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头有不少事情,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楚的。”秋华赶紧挪了挪笨重的身子,出声安慰容大夫人:“大哥也就是这一会子的事情,说不定过了这一段便好了。”
“是呢,今日已经是二月十五,春闱最后一日了。”站在容大夫人身边的银枝一脸笑容:“说不定咱们大公子运气好,还真中了贡士呢!”
“你以为有那么容易的?”容大夫人听着不由也笑了笑:“他那半桶水,我还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我不在乎,先将府里这事儿解决了再说!”转头望了望秋华隆起的肚子,容大夫人掐着指头算了算:“秋华,七个月了罢?”
秋华点了点头:“满七个月了,还得三个月便生了。”
“后边三个月最辛苦,你可得好好保养着身子。”容大夫人站了起来:“我先回流朱阁了,过几日再和你来说话。”
“多谢大伯娘抽空来陪我,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情罢。”秋华本来想站起来送容大夫人,却被她一把按住:“你且歇着,我就不用你相送了,又不是客人。”
过不了多久高祥回了随云苑,秋华迎了上去问他:“考得怎么样?”
高祥一脸兴奋,连连点头:“我觉得不差。考试的时候我脑子里边不断的涌出话来,写都写不完似的。”停了停,高祥忽然有几分忸怩,望向秋华道“方才祖父喊了我过去问了一番情况,说若是我会试中了,他便去向太后娘娘提提这事情,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好,于是就和祖父说让他别费心了,秋华,你不会怪我罢?”
瞧着高祥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秋华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子尖:“我才不要祖父替你去说好话呢,中了便中了,没中也没关系,将这事情说到太后娘娘那边去,未必皇上就会听太后娘娘的话,再说咱们也犯不着这样。”
秋华想到了容太后想要她做皇子妃的那件事情,皇上心里自有主张,对太后娘娘的话置若罔闻。若是去向太后娘娘提了高祥这事,但皇上还是不搭理,那太后娘娘的面子往哪里搁去?怎么也不好下台,还不如顺其自然,这人生一辈子,过得轻松就好,到哪座山唱哪一支歌,不必削尖脑袋去钻营,那过得实在辛苦。
“嘉懋呢?”忽然间秋华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没有和嘉懋一起回来?”
高祥摇了摇头:“我没见着他。”
“难道你们考试的那几日,晚上也没有见面?”秋华有几分奇怪:“再怎么样,贡院也就那么大一个地方,不会见不着面罢?”
高祥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真没见着。”
秋华的心里一紧,难道嘉懋没有下场?那他去了哪里?忽然间她便想起骆相宜的细眉细眼来,是她将嘉懋拐走了不成?她推了推高祥:“你赶紧去和大伯娘说说这事儿。”
高祥见秋华脸色凝重,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迈步便望流朱阁那边报信,容大老爷和容大夫人正在等着嘉懋回来,听高祥这么一说,两人也是神色凝重,大吃了一惊。
“再等等看,现在先派人出去找他。”容大老爷实在纳闷,儿子不下场春闱,又会去哪里?容大夫人却心里有几分明白,全身无力的靠着椅子,嘴里喃喃说道:“孽子,孽子!”
寻了一个晚上,京城里都没有见到嘉懋,仿佛京城里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一般,平白无故的失踪了。容大夫人急得一夜之间长出了不少白发,第二日秋华去见她的时候,发现她憔悴了不少,眼角又多出了几丝皱纹。
“嘉懋从来没有这般不孝顺过,这孩子是怎么了?”容大夫人愁苦的看着秋华,眼泪珠子忍不住落了下来。秋华还是第一次瞧见容大夫人落泪,心里一惊,赶紧吩咐丫鬟给容大夫人递帕子:“大伯娘,你不必担心,嘉懋大哥说不定是闷得慌,出去散心了。”
坐在一旁的大少奶奶哼了一句,脸上虽然有焦虑的神色,可口里却不放松:“还不知道是在哪个狐狸窝里呆着呢。”
“你住嘴!”闻讯赶来的春华暴躁的喊了起来:“若不是你不贤惠,大哥怎么会被逼得出走?全是你的错,现儿却拢着手在旁边看笑话!”
被春华这两句话一说,那大少奶奶的脸色转成猪肝色,忿忿不平的叫了起来:“什么叫做全是我的错?还不是你那大哥,见着长得美貌些的便挪不动腿脚,我都不介意他在外边养外室了,还能怪到我身上来?”
忽然间秋华的眼前闪过一丝光亮,她盯紧了大少奶奶的脸,声音急促:“你不介意我大哥养外室?你真不介意?”
“我介意这些做什么?我祖父、父亲与叔叔伯伯,谁不有姨娘小妾?我稳稳当当的做我的正妻,姨娘小妾不过是奴才,抬脚就能发卖的,用得着我来劳神?不过是容家祖训说不得纳妾,我还真想将那贱蹄子弄到府里头做姨娘,也能好好管教她!”大少奶奶见秋华眼神疑惑,更是愤愤不平:“不偷腥的男人少,我可没指望自己能捡块宝!”
秋华瞪大了眼睛望着大少奶奶,一只手捂住胸口,只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那茶楼里的捉奸、写休书……这么看来,应该不是大少奶奶做的,她连一个姨娘都不在乎,更何况只是传言嘉懋喜欢骆相宜?
“大嫂,你要对我说实话,这关系重大。”秋华匀了一口气:“你有没有设圈套去害那骆相宜,以至于她被夫君休弃?”
“我害她?”大少奶奶神色惊诧:“我要去害她做什么?我是长宁侯府的大少奶奶,她哪里值得我去与她计较?三妹妹,你今日怎么了?说的话都叫人听不清楚。”她沉着脸想了想,忽然若有所悟:“吵架的时候,你大哥总说我是嫉妒她,千方百计想去害她,莫非里边有什么隐情不成?”
原来一切都是骆相宜布下的局,她真真好算计!或许她是真爱嘉懋,并不是爱慕长宁侯府的富贵,所以她宁愿不进府来,只是不顾一切想要把他勾到手。她自己折损了名声,让丈夫休弃了她,却将这笔账算到大少奶奶身上,于是挑起了嘉懋对大少奶奶的厌弃。两人本来就有龉龌,被这事儿一挑,更是水火不容。
“阮妈妈,请你动用白虎堂的势力,无论如何也要将我大哥找回来。”秋华的心里一阵发凉,骆相宜楚楚可怜的身姿在面前不断晃动着。与大少奶奶相比,她是多么的善解人意又惹人怜爱,可是她的心却有如九曲连环,弯弯道道实在太多,生性耿直的嘉懋,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容大夫人也呆呆的望着大少奶奶,心里也是通透,她握紧了拳头,心里一口恶气怎么也吐不干净:“可恶,竟然如此算计我儿!”
春华见着母亲和秋华这模样,有些茫然,秋华拉住她的手道:“不碍事,才这几日,他们也走不了多远,白虎堂大周各处都有分舵,想要找这两个人该不是难事。”
春华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能找到便最好。”贴着秋华的耳朵,她轻轻的问道:“骆相宜?不是那个时候与咱们大哥议亲的姑娘?”
秋华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怎么说是前世的冤孽呢。”
大堂上顷刻间鸦雀无声,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惶惶然的感觉,只盼望嘉懋能快些寻到,这样大家才能安心。容大夫人茫然的望着大堂外的满园chun色,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自己精心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轻而易举便被那骆相宜勾走了,想想都不甘心!
过了约莫十日,嘉懋总算是被找回来了。当时他带着骆相宜往南边走,白虎堂的人正拿了秋华画的画像在寻人,双方在一个码头上碰了个照面。白虎堂的手下见着那人与画像中的人相差无几,喊了一声:“容大公子”,嘉懋无意识的答应了一声,当即便被抓住送回了长宁侯府。
见着嘉懋那憔悴的面容,容大夫人的眼泪珠子簌簌的往下掉:“嘉懋,你难道就连爹娘都不要了不成!”
嘉懋的衣裳有些皱皱巴巴,他现在的模样与以前相比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以前的容嘉懋,意气风发开朗爽直,现在出现在容家大堂上的这个人,一脸疲惫,早就不复有那神清气爽的模样。
“你们不要怪嘉懋,要怪就怪我罢!”站在嘉懋身边的骆相宜哭哭啼啼的挽住了嘉懋的手:“是我的错,全是因为我,嘉懋才会这样的!”她的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似乎没有个尽头,站在那里娇怯怯的,就如风中颤抖的花朵,惹人怜爱。
“相宜,这怎么能怪你。”嘉懋将她揽在怀里望着容大夫人道:“母亲,是我的主意,与相宜没有关系。我知道咱们容家的组训不可违,虽然三叔有了先例,可嘉懋也不想让长辈们觉得丢脸,所以才想着带相宜出走,你们就当容家没有过我这个人罢!”

  184

  三月的初春虽然阳光已经和暖,却依然带着些凉意,大堂里坐着的人都觉得似乎穿少了衣裳一般,机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容老太爷重重的一拍桌子,冲着嘉懋怒喝了一声:“什么叫容家没有你这个人?你生在容家,长在容家,是容家把你从一尺长的婴儿养大,现在这个时候反要来恩将仇报?”
容家大公子私奔出府的消息现在还捂得紧紧的,可保不定有谁多嘴一句便泄露了出去,容老太爷瞧着嘉懋将骆相宜揽在怀里,一副舍命要保护她的样子,心里边便有说不出的怒气,为了这个女人,他竟然要把家都扔了不成?
嘉懋站在那里,脸上有着羞惭的神色,出于对容老太爷自小便生了的敬畏,他将头慢慢的低了下来,不敢回嘴。秋华在旁边见着大堂上僵持成了这模样,心里想着该说几句将气氛缓和过来才好。
她扶了玉石和珍珠的手吃力的站了起来走到容老太爷面前行了一礼:“祖父,你不必太生气,大哥不过是一时糊涂,等他想通了便好。”转脸望向嘉懋和骆相宜,秋华叹了一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嘉懋才好。素日里瞧着嘉懋是个清白人,但怎么这会子便被骆相宜迷得丢了三魂七魄一般,由着她牵着鼻子走。
“大哥,你难道就一辈子都不打算再与我们见面了?”秋华朝坐在大少奶奶身边的容勤勋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来:“你瞧瞧,这是你的儿子,你在府里的时候经常和他一起玩耍,你就忍心以后十多年里让他没有了父亲?”
勤勋是个聪明孩子,见姨母这般说,赶紧扑上前去揪住嘉懋的衣角,眼泪汪汪的哭了起来:“父亲,他们都在说你不要勋儿了,勋儿哪里做得不好,请父亲告诉勋儿,勋儿以后一定改,只求父亲不要生气,快些回府来才是。这些天来,曾祖父、祖父祖母急得都不知道怎么才好,祖母每日里只是叹气抹眼泪……”勤勋偷偷望了望嘉懋,见父亲脸上似乎有着愧疚,哭声愈发大了:“勋儿从来没有见祖母掉过眼泪,可是这些日子祖母天天在哭,身子也不好,还请了大夫过来了。”
“母亲!”嘉懋听了这话也慌了神,放开骆相宜冲到容大夫人身边,在她面前跪了下来:“是嘉懋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秋华赶紧伸手推了推勤勋,朝他眨了眨眼睛,又用手坐了个下跪磕头的手势,小家伙十分聪明,见着秋华的意思是要他去跟着他父亲一起磕头,赶紧迈开小腿蹬蹬蹬的跑到了嘉懋身边跟着跪了下来,带着哭音拽着容大夫人的裙子角儿不住的喊:“祖母,你便宽恕了父亲罢,勋儿愿意替父亲磕头赔罪。”
“嘉懋,我们你不想着也就罢了,可你自己看看,勤勋这么乖巧聪明的孩子,难道你便忍心将他也丢了?”容老太爷摸了摸胸口,喘了一口粗气:“都快些起来罢,回来了就好,府里头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情,万一有好事的人问起这事儿,就说大公子春闱没考好,出去散心了。”
嘉懋跪在那里低头不语,心里惭愧之余忽然又想起了骆相宜来,回头看了看她,就见她一脸苍白的站在那里,形单影只,一双眼睛里全是泪水,强忍着才没有掉下来。
容大夫人瞧着这情形,心里也实在不舒服,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骆相宜才能两全其美。现儿嘉懋虽然已经打算回来了,可若是硬生生的掐断他与骆相宜之间的联系,恐怕他心中暗藏不满,有朝一日会重新爆发出来。但一旦同意了骆相宜进门,那便是违背了容氏祖训,而且有可能后院不宁。
“祖父大人,公公、婆婆,莲清有一句话想说。”大少奶奶在旁边见着这情形,心中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媳妇听说容家有一句男子不得纳妾的祖训,故而大家都觉得这事儿难办。可莲清却以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守着这死规矩,必要的时候也该适当换一换。”
大堂里的人都抬起头来惊讶的望向了大少奶奶,听她话里的意思,莫非是要将这骆相宜替嘉懋纳了做姨娘?
“莲清在娘家的时候便见各位长辈都有姨娘,自己的兄长也有小妾,所以莲清对于姨娘小妾倒不是那么计较。虽然容氏祖训实在是良策,奈何有人不想守着这祖训。”大少奶奶盯住嘉懋撇了撇嘴:“今日之形势,不成全了他们,我倒是个罪人了。原本也想过和离之举,只是我与嘉懋是太后娘娘指婚,容家和薛家两家脸面要紧,这边刚刚和离,那边恐怕就会有人敲锣打鼓的传信儿了,所以……”大少奶奶望了容老太爷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如今之计,莲清以为便将这骆姑娘纳进府里来做姨娘罢。”
容老太爷听了十分感动,望着大少奶奶直点头:“真真是委屈你了!可这纳进府里也不是一回事儿,毕竟她已经是成过亲的妇人,虽说得了休书,可别人少不得说咱们长宁侯府仗势将她夺过来的。这样罢,嘉懋,你也别三心二意了,我便答允这骆相宜做你的外室,以后你每月可有两日不在府中,你媳妇实在贤惠,在这般时候竟然还能为我们长宁侯府着想,你一定要收了那好玩的心思,好好的与你媳妇过日子。”
嘉懋听了这话也是惊诧,抬头看了一眼大少奶奶,眼里流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来:“你莫要在这里做好人,你不是派人在相宜的住宅外头转,分明就是起了害她的心思,现儿反倒在这里扮贤惠了。”
大少奶奶听着这句话,心里头的火“蹭”的一声冒了出来,眼睛盯住嘉懋,怒极反笑:“容嘉懋,你真是被迷了心窍不成?我要对她动手,分分钟的事情,随便寻个由头就能料理了她,用得着派人去她宅子外头转?今日我便与你说个明白,没有做的事情我可不能吃冤枉!”
大少奶奶踏上一步,瞧着站在那里的骆相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前不久才知道你向嘉懋说,是我设了圈套让你被李夫子休弃?你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我挖空心思去对付不成?即便你还没有嫁人,我也不会想法子去害你,你还没那个分量让我想要动手!”
她的目光就像两把小刀一般锐利,骆相宜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她那目光扎了个遍,胆战心惊的站在那里,怯怯的望着大少奶奶,不敢开口说话。
嘉懋见了心里着急,走上前去将骆相宜拉到身后:“带她出走这事是我的不对,跟相宜没有关系,你有什么话便和我说,何必来威胁相宜!”
“容嘉懋,你这个糊涂东西,你给我走开!”大少奶奶的眼睛红了红,也不顾嘉懋是自己的夫君,大声呵斥:“我薛莲清做人虽说不是十全十美,有时候也会打些小算盘,不是十分的磊落,可不是我做下的事情我绝不会承认,我今日便要问个清楚!骆相宜,你别只知道躲在他的身后,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现在来起个毒誓,看看他日谁会应誓。”
歇了歇气,见着骆相宜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大少奶奶举起手来发誓:“我薛莲清在此立誓,若是我设了圈套让李夫子休弃了骆相宜,那定遭天谴,不得好死!”她目光炯炯的望着骆相宜:“你来立个誓,若这事情是你弄的鬼,那你必遭天谴!”
骆相宜不敢瞧大少奶奶,眼泪汪汪的瞧着嘉懋,脸色发白,不住的摇着头:“嘉懋,我真不知道这事儿……”她怯生生的只是往嘉懋身后躲,就是不肯与大少奶奶说话,众人瞧着这情形,心里皆是清楚,那事情定然与骆相宜脱不了干系。
嘉懋这时虽然隐约有些觉得怀疑,可他却依旧不愿相信骆相宜竟然会算计到他头上来,转脸望向骆相宜,他声音温柔的说:“相宜,你只管发誓便是,只要你没做过这事儿,老天爷也不会责怪你。”
骆相宜被嘉懋的眼神逼到了角落里,抖抖索索举起手来道:“我骆相宜……”才说了几个字,忽然身子一斜,便倒在了嘉懋的怀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大少奶奶哼了一声,朝容老太爷行了一礼道:“多谢祖父为莲清说公道话,现在看来这位骆姑娘身子不太好,先请个大夫给她看看罢,那些事儿等她醒来以后再说。”看了一眼骆相宜,她又重重的加了一句:“躲过初一,跑不过十五。”
秋华在旁边瞧着也十分感慨,这骆相宜实在是演得一手好戏,偏偏嘉懋怎么头脑发昏的吃了她这一套。大堂上的人慢慢散去,秋华扶着玉石与珍珠的手站了起来回了随云苑。走到内院,高祥正在看书,见秋华回来,赶紧过来扶住了她:“嘉懋那边怎么样了?”
“暂时是回来了,现儿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秋华简单的将那边的事情说了一遍,高祥听了只是摇头:“嘉懋真是糊涂,怎么能不相信自己媳妇说的话反而去信那骆姑娘的话了?若是我,怎么也只相信你说的。”
秋华朝着高祥笑了笑:“这些事儿总要解决的,你就别担心了。”
高祥点了点头,握住了秋华的手道:“明日春闱放榜,不知怎么我心里有些忐忑。”
春闱就要放榜了?日子过得可真是快。秋华见高祥脸上有一丝期待,又有一丝紧张,柔声说道:“你便放心罢,别太将这事儿放在心里,结果反正已经出来了,再多想也无济于事。”
尽管口里说得轻松,可第二日秋华还是一早便打发了人去贡院外边看金榜,高祥在前院里走来走去,站在桃花树下瞧着枝头的桃花只是在发呆,就连一片花瓣飘落到他鼻尖上都没有反应,依旧仰着脸呆呆的看着。
“奶奶,大爷中了!奴婢数了顺序下来刚刚好是第二十名!”琥珀飞奔着跑了进来,声音里透着欢喜:“听说这次总共录了二百四十人,咱们大爷可是领先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千辛万苦得子来
高祥中了贡士的消息传得很快,不一会长宁侯府便人尽皆知。全府上下都在议论着这事儿:“三姑爷可真真厉害,第二十名呢,大周不知道有多少人下场春闱,能考这名次已经是难得的了。”
“老太爷乐得满脸都是笑,指不定明日便会进宫去求太后娘娘,让皇上点了三姑爷的状元呢。”旁边的婆子用着竹签剔着牙道:“若是中了状元该有多神气!赐锦袍花枝,骑马游街,那可是了不得的殊荣。”
“状元哪有那么好中的!”先前那个收了笑脸低声道:“老太爷恐怕也没那闲工夫,现儿碧芳院那位的事情已经够让府上的人糟心了!”
那日骆相宜晕倒过去,请了大夫来把脉,却说是有喜了,看在孩子份上,容老太爷也不坚持她是下堂妇,叫人将她送进了碧芳院,晚上整治了一桌酒,算是给她过了明路,碧芳院的丫鬟婆子们都改口叫她骆姨娘了。
这骆姨娘似乎身子很是不好,隔几日便会嚷着头疼脑热,容大夫人先前还每次都给她去请大夫,后来见得多了也就司空见惯,没有将她的病当一回事儿:“哪个女人有身子不是这样?瞧秋华都要临盆了也没她这么娇贵。”
大少奶奶得了信儿只是冷笑:“我是从尚书府里走出来的,怀了勋儿时可不见有她这般金贵,偏偏儿这碧芳院的主,金尊玉贵的,每日都在嚷着头疼心口疼,不就是想要大爷多去怜惜她,见不得大爷在琼枝楼里呆着?”
容老太爷虽然许了骆相宜进府做姨娘,可容三爷的事情可是前车之鉴,于是规定嘉懋最多只能逢六逢九这两个日子里头去碧芳院,其余时候必须在琼枝楼呆着。嘉懋不是容三爷,自小便是个听话的,见家里人对他与骆相宜都宽容,心里十分感激,哪里还敢违背容老太爷的吩咐,老老实实呆在琼枝楼。
骆相宜千辛万苦用尽手段,最后落了个姨娘的身份,本来也无话可说了,毕竟大少奶奶出身名门,又是太后娘娘指婚,她的地位是无法动摇的,只能尽量多得些嘉懋的宠爱,等生下孩子以后,在容府立足稳了,再想别的法子看可能不能捉住大少奶奶的把柄,让嘉懋彻底厌弃她。可现在见着每个月嘉懋才能来六日,心中不忿,所以免不了使些小手腕让嘉懋多来碧芳院瞧她。
嘉懋的妻妾之争慢慢愈演愈烈,可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高祥与秋华,高祥参加了殿试,如秋华所料,前三甲没有份儿,取了二甲的第三名。这个名次高祥满意,秋华也很满意。乡试的第二,到会试的第二十到殿试的第六,高祥在不断的进步中,他天资有限,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殿试的第二日便是状元骑马游街夸官,高祥本来想一早就去金明池边看热闹,没想到秋华的肚子却疼得厉害,脸色雪白,汗珠子不住的往下掉。
“秋华,你怎么了?”高祥有些慌张,抱住秋华,连声催促玉石去将容大夫人请过来:“这情形,莫是要生了不成?不是说要四月才生,怎么现儿便痛了起来?”
容大夫人赶过来见着秋华的模样,也是大为吃惊:“怎么便提前了快一个月?”赶紧打发了丫鬟去将早已定好的稳婆请了过来:“还说提前半个月让那两个婆子到府里住着,却没想到肚子里这个却等不得了。”
秋华疼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只是用力的抓住高祥的手,声音有些断断续续:“这么疼……真没想到。”她额头上汗珠子才擦了又涌了出来,一层层的堆了下来,就如下雨一般,汗涔涔的湿了高祥的手。
瞧着秋华痛成这副模样,高祥心中也是大急,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爆了出来,六神无主的望着容大夫人道:“伯娘,该怎么做秋华才不会这么痛?”
“女人生孩子可不都这样?”容大夫人摇头叹气:“秋华,你忍着些,稳婆马上就到。”
高祥任由秋华的手指掐到他的肉里边,可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秋华,你使劲掐,只要你舒服点,怎么掐都行。”瞧着秋华惨白的脸色,头发一绺一绺粘在额头鬓边,他心里不住的发慌:“以后咱们不再生孩子了,我不愿让你这般受罪。”
容大夫人在旁边听着只觉好笑,咬着牙道:“受罪便不生孩子,那以后这香火便慢慢不旺了,怎么着也该生一儿一女才好。高祥,都是这般过来的,你不用这般着急,且先将心放回肚子里边罢。”
不多时两个稳婆已经来了,察看了下秋华的情形,咧嘴笑道:“宫门才开,还早着呢,先给少奶奶喂些东西,吃饱了好有力气生孩子。”
高祥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都痛成这模样了,竟然还没到时候?他只觉自己全身发软,手脚冰凉,瞧着床上的秋华,真恨不能自己替她疼痛。秋华不住的呻yin着,双眼无神嘴唇干裂,看得高祥更是难受万分。
玉石和珍珠按着稳婆的吩咐给秋华喂了些饭食和水,一边低声与她说话:“奶奶,快了呢,稳婆说你先别用劲儿,等着要使劲的时候再用劲。”
秋华无力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腹部传来阵阵抽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绞动一般。她望着坐在身边的高祥,气若游丝道:“你出去,别看我受罪。”
高祥听了这话,眼泪珠子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握紧了秋华的手贴到自己脸上:“都是我不好,竟然让你有了孩子,现儿让你受这样的罪。”
“说什么傻话呢,有了孩子我很欢喜。”秋华努力的咧嘴笑了笑:“你别到这里边坐着,出去看状元公游街,回来便做父亲了。”
“秋华,我哪还有心思去看状元游街,你别赶我出去,我要一直陪着你!”高祥蹲□子趴在床边,长衫拖在了地上扫起了一层细细的灰尘。他抓住秋华的手摩挲着,喃喃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秋华。”
坐在一旁的两个稳婆惊诧的看了一眼,她们是京城顶有名气的,给不少妇人接生过,可这确是头一遭见着做夫君的人守在媳妇床边,竟然心疼得连眼泪珠子都流了出来。两人不由得多看了高祥和秋华两人,心里想着这般恩爱的夫妻倒也少见。
一直熬到晚上酉时,秋华只觉得肚子那里的痛比白天更厉害了,一波一波,中间的间隙十分短促,稳婆帮她察看了一番这才说:“少奶奶,你做好准备,快要生了。”转身吩咐丫鬟送热汤进来:“预先准备着。”
高祥蹲在床边守了大半日,听着说要生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两个稳婆对他说道:“这位爷,你退出屋子罢,给妇人接生,男子不宜在屋子里边,见血不吉利。”
高祥拉住秋华的手不放,头都不回:“我不出去,我就要陪在她身边。”
两个稳婆见高祥说得坚决,也不勉强他,只是讪笑道:“大爷,到时候你见了血可不要心慌,每个妇人都是这般过来的。”
高祥被她们两人说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知道秋华究竟会遇着什么事儿,只是紧紧的攥住秋华的手不肯放松。此时秋华大声的shen吟了起来:“痛,痛,好痛……”
一个稳婆用剪刀将秋华的裤子剪开,伸手从下边探了过去,再抽出手来时,高祥见着她手上血淋淋的一片,不由得一阵头晕目眩。“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会流这么多血?”他的心里慌慌乱乱,瞅着秋华,只见她双眼紧闭,呼吸急促,满头大汗,全身上下没有一根干纱。“秋华……”他颤着声音喊道:“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