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谢忱岸这个狗男人还活着。

  而床的另一侧温度是整洁冰冷的,没有躺过的痕迹。

  贺南枝白皙的指尖在上头停留一瞬,才若无其事地掀开被子下床。

  眼睛的过敏情况还没彻底好转,却能朦朦胧胧的看清一些阻挡物了。

  好在身边有佣人热心帮忙牵引,十分钟后,贺南枝简单的洗漱完,暂时不便出门缘故,就裹着一件及踝的真丝睡袍坐在了餐桌前。

  她在享用鸡蛋羹的时候,接到了谭颂的电话。

  “星纪连夜策划出了一套姐妹情深的通稿方案,还从《内幕》导演组那边花手段拿到了一些拍摄花絮视频,要开始铺天盖地营销了。”

  江若迎没有待播的爆品,又急着造势,只能想方设法地刷热搜上的曝光来证明自己流量。

  贺南枝用白瓷勺搅碎一小块蛋羹,又抿了小口才说:“星纪准备给我买多少粉丝?”

  谭颂待在公司,看了眼电脑屏幕上贺南枝的微博——粉丝数不到五十万。

  想了几秒。

  “可能凑个一百万整数吧。”

  毕竟涨粉速度不能越过了江若迎一姐的咖位。

  贺南枝慢悠悠说:“嗯,等着破百万吧。”

  “什么?”

  比起谭颂战战栗栗地刷个不停网络上的通稿消息,贺南枝对此兴致缺缺,等重新上过眼药,视线又清晰了一度了,依稀见能借着窗外折射进来的淡金色晨曦,看清立在客厅那个巨型圆柱的深蓝色鱼缸。

  她坐在地毯上,在静若止息的凝望之下……

  忽然想起这条红色锦鲤是怎么来的了。

  是有一年谢忱岸要远赴国外拓展市场的时候,她睡过头赶去机场送他没拿上礼物,就路过学生街上花了十元钱巨资在卖鱼小贩手上买的。

  那时就拿个透明的小袋子装着,一股脑塞到了他手中。

  还胡说八道地骗他:“别看这是一条便宜小鱼,却是我专门从寺庙池塘里捞上来的……被佛祖庇佑过的哦,有锦鲤赐福的效果,不许上飞机就给扔垃圾桶了。”

  时隔太久。

  贺南枝已经记不清谢忱岸当时信没信她漏洞百出的鬼话了,没想到这鱼,漂洋过海了一趟,就跟镀金了似的,从便宜小鱼变成了住在大别墅里的富贵鱼了。

  她眨眨卷翘的眼睫,看到鱼缸顶部的那抹悠然自得的嫣红色,小声地嘀咕:“鱼缸搞得跟海洋水族馆似的……从上面游下来,尾巴都要摇断了吧?”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谭颂那边还盯着微博粉丝的涨幅,没想到一破百万,隔壁热搜榜上有关星纪自掏腰包,买上去的词条话题一眨眼间,全部凭空消失了。

  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是消失到,全网搜索不到贺南枝任何最新通稿,就连跟她捆绑神颜美貌的江若迎也被殃及。

  星纪的办公室召开了紧急的会议。

  黎麦怒火中烧地将文件一拍桌子,被这场严重的公关危机惹得,冷声质问:“这到底是谁在跟我们星纪作对?我叫你们联系媒体发通稿,为什么会被撤?”

  在场的公关部也无助,直觉哪里不对。

  黎麦沉吟一会儿,随即将视线猛地看向了角落头的谭颂:“难道是当初封杀贺南枝的哪位资方还没消气?”

  谭颂隐约预感这事只有贺南枝心底最清楚,而谁让星纪吃相难看在先,如今面临要折了一位当家小花的局面也是自讨苦吃。

  他面露不解,朝椅子一靠,摊摊手说:“这怎么排查?想潜规则我家南枝宝贝的大佬名单都有一箩筐,总不能挨个打电话过去询问,是不是您封杀的?”

  这时,有些怨怼的声音冒出来:“哪位气性这么大,就算封了贺南枝,也不必连诛九族吧?”

  何况,这九族还不是血脉相连,只是脸相似。

  谭颂啼笑皆非:“谁知道呢?”

  气氛就僵持在这了,直到这场紧急会议结束。

  黎麦率先离开,意图去联系圈内的人脉解决这场莫名的危机。

  谭颂趁着同事散得差不多,才偷偷的地把公司发生的一切透露给了贺南枝那边。

  他半喜半忧道:“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星纪准备的通稿根本没机会全网发布?”

  贺南枝淡淡嗯了声:“我说了,江若迎别后悔就好。”

  谭颂完全被蒙在鼓里的状态:“黎麦赔了夫人又折兵,在会议室都快气吐血了,连幕后推手是谁都没查出来,我的大美人,你到底拒绝了多少大佬潜规则,要不先透个底细?”

  行事作风这么冷面无情,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任何一个。

  他都怀疑贺南枝恃美行凶拒绝追求者的时候,顺带羞辱了对方祖宗十八代,才能荣享这种地狱级别的封杀待遇。

  贺南枝知道他误解,沉默几秒,启唇淡淡说:“颂哥,我跟你坦白吧。”

  “什么?”

  “这事是我那不孝堂哥的手笔,他为人很古板……最见不得我抛头露面,连家里长辈都左右不了他下令封杀我的决心……你应该能懂吧?”

  她只要粉丝超过百万,有要火的迹象。

  又或者是长期挂在热搜上,绝对能分分钟钟就引发贺氏集团的警戒线。

  谭颂轻嗤了声:“这版本故事我熟,你是不是下凡来体验人间疾苦的小仙女?谢氏那位继承人,最好还是你哥吧?”

  贺南枝脸蛋冷漠:“哦,他不是。”

  谭颂言归正传:“谁让黎麦自讨苦吃,还挺解气的……你好好养眼睛,等过几天杨弋通知内场拍摄,我再来小公寓接你。”

  窝在大别墅沙发躺尸的贺南枝乖乖应了声:“嗯。”

  ……

  夜幕降临时分,谢氏集团的大楼屹立在地段最繁华的金融中心。

  谢忱岸结束完一场高层会议,径自回到总裁办公室。

  刚落座,修长的手拿起桌上紧急文件签下字。

  他抬起墨玉眼,平静无波看向静候在门口的盛祈:“有什么事?”

  盛祈说:“董事长的特助来电说,夫人今晚备了家宴……想问问谢总有空回去一趟吗?”

  身边的人都知晓谢忱岸的母亲是有仙品女神之称的著名影后姜奈,为人不争不抢多年,却在娱乐圈有着至今无人能超越的地位。

  她平时因为工作缘故,很少待在泗城,盛祈原以为谢总会安排备车回老宅。

  谁知。

  静了数秒,谢忱岸将墨色钢笔不轻不重地搁在文件之上,起身间,长指将西装的纽扣系上,薄唇轻动:“婉拒了那边。”

  盛祈低头:“是。”

  清冽声线不到一秒。

  再次响起两个字:“备车。”

  ……

  思南公馆没有开灯,夜深人静的偌大客厅就显得格外清寂。

  除了鱼缸里的鱼尾在水波里悄然摆动,已经游到了底部的珊瑚洞里外,放眼望去,不带一丝人气。

  谢忱岸进家门后,慢条斯理地将西装外套搁在真皮沙发上,垂目扫过,这里的薄毯凌乱的挂在手扶,旁边茶几还有喝剩下的果汁杯,以及一些甜品。

  看得出贺南枝白天时,很悠闲的在这里待过。

  如今四周空荡荡的,早就没了她身影。

  谢忱岸在中央站了片刻,连开灯的欲望都没有,俊美面容上的神情淡漠到极致,迈步沿着旋转楼梯径直走上去。

  他习惯回来先去洗澡,换下这一身黑西装。

  陡然,冷玉质地的长指刚要推房门,又停了一下,透过极细门缝看到了透出来的微弱灯光。

  “——”

  谢忱岸淡漠的黑眸似被这抹光映亮了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慢的推开。

  冷色系装潢的主卧里,窗帘是紧紧闭合的,只有一盏夜灯照亮着黑暗,而床的那边,贺南枝正没睡相的抱着枕头窝在丝绒被子里,乌浓的长发凌乱迤逦得快垂到地板上了。

  谢忱岸不动声色走过去,正俯身要碰到她发尾时。

  “唔?”贺南枝先一步浅眠醒过来,眼尾晕透胭脂色,带了点儿朦胧:“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饿死了。”

  她睡意模糊的稚气模样,没了平日里的戒备心。

  见到熟悉的人,就自动伸出手,柔若无骨地朝他怀里贴。

  几秒沉寂过后,谢忱岸手臂将她抱起,沿着那精致的蝴蝶骨逐渐往下,像极了抚摸,却是在为她整理凌乱的真丝裙摆,低声问:“想吃点什么?”

  贺南枝清醒两秒:“楼下那条鱼挺不错的。”

  下一秒。

  谢忱岸薄唇覆在她耳垂处:“那个是观赏鱼,吃了会坏脑子的。”

第17章 “挑食”

  “她不吃任何带紫色食物, 不吃生的香菜,姜片要煮到没有味道,不吃除胡萝卜以外的根茎类植物和跟海鲜盛在同一个容器里的食材, 以及动物内脏。”

  谢忱岸给秘书打电话点餐的语调淡而清晰, 一边将贺南枝挑食的毛病公布于众, 骨节匀称的长指还覆在她在被褥里的腰肢上, 指腹温度隔着薄若烟雾的料子清晰地灼了进来。

  刹那间,她整个身子颤了下,感觉这片肌肤快被烫坏。

  连原本晕晕沉沉未醒的睡意也消散,猛地抬起漂亮脸蛋, 唇间朝着男人吐出几个字:“我才没有挑食。”

  谢忱岸垂目看她, 话声略停沉吟了几秒,又补充道:“小白菜只吃煮的很软叶子……”

  贺南枝还想为自己岌岌可危的名声,开口否认时。

  谢忱岸已经从容不迫地结束了跟秘书的电话,将薄薄的黑色手机搁在一旁床头柜上。

  贺南枝浅红的唇微张一秒。

  谢忱岸下句话便堵过来:“你不饿了?”

  “饿~”贺南枝把脸一偏, 极小声地嘟囔了下。

  随即,在谢忱岸不紧不慢地将手臂撤离腰侧时, 又跟软若无骨似的躺回了被褥里,没顾及什么端庄形象,前一秒被整理过的真丝裙摆, 在她躺下后, 往上滑, 倏忽露出了一双纤白的美腿。

  窗外夜色蔓延到了最深处, 昏暗暧昧的主卧未开灯, 唯有清冷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玻璃在地板上洒下一道淡薄微光。

  她恍若未觉般, 细翘的睫尖垂了片刻, 听到什么动静般又循声望去。

  是谢忱岸站在床边, 已经将衬衣的纽扣全部解开,毫无避讳地裸露出性感的上半身,可以见得在这段塑料关系的家族联姻里,他似乎比她更快适应未婚夫妻的身份。

  以前还是一个想好奇偷偷看眼腹肌都严禁不许的贞洁烈男,如今倒是跟暴露狂似的脱干净了。

  不过等真正意识到谢忱岸在做什么时,贺南枝猝然睁大的眼睛犹似一泓清水,对美瞳过敏的反应已经痊愈,如今很清楚看到他连带西装裤的金属拉链都拉了下来。

  来不及回避……

  贺南枝绷直了身,一不留神就从床边滚到了地板上。

  “嘶。”

  生生倒吸了一口仙气,引得谢忱岸侧身,沉沉静静地回视过来。

  许是被她狼狈找被子盖脸的模样取悦,下秒,那习惯抿起的薄唇难得染上了两分薄淡的笑。

  贺南枝听到了也不敢抬脸,不知是被他早已经有反应的刺激画面惊得灵魂出窍,还是摔懵了,等谢忱岸气定神闲地将那条长裤扔在床尾。

  她蓦地炸开了般,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啊啊啊!要疯了!

  刚才谢忱岸对她礼貌微微一硬了???

  为什么要让她这双纯洁无辜的眼睛要看到!?

  还吃什么鱼会坏脑子。

  她脑子,明明就是看这些给坏掉的!!!

  -

  客厅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吹着零下极低的冷风,贺南枝纤软的背直直坐在沙发上,白净的指尖一直在摁电视机遥控器,调了半天台,都快被摁冒烟了,也没调出满意的。

  蓝缨穿着束腰的职业套裙优雅路过,将酸橙切好往茶几上放,不明真相地出声问:“小公主殿下,你想找什么片子?”

  贺南枝抬起卷翘的眼睫,欲言又止说:“我需要看点净化心灵的东西。”

  “这样呀。”蓝缨点头,走过去为她打开了动物世界。

  四十分钟后。

  贺南枝看完了一整集鲨鱼吃小鱼的动物世界,强行清理了脑海中的记忆。

  主卧里的谢忱岸也洗完澡,姿态闲散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衬衫长裤出现,随着他清傲矜贵的气场降临,原本轻松的楼下氛围都略微沉默了瞬。

  随即,一直忙活布置晚餐的蓝缨,将餐桌那边摆放精致的奶白色蜡烛点燃,硬是让气氛添了丝绮丽暧昧后,便功成身退与几位秘书默契地腾出二人世界的空间。

  贺南枝故作平静走过去,看到这烛光晚餐后,怔了几秒。

  等谢忱岸在她面前落座,才回过神。

  “蓝缨她……”

  “她跟过忱时身边几年,点三根蜡烛而已,就算点个上百根也正常。”谢忱岸见她眉尖蹙了蹙,指骨微顿,抬起的俊美面容上,一如既往变得极为淡漠。

  贺南枝尽量忽略烛光晚餐带来的异样感,半响后,拉开了椅子。

  摆在眼前色香诱人的顶级进口美食,让她暂时忘记楼上发生的的尴尬事件,特别是舌尖品尝滋味后,也不知哪儿来的感慨,脑子一热就说了:“谢忱岸,你日子过的这么骄奢淫逸……以后千万不能破产。”

  谢忱岸筷子很少去碰盘子上的佳肴,多数都在漫不经心地握住透明的酒杯。

  听到她这话。

  那双墨玉的眼眸抬起,薄唇间重复她那几个字:“骄奢淫逸?”

  继而,语调极淡解读:“前两个字好理解……淫逸又是什么意思?”

  贺南枝差点咬到舌,是怎么都想不到普普通通聊个天而已,他还能挑字眼来找茬的?

  谢忱岸显然没有这么轻易饶过企图装哑巴的她,顶着一张极端禁欲冷淡的脸道:“订婚前后,我记得只正常做过一次,何德何能在你这里直接被判定荒淫无度?”

  贺南枝乌黑瞳仁闪过震惊,从心底怀疑他生了一张美人相骨就好了啊。

  为什么还要长了张嘴?

  几秒后。

  她向来是不甘示弱,当场翻起旧账:“谁家正常做一次,能把人做医院去的?”

  话音落地。

  没等贺南枝从谢忱岸这张赏心悦目的脸上瞧出一星半点的愧疚之情时,蓝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适时打断了僵持的气氛:“谢总,老宅那边来人了。”

  谢家老宅来人了?

  来的是谁???

  贺南枝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被掐灭似的,身体很诚实地站了起来,想假装不在场。

  她刚有动作,谢忱岸就预卜先知到了,不冷不淡腔调溢出薄唇:“躲什么?”

  “没什么……”贺南枝是心虚,就差没挂在漂亮脸蛋上了。

  “你这么怕见到我母亲?”

  谢忱岸这一句话,直接戳中了贺南枝隐晦的少女心事,自从她那晚把酒醉的谢忱岸睡了后,就没好意思频繁地出现在谢家任何人的面前了。

  原因无它,毕竟他母亲这么多年来都是把她当亲女儿宠爱的。

  而她却恩将仇报,偷偷的把人家宝贝儿子给睡了。

  贺南枝百感交集的情绪缠绕在心底,一时还没适应关系转变,不知道怎么去应对这种未来……婆媳关系。

  气氛静了几秒。

  她迫于谢忱岸的眼神压力,只能一个正襟危坐了回去。

  只是,那重新拾起筷子的指尖带着掩饰不住地一丝颤意。

  而没想到所谓老宅来的人连大门都没踏入,隔着远远距离,将精致的食盒递给了蓝缨:“夫人听说大公子今晚有事缠身,不能回去赴家宴,便亲手做了几道家常小菜让我送过来。”

  谢宅那边没有挑破贺南枝就在这里,话术也是极为谨慎小心,不会让人感到过分越界。

  但是食盒的几道菜,很明显都不带半点紫色和动物内脏。

  到底是忌谁的口,一目了然。

  食盒被规规矩矩地摆在了精致餐桌上。

  贺南枝尴尬几秒,随即搬出毕生所学的用餐礼仪,不敢吭声。

  也不敢看对面俊美男人的神情。

  谢忱岸倒是看着她将拌饭里的西葫芦丝一根根挑出来,也不知过多久,忽而起身,偏冷的音色吩咐静候在旁的秘书:“备车。”

  贺南枝茫然地问:“这么晚去哪?”

  谢忱岸居高临下地垂眼看着她:“回老宅,你想去?”

  贺南枝默默地往嘴巴塞了一口饭,早知道不问了。

  ……

  接下来近半周时间里,贺南枝住在思南公馆足不出户,当缩头乌龟似的,看着谢忱岸白天待在公司,天黑之前会准时下班回来陪她吃烛光晚餐,又会回到谢家老宅陪休假的影后母亲。

  直到周末的雨夜。

  贺南枝悠闲地裹着小毯子躺在沙发上,伸出一根白皙的指尖翻看厚厚的菜单。

  纠结着今晚是吃清蒸东星斑呢……

  还是吃私人飞机空运过来的蓝鳍金枪鱼好呢?

  盛祈却前来告诉她:“谢总晚上有个局,让您不用等他了。”

  “啊?就吃最贵那条吧。”

  贺南枝慢半拍,话刚说出口,啪叽一下就把菜单扔在玻璃茶几上。

  然后态度否认,清灵的音色字字强调:“谁等他了?”

  盛祈不敢假传圣旨:“谢总原话是这样说的。”

  贺南枝对上他暗有所指的眼神,半响后,几近雪白透明的指尖点了点菜单:“把那两条鱼都杀了吧。”

  狗男人今晚不回家,统统都杀了给她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