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小姐狠狠的咬了一口糕点,却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婆婆这般宠你,你真是好命!那每月开支多少饭米银子?”
“这个我倒不太清楚,都是交给我的丫鬟与贴身妈妈去管的,这些小事难道还用得着咱们去亲力亲为不成?玉石,你给大少奶奶说说,这半个月咱们院子里边开销了多少饭米银子?”
玉石笑着对刘三小姐弯了弯膝盖:“这饭米银子却很难估算,若是每日粗茶淡饭,自然用不到多少,一院子人也不过七八十两便顶了天,可我们家奶奶吃得有些刁,喜爱吃时新饭菜,又要讲求养生,膳食要求精细搭配,还要能补身子,这厨房开了小半个月,奴婢算着该已经花了百多两银子,将近一百五十两了罢。”
听到这个数字,刘三小姐心里跳了跳,刚刚不服气的想要婆婆给自己院子里也修间厨房的念头打消得一干二净。转了转眼睛,刘三小姐望着秋华只是笑:“成亲两个多月了,肚子里头可有动静?”
秋华脸色一红,没想到她突然提到了这个问题,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小腹:“这两月的月信来得很准时,恐怕是没有身子。”
刘三小姐摇着头道:“他们高家两兄弟真是差不多的命!我也是难得有身子,过来三年了,就只怀了一次,结果自己走路不当心,踩着苔藓滑了一跤便弄掉了。”她怔怔的望了秋华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弟妹,你可要记着给那些通房用避子汤,万一她们比你先有了身子,那就不好办了。”
“通房?”秋华有几分惊讶,望了望刘三小姐显得很是关切的脸色,扑哧一笑:“大嫂从哪里听说高祥有通房?”
“没有通房?婆婆给你的那几个丫鬟可不就是做通房用的?”刘三小姐吃了一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没想到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高祥难道就没有收用她们?”握着糕点的手指紧紧的攥在了一处,那块糕点已然被她捏扁,刘三小姐觉得自己都要透不过气来,凭什么那容四小姐便这么好的运气,那高祥连送上门来的腥都不偷的不成?
秋华笑了笑:“大嫂说的是千红千莺那个几个丫鬟?婆婆送过来说是给我使唤的,可没说是给高祥做通房的,现儿我安排着她们洒扫庭院呢。”
“原来是这样。”刘三小姐勉强的一笑,心里十分的不平,总得让高祥也有两个通房,自己才觉得舒服些,否则这天下的好事都让容四小姐给占尽了,自己想想都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弟妹,不是我多心,只是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你可得好好看着高祥些。”刘三小姐说完这话,眼睛望向秋华,嘴唇边泛起一丝笑容来:“但若是看不住,那也只能由着他去,你便看紧那通房的肚子便是了,总不能让她的孩子比你的孩子先爬出来。你若是想要,我这里有避子汤的方子,叫丫鬟给你抄一份过来,抓上几付药先预备着,不要哪一日高祥忽然收用了通房这边却还没有熬汤。”
“大嫂如此关心,秋华实在感激不尽。”秋华笑着吩咐道:“珍珠,送大少奶奶回院子,顺便去抄张避子汤的方子回来。”
虽然刘三小姐被秋华强行送出了院子,可心里却很是痛快,自己总算膈应了这个弟妹一回——哪有不偷腥的猫?哪个男人都一样,见着新鲜脸孔便将正妻丢在脑后了。高安将自己的陪嫁丫鬟都轮流睡了个遍,婆婆又送了几个丫鬟过来让高安挑着合意的做通房,高安全都通通笑纳,现在自己院子里有三个姨娘两个通房,与公公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了。
“哼,我便不信高祥是个见色不起心的。”刘三小姐坐在自己屋子里,嘟着嘴望着那边抄避子汤方子的珍珠,心里不住的打着主意,怎么着也该煽动这容四小姐的丫鬟有爬床的心思才是。
珍珠拿着避子汤的方子回了自己院子,一脸气愤的神色,将那方子交到秋华手里,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但呼吸却很粗重,很明显能看出她心情相当不愉快。
“珍珠,你怎么了?才出去打个转儿,脸色便差成这模样!”琥珀站在珍珠旁边,见她的脸色通红,似乎能滴出血来一般,很是纳闷:“究竟怎么了?”
“是不是大少奶奶与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儿?”秋华见着珍珠那神情,心里有些底,这珍珠出去的时候还是兴冲冲的,回来就是这副模样,肯定与刘三小姐脱不了干系。
“奶奶!”珍珠走了两步站到了秋华面前,眼泪珠子就如断线的珍珠般掉到了衣襟上:“大少奶奶说了些不好的话,可奴婢却根本没那心思,还望奶奶相信珍珠,以后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不要轻信了谣言!”
果然是刘三小姐。秋华眯了眯眼睛,便想到了她今日和自己说的通房之事,脸上不由得换了种神色:“可是大少奶奶给你指了明路,让你想法子自荐枕席,攀上高枝做凤凰?”
珍珠的脸色红得有些发紫,垂手点了点头:“她正是这般说的,可奴婢却没这心思,还请奶奶相信奴婢。”
“你们是我从牙行买回来的,陪了我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我的性子。若是对我忠心耿耿的,以后自然有个好前程,你们自己睁眼瞧瞧,那飞红、绿柳,这都是先例。”绿柳在应天府替她打理铺子,年前成了亲,男人是容府里的一个家生子下人,十分忠厚老实,秋华已经向容大奶奶讨要了过来,把他派去了应天府帮着绿柳打理珍珑坊的分号。丫鬟们得知了这消息都羡艳不已,全说绿柳好福气,不仅找了个好男人,出阁的时候姑娘还打发了三百两银子做嫁妆。
“奶奶,奴婢省得,奴婢哪里能背叛奶奶,对奶奶不忠呢。”珍珠从袋子里摸出一块帕子来擦了擦眼睛:“只是奶奶须得注意那几个新来的,奴婢瞧着那几个里边,千惠是个不老实的,每次见着爷,那眼珠子便差点要粘到他身上去了。”
“你们帮我留心着,也不用草木皆兵,我还正好想看看你们爷究竟是不是柳下惠呢。”秋华紧紧的抓住了扶手,想要在她面前耍花枪,那还得多修炼几年道行才是,但她也还是想试试看高祥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午后的院子今日颇不平静,鸣蝉在枝桠里挣扎着发出长长嘶哑的声音,一声声叫了个不歇。一缕阳光从树叶的间隙漏了下来,照着秋华发髻间的簪子,反射出点点金光,投在地面上不住的摇晃。她身子前边不远的地方,有几个丫鬟婆子正在松土,灰黑的泥土被翻了出来,带着一种奇特的气味。
秋华很喜欢随云苑前边的布局,墙角那边栽着各种鲜花,进门见着各位舒服,而且还能摘了新鲜的花自己做胭脂膏子,或者是染指甲的油彩。她记得每到开花的时节,母亲便会每日去捡了那被风吹落的花朵,挑那些没有开残的,洗干滤净,放进一个瓷坛里边,闲暇之时将一些取出来,捣出汁液加入各种香料,晒干做成各色胭脂。
现在这前院里边只有门口栽着成排的杏树和梨树,看着不免有些单调,所以秋华打算栽上一些花草,也能让前院显得热闹些。正在看着丫鬟婆子们翻土,这时阮妈妈从里边悄悄的走了过来:“奶奶,千惠摸着往后院去了。”
秋华没有回头,淡淡一笑:“去便去,看她准备做什么罢。”
六月的天气已经有几分热了,秋华将领口松开了些,接过玉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锁骨上边的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才立夏没几日,怎么就这般热了起来!”
玉石在旁边抿嘴一笑:“奶奶,怕不是天气热,分明是你心中存了事儿,静不下来,这才会觉得热了。”
“我能存什么事!”秋华横了她一眼:“还不快些去后边院子瞧瞧动静!”
玉石欠了欠身子,抬头望着秋华道:“奶奶,你难道不相信二爷?还用得着去后边院子瞧吗?奴婢觉得你便到前边院子里等着便是了。”
秋华心里有几分焦躁,尽管她知道高祥不会做出对不住自己的事情来,可真正面临着丫鬟想爬床的时候,却忍不住还在为着这事儿烦恼——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若是高祥敢搭理她,自己保准撒手便走!忽然间又想到陆景行收用了通房,秋华只觉得自己脑门子上冒出汗来,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又爬到了脖子里边。
“奶奶,这里日头有些毒,咱们到旁边去坐坐。”阮妈妈伸出手来扶住秋华:“到那边走廊通风处歇歇。”
刚刚在那边坐了下来,就听内院传来一阵喧哗声,秋华猛的站了起来:“咱们去看看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百二十六章自不量力想爬床
千惠衣裳不整的跪在地上,一头黑鸦鸦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就如一幅黑亮的缎子,她素日里的脸色白皙,现在更白了些,就如秋华画画儿用的宣纸一般颜色。秋华望了望跪在那里的千惠,又看了看负手站在一旁的高祥,心里安稳了几分,笑吟吟的走上前去:“这是怎么了?”
高祥见秋华走进了后院,将衣裳整了整迎了过去:“秋华,这千惠是留不得了,去回了夫人,将她发卖了罢。”
听着这话,千惠抬起头来,妩媚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恐惧来,她猛的朝前边爬了几步,抱住了高祥的脚:“爷,求你不要将千惠发卖!千惠对爷一直爱慕,今日一时糊涂这才做错了事儿,还请爷看在千惠平素勤勉的份上将我留下来罢!”
高祥的脚被千惠抱着,实在不好挪动,脸上有着通红的颜色,抬起脚来便将她踢到了一旁:“你给我滚到一旁去!”
“做错了事儿?到底你做了什么事儿?”秋华走到高祥身边,伸手将他衣裳的领口整理好,笑眯眯的望着他:“夫君,你该向我将这事情说说清楚,怎么能莫名其妙便将千惠发卖了呢?我看她这些日子打扫内院很是尽心,今日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她…”高祥伸手指着千惠,似乎气都有些不顺了:“竟然趁我午休摸到屋子里边来!”
“摸进屋子里?准备做什么?偷东西?”秋华低头瞧了千惠一眼,脸上的笑容依旧恬淡:“千惠,我觉得你该不是手脚不干净的人罢?”
“二少奶奶,你也别装糊涂了!”千惠忽然间坐直了身子,伸手将披散的头发拢在了耳后,露出一张娇俏的脸孔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准备做什么!咱们高府里头,老爷,大爷谁没有通房姨娘?唯独二爷一个通房都没有,千惠觉着二爷身边的确需要一个这样的知冷暖的人,因此特地去向二爷自荐而已。”
“你这丫头说得倒是有意思,二爷身边需要一个知冷暖的人?莫非我什么时候不知二爷冷暖?”秋华轻轻笑了笑:“你可以向二爷自荐,可你也得看看二爷收不收用你。”秋华转过脸来望着高祥:“爷,你便告诉千惠罢,你动不动心,想不想收了她?”
“二少奶奶,你这么问爷,爷哪里能回答你?你不过仗着是长宁侯府家的小姐,又是皇上封的诰命,这才可以在二爷面前作威作福,若你和大少奶奶一样的身份,恐怕二爷早就收用了我!”千惠瞧着秋华那模样,心里边慌慌的没有底,可还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大声喊了出来:“大少奶奶说得对,什么事儿都要试试才知道!方才我不过是运气不好,爷还没有睡得熟透,若是爷睡熟了,以为旁边的人是二少奶奶,我也能如愿以偿了,到那个时候,二少奶奶你还能开口说发卖了我?”
这千惠实在是执迷不悟,被人煽动了两句便当真了。秋华有些悲哀的看着跪在那里的千惠,见她一脸倔强,眼神毫不退缩的望着自己,知道她已经豁出去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如背水一战。
“我也不和你说多话,发卖这事儿也轮不着我来管,毕竟你是夫人送来的丫鬟,我可不能让夫人没了面子。”秋华朝阮妈妈呶了呶嘴:“妈妈,替我将她送回夫人那边去,夫人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我还犯不着与一个奴婢计较。”
阮妈妈答应了一声,低□子,略一用力便将千惠提了起来,拖着往外边走,千惠有些受不住,挣扎着站了起来,回头望着高祥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二爷,你难道就这样狠心不成?再怎么样我也不是害你,只是一心爱慕着你!”
高祥冷眼望了望千惠,嫌恶的将脑袋转到了一边:“废话少说,就凭你刚才对奶奶这般说话,便是先掌嘴五十再送走也不为过!”
珍珠正好战在门口,听到高祥这般说,追了过去便扇了千惠两个耳刮子:“二爷,我替我们家奶奶赏她两个耳刮子罢,真真不知羞耻,就是有你这样的人,旁人才会看轻了我们这些做丫鬟的!”一想着那日大少奶奶说的话,珍珠便觉得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种侮辱来,凭什么她要那般看轻自己,还不是有这些想爬床的在!
“珍珠,不必去理会她!”秋华喝止住了珍珠:“她自甘轻贱是她的事情,我不会为了这样的人不开心。”
高祥听着秋华的语气里边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这才放下一颗心来,拉住秋华的手道:“秋华,你不会为了这个丫鬟不相信我罢?”
秋华见他那紧张的样儿,不由觉得好笑,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子:“你怎么便让她进了屋子里边?午休的时候也不知道关门的不成?”
高祥有几分委屈的拉长了脸,伸手拢住了秋华的肩膀:“不是想着你会进来陪我?特意给你留着门,却没想到你这么久还不回来!幸亏我还没睡熟,要是睡熟了真给那丫鬟得了手去,那你还不会懊悔死了?”
“我懊悔?”秋华咬着牙齿拧住了高祥的耳朵:“我有什么好懊悔的?你要美人在怀,那我便让你去得意了便是,才不想管你呢,想收几个通房姨娘便是几个。”
“你说的可是真话?”高祥笑嘻嘻的从眼皮子底下往上看:“我真收用了通房,看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总怕早就是急吼吼的找我算账了。”
秋华哼了一声,昂头就往内室走:“玉石,珍珠,去外边看着前院那地整得怎么样了?我先去歇息会,过大半个时辰替我打水梳洗。”
玉石和珍珠相视一笑,两人知道二爷与奶奶要午休了,弯腰应了一声,并肩走了出去。秋华走进屋子,见到床上有些凌乱,皱眉指了指:“她做了些什么?怎么会是这副样子了?”
高祥委屈的看了秋华一眼:“她的手才摸到我身上,我便醒了,什么都没做。”
秋华见高祥耷拉着两条眉毛,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儿,轻轻哼了一声:“咱们去旁边屋子的软榻上歇着,这床上先得换了床褥才能睡人!”
第二日早晨秋华去请安,才到主院门口,迎面便遇着刘三小姐,她一见到秋华便满脸发光:“弟妹,听说昨日里有个丫鬟爬上了二弟的床?”
秋华抬头望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抬头往大堂里边走,刘三小姐有几分着急,赶着往前边追,一不留神踩到自己的裙角边,差点跌倒在地上,旁边的丫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奶奶,仔细着脚下。”
刘三小姐没有搭理那个丫鬟,继续往前急急忙忙的赶:“弟妹,你快些告诉我,那丫鬟是不是得手了?既然得手了,何必把她送回婆婆这边来,留着做个通房也就是了。”
听着刘三小姐这般不死心的死缠烂打,秋华转过身来望着她,一脸平静的朝刘三小姐点了点头:“大嫂这般关心我,秋华实在感激,只是那丫鬟并未得手,况且送回婆婆这边是高祥的主意,他本来说是要将那丫鬟发卖了的,但我想着是婆婆的人,自然要交给婆婆处置才好,所以才送回主院来了。”
高夫人坐在大堂里边,正端着茶水在喝,身后杨妈妈替她捏着肩膀,旁边有范妈妈小声在说:“夫人,好像两位少奶奶过来了。”
“二少奶奶每日里倒是来得早,带着连大少奶奶都来得早些了。”身后的杨妈妈手指稍微用了几分力气,在一旁搭腔:“以前大少奶奶来请安的时候都是夫人用过早膳那当口,现儿可提前了不少,今日的早膳都还没端上来,这边人便来了。”
“毕竟是心里存着事。”高夫人笑了笑,将茶盏搁在一旁:“千惠这丫头做得好,总要给他们添点堵才行,只是昨日怎么便没得手呢。”
主仆几个正说着话,门帘儿一挑,早晨初升的日头微微的照了进来,将几条人影拉得很长。“婆婆安好。”秋华与刘三小姐走上去行礼之后分开坐了下来。刘三小姐望着高夫人的脸,忽然堆出了一个笑容来:“婆婆,那个丫鬟怎么处置的?”
高夫人还没想好怎么与秋华开口,忽然刘三小姐倒提起了这事情来了,望着刘三小姐脸上热络的笑,高夫人轻轻的哼了一声,这个老大媳妇素来便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千惠说就是大少奶奶煽动了她去爬床。虽说煽动没错,总得替她出个好主意,必须一击得中,结果千惠头脑发热,一点把握都没有,这么莽撞就冲上去了,将事情弄糟了,自己还得想法子来转圜。
“老二媳妇。”高夫人打定主意不理刘三小姐,只是笑眯眯的望着秋华:“千惠昨日做错了事情,我已经处罚她了,你先消消气。”
“婆婆,秋华并没有生气,只是二爷气恼,让我将千惠送回来,还说要婆婆将她发卖了。”秋华笑得风轻云淡:“只不过是一个想爬床的丫鬟而已,我犯不着与她置气。”
“这可就对了。”高夫人慈祥的笑了笑,赞许的朝秋华点了点头:“我便知道老二媳妇你是个贤淑的,能说得清道理。其实这送去的四个丫鬟我都精心挑选了下,千惠与千桃都是打算到时候让祥儿收了做通房的。做女人的,每个月里总有几日不方当,怕自己身上的晦气过了给夫君,自然是要有通房代替陪着夫君的,老二媳妇,你说可是不是这样?”
秋华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毕恭毕敬的回答:“婆婆出身徐国公府,果然是贤惠大度。只是秋华出身江陵容家,上从我祖父,下至我大哥,谁都没有姨娘通房。”说到这一句,秋华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心里好一阵不舒服,可他依然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所以秋华对于一定要有个通房这事情十分奇怪,为何每月那几日便非得让通房陪不可?难道高祥便不能独眠几日?”
高夫人被秋华的话驳得哑口无言,怔怔的望了秋华几眼,这才挤出了一句话来:“那是各府规矩不同,既然老二媳妇觉得通房不必要,那便不用罢。本来还想和你说说千惠的事儿,可既然你坚持,我便再给你另外送个丫鬟过去。”咬了咬牙齿,高夫人小小的粉扑子脸上又是春风一片:“你们今日来得早,陪我用了早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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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虽然每天见着日头升起落下,仿佛有些慢,可却也晃晃眼便到了七月半,枝头的叶子被炙热的阳光烤得失了水分,蔫巴巴的挂在枝头。

“奶奶,夫人派人来,请你去大堂。”琥珀一撩帘子,在门旁露出了笑脸:“听说是老爷和大爷要去西北了,想要全家聚上一聚。”

秋华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扇子在手里,慢慢的走了出去,最近日子过得越发舒服了,高夫人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举动,珍珑坊生意也颇为顺当,她每日里除了要早起去给高夫人请安,便没了别的事情。

人过得舒服些了,肉也多了些,摸摸自己的腰肢,似乎能捏起一层肉。高祥得意洋洋在她耳边说道:“还不是因着嫁了我,你称心如意了,所以才会心宽体胖。瞧你以前,都瘦成了一根柳条儿。”

秋华望着高祥只是笑:“你现儿真是脸皮厚了不少,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高祥嘻嘻一笑:“我又不会对旁人这么说,只是见着你心里欢喜,这才放肆说了几句罢了。若是你不喜欢,以后我便不再说。”

本来高良是打算成亲以后打发高祥回金陵书院去的,回门那日,高祥听容老爷说今年会增设恩科,回来与父亲商量了下,决定留到京城参加秋闱。没过多久,朝廷真的出了告示,今年增设恩科,大周的士子们多了一次机会,个个兴奋得摩拳擦掌,都想抓住这次机会,鱼跃龙门。高良替高祥在京城觅了一家学馆,白天都在学馆里念书,到晚上方才回府。

秋华没有过问高祥秋闱的事情,害怕给高祥增加负担,毕竟每次秋闱下场的人多,中进士的人却只有那么一百多,实在是一件难事。自己不想给他太多压力,能考上是最好,不能考上,以后干脆和她一起一心一意的打理珍珑坊的生意。人生一世草活一秋,过得舒服才是最最重要的。

带着丫鬟走在青石小径上,一阵风吹过,就听旁边竹叶沙沙,那风仿佛都带着些清香。玉石不由得赞叹一句:“奶奶,这园子里的路边栽竹子倒是别致,夏日到的时候真是凉爽。”

秋华笑着点头道:“夫人还是有些眼光的。”

高家的院子两旁多种的是修竹,这竹子看着容易长,可打理起来却委实不容易,要将竹子保持自己的造型,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不能见着有黄叶,高夫人的要求颇多,管理园子里花草额几个婆子都在暗暗叫苦:“还不是想摆徐国公府的谱儿?可人家府里却是二十多个人打理园中花草,我们统共才五个人,如何来得及!”

高夫人出身徐国公府不假,可她的父亲却只是庶子,五房在徐国公府里乃是弱支。高夫人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自小高夫人便被冠上了克母的名头。后来她的父亲新娶了一位夫人,更是将她扔在了旮旯堆里,府中的丫鬟提起这位大小姐都只是在撇嘴。

被人轻视着长到十六岁,继母还没有替她找婆家的意思,高夫人心里有些着急,莫非继母是准备等她年纪大了,随便寻个什么人家嫁了?也是姻缘天定,她出府给亡母上香的时候,路上马车坏了,站在路边被几个泼皮调戏,这时过路的高良出手把那些泼皮赶跑。

高夫人见高良生得仪表堂堂,又如此急公好义,心里十分欢喜,打发了奶妈去问过高良姓名与来京城的缘由,听说他是来京城参加武举考试的,更是下定了决心,自己非得想办法嫁了高良不可,怎么样也胜过继母给自己寻的亲事。心里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回家便直接告知父亲,自己愿嫁这位高良为妻。

乍听此事,高夫人的父亲被唬得魂飞魄散,把她关在自己的闺房禁足一个月,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小姐出来!武举会试完毕后,徐国公府五房老爷还是差人去看了皇榜,想看看女儿所说的那个高良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没曾想下人来回报说那高良竟然中了武状元!徐五老爷当时心就动了,轮了几轮,觉得结这门亲事倒也不是坏事——自己女儿生得不是特别漂亮,在京城姑娘堆里是个不显眼的,况且自己是庶出,虽然女儿是嫡女,嫁个武状元也不算辱没她身份!想了又想,终究拿不定主意,就去找了老太爷商议此事。

徐老太爷听到徐五爷说起此事,捻了捻胡须,面露难色。文试武试榜单一放,他就已经派人去打听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家庭情况,那个老五口里说的高良,却是已经娶妻了。徐国公府岂是寻常人家能攀得上亲戚的?徐老太爷连连摇头,徐国公府无论是长房还是五房,都断断然没有把嫡长女嫁去做平妻的道理!

可彼时正是先皇身体极其虚弱,后宫皇位之争火热的时候,徐国公府急着想要笼络朝廷新贵为中宫之子效力,徐老太爷看着高良倒是个有能力的,眼睛转了转便提出要求,叫高良把家里的妻子降为妾室,再把高夫人明媒正娶了去。

那高良得了这桩从天而降的喜事,哪里又肯放手?于是赶紧修书一封回家,告之结发妻子钱氏,信里把各种实惠一一道出,请她自降为妾,自己好迎娶徐国公府的小姐,否则等着她的只有休书一封。钱氏看信看得泪眼滂沱,可无奈现实却不容她又选择的余地,她只能流着一路的眼泪和高氏族长从江南来到京城。第二天,高良就带着他们去了徐国公府,钱氏在诸人见证下自请降为侍妾。亏得徐国公府的老太太心地慈善,抹着眼泪说钱氏是个贤惠的,这等贤妻怎么能降为侍妾?所以力主只将钱氏降做平妻,娶徐姑娘为正妻,许老太太这举动赢得了大家的一致称赞,直说徐国公府真是大家胸襟,事事考虑周全。

就这样,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高良的人生简直可以用完美两个字来形容,有两位贴心的妻子,还有了徐国公府做他的靠山。这高良自己本来也是有些本领的,现在又有了妻族徐国公府的帮衬,仕途倒也混得风生水起。起初他在五城兵马司历练了数年,而后被保举做了京卫指挥所司从五品的镇抚,后来又放歪人去了江陵做参议,没得几年便转升了从三品的同知,后来紧接着又升了指挥使,真可谓一路风生水起。

秋华从这修竹林里边慢慢的走过去,只觉身后竹叶挨擦着沙沙的响,回头一望,一大片的绿色挤在一处摇晃个不停,现在远远望着还算心中清爽,只是晚上见着有些骇人。

走到大堂里边,就见高良与高夫人正坐在中间,高安夫妇已经到了,右首坐着几位庶出的小姐。秋华走过去行了一礼:“公公婆婆安好!”

“秋华,快些坐好罢!”高夫人望着秋华眯眯儿的笑:“方才可是在午休?”

秋华笑着坐在几位庶妹身边:“已经醒了,刚刚起来没多久,就听着婆婆差人来传话了。”婆媳两人言笑晏晏,看上去十分和睦。

高夫人对秋华十分好,有时秋华早晨去请安时还会留她用饭,开始秋华有些担心,生怕高夫人会在膳食里动手脚,只是选着高夫人下筷子的东西吃些,可是吃了几次以后她发现并没有什么事,心里想着这高夫人可能是不想下手这么明显,毕竟自己身上还有皇上的封诰,她又如何敢如此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