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的步伐一直是很轻快的,可今晚他的步子迈得不紧不慢,说明他有心事,正在一边走一边想着那事儿,是不是那苏家九小姐又让他挂心了?红英看着自己手上那件中衣,突然有些沮丧,世子爷为何要对那歹毒女子那般好?
梁伯韬一脸疲惫的走了进来,风尘仆仆般,外边的衣衫上还粘着夜露,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望着他比原先略微消瘦了的脸,红英心里便是好一阵难受,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儿,轻声喊了句:“世子爷回来了。”又低下头去急急的绣着花,不敢再抬头看梁伯韬。
没有觉察出来红英的异样,梁伯韬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快帮我去准备热水。”
红英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竟然忘记了要做的事情,素日里见到梁伯韬回来,她便会接过他脱下来的外衫,然后赶紧去净室准备热水,等梁伯韬沐浴的时候,她会去内室再把床铺最后收拾一次,在香炉里点上安息香再默默退出来,可今日因为心里想着别的事情,连自己做纯熟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低声应了一句,她伸手接过梁伯韬的衣服放在椅子上,走进旁边的净室去帮他准备起热水来,热气腾腾里,她仿佛看到了一张美人的脸,转瞬间就变成了一条个硕大的蛇头朝她扑了过来,惊得她连忙往后一退,滑到在地上,热水流了一地。
梁伯韬听到净室里红英惊呼一声,在这寂静里格外响亮,皱了皱眉走进了净室,便见净室里热气弥漫,红英正倒在地上,一个桶子正在骨碌碌的滚动。
“你怎么了?”
“我脚滑了下,摔倒了。”红英低声说,脸红了一片,方才那桶子里的水倒了出来,把她一身浇了个透湿,衣服湿答答的粘在身上,把她的身材显露无遗。
“没什么大事罢?”梁伯韬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走两步看看。”
红英突然觉得好幸福,世子爷的手拉着自己的手,那么的温暖,她贪婪的攥紧了梁伯韬的手,试着走了两步,呲牙咧嘴的吸了一口气:“好痛。”
世子爷会不会把自己抱出屋子去?一想到自己也能享受到世子爷宽阔的怀抱,红英心里边就有了一点兴奋和小小的期待,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站在那里低着头,等着梁伯韬坚强有力的手臂伸过来。
然而,梁伯只是韬望了望水雾朦胧里的红英,不耐烦的说:“怎么会这样不小心?你到这里等着,我去那边叫庆敏来照顾你。”
庆敏,是梁伯韬院子里管着洒扫庭院的粗使丫头。
见着那个背影走得越来越远,红英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握紧了拳头,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

237册封礼午门兵变
弘宝二十年九月二十八日,这是大周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日子。
很多人为了这个日子寝食难安。
皇太后、梁皇后、许允炆已经为了这个日子做出了精心的准备,因为青衣卫提供的各种情报显示,在今天必然有大事发生。
魏国公、许允煜也为了这个日子几夜未眠,联系了各方势力,做出自己认为最精密周到的安排,就连哪个人站在哪里,身边会有谁站着都标明得清清楚楚。
“煜儿,你只管放心,这次我们一鼓作气,非得在许允炆走上太子座位之前让他先去见他爷爷。”魏国公阴恻恻的一笑:“你就在旁边看好戏便是。”
许允煜望着魏国公那自信满满的脸,点了点头:“煜儿一切听外公的。”
魏国公满意的一笑,拍了拍许允煜的肩膀:“这才是听话的煜儿!”看了看许允煜那被酒色淘空了的身板儿,心里暗自发笑。
扶持外孙登上太子之位,等着皇上一咽气,外孙登基做了皇上,先把梁国公府,镇国将军府的势力给削了,然后换上老魏家里的人,宫里宫外把持得水泄不通,到时候自己做个没有名分的太上皇,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许允煜对他不满意,随便就可以把他废了,自己再挑一个承继便是——或者直接从老魏家里挑上一个,岂不是更好?
一想到这里,魏国公笑得格外舒畅,许允煜看见外公这般开心,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九月的天空特别的明净,虽还是清晨时分,可是薄雾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一轮红日正在冉冉的升起,一碧如洗的天空里有着缕缕流云,正悠悠的在空中倘佯。空气里流转着清新的香味,有枫叶的香味,有菊花的香味,还有皇宫那边出来的香烛的气味。
京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完全不似素日清晨的空旷,大家都挤在皇宫不远处的御前街,正极力的望那边张望:“仪式开始了吗?太子要出来了吗?”
旁边一个个子很高的人努力的踮着脚尖从众人的头顶上看过去:“看不到啊,我只看见明晃晃的一片,耀得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一个老者似乎很有把握的说:“那是禁卫军的刀枪!皇上当年太子册封礼我站在前边些,看的清清楚楚,午门外边全是禁卫军,穿着盔甲,威风得很!”
禁卫军已经威风凛凛的排列在午门外东西两侧.他们身上的铁盔、手里的刀枪映着阳光发出了洌洌寒光,好不威武,禁卫军身后战旗猎猎一直排到了太和门,那些旗帜迎风招展,仪仗森严。
皇宫里边也是一片骚动不安,许允炆站在梁皇后的未央宫里,心情复杂。
“母后,今日三哥真的会动手?”他有些犹豫:“我原先答应过皇祖母,一定会兄友弟恭,若是他今日动手,我又怎么对他兄友弟恭?”
梁皇后今日心情倒是不错,一双凤眼的眼线描得长长,目光一转,便见水波粼粼般,比素日要年轻得多。她穿着礼服,广袖重衣,腰间系着宽阔的大带,上边镶嵌着黄色宝石,迎着窗户外照进来的日光,闪得旁人的眼睛都有些发花。
“既然兄不友,弟又何需恭?”梁皇后的声音非常清冷、干脆,就如玉镯子掉在了地上发出的响声一般:“对人好也需要有前提,没有道理他来谋害你,你反而千方百计要想着为他谋好处的。”
许允炆低头不语,手里握着礼服上的流苏,有些犹疑。梁皇后见儿子这模样,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说话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似乎要把人冻住一般:“炆儿,不要想太多,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这场你死我活的较量里,绝不存在仁慈这个两个字。”
说罢,手在许允炆肩头一拍:“炆儿,时辰到了,该去太和殿了。”
屋子外边一片晴好,真是一个好天气,许允炆望着未央宫那条延伸到外边去的青石铺就的小径,突然有了信心,整了整衣冠,跟着梁皇后往谨身殿走去。
站在谨身殿的窗前,许允炆往太和殿那个方向看去,就见拱卫司已经在丹墀东西、丹埠东西陈列仪仗了,文楼、武楼的南侧都安放好了礼仪车格。典牧官在车格南陈设仗马,在太和门内还有依序排列经过严格训练的虎豹。
许允炆看到那些本是野性十足的老虎和豹子,现在也温驯的趴在地上,似乎正在低头朝贺,心里便生出了一种自豪感来,我就是真命天子,连百兽之王都在向我朝拜!他昂了昂头站在梁皇后身后,突然间有了一种极为满足的感觉。
丹墀的南边,教坊司的人已经坐在各自的乐器,一声令下,鼓乐齐鸣,就见仪仗司捧着册宝向太和殿里走去,身后跟着身穿官服的文武百官,走到丹墀旁,分开站好,就等着恭迎皇上了。
这时谨身殿外边也是一片喧哗,原来是尚宝卿和侍从侍卫官一同来这边迎接梁皇后了。这大典本应该是帝后一起去太和殿宣布册封东宫太子。
从谨身殿出来,尚宝卿分了两列人马,一队引着梁皇后往太和殿里去,一队引着许允炆往太和门外边去。梁皇后在近侍的簇拥下起身离座,乘典车从谨身殿前往太和殿.尚宝卿捧着皇帝的玉玺,侍仪导引凤驾,慢慢的在教坊司吹奏的雅乐中步入了太和殿。梁皇后微笑着看了看太和殿外的阳光,灿烂,也刺眼,心里在计算着许允煜动手的时间。
太和门外,太子在侍卫队的引领下一步一步往太和殿走了过来。
太和门到太和殿,一共要走大约二百八十步,这是这些日子里许允炆反复测试过的,当走到一百二十步,很快就能看到丹墀的时候,就听一声巨响,太和殿的右边的墙头似乎倒塌了下来,就见一群人从倒塌的那角墙头冲了出来,手执明晃晃的刀枪向许允煜杀了过来。
此时,站在外国使节观礼队伍里边也冲出了几个人,拉住许允炆就往太和殿里跑,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耳朵上挂了两个明晃晃的圈子,正是北狄三皇子那欣格。由魏国公安排,他混进外国使节观礼队里,伺机在许允炆走过时出手将其击毙,但现在他已经不是许允煜那边的人,按照梁伯韬的安排,他是在路边保护许允炆的。
许允炆被那欣格拉着往前奔跑,虽然心中知道身边有了保护自己的人,可一颗心还是在狂跳,似乎不能控制一般,跑得两条腿都有些发软。
这时太和门外的禁卫军不知为何也突然喧哗了起来,那欣格停了下往回一看,就见禁卫军竟然内部打了起来,那喧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就连那些领来参加册封礼的虎豹也受到了干扰,,它们不再是懒洋洋的趴在地上,而是站了起来,弓着身子,眼睛里发出荧荧的绿光。
站在丹墀不远处的梁伯韬,本是信心满满,面带笑容的看着太和门外的打斗,只当在看小孩子玩的把戏一般。然而,一声虎啸让他猛的吃了一惊,千算万算,却疏忽了仪仗队里那些驯服的野兽。
这些野兽都是养在皇家园林里,有专人训练过的,基本上没有野性的,它们又是在太和门那里,离着丹墀远,所以没有危险存在。可是太和门的打斗喧闹声让它们受了惊吓,刺激了它们心底固存的野性,所以它们的眼里开始有了嗜血的凶光。
梁伯韬心里一急,和身边的苏润璋一齐朝那些野兽奔了过去,眼见一只老虎就要扑倒了许允炆身边的侍卫,梁伯韬及时赶到,长剑出鞘,寒光一道,那老虎便被劈去了半个脑袋,那鲜血和脑浆迸射了出来,红红白白的洒落在太和殿的汉白玉石板上。
血的气味更刺激了那些野兽,老虎豹子都张大了口,吐出了鲜红的舌头朝梁伯韬这边扑了过来。就听一声娇呼:“堂哥表哥苏小四,你们给我让开!”一个穿着盔甲的小兵跑了过来,一挥胳膊,几支袖箭甩了出来,射到了那些野兽身上。
“表妹,你怎么才来?”梁伯韬一边问她,一边挥剑砍向扑过来的豹子。
“你不是让我混在外边的禁卫军里面,进来可不要一段时间嘛?那兵部王尚书果然投靠了他女婿,在调动里做了手脚,亏得我细心,叫我老爹在京里的手下伪装在参加册封礼的百姓里边,还加上那欣格手下的人,这才打了个平手儿,你们都是怎么布置的,害得我以为三表哥真的没什么实力呢,其实他的实力还真不差。”
“不打紧,青衣卫在观场呢,你便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边去罢!”梁伯韬笑着安慰许允馨,这时就见身后窜出一只老虎朝许允炆扑了过来,梁伯韬一急冲上前去挥剑去砍那老虎,却听身后嗖嗖几声,知道许允馨放了袖箭,想躲开的时候已经晚了,已经有几支袖箭订在了他的身上,而那老虎也把他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便朝他咬了过来。
苏润璋在旁边看得真切,青锋一闪,宝剑穿额而过,把那老虎的头刺了个对穿,那老虎晃动两下,最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虞城!”
“表哥!”
“表弟!”
在场的几个人全傻了眼,看着那老虎压在了梁伯韬身上,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所幸的是,方才那只老虎是最后一只野兽,所以他们有的是时间宽容的把那只老虎扔到一边,把梁伯韬从老虎爪子下抬了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便见梁伯韬全身是血,几支袖箭订在他的身上,胳膊和胸口还有几条抓痕,看起来是被老虎抓的,他转转眼睛看了看围拢在身边的人,唇边露出一个笑容,突然头一偏,手一软,眼睛也闭上了。
许允炆心里一急,抓住梁伯韬的手摇了又摇:“表弟!”
看了看身边一片乱糟糟的,苏润璋把许允炆拉开道:“太子还是去安全的地方站着罢,我们先把虞城送回府再说。”
许允炆点着头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许允馨红着眼睛跳了起来道:“苏小四,你负责把我表兄送回去,我去找苏九,让她来救表哥!”
那欣格看着躺在地上的梁伯韬,眼中露出了惋惜的神色:“梁世子,你可要坚持住,我还等着你教我箭术呢!”
此时喧闹声已经慢慢的小了,许允馨打了一个唿哨,她的金丝蜜枣就从远方蹬蹬蹬的跑了过来,她抓住马的辔头,一个斜斜的飞燕展翅便已经上了马,然后朝马打了一鞭,就见一人一马瞬间消失在那漫天的烟尘里。
没有多久,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梁皇后走出太和殿,看着站在丹墀下的儿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转身问站在身边的钱公公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钱公公尖细的声音钻进了站在丹墀两旁的文武百官的耳朵里:“回皇后娘娘的话,还未到钦天监占卜的吉时呢,还差半刻钟。”
梁皇后的笑容越来越深,看着太和门外慢慢恢复正常,她点点头道:“那就按照册封礼程序继续进行罢,教坊司,奏乐。”
明媚的阳光照在太和殿的丹墀上,鼓乐齐鸣,一片喜庆的气氛,仿佛刚才那动乱从未发生过,大周的皇宫金碧辉煌,大周的江山也是稳若磐石。许允炆在司礼内侍的引领下一步一步走进了太和殿。
内赞官引着许允炆到御座前拜位,许允炆跪在地上,一抬头便看到梁皇后的朱唇闪着红滟滟的光芒,那双细长的凤眼里有着说不尽的威严。就见读册宝官捧着册封诏书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长的一段话尽是溢美之词,赞扬着许允炆如何天资聪颖,乃是上天注定的承继江山的皇太子。
读完后,那司礼的官员便将宝册交给了苏太傅,苏太傅走上前来很郑重的将宝册授给了许允炆。许允炆接过那宝册,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不知该如何说起,转身看了看跟进来的文武百官,
他微微点头,然后又转了过来,在丹墀下深鞠一躬,郑重四拜。
这一刻,许允炆正式成为了大周的皇太子。

238仁心妙手救良人
阳光晴好,梁国公府的园子里,枫叶红得正艳,阳光照在那枫叶上,那抹鲜艳耀眼的红色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
身旁没有站着贴身丫鬟,徐国公府老太君正和梁国公夫人这对母女,正坐在小亭子里说着体己话儿,两人都是眉开眼笑。
徐老太君把前日在大相国寺求来的八字批文交给梁国公夫人道:“维莹,你这下可该放心了,这可是母亲帮你求的,绝没有过外人的手。”
梁国公夫人喜孜孜的看着那批文道:“母亲,辛苦了你,现在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我也只是担心韬儿,怕他娶了个克夫的女子,并不是对那苏府九小姐有什么成见。”
徐老太君微微一笑:“维莹,你什么心思我都知道,母亲也是那样过来的,总觉得自己生养的儿子却要对另外一个女人好,心里有些不甘罢了。其实将心比心的想想,自己也是人家的媳妇,当时又是怎么过来的,你便会心里舒服些了。”
“母亲说的是,维莹定会好好反思自己。”梁国公夫人低下头红着脸道:“我也不是故意想刁难她,只是觉得九小姐年纪尚小,成亲还得等上一年多,我这里还急着抱孙子呢。”
徐老太君想了想,也觉遗憾:“听说还得一年半才及笄,是有点小了。真恨不能吹口气儿让那九小姐快些长大,我也好快些看到自己的外曾孙!但是娶妻当娶贤,好不容易聘了个合适的,等等又何妨!”
母女俩正说得开心,就见一个管事婆子狂奔了过来,一脸的惊恐:“夫人,徐老太君,大事不好了!”
梁国公夫人见那管事婆子这般情状,心下一咯噔:“怎么了?”
“夫人……”管事婆子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他们送了世子爷回来了!”
“什么?”梁国公夫人咀嚼着管事婆子这句话,心里一点点陷入了恐慌之中:“你说清楚些,什么叫他们送了世子爷回来了?”
“今日太子册封礼上世子爷出了些意外,现儿被抬了回来,昏迷不醒……”管事婆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敢再看梁国公夫人那张白得如纸一般的脸。
“母亲,果然那九小姐便是个克夫的!”梁国公夫人捂住胸口,大声说了一句,人就软软的委顿了下来,倒在徐老太君身上,失去了知觉。
“快来人!”徐老太君急急的喊着,站在亭子外边不远处的彩云和那个管事婆子奔了过来,扶住了梁国公夫人,焦急的在她耳边喊着:“夫人,夫人!”徐老太君朝自己的贴身丫鬟招了招手道:“快去苏太傅府请九小姐过来。”
那丫鬟应了一句,转身就往外走,刚出了梁国公府的大门,就见一匹黄色骏马奔了过来,上边驼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禁卫军的盔甲,几绺头发,湿答答的贴在脸上,另外一个却是一个女子,背了一个极大的箱子,双手抱着前边那人的腰,脸上一副焦急的神色。
徐老太君的贴身丫鬟只觉奇怪,这光天化日之人,这对男女怎么如此亲昵,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他们闲话?可梁国公府的门房却是识得这人的,赶紧迎了上去:“六小姐,你是来看我们家世子爷的?”
许允馨把缰绳扔到他手里道:“正是,这位是你们世子爷的未婚妻,苏太傅府的九小姐,来给世子爷疗伤的。”说罢拉着润璃的手便往里边走。旁边那丫鬟方才明白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正是老太君让自己去请的苏府九小姐,赶紧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可是两人跑得极快,早就不见了影子。
带着润璃,许允馨左拐右拐,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梁伯韬的院子,门是开着的,她们就径直去了梁伯韬的内室。
润璃还是第一次进梁伯韬的内室,就见里边干净整洁,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在墙上挂了一把宝剑。梁伯韬的床前围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女子抓着梁伯韬的手,哭得甚是伤心。润璃见着这情景,不由一愣。
“那是我表哥的贴身丫鬟,叫红英。”许允馨在润璃耳边轻声说:“你别想多了。”
红英听到门口的响动,转过头来便看见一个少年军士牵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子站在门口,那女子正疑惑的打量着她,心里便咯噔了一声,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睁大了眼睛静静的看着那女子走到了床边。
“九妹妹,你来了。”苏润璋把床边的人遣散开:“都散开些。”
红英听到“九妹妹”那三个字,“轰”的一声,头似乎要裂开了一般,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苏家的九小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梁伯韬,她的心里烧起了一把熊熊怒火。
就是她,因为她克夫,世子爷现在才会成这个样子的!红英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真恨不得能够挥拳打到她脸上去。可是她不能够,就算打她也救不了世子爷,只有让她死了,世子爷便能活过来,红英看了看润璃,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梁伯韬,心里下定了决心,默默的走出了屋子。
“九妹妹,怎么样?”苏润璋焦急的望着润璃,见她把脉以后翻开梁伯韬的眼睑仔细查看着,一脸凝重的神情,心里有些担心。
“从他脉象来看,还没有大事,只须把袖箭拔出上些药便行了,至于那些抓痕只是外伤,用些金疮药就能好。”润璃转身看了看许允馨道:“你是不是在袖箭上喂了麻药?”
许允馨挠了挠头道:“可能吧,有一些箭头上我抹了麻药,有些抹的是毒药,不都是你给我的吗,你难道还没有解药?”
润璃气得捶了许允馨一拳:“给你这些药是叫你去对付敌人的,没想到你却用到了自己人身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梁伯韬,润璃微微一笑:“这倒是好,你先给他打了麻醉,我动手术就方便多了。”
许允馨咧嘴一笑:“看,我多有先见之明!”
“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表扬自己,我算是服气了。”润璃看了看一身盔甲,完全和男子无二的许允馨,摇了摇头道:“你把我从苏府就这么拎了出来,葱翠也没跟过来,只能你当我的助手来帮他拔出那些箭了。”
“没问题,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许允馨啪的站直了,行了个礼儿:“我以此向你赔罪,不小心射中了你的心上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只管使唤我便是!”
瞧着许允馨那调皮的模样,润璃冲她一笑便叫人进来打扫房间,用醋先把屋子消毒,自己则打开药箱开心准备那些开刀需要用到的器具。来大周这么久,给人治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却要给梁伯韬动刀子了,她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只希望以后他平平安安的,不要再让自己有动手的机会。
梁国公夫人悠悠醒转的时候,看到了徐老太君那张关切的脸。
抓住徐老太君的手,她着急的问:“母亲,韬儿,韬儿怎么样了?”
徐老太君紧了紧她的手道:“维莹,不用着急,九小姐已经过来了,正在帮韬儿诊治呢,她可是妙手回春的好大夫,你就放心罢。”
梁国公夫人双眼失神的望着窗户外边,怅然若失:“大相国寺的方丈批的八字不是极好吗?怎么还会有这种事儿?我的韬儿这次是不是被那九小姐克到的?”
徐老太君听着梁国公夫人的话,知道女儿又开始钻进了牛角尖里边不肯出来了,有些不悦的说:“母亲难道要骗你不成?你自己想想看,韬儿是因为救太子受伤的,这和苏家九小姐有什么关系?你换个方式看看,韬儿受了重伤,九小姐把他救活了,这便是旺夫罢?有什么能比韬儿的性命更重要?”
听着徐老太君的话,梁国公夫人似乎又想通了些,点了点头道:“母亲这么一说,我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徐老太君拧了梁国公夫人一把:“你自小便有些偏执,到现在这毛病还没改过来,我看你还得好好反省下,免得九小姐嫁过来以后,你总想着找她的碴子,婆媳不和,内宅闹得不安宁,韬儿也不好做人!”
梁国公夫人愣了下神,想说什么,可似乎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徐老太君,只能默默的坐在那里,望着门口,希望快来个人禀告下梁伯韬现在的情况。
不多时,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的来了,梁国公夫人和徐老太君都坐直了身子望向门口,就见彩云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夫人,世子他……他没事儿。”
梁国公夫人猛的下了床榻,走到彩云面前,抓住她的手问:“果真如此?”
彩云点点头道:“九小姐把世子身上的袖箭都取了出来,又给他上了药,说这些日子注意膳食,伤口不得沾水,好生调养着便是。”
听到彩云这般说,梁国公夫人这才放下心来,笑容满脸的对徐老太君道:“母亲,你说的没错,看起来这九小姐竟是韬儿的福星呢。”
徐老太君也松了一口气,伸手招呼贴身丫鬟过来道:“维莹,我们一起去韬儿那里看看。”
梁国公夫人点点头道:“母亲,维莹正想着这事呢,我们一起去罢。”
润璃帮梁伯韬拔完袖箭,已经是累得一身酸软,许允馨也在一旁唠唠叨叨的诉苦:“原来医生竟是这样累的!苏九,那时候你在医院每日要做多少台手术?”
“也说不准呢,有电话来就得上手术台,有一次一台手术足足做了八个小时,出来以后人都累趴下了。”
许允馨瞅了瞅自己,这才发现身上还穿着军士的盔甲,一身狼狈,拍了拍润璃的肩膀道:“我先回去换身衣裳再过来,你在这里陪着我表哥,让他醒来后第一眼便能看见你。”看了看梁伯韬紧闭的双目,许允馨向润璃咬耳朵道:“我就不做电灯泡了,免得有些人醒来就要诉衷情之类,看见我在旁边倒不好说出口了。”
润璃笑着扭了她一把:“你想去见我四堂兄便去罢,还非得找这样的借口!”
“人当然是要见的,借口也是要找的嘛。”许允馨嘻嘻一笑,拍了拍润璃的肩膀道:“我可走啦,你在这里呆着吧。”说完端起地上那个满是血污的盆子大步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便见红英雪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见她手里端着的盆子,不由全身颤抖了下:“世子爷可……有救?”她的声音已经嘶哑,看起来是狠狠的哭过一场了。
许允馨挑了挑眉道:“应该没问题罢,你进去帮着九小姐照看着。”
红英望着许允馨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的握紧了手里的纸包儿,额头上不住的蹦出汗珠子来,抬头望了望九月的天空,阳光并不毒辣,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这样燥热。
跨进内室,便见那九小姐坐在床边,神色温柔的看着床上的梁伯韬,红英的一颗心似乎在迅速的下沉,沉到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就这么悬在黑暗里,不上也不下,难受得似乎要呕吐般。
走上前去,红英向润璃行了一礼:“多谢九小姐了。”
润璃惊诧的回头看了下:“救死扶伤,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红英尴尬的站在那里,看着润璃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九小姐的胸襟真令奴婢佩服。九小姐口渴吗?要不要奴婢沏杯香茶?”
润璃被她这么一问,倒也觉得有些口渴,点点头道:“劳烦你了。”
“哪里值得九小姐说劳烦二字。”红英又盈盈的行了一礼,便转去外边屋子沏茶,不多时就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上边放着一个茶盅。
“九小姐,请用茶。”红英低着头,眼睛不敢望润璃,站在那里,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