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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振翅而起,阴阳怪气道:“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竟然有人不等我就想要先走一步了吗?二爷爷很伤心,二爷爷很失望!”
阮铁神色疲惫,目光却极亮,他先是因为虞绒绒和傅时画与之前不一样的相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两人原来此前都是经过了易容。
然后,他认真向着三人重重一礼:“我……我想跟着你们学剑!”
耿惊花慢慢停下脚步:“为什么要学剑?”
“我想报仇。我有太多的仇要报。”阮铁咬牙,直白道:“而我的剑还不够快。”
耿惊花沉默了很久,突然冷笑了一声:“天生道脉了不起吗?不值钱吗?”
然后,他在阮铁有些愕然不解的眼神中,冷哼道:“算你运气好。我们正好要去梅梢雪岭,这世上没有其他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学剑,捎你一程也无妨。”
粉色的剑舟随风而起。
来时剑舟上有一位道袍破烂的老头,一个道脉漏风的少女,一个没了本命剑的少年和一只聒噪却五彩斑斓的鸟。
去时,多了一个要复仇的少年。
第55章
浮玉山万籁俱寂。
月色下。
三千弟子的衣冠冢上,有一层细碎的黄沙随着夜风悄然滚动,再覆盖其上,让那一个个名字被西北的凉意与粗粝摩挲。
血池还未处理完毕,小虎峰外有一层明晃晃的结界,再拉开了闲人免入的封条,避免寻常弟子勿入此处,再造成什么祸端。
浮玉山外有呜咽的哭声细碎流入此处,但既然细碎,自然微弱,风声大时,便会听不见,等到风停,哭声便也真的没有了。
穷苦人家的悲伤有时候都那么捉襟见肘,日出以后还有生活的重担在身,容不得他们在此处太久驻足停留。
这世上能放肆沉湎于悲伤流泪的,终究是少数人。
那些碎石之下,黑斗篷人确实已经死透了,三万里外的魔界中,他的魂灯忽闪忽闪,灯上的火苗慢慢凝聚成了一个小人模样。
正是魔族的脱壳点魂大法。
“密谋了足足八十多年才渗透了大半个浮玉山,等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天生道脉,万事俱备,你告诉我最后只落得了这样的结果?!”黑玉王座上的人倏而凑近了那片魂灯,抬手隔空掐住了黑斗篷人魂灯上的小人:“你还有脸再来见我?!”
魔窟的墙壁上有千万盏灯。
那些灯的色彩幽幽,火焰也扑朔。
在这一声怒喝之下,于是所有的火都像是一刹那间被再次点燃,拖曳出吞吐可怖的妖冶火尾,再随着余音齐齐向那魂灯上的小人呼啸而向!
魂灯小人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以为自己千辛万苦地逃回来,却也即将陨落于这位阴晴不定的老魔君手中。
然而下一刻,那只攥住了他的手却轻轻松开。
他跌落回魂灯,虽然早已没有了实体,整个人却依然因为疼痛而蜷缩了起来。
老魔君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知道为什么你还有一条命吗?”
黑斗篷人不禁有些茫然。
“魂印动了。”老魔君负手而立,声音沉沉:“所以你活下来的唯一用途就是被搜魂,我要知道到底是谁让魂印动了。听明白了吗?”
搜魂一术,乃是被搜之人的必死之术。
黑斗篷人曾经用这法子搜过许多人的魂,再冷眼看着他们在自己的手下逐渐眼神暗淡,神色僵硬,最后变成真正所谓的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他能想象那样的疼与结局。
但他终究只是深深俯下了身,低声吟唱道:“褪去凡躯,成魔成神,苍茫天地,唯魔永生。”
……
小虎峰的碎石下,那张已经几乎稀碎的黑色斗篷上,一只眼睛突然眨了眨。
那只眼睛下有钩织的火焰之色。
火焰仿佛在这一刻随着这样的眨眼,活了过来。
眼睛睡醒了也不过是眨几下,火焰若是活过来,自然便要燃烧。
于是那张破碎的黑斗篷上,有了一条细密蔓延的火线。
火线悄然卷起布料,在夜风里,将那张黑色的斗篷彻底焚烧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那只眼睛在这样的火色里悄然闭上,像是心甘情愿随着火焰而去,也像是正在期待下一次的睁开。
……
粉色剑舟划破夜色,冲出西北带着砂砾的风,空气却比此前更冷,更萧瑟。
大片的雪划破夜空,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傅时画抬手按在舟身上,于是便有剑气破开风雪,再将那些飘摇的风与雪隔绝在剑舟之外。
却到底稍迟了一步。
独自一人坐在舟头的耿惊花肩头已经有了白茫茫一小片,虞绒绒甩了甩头,抖掉眉梢发尾的雪,再抬手帮傅时画打掉了他肩头的雪,这才缩回手,在掌心哈了一口气。
她有些忧虑地扒在舟边向下看去,神色之间难免有些忧虑:“这种环境下,剑舟真的能继续飞吗?”
高空之下,是白茫茫的雪。
雪覆盖了山林,落满了山谷,仿佛要将这千里大地都冰封个彻底。
阮铁坐在船尾,也在看雪,他抱着怀里的那把铁剑,铁剑在这样的雪夜中也确实冷得是块铁,但他却依然紧紧抱着,未曾有一刻松手。
二狗瑟瑟发抖地蜷在虞绒绒掏出来的小软垫里,它将软垫对折了一下,硬生生给自己做了个避风的小暖窝,用翅膀抱住胖胖的自己,再有些忧愁地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确信自己比离开浮玉山时肯定是瘦了。
傅时画抬手探了探风:“梅梢派的几位弟子应该正在来接我们的路上,再坚持一下。”
——虽然现在看来,大约是事出有因,但为了避免再出现开局就坐牢的情况,傅时画提前给梅梢派递了传讯符。
当然没有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是御素阁前来观剑的,落款的名字是内阁弟子傅五虞六和阮铁。
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剑,其中梅梢派的剑最是冠绝天下,前几代有剑圣之名的大剑修中,十有五六都出于梅梢雪岭。
而这一代弟子中,虽有傅时画在未入金丹之前,独占百舸榜十年之久,但在他一破境后,百舸榜榜首便变成了梅梢派的那位十四岁的天才剑修十六月。
梅梢剑,可见一斑。
毕竟天才之名,每个门派都多少有那么一两个,但能登榜首,直白地解释来说,就是战力最高,最能打。
念及至此,虞绒绒不由得有点好奇:“大师兄,你见过十六月吗?”
傅时画没说见过,也没说没有,他在忙着对着水镜给自己捏一张新脸:“怎么?想看我们打一架?”
虞绒绒看着他将自己高挺的鼻骨压下去了点儿,眼睛拉小了点,嘴扯厚了点,忍不住笑出了声,再猛地忍住,立刻否认道:“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大师兄都已经越过道门了,肯定是不会和我们万物生打架的。我只是……只是对梅梢剑比较好奇。”
说话间,傅时画已经捏好了脸,依然是一张平平无奇最多可以算得上是清秀的脸。也许是因为确实没什么必要,所以他这次没给虞绒绒换脸,至于阮铁就更不用了。
“你知道你也上百舸榜了吗?”傅时画不理会虞绒绒的问题,转而突然道。
虞绒绒一愣,抬手指向自己的鼻子:“我?”
“第九十八名,虞绒绒。”傅时画顿了顿,突然露出了一个略带促狭的笑意:“第八十三名,虞六。”
虞绒绒:???
这榜她一个人还能上两次的吗!
“当然是我拜托人动了点手脚。”傅时画挑了挑眉:“原因很简单,梅梢派一整个门派的人都是冲榜狂魔,一会儿去了你就知道了。总之,听到你的名字,相信你一定会收到很多惊喜。”
虞绒绒一时之间没能理解傅时画的意思,便见他笑了笑,继续道:“我虽然没和十六月交过手,但说不定你有机会。”
虞绒绒:!!!
沉默了一路的耿惊花终于转过了头,正对上了虞绒绒瞳孔地震的样子,小老头脸上已经扫去了之前的神态,看到虞绒绒惊恐的样子,心情肉眼可见地愈发好了起来:“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来梅梢派?”
虞绒绒不敢说话。
她哪里能想到那么多为什么,要说的话她自己倒是还有事情要做,毕竟她乾坤袋里还放着两坛子骨灰,其中一坛子是要洒去梅梢雪岭的雪峰之巅的。
也不知道那雪峰是否好登。
但这问题也不能不答,所以她试探道:“是……来学梅梢剑?”
“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惑。”耿惊花开口道:“别猜了,确实如你所想。小楼在我这一辈,有八个人。我排第七,汲罗第六,上面还有五位。既然你入小楼,我还是要带你去见一见大家的。你的五师伯在梅梢雪岭,你此去,确实是要和她学剑的。”
傅时画忍不住道:“为何我入门时就没有这个待遇?”
“去问你师父啊?问我干嘛?”耿惊花不满道。
“我师父……”傅时画一言难尽道:“那不是太忙了吗?堂堂御素阁阁主,不忙点,估计御素阁距离倒闭也不远了。再说了,您也不是小师妹的师父啊,这不也还是带着她出行了吗?”
耿惊花咧嘴一笑,极为坦然道:“本来也不是不能有,但因为我嫉妒你天生道脉,所以就省去这个步骤。再说了,你小师妹多不容易,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几个人能破开凝滞的道脉吗?!对她好点有错吗?!”
傅时画:“……”
傅时画:“没错。”
舟尾将这番对话听得全须全尾的阮铁:“……????”
很难接受在小虎峰大杀四方过于威风凛凛的这位前辈,平日里竟然是这番模样。
他再悄然将目光落在虞绒绒身上,眼中不由得带了点愕然。
虞绒绒徒手画符,挡在他面前,再直面黑斗篷人的那一幕几乎快要烙入他的记忆深处。
而她……竟然原本道脉不通?
阮铁轻轻咬了咬牙,看向了自己的手,眼中的决意更浓。
如果这个世界上,能有人为了修行披荆斩棘,他这样本就占据了得天独厚条件的人,又有什么借口不努力呢?
虞绒绒没注意到那么多,她敏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等等,如果是学剑,那我自己来找五师伯便好,七师伯你就要去哪里?那、那我是不是要见完所有的师伯,才能见到我的师父?”
“哦,你五师伯来了。”耿惊花跃至剑头,遥遥看向风雪之中,明明目之所及全是一片白茫茫,他却说得无比笃定,再回头颇为贼眉鼠眼地一笑:“你还小,有所不知,梅梢派虽远,但三宿门却就在这下面了,小老头我,去也!”
道袍破烂的耿惊花就真的这样一步从剑舟边跳了下去,很快就在风雪中消失了身影。
虞绒绒:“……???”
三、三宿门?!
不是,等等,是她知道的那个……相思一夜,佳人纤手的三宿门吗!
她回头对上了傅时画同样慢慢睁大的眼,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却听空气中响起了一声清叱:“耿阿花你哪里跑——!”
剑风起。
漫天风雪骤停,再以比方才更加暴烈的姿态倾覆而下!
粉色剑舟原本平稳的舟身宛如落入了波涛之中,开始了无尽的颠簸,虞绒绒死死抓住了剑舟的一侧才保证自己没有被甩出去。
金石交错声在剑舟下方响起,隐约可以听见耿惊花的两声惊呼和长笑,隐约还有一句:“任半烟我劝你不要太过分!”
风雪被搅起,空气中的寒意混着剑意噼里啪啦扑面而来,最后才凝出了倏而出现在剑头的一位女子的身影。
她在风雪中穿梭,身上却殊无雪色,她眉目过于艳丽张扬,便显得剑也一样锐不可挡,好似她天然就应该立在这样的风雪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
但显然,她还是来晚了一步,没有把开溜的耿惊花提回来。
显然便是那位名叫任半烟的五师伯。
她冷笑一声,很是自来熟地看向了剑舟中剩下的三人一鸟,再倏而出现在了虞绒绒面前,毫不在意地将手中的剑扔在了一边,双手捧住了虞绒绒的脸,很是热情地揉了揉:“手感真好,和当年小师妹一样,不错,不错。”
“耿阿花送了两个天生道脉来给我做见面礼玩?也不错。”任半烟笑眯眯道,再大力拍了拍傅时画的胳膊,爽朗道:“小伙子身板很结实嘛!那边那个也过来给我看看,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啊?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出来也让我乐呵乐呵?”
阮铁神色微变,之前对这位女子的好感全部化为乌有,心道这世上难道还有拿别人的伤痛作乐的人吗?
却见对方施施然坐在了剑舟边,继续道:“死了这么多年,我都快无聊死了,难得热闹点儿。瞧瞧你们,来得多好,可不就是赶上了好时候!梅梢派三年一次的比剑大会就在一个月之后了,名我都给你们报好了,你们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阮铁微微一愣。
……死了?
任半烟好似并未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她极其自然地俯身捞起了二狗,在二狗色变的表情中,非常高兴地揉捏了一番小鹦鹉的全身,最后还摸了摸它的某些私密部位:“哟,我们二狗怎么还没遇见喜欢的鸟呢?还没决定好性别啊?都单身八百年了,还不抓紧点?”
二狗敢怒不敢言,十分扭捏却也不敢挣扎,只小声哼哼了两句就躺平任揉了。
虞绒绒却心底一沉。
她的目光悄然落在了任半烟脚边。
天色虽阴阴,三人一鸟的脚边却都有影子被拉长。
唯独她的脚边,空空如也。
第56章
剑舟明明在风雪中飘摇了许久,但在五师伯来了以后,竟然不出片刻便冲出了这片风雪。
雪色依然笼罩在视野里,而大家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脉雪峰。
白雪皑皑,冰封天地,这里的山与御素阁的十八峰完全不同,显得更雄奇也更高伟,如此被冰雪覆盖的时候,便是千里蜿蜒,万里高耸。
山峰耸立如剑,冰雪悬挂如剑,山中雪松笔直向天也如剑。
任半烟轻轻一拍舟头,粉色剑舟便冲开满山风雪,骤然向下爆冲而去!
如此陡然失重,二狗的红色头毛倒立乱飞,尖叫出一整段不太连贯的气泡音。
虞绒绒站立不稳,一把拽住了傅时画的袖子,半个身子挂在船边,再被对方揽了回来,却因为过分惊险刺激而没注意到,自己几乎已经快要被对方半抱在怀里。
唯独阮铁一个人孤零零抱着剑,已经彻底从剑舟里腾飞悬空了起来,手忙脚乱还在回忆御剑法诀的时候,坠落已经到了终点。
于是他又四仰八叉地重新掉在了剑舟底部,发出了一声撞击巨响。
剑舟一个俯冲再静止,舟身内人仰鸟翻,只有任半烟眉飞色舞地站在舟头,眉目间是掩盖不住的心满意足,结果一回头看到了剑舟里四仰八叉的样子,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皱眉的样子,莫名就让虞绒绒心底一抖。
怎么说呢,虽然五师伯实在是貌美至极,但她这样皱眉有些严厉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当年……来外阁给大家上课的时候,眉头微皱的还是班师的耿七师伯。
虞绒绒还没来得及站稳,就看到五师伯俯身再拍了拍剑舟。
虞绒绒:!!!
粉色剑舟摇头摆尾,呼啸而起,再入云霄。
短暂的静止后,剑舟在虞绒绒瞪大的眼睛里,又一次俯冲而下!
虞绒绒:“……”
二狗一边尖叫,一边目光呆滞地甩着头毛。
阮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个罪,不过这次,他的御剑剑诀好歹多想出来了一句。
只有傅时画神色淡然,只有在落地的时候稍微歪斜了点身子。
说不上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被震歪了的。
如此往复十来次,任半烟依然觉得不尽人意,但看着趴在剑舟边干呕的二狗,脸色雪白的虞绒绒,头上已经多了几个大包的阮铁,和与看起来有些虚弱苍白,实则显然啥事没有的傅时画,终于停了手。
“这就是见面第一堂课了,这门课会持续到你们都可以在这样的颠簸中依然能保持握剑时的手稳。”任半烟不太满意几人的表现——毕竟虞绒绒一直在状况外,阮铁到最后那剑也没御起来,傅时画不说也罢——但任半烟告诫自己,孩子要慢慢教慢慢带,不能心急。
所以她笑眯眯道:“希望你们对接下来的训练已经有了一点初步的认知呢。”
虞绒绒听到这句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趴去二狗身边,发出了和二狗一样的声音。
阮铁脸色惨白,慢慢捂住了嘴,然后也趴了过去。
任半烟终于满意了点儿。
粉色剑舟慢悠悠穿过大半个梅梢雪岭。
虞绒绒在胃部的翻江倒海中,看到了无数纵横的剑气。
树梢上有人在练剑,树下有人在拿着剑谱比划。
悬崖边的罡风中,有人孑然而立,闭眼悟剑,崖底的冰冻瀑布下,有人在冰水中磨剑。
也难怪有人说,梅梢派应该改名叫梅梢剑宗。
再向前一点,却见一处光滑绝壁。
那绝壁显然是一剑劈成,甚至还有未散去的剑意缭绕在绝壁周围。
绝壁之下,有很多穿着梅梢派道服的弟子在仰头看壁面。
壁面上银钩铁画的字样,正是百舸榜。
一百个名字密密麻麻地跃然其上,从下方看不到尽头的时候,便有人御剑而起,从上而下一个个细数,仿佛要将那些名字铭记于心。
忽有一阵爽朗笑声传来:“上榜了!我上榜了!我在第九十九名了!妈妈你的鹤宝出息了!!”
又有人大声呜咽出声:“靠你把我挤掉了!我不服!来打一架!”
鹤宝长笑道:“打就打!我都在榜上了,还会怕你个落榜的不成?!”
两个人说打就打,连比剑台都不用去,竟然当即便举了剑。
虞绒绒看得目瞪口呆。
又有人御剑喃喃飘过粉色剑舟旁边,对如此夺目漂亮的剑舟视而不见,只皱眉盯着自己的名字:“怎么又掉了一名?虞六是谁?怎么他妈的在我上边儿了?可别让我抓住。”
虞绒绒:“……”
这位剑痴旁边还有人冷笑一声:“你才发现这个莫名冒出来的虞六?他可是踩着老子的脑壳上去的。不过我倒是有个发现,这次的比剑大会上,内门报出来的弟子里面有个叫虞六的。我不信是同名同姓,我剑已经磨好了,就等他狗小子出来了。”
虞绒绒:“……”
傅时画看着虞绒绒愣住的表情,忍俊不禁道:“知道榜上有名的感觉了吗?”
虞绒绒初尝这等滋味,心情还蛮复杂。
怎么说呢,其实没有人完全不希望自己被看到。
被认可,被发现,被夸赞的时候,总是羞涩却难掩喜悦的。
虞绒绒还是第一次体悟这样的感觉,一时之间相比起觉得麻烦,暂时心底更多的还是某种愉悦和跃跃欲试,然后她顺口问道:“大师兄之前在榜首的时候,也会被这样议论吗?也有太过引人瞩目的烦恼吗?会有人总是想要挑战你吗?”
任半烟听到了她的声音,飞快转过头来:“嘶——你怎么问这个问题!”
虞绒绒有些无措,心道这是什么禁忌不能问的问题吗?
却听傅时画笑意盎然慢条斯理道:“那倒是不会,毕竟大家虽然不服,却也有自知之明,哪怕是第二,也总该知道自己和第一之间的差距。”
任半烟咬牙骂道:“就说让你别问吧!看!可恶,被他装到了!”
虞绒绒:“……”
很难不赞同五师伯的话呢!
粉红剑舟在又翻过一处山峰后,终于停在了某处崎岖的山半腰。
任半烟从剑舟上一跃而下,施施然从前方不远处的小木屋里捞出来了一把摇摇椅——虞绒绒莫名觉得那摇摇椅有些眼熟的样子——再靠坐在了上面,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把戒尺,轻轻往旁边一敲。
她抖手腕的动作十分轻柔,敲戒指的神态也很温和。
然而那戒尺与崖壁碰撞的同时,山巅竟然有轰然雪崩挟风雪之势而下!
雪崩停在了小木屋上方三五丈处,再向两边落下,惹得山下有几声怒吼响起。
“任半烟你又发什么疯呢!!”
“任师叔您可饶了我们吧——!!”
“看到了吗?这便是我梅梢雪岭最险峻也是最高的一座山峰了。世人皆知我梅梢派有两脉剑法,其中以松梢雪剑最是险峻。要学此剑,必须先爬此峰。从山腰爬起已经是我对你们最后的温柔了,听到刚才的声音了吗?那都是从山底下爬起的人。”
任半烟充耳不闻,笑吟吟对着三人一鸟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我可是指望你们能干过十六月,给我任半烟脸上争点光的!难不成你们还想要休息?”
虞绒绒心道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才蹦完极又要爬山吗?这么紧罗密布吗?
二狗倒吸一口冷气:“任半烟你不是人!我一只鸟爬什么山!我有翅膀!我会飞你忘了吗!”
任半烟看也不看它,嫣然笑道:“好二狗,你难道已经忘了吗?我确实不是人了。”
二狗哑然无语。
任半烟冷笑一声:“还不快上?!”
二狗大气都不敢出,第一个拍拍翅膀,视死如归地从小木屋周遭的结界里飞入了风雪之中。
阮铁将铁剑背在身后,咬咬牙,也歪歪扭扭御剑而起,再被扑面而来的风雪打翻在地。
他深吸一口气,再重新站起来。
虞绒绒抬头看向上方,有些犹豫道:“五师伯,您或许还有所不知,我……我修符,也才炼气中期,还不会御剑,也没学过飞行符。”
任半烟歪头想了想:“嗯?对哦,一般什么时候可以御剑来着?”
她蹙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我记得耿阿花的来信里不是说,你已经合道了吗?”
虞绒绒还没解释,任半烟仔细看了她片刻,倏而又拊掌道:“是了,我见过最天才的弟子也要炼气后境才飞了起来。你的这个情况,我懂了。”
虞绒绒还在心想说自己这种道脉不通,先天不行全靠后天强行为之的人,怕是和天才沾不得边。
论天才,恐怕还要看大师兄和那个先天道脉一步筑基的阮铁。
却听任半烟突然道:“绒绒啊,看这边。”
虞绒绒下意识顺着她手的方向看去。
却见笼罩在木屋之上的结界骤然被打开。
从剑舟上看这漫天风雪,和已经身在此山此风雪中看这雪花漫飞时,截然不同。
天地一片空荡荡的白茫。
风雪却在以自己的方式,给这些纯白色彩编织出线条。
风走有势,雪落有意。
山峦被这风这雪勾勒出层叠交错的线,那线自天而起,落地不停,再没入这片广漠的土地雪原中,仿佛有人饱沾了雪色墨汁,再重重洒脱地落下一笔。
一笔勾天地。
虞绒绒怔然看着这天地,情不自禁地抬手顺着那山脊轻轻一划。
那笔顺向下蜿蜒,她的境界与气势却在顺着她的笔峰悄然向上。
落笔之时,已是炼气后境。
第57章
虞绒绒感受着自己体内灵气的充沛,多少有点目瞪口呆。
如果……她是说如果,这位五师伯让她看一眼某个地方,她就能破境的话,那、那她也不是不愿意就这样一路看到见长生。
炼气是后境了,不代表虞绒绒一眨眼一睁眼,就是任半烟口中的天才了。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任半烟,表示自己脑中还是空空如也,并没有因此而掌握特别的御剑或者画飞天符的技巧,并且想委婉地提醒她,自己无论怎么说,都绝对和她所提及的天才不沾边。
却见任半烟眼眸明亮地看着她,笑吟吟道:“观山河而知天下,我们绒绒确实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