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另娶的男人。”
林思虞目瞪口呆的看着孟敬儒,心里头有一点点敬佩之意。
为了朋友,他放弃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这是一种大义。
“谢谢你对琮亭的付出。”林思虞说得很真挚:“我会好好保护琮珠的,这辈子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来保护她,让她不受委屈。”
孟敬儒的手抹过眼睛,他点了点头:“有你这句话就好,我很开心。”
“你哪日结婚?”林思虞追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去观礼?”
孟敬儒叹了一口气:“就在明天上午九点,徐家汇大教堂,你想来可以来,是开放式的自助婚宴。”
明天他结婚的时候,或许琮珠都还没到香港呢,然而他却要先行一步了。
这一步,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步。
“明天以后,我就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要有对家庭的责任,对妻子的……”
他眼前浮现出刘美欣的那张脸,痛苦得说不出话来,他这一辈子就要与一个不喜欢的人捆绑生活在一起了吗?如何才能转变对刘美欣的那份感情,做到相看两不
厌?
林思虞盯着孟敬儒那张痛苦的脸,陷入了沉思。
八月的清晨很美好,徐家汇大教堂的墙壁上,爬满一墙的紫藤萝开得正盛,深绿浅绿的叶片里,一朵朵深紫浅紫的花儿开得正盛,吐露着阵阵芬芳。
几辆汽车徐徐开到了徐家汇大教堂的外边,车门打开,从上边跳下了几个人,走在最前边的是刘美欣和唐菀言,后边跟着一群下人,提着箱笼小碎步跑着,生怕
会跟不上步履轻盈的刘美欣。
刘美欣的脸上带着笑容,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今日的她看起来比平常显得要美丽了几分,双颊有淡淡的红色,带着少女的娇羞。
约翰神父已经候在教堂门口,见着刘美欣过来,他伸手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张开双臂迎接了刘美欣和唐菀言:“孩子们,我一直在这里等着。”
“谢谢约翰神父。”刘美欣真心实意向神父道谢。
徐家汇大教堂一般不用来承办婚宴,而约翰神父竟然答应借场地给她,而且愿意帮她主持在上帝面前的见证仪式,刘美欣感动得很。
“孩子,你去那边换衣裳罢。”
约翰神父看了看刘美欣,她身上穿的不像是结婚礼服,应该是打算过来换装的。
“好的,那我们先过去了。”
刘美欣拉了拉唐菀言,两个人朝走廊右边的准备室跑了过去。
这里原来是一间告解室,约翰神父把它暂时变成了新娘的准备室。
走到里边,将帷幕拉起,下人们将带过来的那件婚事从箱子里拿了出来。先穿上骨箍,刘美欣本来纤细的腰肢就更纤细了,把钢丝圈给套上以后,下人们开始给
刘美欣穿婚纱。
这件婚纱是在蕙锦香定制的,是店里最好的西洋款式设计师傅给设计的婚纱,将东方的理念和西方的婚纱结合起来,一字领上镶嵌一圈白色塔夫绸玫瑰花,由碎
钻排成几条纹路朝裙子眼神,裙摆设计成羽毛一般,繁复重工刺绣。
蕙锦香的裁缝们都在开玩笑:“人还没过来,衣裳料子倒先过来了。”
谁都知道,这婚纱是给未来的大少奶奶做的,故此格外上心,比以前给刘美欣做衣裳更上心一些。
婚纱穿好以后,唐菀言忍不住惊叹了一声:“美欣,你穿这婚纱可真是好看!”
刘美欣得意的笑:“以后你结婚,一定要来蕙锦香做衣裳,我不让敬儒哥哥收你的制作费,你只要出衣料成本就够了。”
唐菀言脸色暗了暗:“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与林思虞是彻底决裂了,后来的大半年里,在复旦大学见到他的机会不是没有,可林思虞纯粹没有将她看在眼里,路上看见竟是一个笑脸都不给她,实在吝啬。
最开始几次唐菀言见了还心中气苦,等着林思虞擦肩而过,忍不住就会落泪。可后来这样的事情多了以后,她的心渐渐也坚硬了起来,与林思虞再相逢的时候,
好像也没那么伤感,只是有一丝意难平——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那个方琮珠,让林思虞这般为她神魂颠倒?
复旦大学男多女少,唐菀言的追求者也不少,只是她还没有安定下心思,总想要找一个比得过林思虞的方才有面子,似乎这样才能扳回一局。
“菀言,我觉得船舶机械系的那位大三学长很不错的。”
刘美欣笑嘻嘻的向她建议:“我看他殷勤得很。”
唐菀言低下了头:“再说罢,我还得要看看。”
那个学长生得没有林思虞帅气,而且名气没林思虞这么大——林思虞现在可是复旦大学的风云人物,还没毕业就已经在《申报》当上了版面主编,还是专栏作家
,这身份说出去让人只有仰慕的份儿。
“你也不小啦,该好好考虑了。”刘美欣坐了下来,下人们赶紧将梳妆匣子捧了出来,开始给她梳妆。
“你这是操心起我的婚事来了?”唐菀言搬了一条小椅子坐了下来,笑嘻嘻的看着镜子里的刘美欣:“到时候我实在找不到人,那就让你帮忙介绍介绍,行不?
”
“好啊!”
刘美欣笑了起来,今日她心情实在是好,能与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冠上“孟太太”的称谓,她觉得此生都没有遗憾了。
一阵敲门声传了过来,刘美欣挑眉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下人:“开门去看看是谁。”
下人应了一声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就见着一位帅气逼人的年轻人站在那里。
他冲着她笑了笑,那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忽然觉得自己一身都轻飘了起来,着迷的看着林思虞的脸,甚至忘记了要问他是谁要来找谁。
“我找刘小姐。”
见那女佣没有说话,林思虞大步走了进去,看到了正在那里化妆的刘美欣,她的旁边还坐着唐菀言。
林思虞愣了了愣,没想到在这里会见着唐菀言。
唐菀言也忽然紧张了起来。
好不容易见着林思虞不再伤心难过,可今日见到他,怎么又有些羞涩和不自在。
莫非是教堂此刻肃穆庄严的气氛让她对婚姻又有了些向往?她的眼睛瞄着林思虞,心里揣测着他的来意。
他怎么知道刘美欣结婚的事情?他闯进来又是为何?难道是来找自己吗?
唐菀言有些紧张不安,一双眼睛朝林思虞身上瞄了过去,又飞快的调转开眼神。
“林先生,你是来找菀言的吗?”刘美欣有些开心,方才还在与唐菀言说她的亲事,没想到林思虞马上就出现了。
“不,刘美欣小姐,我是来找你的。”林思虞郑重的望向了刘美欣:“你知道孟敬儒为什么答应和你结婚吗?”
刘美欣皱了皱眉:“因为他爱我啊。”
林思虞笑了起来:“那是你以为。”
“那你说……他是为什么答应和我结婚的?”刘美欣全身有丝丝颤抖:“难道这里边还有什么秘密?”
“因为你母亲拿了方家人的性命来威胁他。”林思虞看着刘美欣的眼睛越睁越大,冷冷一笑:“你若是不相信,可以找你母亲对质,或者自己去问孟敬儒。”
“不,不会的!”刘美欣有些发慌:“肯定不会是这样!”
她看了看唐菀言,抖抖索索伸出手抓住了她:“敬儒哥哥是爱我的,菀言,是不是这样?”
唐菀言点了点头:“当然,孟敬儒先生肯定是爱你的,否则他不会答应与你结婚。”
“刘小姐,你这是自欺欺人。”
林思虞怜悯的看了唐菀言一眼,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这是刚刚孟先生在大教堂外边写下的信件,他托我交给你,刘小姐可以看看是不是他的字迹。”
“去,将信拿过来。”
刘美欣觉得自己说话都没有了力气,这句话好像是轻飘飘的飞出了口。
拿着眉粉的下人已经被吓住了,被刘美欣催促了几句,才走到林思虞面前接过了那封信交给刘美欣。
刘美欣急急忙忙将封面打开,从里边抽出了一张信纸。
“美欣:我本来想这一辈子就这样算了,我既然答应了你母亲和你结婚,那就娶了你,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便是。可是我昨晚一个晚上没有睡,脑子里全是想着
这桩婚事。我发现我不能装模作样的来骗你,这样会让你觉得很痛苦,因为我娶了你却不愿意碰你,不愿意与你同床共枕,不愿意让你参与到我的余生,这将会
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看到这里,刘美欣的手抖得厉害,那张信纸都快要握不住。
“他在哪里?”
她一只手拿着信纸,一只手按住了唐菀言的,吃力的站起来,那件婚纱不住的摇摇晃晃,发出窸窣的响声。
“他在徐家汇大教堂的外边等你。”林思虞看到刘美欣那张因为难受而变了神色的脸,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为着一个“情”字,有多少人欢喜悲伤都在一瞬间
。
刘美欣咬了咬牙:“我去找他。”
“美欣!”唐菀言抓住她:“你干嘛去找他?难道不该是他来找你?”
“他已经来找过我了,用这个……”
刘美欣晃了晃那页信纸,后边还写了什么她并不知道,但是她看到第一段就已经知道孟敬儒的意思,他在退却,他不愿意与她步入婚姻的殿堂。
白色的婚纱下摆拖在地上,她朝前迈一步,裙子就窸窸窣窣的响着,几个下人想替她将裙摆托起来,却被刘美欣回眸制止:“别跟着我来,这是我与孟先生的事
情。”
她咬着嘴唇,脸上露出一种坚毅的神色,她的一边眉毛浓黑,一边眉毛尚未上色,可奇怪的是,并不显得很不协调。
刘美欣一双手拎着裙子,大步朝前边走过去,她穿了一双细跟的鞋子,与她平常穿的坡跟和平底鞋有些不同,每走一步似乎就在摇晃,站立不稳,这样的走路姿
势让她看上去摇曳生姿,格外有女性魅力。
孟敬儒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一件马甲,下边是白色的西裤,可能是因为八月的天气有些热,他没有穿外套,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英俊潇洒,只是他的脸色有些不
好看,眼窝有些陷得深,下巴上还有些许铁青颜色,大抵是昨晚一夜未眠的缘故。
“敬儒哥哥!”
见着孟敬儒站在墙边,刘美欣歪了歪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你给我写的信……不是真的,对不对?”
孟敬儒抬起头,有些无力的望着打扮得很隆重的刘美欣:“美欣,对不起,我不能娶你,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我不能让你被我骗一辈子。”
“敬儒哥哥,我愿意啊,哪怕是被你骗一辈子,我也愿意啊!”
刘美欣跺了跺脚,那双高跟鞋歪了一边,她重心不稳,整个人旁边摔了下去。
孟敬儒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拉住她的胳膊。
“美欣,你站稳。”他叹了一口气:“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刘美欣站住了身子,她手里拿着的那张信纸已经溜了出来,掉在地上。
孟敬儒蹲下身子,伸手将那张信纸捡了起来,看了看上边的字,有些于心不忍,可是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拖延下去,不与刘美欣说清楚,他对不住她,也对不住
自己。
尽管这个时候开口似乎有些不道义,可总比和她结婚以后再说好。
“为什么,敬儒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刘美欣蹲了下来,两只手掩面:“为什么要给我一个惊喜又残忍的将这份好心情破坏掉?”
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脸上抹的粉肯定已经乱七八糟的一片,可她却已经不管不顾,放下手,她盯住了孟敬儒:“听林先生说是我母亲威胁方
家的人你才答应和我结婚?”
孟敬儒点了点头:“是,你母亲对方家下了黑手,她或许不会承认,但是我们都知道是她派人做的。方家织造厂失火,死了三个工人,那都是鲜活的生命啊!她
逼着琮珠离开中国不许她回来,她利用琮珠大哥的被捕来做要挟,要我答应和你的婚事,为了救他,我点头答应了,可是我一直在想着这对你,对我,对琮珠,
都不公平。”
“死了三个工人?”刘美欣的脸色慢慢的变了,她摇了摇头:“我不相信,我母亲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或许你不会相信,但事实如此。你母亲为了让我答应和你成亲就对方家下手。她曾经派人去拦截过琮珠,只是被她侥幸躲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继续对琮珠
下手,转而对付琮珠的家人。”
孟敬儒摇了摇头:“美欣,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你不得不相信,你母亲真的有那么狠毒。你知道吗,那三个人,他们本是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而现在他
们却再也听不到家人的呼唤,只能躺在那冷冰冰的泥土里,再也不能呼吸不能回应家人们……”
“敬儒哥哥,你别说了!”刘美欣疯狂的摇着头:“别说了,我母亲肯定不会做这些事情的!不会,她不会!”
“我还忘记告诉你,琮珠的父亲方先生,因为救火被烟呛到,至今还未醒来。”
孟敬儒想到躺在床上的方正成,心渐渐的又坚硬起来:“我真的没办法与你结婚,美欣。只希望你不要怨恨我,也不要让你母亲去找方家的麻烦,是我不对,她
要拿人开刀就找我,都是我的错,我一力承担。”
刘美欣含着眼泪抬起头,孟敬儒已经站了起来,将那张信纸拿在手心揉成一团,他朝她行了一个礼:“我现在去找约翰神父忏悔,对不起,美欣,我不能娶你,
愿你原谅我。”
他飞快的朝教堂那边走了过去,刘美欣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一双高跟鞋已经斜斜的扔到了一旁,一只在左,一只在右。
唐菀言走到她面前弯腰扶住了她:“美欣,你别着急,这还没到九点呢,约翰神父不会让他走的,你放心好了。”
刘美欣拼命的摇头:“不,我不要他的施舍,我也有我的骄傲。敬儒哥哥不愿意和我结婚,我也不会逼迫他,只是……”她一把抱住了唐菀言,嚎啕大哭起来:
“只是我心里好苦,好苦,怎么会这样呢?”
唐菀言伸手拍了拍刘美欣的背:“别这样,美欣,一切都会好好的。”
“不会好的,再也好不了。”
刘美欣心情很沉重,她真的不敢相信母亲为了她的亲事竟然下了那么重的手——那可是三条鲜活的人命!还有方琮珠的父亲,至今未醒,那岂不也是跟死人一般
?虽然她不曾亲自动手去杀那些人,可那些人的死因却与她有直接关系。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亡,大概也就是这样罢?
她慢慢的止住了哭泣,撩起婚纱下摆擦了擦眼睛,洁白的婚纱上瞬间有了一块浅粉色的印记。
“美欣,你这婚纱……”唐菀言惊呼一声,这简直是在糟蹋好东西。
“没有婚礼了,这婚纱再美也没意义。”刘美欣按着地面站了起来,穿上高跟鞋,在唐菀言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朝教堂里边走了过去。
才到门口,就见孟敬儒从里边走了出来,见着刘美欣,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又说了一声对不起:“美欣,我没办法跟你结婚,请原谅我。”
刘美欣低头啜泣:“我明白,敬儒哥哥,你不用与我说对不起,婚礼取消了吗?”
孟敬儒点了点头:“我与约翰神父说清楚了。”
刘美欣抬头看了孟敬儒一眼,眼睛红红:“敬儒哥哥,愿你一切都好。”
“你也是。”
两个本来很快就要喜结连理的一对,现在却客客气气的互相道别,看得刘家的下人都目瞪口呆。刘美欣怔怔的看着孟敬儒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徐家汇大教堂门口,
脸上毫无表情的吩咐下人:“去,将外边鲜花拱门给收起来。”
“小姐……”
下人们还有一丝犹豫,刘美欣尖声叫喊出声:“新郎都走了,还会有婚礼吗?不赶紧收起来还摆到这里做什么?”
几个下人被她这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吓了一大跳,赶紧跑着过去收拾外边的各种布置。
刘美欣看着鲜花拱门被拆了下来,神色木然的转身:“菀言,陪我去将衣裳换回来罢。”
唐菀言看着刘美欣的表情,有些心疼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挽住她的手朝准备室走。刘美欣走得很慢很慢,那一小段距离她足足走了好几分钟,好
像脚下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好不容易挪回到准备室,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刘美欣忽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她用力的撕扯着婚纱,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
“别这样,美欣,你快别这样!”
唐菀言赶紧抱住她,刘家一个下人也走上来帮忙,将刘美欣的胳膊抓住:“二小姐,你千万别要想不开,比孟敬儒好的人多得是,随便你挑啦,没有他自然还有
别人会爱慕你的。”
“你走开!”刘美欣冲着那个下人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你别到我面前晃,我看着你们就觉得很烦!”
那个下人吓了一大跳,刘美欣从来没有过这种语气说话,这让她觉得有些胆颤心惊。
“菀言,你知道吗,我觉得我现在就是那个灰姑娘,过了十二点,一切都要回到原形,我身上的婚纱再也不能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化成一堆破布片!”
刘美欣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只不过这都是我自找的,我这是在为我母亲做的那些事情受到惩罚,是不是,是不是?”
刘裕之和刘夫人赶到徐家汇大教堂的时候,这里没有一丝婚礼的气息,门口没有鲜花拱门,草坪上也没有摆自助餐桌。
“这……好像不对啊。”
在教堂门口,他们遇到了同样是一脸懵懂的孟元山和孟夫人。
“现在都八点三十了,怎么没见着教堂有动静?”两家长辈都面面相觑,感觉到有些不妙。
“进去看看。”
四个人朝教堂里走了去,约翰神父正在传教的神坛那里念念有词,见着刘家与孟家长辈走进来,他耸了耸肩:“孩子们自己取消婚礼了。”
“什么?”刘夫人瞪大了眼睛,她费尽力气才为女儿争取来的婚姻,竟然就这样取消了?
“美欣呢?我的女儿呢?她在哪里?”刘夫人焦急的望着约翰神父:“她是不是很伤心?”
“夫人,你得去找玛利亚修女,刘姊妹已经离开了,她说她要去找玛利亚修女,她想跟着她一起修行。”
刘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幸得她使劲的抓住了刘裕之的胳膊。
第63章 断尘缘修行清净
“美欣, 美欣!”
刘夫人急急忙忙的冲进了圣玛利亚教堂。
这个教堂非常小,是英国修女玛利亚嬷嬷过来修建的,在教堂之侧是玛利亚女子学校, 这是教会出钱给上海的女生提供的教育场地。
刘美欣就是在这里学习了好几年。
在狭窄的告诫亭里, 刘美欣坐在椅子里, 头低着,玛利亚修女一脸慈祥的看着她。
刘裕之与夫人两个人几乎是一溜小跑的冲了进去:“美欣,美欣!你别做糊涂事!”
刘美欣没有抬头,只是继续在闭着眼睛祈祷,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刘夫人双腿一软, 瘫坐在了刘美欣的身边,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美欣, 我的孩子,你
这是在做什么呢?你是想要在父亲母亲心上捅一刀吗?”
刘美欣祈祷的声音停住,她没有转过脸,只是冷冷问了一句:“方氏织造厂死了三个工人, 母亲,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不是被大火烧死的吗?”刘夫人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美欣,你问方家的事情做甚?”
她的心里有些发颤, 美欣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件事情来了?
刘美欣嘴角一撇, 眼泪掉了下来。
她的母亲,为什么会知道方家的情况?平常每一天里,她不是打牌就是听戏, 哪里会去关注方家,特别是远在苏州的方氏织造厂?不用说,这件事肯定与她有关
。
“母亲,你的良心难道不会不安吗?”刘美欣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心里正在挣扎:“我真的很难过,因为我的偏执,让几个人送了命,这是一辈子都没法洗清
的罪恶。方家现在变得支离破碎,方琮珠的父亲在医院至今未醒,方琮珠被迫离开中国,这些都是因为我。”
刘夫人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刘美欣是这样的想法:“美欣,你怎么会这样想?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完全是那个方琮珠自作自受!若不是她蛊惑孟敬儒,也不
会带来这么一连串的灾难!”
刘美欣转过脸,眼中有无限悲哀。
母亲这番话,等于是间接承认了她是幕后的主使。
她做的一切,都是想要满足自己和孟敬儒结婚的心愿。
然而,这却让她更加没办法原谅自己。
“母亲,我罪孽深重,已经回不去原来的生活了。”刘美欣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刘裕之:“父亲,你把母亲带回家去罢,以后我就在玛利亚教堂做修女,不会
再回到尘世里去了。我要每天在上帝面前忏悔我的罪过,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祈祷,希望他们在天堂里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能依偎在上帝身边,得到永久的安宁
。”
刘裕之皱了皱眉:“美欣,你这到底是在弄什么鬼?说些这样神神道道的话!”
当年刘美欣要来玛利亚女子学校念书的时候,他觉得还挺不错,这学校是英国教会出资办的,把女儿送进来可以与一些有权力的洋人打交道,而且这学校里不少
学生都是达官贵人的女儿,把刘美欣送到这里能让大家相互认识了解,长大以后能相互扶持。
可是没想到刘美欣念书竟然念傻了。
她先是信了西方的教,不知道是基督教还是天主教,反正就是信奉上帝的那种教派,每到礼拜日必然要准时去做弥撒,平常有事没事就钻到教堂里到小房间里猫
着,嘀嘀咕咕的念一段经——即便是出嫁这样重要的事情,她都非得挑着去教堂里弄。
西方的神仙哪里有中国的有用?这会儿弄得鸡飞狗跳,就是信了这个上帝!
“美欣,别闹了,快些回去罢。”
刘裕之伸出手想来拉刘美欣,谁知她却很坚定的拒绝了:“父亲,你带着母亲走罢,以后世上就没有刘美欣这个人了,只有一个叫做美欣修女的人。”
站在不远处的唐菀言含着眼泪劝她:“美欣,你要想好啊,你真的要发三愿吗?”
要进天主教门下修行,需得发三愿,绝财、绝色、绝意,在唐菀言看来,实在是难以割舍,特别是绝色和绝意——刘美欣对于孟敬儒那般爱恋,怎么会绝意呢。
“菀言,我已经决定了,请你带着我父母离开,答应我,以后要多开导我母亲。做修女不是一件什么可怕的事情,是一个人最幸福的归宿,能将自己整个人都献
祭给上帝,我觉得很开心。”
唐菀言愣愣的站在那里,完全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一个上午就发生了如此变化,刘美欣决绝得根本就不像以前的她。
“你要做修女就做罢。”
刘裕之忽然暴躁了起来,这个二女儿,怎么就忽然认了死理呢?
他有的是儿子女儿,也不缺这一个,想做修女便随她去,自己没这么多闲工夫与她唠唠叨叨。
他看了一眼瘫坐在那里的刘夫人,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要走了,徐家汇大教堂那边还等着要收拾烂摊子呢。”
刘裕之在上海滩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刘家嫁女儿,前来捧场的自然会有不少人,他得赶着过去跟那些前来参加婚礼的人解释。
“孟家不是在那边吗?”刘夫人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句:“就让他们去弄罢。”
刘裕之有些不耐烦:“他们又不认识我们这边的亲朋好友!你去不去?不回去就算了!”
他转过身,蹬蹬蹬朝外边走了去。
“美欣!”刘夫人拉住了刘美欣的胳膊,哭哭啼啼。
“夫人,既然刘姊妹意志坚决想做修女,你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她已经挣脱了世俗的累赘,插上了圣洁的翅膀,她的灵魂会永远侍奉在上帝之侧,受圣光的照拂
……”
玛利亚修女走了过来,伸手想要分开刘夫人的手指,可是刘夫人抓得更紧了:“美欣,你跟我回去,别到这里耽搁时间了。孟敬儒不娶你,母亲会给他们孟家几
分颜色瞧瞧,让他们明白得罪我宝贝女儿的好处!”
刘美欣看了刘夫人摇了摇头:“母亲,你再也不要做这些恶事了,你每行一次恶,我身上的罪孽便多了几分,你赶紧收手罢,不要让我在罪孽之河里沉浮,再也
上不得岸。”
看着她那坚定的样子,刘夫人忍不住放声痛哭:“美欣,你怎么能这样?你就不考虑母亲的痛苦了吗?没有你,母亲这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母亲,没有我你还有姐姐,还有哥哥,你一定会快快活活的度过余生。”
刘美欣低头划了个十字:“上帝保佑,阿门。”
她站了起来,冲着玛利亚修女笑了笑:“玛利亚修女,我先写申请给你,请考察我吧。”
玛利亚修女笑得很和蔼:“刘姊妹,你已经领洗五年,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的初试已经通过了,等到以后一年发一次愿,满到六年发永愿,你就能成为上帝
眷顾的修女。”
刘美欣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玛利亚修女。”
刘夫人坐在那里,看着玛利亚修女领着刘美欣朝外边走,她愣了愣,跳了起来,一把拽住了刘美欣的衣裳角:“美欣,美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