时候,明明距离上一波御素阁驰援断山青宗才过去不到一年,怎么这个拎着所有魔族天然克星的家伙就已经又来了。
宗狄已经倾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向着某处影子一跃。
凡是有光的地方,则必有影子。
就算影子被过于盛大的光逼到退无可退,缩无可缩,也总不至于彻底溃灭。
宗狄藏匿于影子之中,起而再落,在无数次穿梭于漫天剑光符意的顿挫之中,终于到了距离虞绒绒最近的地方!
谢琉周身的所有魔意终于被虞绒绒一道又一道的驱魔符意逼出,而这样的剑光好似将谢琉身上的魔意更干脆地钉碎在了原地!
他那双在宗狄仓惶离开时便已经闭合了的双眼,轻轻颤动了一下。
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这样的颤动后,悄然睁开!
那一刹那,天地之间便好似只剩下了这样一双眼眸!
巨大俊美的鲛人的周身在睁眼的同一时间,散发出了过分明亮的光芒!
那样的光,瞬间便穿透了整片海面!
断山青宗中,所有人都倏而回头,看向了海面的方向。
然而那样的光实在太过耀眼,某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短暂地失去了视线,甚至因为这样的光亮而情不自禁有了满眶泪水。
耿惊花满目空茫,却已经倏而意识到了什么:“……难道是三师兄入了长生期?!”
阙风心中一惊,本能地想要说一句“恭喜”,却又想起了耿惊花此前的话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喜亦或是悲。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等等,傅小友和虞小友还在海中!”
魔域,悲渊海中,有过于刺目而洁白的光透了出来。
这样的色泽,便是遍寻整个魔域,也只有一座魔宫与其色泽相同。
魔君轻轻掐灭了魔窟中的某一点烛火,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了悲渊海的方向:“时至今日,竟然还有人能冲破那一层桎梏,进入长生期,可敬,可叹。”
一旁的某位长老目露惊愕之色:“君上是说……那个鲛人谢琉破境了?!”
魔君颔首:“除了他,还有谁有如此之能?”
他的脸上旋即有了一抹冷嘲:“可笑他有这样通天入地之境界,却甘愿自困于悲渊海中,甚至不能痛快与我打一场。”
另一位长老下意识心道人家都便是不入长生期,也已经灵寂,天下除了梅梢派那位梅剑圣,以及闭关不出的清弦道君之外,又有谁能与之匹敌?
但下一刻,又有人想起来了什么:“二少主也还在海里!”
……
坍塌。
虞绒绒只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失明,再开始了几乎无止尽的跌落。
她耳边有海涌的声音,避水珠还在她身上,将她周遭的所有海水都隔绝,但她却还是能感受到那种自四面八方而来的海水压迫感。
周遭已经没有那些她熟悉的符意了,也不知道自己即将去往何处。
刚刚开始这样的坠落时,她隐约感觉到了傅时画向她的方向遥遥探出了手,他一把将她拉住,再死死地按在了怀里,好似还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然而海水太过汹涌,她什么也没有听清,就已经被汹涌而来的海浪之力冲开。
不知多了多久,虞绒绒终于重重掉在了地上。
她浑身都在疼,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想要撑起身体的时候,却已经有另一道年轻的男声先一步在她耳中响了起来:“嘶——”
虞绒绒一愣,全身的动作都停住了。
那道陌生的声音,分明是从她体内传出来的!
又或者说,是在她脑中响起来的!
“差点就要被烧死了。”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还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别找了,我确实在你身体里。”
虞绒绒没有说话,只是飞快地运转了一遍道元,确认自己的道脉并没有问题。
但她很快又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渊兮不在她身上了。
这柄傅时画的本命剑与她相连了太久,此刻一夕分开,她竟然稍有些不适应。
还好她此前的记忆都还在,确定渊兮最后是被傅时画拎在手上。
想来应当不是遗失了,而是物归原主。
虞绒绒也悄然松了口气,心中却也莫名有了一些空落落。
但现在当然不是感怀这件事的时候,虞绒绒的手中已经转而攥住了见画,倒转笔尖,对准自己的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一笔落下!
殷红的血珠从她的肌肤渗透而出,虞绒绒确认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还尚且没有被夺走,而她的血也还是正常的红色,再一指点在伤口上,以疗愈诀抹去了伤口。
那道声音似是被她的果决震到,很是顿了顿,才继续道:“你们小楼的人,都是疯子吗?”
下一刻,见画的笔尖已经对准了眉间。
虞绒绒平静地举着笔,掌心凝聚出了驱魔符意,冷声道:“滚出去。”
第110章
宗狄万万没想到,这个叫虞绒绒的小姑娘居然会一起手就如此鱼死网破。
这让他大半说辞都卡在了一半。
“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吗?”他决定先岔开话题:“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见画笔稳定地逼近肌肤。
驱魔符的金色已经闪烁在笔尖。
“等一下!我直说好了!”宗狄飞快打断虞绒绒的所有动作:“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总之,我们被卷入了漩涡之中,而这里,是魔域。”
他语速很快,显然很怕虞绒绒不为所动,真的一笔逼出自己。
——方才那样剧烈的光与坍塌漩涡中,他的本体也难以避免地被席卷入了其中,他甚至已经断开了与本体的感应,想来或许还在那方符阵结界之中,亦或者更糟糕一些,已经被彻底摧毁。
如果是前者,他便要想办法让虞绒绒靠近自己的本体,如果是后者……那么他此刻残存的这一缕神魂,便是他唯一复活的希望。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理应回去。从魔域到修真域,有且只有一条路,若是走错,便会万劫不复。我可以给你引路!”
虞绒绒的手顿了片刻,问道:“条件是?”
有回答,便是有商量的余地,宗狄终于稍微镇定下来,开口道:“帮我找到我的本体。或者……送我去一趟魔宫。”
虞绒绒突然轻轻笑了起来:“你知道我的符对你有效,且十分忌惮。让我来猜猜,你是魔族比较有头有脸的人物,否则也不可能有出入魔宫的权利,因而如果你会某种奇特的魔族功法也不奇怪。我读过一些书,听说过一门名叫转魂共生的魔族功法,你用在我和我三师叔身上的,是这套功法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使用此法时,本体将十分脆弱,而转出的神魂将寄生于目标心神之上,与对方共享记忆人生,直到一方彻底蚕食替代另外一方。”
“那么为什么你还不来蚕食我,反而要与我讲条件呢?”虞绒绒笑意更深也更冷:“是因为你已经虚弱到了无法再进行蚕食吗?倘若你的本体已经被碾碎在了刚才的漩涡里,那么你就只剩下了这一点神魂。”
“我劝你先看清自己的处境,再想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虞绒绒道:“那么现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提条件的机会。”
宗狄万万没想到,自己才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已经被对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出来。
他沉默了许久。
他其实非常清楚……甚至比他那位高傲的坐在魔宫黑玉王座上的魔君父亲还要更清楚一件事。
——自己现在所寄生的这个少女,便是小楼这一代的大阵师。
如此年轻便已经是大阵师,可想而知,此后她会对整个魔族造成多大的威胁,甚至会动摇到魔君想要复活魔神的大计。
宗狄知道自己此刻如果站在魔族大局的角度,就应该不惜后果,勉力一搏,哪怕结局是与对方玉石俱焚。
这一瞬,他甚至在想,如果此刻是他的那位兄长,恐怕都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第一种选择。
可惜,他做不到。
他想活着,又或者说……他觉得自己的死活,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宗狄终于开口道:“你说的没错,条件你来开。”
虞绒绒却没有立刻开口,她保持着单手持笔对准自己的姿势,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先打量了一遭四周。
是一片荒原。
她谨慎地展开了神识,确认了附近没有任何其他生灵的存在,然后才道:“我问,你答。”
“你的名字,来历,这是魔域什么地方。”
宗狄显然极少被这样的语气提问,很是深吸了一口气,才放缓了语气,道:“我是宗狄,魔域二少主,这里是宿无荒漠。”
虞绒绒的脑中已经飞快地出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魔域地图,再大致确定了自己在魔域中的位置,以及到魔宫的距离。
但她并不说出来,只继续问道:“这里距离魔宫多远?距离回到修真域的路又有多远?”
“向西三万里为魔宫。”宗狄缓缓道:“再三千里,便是到修真域的入口,悲渊海。”
虞绒绒将他说的话与自己脑海中的地图进行比对,得出了基本一致的答案。
然而不等她再问什么,她的神识突然有了某种剧烈的刺痛感!
刹那间,有无数陌生错乱的记忆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很难分清自己是谁。
她好似变成了名为宗狄的魔君第二子,经历了他从睁眼起的所有记忆。
她在他的记忆中见到了何为魔宫,魔窟怎样,魔域天地如何,跟着他一刀又一刀屠灭小的魔兽聚落,再到他第一次动手杀了同族,再杀了穿着道服的修道之人。
——那是断山青宗的道服。
虞绒绒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明明理应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道服,却已经觉得眼熟。
她甚至在感同身受宗狄的恐惧,他在恐惧被杀中活着,战战兢兢,努力变强,这位天生魔族也并非真的生来便心狠手辣,他是被逼……却也是自愿走上了血腥残忍之路,一步步铲除异己,甚至自己同父异母的那些兄弟姐妹,如此沉沦许久,终于在魔族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再知晓了无数秘辛。
那个一开始杀人还会颤抖,还会整夜整夜做噩梦的人,终于变得举刀不眨眼,甚至乐于欣赏被折磨之人在自己手下痛苦挣扎的样子。
虞绒绒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本能觉得自己不该为杀人而感到愉悦,然而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如此。
她好像已经越来越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直到某一次,她穿过了悲渊海,遥遥看到了一道在断山青宗一侧,手持黑色长剑,有着暴烈剑气的青衣少年。
那张脸分明是陌生的,却又让她感受到了熟悉。
她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脸,总觉得自己是认识这个人的,但自己认识的,仿佛是比现在更接近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样子,而他的剑,好似也应该更……浓烈一些?
再后来,她看到了“自己”是如何进入悲渊海,藏身后,再侵入了谢琉的体内,最终又在被谢琉体内迸射出的刺眼光芒笼罩之前,跃入一具身体之中的那一刻。
视线的最后一瞬,是此前那张青衣少年的脸。
她知道他叫傅时画,是御素阁那位名满天下、雄踞了百舸榜第一近十年的真正天才,天生道脉的剑修大师兄。
但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更多。
比如,他为什么要这样不顾一切地抓住她,将她牢牢按在身侧。
再俯身反复对她说。
别怕。
虞绒绒的心神有些许动荡。
她有些茫然地想,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明明被卷入了这样动荡的,是他们两个人,他们都分明处于一模一样的危险境地之中,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让她不要怕呢?
这一段记忆反复在她脑海中辗转,再混杂着自己躲在悲渊海一侧,看到少年剑修时的场景。
不对,不是这样。
这不是他们的初见。
……又或者说,她从来都不该在这样的时候,以这种姿态认识他!
繁复密杂的信息冲入了她的脑海中,带着近乎排山倒海的尖啸。显然,为了修炼转魂共生,并且在这样的记忆较量中胜出,宗狄进行了太久的训练,所以他甚至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对魔族一应事务最是知晓之人,为此,他甚至曾经闭关十年,只为读万卷书,再将那些文字烙印入自己的脑海中!
虞绒绒如此看着宗狄记忆的同时,宗狄自然也在看虞绒绒的记忆。
又或者说,不是“看”,而是试图“蚕食”。
他方才显然还是留了一手。
——虽然确实已经十分虚弱,但要以转魂共生之法占据一位不过合道期真人的身体,他还尚有余力。
所以他先示弱,再悄然发动了转魂共生之法!
他确信自己此前在谢琉身体里时,就已经看清,这个小姑娘的根骨不过十几岁,人生阅历再如何也不可能有他的深,这样的寄生夺舍理应在一瞬间就可以完成。
转魂共生大法运转时,在蚕食别人记忆的过程中,需要一个锚点。
只要牢牢记住这个锚点的存在,那么这个锚点就会天然的提醒,自己经历的并非是自己的人生,从而从他人的记忆共情中脱困,再完成整个蚕食的过程。
然而在接触到虞绒绒记忆的时候,宗狄甚至来不及看到任何锚点,他的神魂就已经骤然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很难形容他陷入了怎样的一种循环。
他看到她被退婚,被讥讽,嘲笑,却又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同样的一个她冲击梅梢雪峰之巅,再一符碎剑。
他看到她郁郁寡欢,低落失意,垂眸在藏书楼中抄书看书,水镜中倒映出来的女子面容年岁分明远超他所知的她的骨龄,再见她被沉入不渡湖中,不知年岁。然而同一时间,他却又深知她根本还没活到那等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