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那二姨娘的哥哥前年中了进士?”
“哎呀呀,母亲可一点都不含糊,竟然这事情都知道!”大夫人说得眉飞色舞:“我那表弟,现在可算是熬出头来了,中了进士,又考选了庶吉士,入翰林为官,又得上面青眼,兼在中书省任了个闲职……”
“好了好了,不用说这么多了,我已经知道了。”苏老太太不耐烦的制止了大夫人的卖弄:“老三媳妇,老三两个姨娘跟着回来了没有?”
苏三太太听得苏老太太很突兀的问了句这样的话,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杵在那里出了一回神,直到润璃悄悄推了下她,才缓过神来:“回母亲的话,自然是跟着回来了的。”
“嗨!”苏老太太一拍桌子,大声说:“怎么还让她们跟着回来了?你们凌云园院子小,可没给她们腾屋子!”
苏三太太猛的吃了一惊,婆婆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叫她把两个姨娘给打发了?这可是她多年之前就有的心愿,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心愿早就被碾成灰尘,飞飞扬扬的飘散在记忆里。她已经习惯了有这两个姨娘的存在,如果没有了她们,她不知道苏府是不是还会出现新的女人,一个个年轻貌美,一个个笑靥如花。
“母亲,夫君不是说买下了毗邻的一处屋子吗?修缮下应该还是有地方罢?”苏三太太小心翼翼的说,半真半假的试探着苏老太太的口风。
“可能要年后才能修好,现儿园子里可没得她们两个的地方!”苏老太太端起放在紫檀木茶几上的茶盅,慢慢的喝了一口:“不如今儿就把她们发卖了,省得还要把她们的东西搬来搬去的!”
苏三太太惊讶的望着苏老太太,完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庆瑞堂里一干人等也被苏老太太这话镇住了——前脚进府,后脚就要把儿子的小妾给卖了,这是在唱哪出戏?
苏润珉和苏润珏更是被吓得不轻,两人“扑通”跪了下来,口里哀求着:“求祖母开恩,不要发落了姨娘!”
谁知那苏老太太竟是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那两个,只是对苏三太太说:“老三媳妇,你觉得我这提议如何?”
看到一屋子的人的视线又转到了自己身上,苏三太太不由心里苦笑,这位婆婆还是和九年前一样,做出的事情出人意表!现在如果她表态说赞成婆婆的做法,一出这屋子,在别人的话里,她就立刻化身为一个妒妇,不肯放过夫君的小妾,连老宅门都不让她们进去就发卖了;若是不同意婆婆的话,又恐婆婆心中不喜。
犹豫了一下,苏三太太吞吞吐吐道:“母亲,媳妇每个月小日子来了的时候不能侍奉夫君,所以……”说到这里,苏三太太脸皮都涨红了,和苏老太太说话,真是需要有莫大的勇气。
“这又有什么!”孰料苏老太太很不在意,把茶盅放回茶几上,笑着说:“我还不清楚自己的儿子?几天没有女人陪着睡觉又能如何?独宿书房,看看书就打发过去了!”
听到这话苏三太太唬得眼睛都睁圆了——这苏老太太,怎么能当着一堆未出阁的姑娘说些这样的话!她看了看润璃,见她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受到惊吓,再打量周围人的神色,也不见多大变化,看来都已经习惯苏老太太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谈了。
“母亲,还是缓一缓罢?这两位姨娘多年和妾身一起侍奉夫君,倒也不出什么纰漏,而且也为苏家育有儿女,还望母亲再考虑下!”
苏老太太盯着苏三太太看了半天,缓缓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今日就暂时不动她们——你们俩站起来罢!”苏润珉和苏润珏这才在丫鬟们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只是这么一惊吓,亵衣都是一片汗,凉冰冰的贴着背。
又听那苏老太太继续说了下去:“只是现在凌云园还未修缮完全,只收拾出主院和旁边一个小院子。这样罢,那两个姨娘就且安置在主院的抱厦里,小院子就给这两个丫头住。”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朝润璃招招手:“璃丫头就带着丫鬟奶娘暂时住在我这庆瑞堂里罢,这京城冬天冷,璃丫头身子又不大好,省得她早上从凌云园起身跑到庆瑞堂请安的时候受了冻!”
苏三太太看着苏老太太这般喜爱自己的璃儿,心里也是十分的高兴,眉开眼笑的把润璃推到苏老太太面前,正眼都没有瞧大夫人和苏润玧怨念的脸。
“璃丫头这串红珊瑚手钏真不错。”苏老太太眼尖的看到了润璃手腕上的那抹鲜红:“单单戴着一串有点单调了,瑞云,去我梳妆柜第一格里把我拿红珊瑚簪子拿出来。”迎着一屋子羡艳的目光,苏老太太毫不在意的笑着说:“那簪子是我的嫁妆,正好和璃儿这红珊瑚手钏配一套。”
“那手钏儿是徐国公夫人赐的。”苏三太太不安的解释了一句,因为她似乎看着大家的眼神分明在讥讽她不善待庶女。
“是吗?”苏老太太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媳妇:“我这红珊瑚簪子也是当年她送来的添妆呢,因着这红珊瑚不比一般的珊瑚,颜色艳,通透,得一件都是了不得的,现儿可巧,倒给璃丫头凑了一套,这也是你的福气!”
润璃尴尬的一笑,这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刚刚回到苏府,就被这位老太太架着在火上慢慢烤,要是那位苏润玧的眼光能杀人,她早就死了千百次,体无完肤的倒在地上了!
说话间,那个叫瑞云的丫鬟已经拿了红珊瑚簪子出来了,那枚簪子红得晶莹透亮,雕琢成数朵红梅,又用白玉雕成几朵白梅点缀着,簪子头还有一块硕大的碧玺,和红白颜色相映衬,流光溢彩,看得一屋子的人眼馋不已。
“来来来,璃丫头坐到祖母这边,祖母帮你簪上!”苏老太太眉开眼笑的拍了拍座位,那座位是紫檀木镶嵌白云母的大座椅,还宽余了不少地方,润璃只好迎着众人妒恨的目光坐了上去,让苏老太太把红珊瑚簪子插在鬓边。
“老太太,武靖侯世子来苏府了!”门口进来了个丫鬟,行了个礼儿:“世子爷听说三老爷今日回府,特地送来贺仪,现儿在外院和老太爷、三老爷说话,老爷派人来传,说世子爷即刻要来庆瑞堂拜望老太太,请老太太这边准备下。”
“什么?韬哥哥过府来了?”坐在右首的苏润玧已经是按捺不住欢喜:“我去二门那里接韬哥哥去!”
听到这话,润璃眼皮都没抬,心里暗暗给梁伯韬又记上一笔:生性风流,喜拈花惹草,非良配也!
苏三太太问苏老太太:“外男进内宅,媳妇带着女儿们回避下罢?”
不等苏老太太回答,苏润玧便大大咧咧的说:“三婶,哪有又来了这么多规矩!韬哥哥可不是外男,他从小就跟着祖父念书,惯会在我们院子里玩耍的!”转着眼睛看了看润璃和苏润珏,苏润玧又点点头:“但是这几位妹妹和韬哥哥不认识,还是回避下的好。”
这边苏润珉早就看不惯苏润玧那骄傲的模样,不由得出言道:“谁不认识世子爷啊?他春天下江南可是住在我家,我们还一起用饭呢。”
苏润玧气得拿眼睛瞪着苏润珉道:“吃个饭又如何?你怎么如此厚颜说和韬哥哥熟?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长得一副什么模样!”
苏老太太听得那苏润玧骄横的口气,已是十分不喜,再看这边苏润珉被气得脸色发白,嘴唇直哆嗦,突然心中一动——那嘴唇,和记忆深处里某个人重叠起来了,对了,那不就是金梭吗?那丫头老实本分,倒没看出来,生了个不肯吃亏的女儿!
“罢了罢了,玧丫头你算起来现在是苏府里最大的姑娘,也不知道让着妹妹些!”苏老太太看着旁边大夫人根本没有开口阻拦,一副悠悠闲闲看好戏的样子,心里就有点生气:“在我这里都吵吵嚷嚷,还不知道你素日在别处是何等骄纵!”
苏润玧白了苏润珉一眼,只是捞着手儿坐着,半分道歉的意思也没有。
“老三媳妇,我们苏府诗礼传家不假,可并非不知变通的。每天都那般繁文缛节,日子过着也甚是无趣,所以我倒觉得这些细节就可不拘了,又不是私相授受,这么多人在场,见一个外男又能如何?你只管带着丫头们好好坐着便是了!”
润璃心里赞了一句,这位苏老太太,看起来不是一个糊涂人!于是就随着丫鬟们引着在苏润玧身边坐了下来,苏润珉和苏润珏坐到了那些姑娘的下首。
那苏老太太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旁边的苏润玧:“玧丫头,不是我说你,过了年就要及笄的人,却没有半分温柔贤淑,你娘是把你骄纵坏了!我看还得到宫里再请个外放的姑姑好好来重新给你上上课!”
那苏润玧被当众扫了脸,眉毛耷拉了下来,倔强的弯着嘴,一副要哭却极力克制的样子,旁边坐着的那几位姑娘却一个个面上都有着不太明显的笑意,看来这位苏润玧在苏府的人际关系并不怎么好啊!再看看那边坐着的两位夫人,大夫人虽然脸上看不出喜怒,可是她的手笼上的毛似乎在微微的颤抖——庆瑞堂的厅房封得很严实,应该没进风罢?而旁边那位眉眼憔悴的夫人,此时却坐直了身子,似乎在课堂上听课般,坐得端端正正。
正在偷眼打量着各人的表情,就见门口软帘掀起,先是带进了一些细细碎碎的雪花末子,一个穿着银色锦缎棉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跨步走了进来,那不是分别了半年的梁伯韬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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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伯韬走进庆瑞堂,四处环顾了下,目光扫过润璃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然后对着主座上苏老太太行了一礼:“老太君安好!”
苏老太太朝他点点头,指着身旁一张紫檀木座椅道:“世子客气了!快请上座!”
梁伯韬也不推辞,直接走了过去坐了下来:“我今日正骑马从御前街经过,看到苏府门前停着几辆马车,好奇问了下,原来才知竟是三老爷回京述职来了。想着今年春天下江南时一直在三老爷府上叨扰,自该送份贺仪来的。”
——什么叫他骑马经过发现苏三老爷回府?分明是早就侦查到了,正在这边候着,守株待兔,可偏生却要说得那么碰巧,切……润璃心里十分不屑,说谎成精的人!
苏老太太望着梁伯韬,脸上露出了笑容:“世子何必如此讲究,也不知道在江南的时候我那老三有没有招待好你!”
“若是没有三老爷帮忙,我也不可能这么快能寻到南山隐叟,皇上说得给三老爷记上头功的。”梁伯韬点了点头:“刚刚在外院和三老爷,润璘兄弟聊了聊,突然想着久未给老太君来请安,故有此一行,想来打扰老太君了。”
“世子怎么这样生分了?”苏老太太堆着一脸的笑:“以前你小的时候,不是天天往我这庆瑞堂跑的,年纪大了,反而就生疏了!”
“老太君身体康健,我也就放心了。”趁人不注意,梁伯韬眼睛又迅速的扫过润璃的脸,还暗地里挑了下眉毛,只可惜润璃却半分眼色都没有回他,倒是苏润玧,看着梁伯韬的视线扫了过来,端着一脸娇羞的模样,大眼睛朝梁伯韬眨了又眨。坐在左首的大夫人看到此情此景甚是欣慰,以为梁伯韬是专程来看女儿的,满心的欢喜。
“此次在江南,带累苏三夫人操心了,所以特地备了份薄利,送呈夫人和几位小姐,请笑纳!”梁伯韬手一挥,身后的长随就捧出了几个盒子:“那红色拜盒是送给夫人的,浅黄色是给大小姐的,浅绿色的是给三小姐的,浅蓝色的是四小姐的。”
苏润珉和苏润珏没想到梁伯韬会送她们礼物,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坐在一旁的苏润玧却换了副脸色,恨恨的看着苏府三房的三位姑娘,仿佛那些拜盒里的东西本来是她的,现在却被她们抢去了一般。
“世子真是太客气了!”苏三太太叫夏妈妈收下几个拜盒,感叹着说:“不过就住了数日,哪值得世子如此记挂着!”
梁伯韬不再提这礼品之事,只是陪着苏老太太聊天,捡了几件京城发生的要紧事情说了下,挨过了些时候就起身告辞,屋子里的姑娘们都眼巴巴的看着那银色的身影,心里只希望他能多留一刻,但梁伯韬却没有停留,带着长随大步走了出去。
苏老太太转过脸来看了看夏妈妈手里那四个拜盒,笑着对苏三太太说:“这武靖侯世子倒是个客气人,就住了几天还巴巴的送了礼物过来。罢了,你快领着丫头们去安顿好——璃丫头可以不走了,叫她的丫鬟婆子把她的东西办到庆瑞堂来!瑞云,瑞珠,你们去安排下,叫婆子们速速把第二进那边收拾出来,今日璃丫头暂时到我碧纱橱这边歇着,明日再搬去第二进屋子住着便是了。”
夏妈妈把那个浅绿色的拜盒交给润璃,自己抱着那一堆东西跟在苏三太太走了出去。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也带着姑娘们散了罢,我也乏了,有璃丫头陪着我说说话就行了。”苏老太太挥了挥手,端茶,送客,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那大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招呼了苏润玧望外面走,二夫人朝苏老太太施了一礼,细声说了句:“儿媳告退。”然后径自带着丫鬟走了出去,也不管身后那一群姑娘,看起来许不是她亲生的。
“璃丫头,听你父亲说你精通医术?”等人全部退散,苏老太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着那阔大的座椅,伸手从茶几上摸了颗蜜饯放到嘴里——这未免也太随便了些罢?在小辈面前不该维持自己威严的形象吗?润璃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一个世家大族出身的闺秀,怎么会随意如此?
看着润璃惊诧的眼神,苏老太太呵呵一笑:“璃丫头,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咱们熟了以后你就会知道我的行事风格了。”
“可是……不该是……”润璃很艰难的措着辞,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能很好形容苏老太太的语句来。
“我出身庐陵崔家。”老太太轻描淡写的说:“庐陵崔家的家训是,能辅佐夫君,能安宁内宅即是妇德,大致守礼即可,不必拘泥礼节。”
润璃不由得羡慕起庐陵崔家的姑娘们,她们的生活定是惬意而舒适的。庐陵崔家在本朝名声之大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家族的男子不许纳妾,只有年满四十无子者方才准许纳一妾室,所以很多人家都希望把姑娘嫁进庐陵崔家去。
“听你父亲说那个给皇上治病的南山隐叟是你师傅?”苏老太太很好奇的问。
“是,我跟着他学医九年。”
“那刚好,赶紧给祖母看看,是不是身体康健。”苏老太太斜靠在座椅上,伸出了一只手,示意润璃过来帮她把脉。
润璃看着苏老太太一副老油条的样子,抿嘴一笑,走了上去,把手指搭在苏老太太的脉搏上,认真的给她把了下脉。
“祖母,你的身子好得很,以后注意控制饮食就好,另外需要多多锻炼,璃儿到时候教你打一套拳,保准能强身健体,长命百岁!”
“璃丫头的嘴就是甜!”苏老太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好孩子,你先去歇着,不用陪我这老太婆了,我去找你母亲说说话!”
润璃拿起那个拜盒,朝苏老太太福身了下,就由苏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带着去了里面那碧纱橱。
碧纱橱是苏老太太内室暖阁里的一个隔间,由十二扇隔扇隔出一个单独的小房间,这碧纱橱隔扇的裙板、绦环上都有精细的雕刻,用的是两面夹纱的做法,格心上面糊着青、白二色绢纱,上面绘制花鸟草虫和相应配着的诗词。
葱翠推开碧纱橱的隔扇窗户,外边的景色就跃入眼帘。
庆瑞堂后院的一片梅花已经开了,全是红梅,开得艳丽无俦,和白雪映衬着,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姑娘,我们明儿早晨起来就去把梅花上的积雪扫下来放到瓮里收着,日后拿出来泡茶,肯定滋味是极好的。”黛青看到那片梅林,不是在欣赏梅花美艳的风姿,脑子里立刻想到的是一个问题:如何利用这些梅花?梅花上的雪水烹茶,梅花可以摘下来做梅花糕……
“这梅花这般艳丽,我倒是觉得可以试试用梅花淘澄下梅花膏子,做胭脂定然是好用的,香味儿也好。”
几个丫鬟在一边叽叽喳喳讨论着那片梅林的用途,却半天得不到自家姑娘的回答,转头一看,自家姑娘正拿着几页松花笺在看呢,身边一个浅绿色的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支水晶步摇,躺在那里折射着晶莹的光芒。
“姑娘,你在看什么呢?”葱翠扑了过去,脑袋直往润璃身边凑:“是那世子爷给你写的信吗?”
润璃脸上一红,把那几张纸揉成一个团子:“才不是!嫣红,赶快把暖炉里的火拨旺些!”
嫣红低头抿嘴一笑,心里想自家姑娘真是爱自欺欺人,把暖炉拨旺些,不就是要烧世子爷的信了吗?可怜的世子爷,每次写来的信都是进了暖炉,若是他知道了,那张脸还不知会黑成什么样子!
不说碧纱橱这边一片欢声笑语,凌云园里的主院里却是一片肃静。
苏老太太和苏三太太关在主院的内室里,把所有的丫鬟都遣开,屋子里就只有婆媳两人。
“老三媳妇,你给我说说,你是真心不想把那两个姨娘发卖了?”苏老太太紧盯着坐在对面的是苏三太太,心里感叹了一句,装得这么辛苦,难道不累?
苏三太太低着头,两个耳坠子一上一下的打着秋千,可不敢开口说话。
“我也知道,大姨娘的事情你心里还怨恨我。”见媳妇不搭理自己,苏老太太也不生气,闲闲的自己开口说了:“当时我看着老大媳妇用钱买通老三的长随,让他带着老三去青楼。那时候怕他没有近过女色,容易被那风月场所勾了去,看着金梭那丫头老实,就指了给他做屋里人,想着他懂了男女之事也就不会再往那些风月场所去了。却没想到他情窦初开,竟然不让金梭喝避子汤,结果不小心给怀上了,当时我觉得稚子无辜,所以没有让金梭落胎,这件事情打了你们许家的脸,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些想法。”
苏三太太听到婆婆这般推心置腹的谈话,不免有些惶恐,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说:“母亲严重了,儿媳并未做多想。”
苏老太太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坐下来:“你也别这么说,我心里头全明白。哪个女人喜欢自己丈夫身边还有别人?虽说金梭只是个奴婢,按你的身份自是不屑吃她的醋,可毕竟她还是会分去老三的心思!”
苏三太太的眼泪珠子滚到了衣襟上,没想到婆婆竟然也会替她如此着想!
“那二姨娘却是老大媳妇送过来做贵妾的,一切都瞒得严实,等轿子抬了人进来我才知道!”苏老太太喘了喘口气,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下去:“也是老三年少,没有把持得住,就这么纳了她,眼下倒知道后悔了!”
听到这句话,苏三太太心里一跳,似乎漏掉了一拍,紧赶着问:“母亲,二姨娘怎么了?”
“她那不争气、没脑子的兄弟投靠了大皇子,依仗着大皇子的势力,把原来亲族里吞了的田地都夺了回来,这倒也罢,可他自此以后就死命贴上了大皇子,难道还看不清形势,难道我们苏府要因为一个低贱的姨娘受到牵连?”
“所以今日母亲才说要发卖两个姨娘?”苏三太太心里一阵懊悔,早知道婆婆是诚心的,自己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管以后会不会来年轻美貌的小妾,能打发的就打发了,自己也省心些。
“我是想着把二姨娘打发出去,大姨娘性子老实,我派人把她再买进苏府,不拘到我这里做个大丫鬟做到老也就罢了!”苏老太太望了望媳妇,一脸冷笑:“可惜你们这些所谓的当家主母,为了自己有个好名声,竟是姨娘都舍不得发卖了的!就像老大媳妇,虽然不发卖姨娘,可这些年大房都死了三个姨娘,当我眼睛是瞎的呢!老二媳妇软弱一点,可被老大媳妇教唆着,也有两个姨娘坏了身子!我今日想替你做主发卖了这两个姨娘,你不回答,可是想拿着这两个姨娘做门面?”
苏三太太脸上的妆花得一片模糊,猛的跪倒在苏老太太面前:“是儿媳愚钝,没有领悟到母亲的意思,请母亲帮我再想想办法罢!”
苏老太太低头看了看那一脸悲伤的苏三太太,放软了声调:“我从庐陵崔家出来的,我们家的姑娘最看不惯的是男子三妻四妾。老三自己和我提过要把二姨娘弄出苏府,免得带累了全家,大姨娘倒不好打发,金梭这丫头我是看着长大的,也有几分感情……”
苏三太太抓住苏老太太的手,哭哭啼啼的说:“大姨娘就让她呆着吧,我也不想害她性命,总归得要有个装门面的,至于二姨娘,媳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今日已经当着众人面回绝了母亲这个提议,若是再提,无端叫人看了笑话。”
“你且起来!”苏老太太和颜悦色的说:“我会想给两全的法子,不露痕迹的发落了二姨娘,你且安心看着便是了。恶人虽是我来做,可我这恶人不是白做的,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替我照顾我的老三!”
苏三太太收了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媳妇省得!”
“省得就好!”苏老太太柔和的说:“把脸仔细擦擦,别叫人看出什么来,我有个好法子,若是用得当了,保管叫老大媳妇也吃次瘪,你就在旁边站着看好戏就行了。来,扶着我出去罢,我得回庆瑞堂去了。”


☆、苏润璃出府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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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苏三太太就由苏三老爷陪着,带了苏润璘、苏润璃和许仁知去娘家省亲。
本来只想带润璃兄妹俩过去,但许仁知听说是去许大老爷家,执意要跟随前往,说定要去拜会大伯爷,苏三太太觉得于礼来说也应该,于是帮他打点了一份不重也不轻的礼品,带着他一道儿去了。
苏三太太的父亲许老太爷年前就已经升任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正二品的官儿,虽说京城什么都不多就是官多,可正二品也能被划到高官范围里了。
许府坐落在金水街,也是京城的繁华地带,和御前街比,又离皇宫稍微远了些。润璃下得车来,见这许府也是气派非凡,虽不及苏府大门显得富贵,可一眼看上去就知此家家底不薄。
几个丫鬟婆子在门口挤挤挨挨的,看着苏三太太带着儿女下车,一拥而上:“三姑太太可回来了!老太太清早就望着呢,快快随奴婢进来!”
润璃听到这话心中暗自好笑: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莫非是用一种习惯用语手册?说出来的话都是标准体,大同小异。一边随着丫鬟婆子们往里面走,一边打量着外祖父家里的建筑装修,润璃发现许府与苏府的结构又有不同。
许家是江南大族出身,所以现在的许府虽然有京城北地的风格,可里面又包含了江南的建筑特色,大气中又有婉约,抄手游廊,雕花格子窗,茜纱帘子垂花门,无一不体现出了精致的美。跟着丫鬟们也不知走了几进院子,终于到了主院,进去就是一个小花园,再往里面走是花厅,再进去才是接待重要客人的厅房。
只见上首正位上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头发全白了,一身秋香色云锦褙子,配着黑色狐狸毛大毛披肩,带着翡翠抹额,手指上有一个硕大的翡翠戒子,这就是自己的外祖母许老太太了。
苏三太太这时一双眼睛已是含着一包泪,直接走到徐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不孝女佩蓉今日回来看母亲了。”说罢,眼泪已经扑簌簌的掉了下来,打湿了许老太太的衣裳。
许老太太低下头来,抚摸了两下苏三太太的头发,眼里也滚落了一串泪珠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站起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苏三太太顺从的站了起来,用手帕子使劲的擦着泪,可那眼泪仿佛都擦不干一般,流了又流,没个尽头。
“蓉儿,别哭了,今日你能回来看娘,是大喜事!我的外孙外孙女呢?快叫上来让我瞧瞧!”许老太太拿出手帕子拭了拭自己的眼眶,张开一双老眼往女儿身后看。
“璘儿,璃儿,快过来拜见你们的外祖母!”苏三太太往斜里退开一步,把上好的位置留了出来给自己的一双儿女,苏润璘和润璃听到苏三太太的吩咐,两人双双上前一步,跪倒在许老太太面前:“外孙、外孙女拜见外祖母!”
许老太太一手拉了一个,笑呵呵的把他们拉了起来,仔细打量着他们:“璘儿像你,蓉儿,璃儿可是像足了她父亲!”
“是呢。”苏三太太连连点头。
“快把我给外孙外孙女的见面礼拿过来!”许老太太回首对身后的丫鬟交代,然后又笑眯眯的对苏润璘和润璃说:“今日你们的表兄妹都没有去上学,在等着你们一起玩耍呢,你们先去园子里头玩去,外祖母和你们母亲说说体己话儿!”
润璃和苏润璘都应了一声“是”,转头看右首坐着一排少爷小姐模样的人,听到许老太太如此说,都站了起来,朝兄妹二人走过来:“跟我们走罢!”
左首几个夫人模样的人也站了起来,为首那个堆着笑说:“我们就不打扰母亲和三姑太太了,过会大姑太太和二姑太太也会过来,媳妇们预备着迎接事宜,编排午膳的菜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