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刚刚,他听到了冷慕诗的脚步声,故意催动些许魔气覆盖在眼眸,果然找到了他内丹会延缓破裂的源头。
她的灵力拂过他的经脉,如同本就生于他体内一般,涌向他的内丹处,将那些环绕丛生的魔气清除,再一层层环绕而上,这一切她做的是如此的轻车熟路。
萧勉眼前一片模糊,他昨天太过疯狂肆意,他将这场缠绵,当成毕生最甜美的记忆,任由她一遍遍抚平他因为心绪缭乱而燥起的魔气,殊不知便如用生长在狂野的菌子甚至是妖魔兽,越是色彩鲜艳,便越是毒性强烈。
她从不是纵欲随心之人,突然间那般温柔软绵,他怎么会觉得是因为他们即将诀别所致?
她明明是能够被丹药折磨到七窍流血,还能爬起来记录药性的人,萧勉总是会因为她柔弱如其他女子一般的外表,便错觉她也会软弱。
他本想着,今天一早,他吃了带着麻痹效果的菌子粥,那即便是他变成了邪魔,也无力伤她,加上一重血奴契约的保障,萧勉是打算束手就擒,至少冷慕诗抓了已经失去作为人的神智的他,还能给门中一个交代。
萧勉知道,一旦他失去神智,冷慕诗绝不会因眷恋他的皮囊对邪魔手软。
可萧勉没想到,都到了这时候,她居然还在骗他,骗他沉沦情欲,却悄悄地用自己的灵力温养他的内丹。
他已经感觉到了她耗损过头,境界将退。
以灵力温养一枚不属于自己的内丹,无异于杯水车薪,他的身体已经留不住灵力,纵使冷慕诗再怎么疯狂地灌注,他体内的灵力也还是在渐渐溃散。
萧勉现在就是一个漏水的竹篮,冷慕诗这是用自己的修为,做无用功,最终得到的结果,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勉伸手狠狠抹了把眼泪,起身准备穿过屋子,直接用身上现在尚且充裕未曾消散的灵力,解开苍生院的结界出去,却从后院一进屋,便见冷慕诗手持黑鞭,站在那里等着他。
“够了。”萧勉红着眼摇头,他看着冷慕诗发白的脸色,她境界真的倒退了……连那些丹药也不能延缓,可见她损耗的何其严重,再加上失去了元阴,她……
当初进境的时候萧勉看着她有多么高兴,现在就有多么撕心裂肺。
他实在不能让冷慕诗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因此他只好咬牙说出绝情的话,“放我出苍生院,我回到阵中,还能多活几天,你那点修为就算都给我,又能撑几天?更何况你元阴已失,境界不稳,你……”
他话才说一半,冷慕诗便已经祭出了墨龙,长鞭在空中游蛇般的袭向萧勉,两个人在这狭小的房间内打了起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动手,萧勉如何舍得伤冷慕诗,被她狠辣的招式逼的步步后退,况且他此时不算魔也不算修士,哪怕冷慕诗境界刚刚后退,动起手来萧勉也敌不过她,没多久就再度被她以黑鞭束缚住。
“你还要做什么?”萧勉被冷慕诗扯着朝屋子里走,这一次是真的恼了,疾言厉色面红耳赤地大吼,“你有完没完!冷慕诗你到底是鬼迷心窍了还是怎样,你疯了!”
“唔唔唔!”萧勉被冷慕诗用布巾堵住了嘴,她把萧勉按坐在昨天的那把两人纠缠不休的椅子上绑好,然后用手抵在自己泛白的嘴唇上,“嘘”了一声。
萧勉瞪着眼气喘不止地看向她,冷慕诗摇头笑了下,说:“我不想听。”
“你现在说的话,我都不想听。”冷慕诗说,“萧勉,跟我一起那么久,你应该是了解我的。”
萧勉死死拧着眉,眉宇间还有未尽的厉色,但是他确确实实是了解冷慕诗的,她要做什么,便一定要做成,不到绝路决不放弃,有时连到了绝路,也不肯回头。
炼丹如此,修炼如此……连爱一个人也是如此。
她根本不计后果,不懂什么叫放手。
“我们来试一试,”冷慕诗说,“试过了,真的不行,我便放你走。”
萧勉“呜呜”地挣扎,他比昨夜还要疯狂地挣扎,他的手腕都被黑鞭勒进去些许,冷慕诗就看似冷静无比地坐在他的前面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疯。
一直到他没有力气了,冷慕诗这才把萧勉嘴上的布拽出来,揉了揉他的两腮,温柔如水道:“哥哥,别挣了,你流血了,我看着好心疼啊。”
她一句话而已,萧勉险些又疯了。
但是他见冷慕诗哭了起来,纵使知道这是她的计谋,知道她故意哭给自己看,可就这么看着,他也难受的无法呼吸,便真的不再徒劳挣扎。
冷慕诗给他手腕缠上了伤药,给他喂了疗伤的丹药,又抱住他,强横地将自己的灵力灌注进他的经脉和内丹之中。
萧勉嘴又被塞住了,接下来的几天,他无比绝望地看着他爱的人,在他的面前境界步步倒退。
她日夜不休地看着他,陪着他,形容狼狈面色枯槁,她拿出了许多种丹药给自己吃,每一种都能维持他短暂的舒适和清醒。
日落月升,晨昏转眼而过,冷慕诗每次拿下堵住萧勉嘴的布巾,萧勉都在声嘶力竭地劝她,吼她,甚至是骂她。
他甚至说出了自己毕生不可能对冷慕诗说的,要跟她断情绝义,再也不喜欢她的话。
冷慕诗每次听了都只是沉默,而后像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笑得不可抑制。
她面色惨白如鬼,短短几天修为已经倒退到了星重中品,而且连萧勉如今半人半魔的样子,都能探出了她魂魄不全。
萧勉不可抑制又心惊肉跳地想到了自己体内,一直在拢着他内丹的那些灵丝。


第63章 师尊,你别追他(你再对我笑一次好不好?...)
那些缠绕在他内丹上的灵丝, 扯断一批,又会重新生出一批,那并不是什么秘法, 也不是重生出来,那是冷慕诗抽出了自己的魂魄, 以魂魄束缚他的内丹不破――
萧勉尝试着在冷慕诗拿下布巾得时候, 咬舌自尽,但没有一次成功,她简直能感知到他的痛苦一般, 每次都及时地阻止他。
萧勉看冷慕诗的眼神, 就是在看一个疯子。
他被冷慕诗照顾着, 以灵力温养着, 确确实实没有再被魔气侵蚀,冷慕诗没事儿的时候, 甚至还会给他梳洗打扮。
他看着只像个被囚禁在此的仙君,而冷慕诗却形容狼狈, 消瘦非常, 她眼窝里的血色, 甚至比萧勉还深, 眉心的血奴契约, 殷红似血, 她现如今和萧勉比起来,看上去入魔的反而是她。
第五天, 冷慕诗再度从地窖里面出来, 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在萧勉的身边蹲跪下, 她将头枕在萧勉的膝盖上,依恋无比地蹭了蹭, 这是她小时候在娘亲的膝下,经常会做的事情。
她不感叹老天不公,一个她爱的人也不肯留给她,她无暇去想什么老天,这些天,她用尽了自己所有能够想到的办法,修为已经退化到不能再退,否则无法炼丹的地步。
而这同心丹……
冷慕诗抬起手,看着手心色泽暗淡的丹药,也叹息道:“这是最后一颗了。”
她的魂魄再抽多一些,她就维持不住神智了,她便会变得痴傻,她……这一次,她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花掩月远在血魔山,得知了门派中的状况,已经联络了她好多次了,因为这一段时间血魔山震动的反复无常,也导致仙长们延缓了回山的时间。
花掩月几次在联络冷慕诗的时候给她下了死命令,冷慕诗一次也没有回复过,花掩月昨晚就在往回赶,现在估计已经要赶到。
血魔山的阵法加固也已经成了,长老们很快都会回来的。
冷慕诗再一次用那种让萧勉觉得如同遭受凌迟的目光看着他,而后拽下了他嘴里的布巾,自下而上地对着他笑。
她的唇色是干裂得出了血,因此格外的艳红,她长发凌乱,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竟然漫生了细纹。
依旧是那副年少的眉眼,可她居然生出了细纹。
萧勉觉得自己这些天没有疯,就只凭借着不能让她一切白费的意念在撑着。
他看向冷慕诗,眼泪和悲痛太过,就变成一片平静。
冷慕诗对他道:“萧哥哥,你这么多天,都对我好凶啊,你再对我笑一次好不好?”
萧勉根本笑不出来,可他也知道他们终于走到了尽头,他心中更多的,竟然是释然。
没有了不甘愿,没有了任何的怨念,如果你亲眼看着你爱的人为你活得不人不鬼,你不会留恋什么,你只想死。
萧勉勾起嘴唇,对着冷慕诗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冷慕诗将手里的丹药举到他的嘴边,笑着说:“我给它取名为同心丹,好不好听?”
冷慕诗说:“现在我能感受你心中的一切,所以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冷慕诗笑。
她能感觉到萧勉爱她,爱得恨不得自己去死。
冷慕诗几乎三分之一的魂魄都给萧勉这身体喂下,她终于寻到了属于萧勉的那微弱的意识。
她操纵着魂丝,生生地将那意识缝在他身体之中,她只希望,他消散的时候,她至少能够感觉得到。
萧勉没有拒绝,吃下了冷慕诗送到他嘴边的丹药,他不能也不配再辜负她任何的心意,他怕极了。
他怕死了冷慕诗不肯停止,要耗尽所有而死。
幸好,她终于肯放手了……
冷慕诗又起身给他好好地洗漱,给他施了好多遍清洁术,甚至给他的腰上佩了水云剑。
苍生院的结界便是这时候开启的,冷慕诗神色如常地拉着萧勉走向后山,站在苍生院后山的山崖,冷慕诗对他道:“跳下去后,去我们曾经猎兔子的那里,那里没有守卫,妖魔兽也被我清理掉了,你只需要披上储物袋里面的那个翳魔炼制的布,就能出太初山的大阵。”
萧勉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山风带起她宽大凌乱的衣袍,勾勒出她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形,心中如遭火焚。
他走上前,从她的身后缓缓拥住了她,“我会回禁地去的,在那里……”
“不要死在那里,”冷慕诗说,“那里太暗了,也太冷了。”
况且没有用了,她的魂魄和修为几欲耗尽,依旧留不住萧勉,阻挡不住天魔觉醒,那囚妄阵,也根本压不住,只会在进去的瞬间,碾碎萧勉摇摇欲坠的内丹,放出天魔。
萧勉又何尝不明白,回去禁地会马上觉醒天魔。
“不用为我考虑,”冷慕诗看着山崖之下说,“我去禁地带你出来的时候,放走了其他妖魔,我会留下接受惩罚,你放心吧,我师尊会护着我。”
冷慕诗转头,在夕阳将沉的日暮之前,最后仔细地描摹着萧勉的眉眼。
她想,这个人是我的,死也得是我的。
就在这时,花掩月的剑气袭来,直冲着萧勉,冷慕诗拉着萧勉,取下他腰间佩剑,提剑挡住了这一下,头也未回的将他推下了山崖――
萧勉惊呼一声,他危机之下,使不出灵力也使不出魔气,坠落的途中看向冷慕诗最后一眼,心疼到无以复加。
她站在山崖上,清瘦得像一片随时会被山风带走的残叶。
他全无求生的意志,想着就这样摔死就好,只是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那个逐渐缩小的身影,想要将她永远的铭记于心。
他和何德何能,得一人如此深情厚待,他不该招惹她的,他甚至连个人都不是,是他毁了她。
不过下一刻,他余光闪过什么赤红的东西,接着他感觉到腰间被缠缚住,很快他便迅速被这东西卷着拖入了一片漆黑的山石之间。
而悬崖之上的冷慕诗,拔出水云剑,被花掩月的招式撞得后退一步,半只脚已经迈出了山崖,花掩月看到她之后脚步一顿,收敛了气势汹汹的第二剑,死死皱眉。
“你为了个男人将自己糟践成这样子?!”花掩月简直怒不可遏。
冷慕诗甩了下水云剑,摇头朝前走了一点,好歹不会掉下去,这才说,“也不全是,通过跟师尊的对话,我发现了压制他的魔气,便能够给远在血魔山的诸位仙首们争取加固阵法的时间。”
花掩月神色一凝,冷慕诗说的不是谎话,她执迷不悟的那个时候,确确实实是他们加固血魔山阵法的最好时机,此番加固的阵法,不仅仅是囚阵,还有杀阵,一旦成功,就算血魔山的四大魔将觉醒,也可以趁着他们刚刚觉醒,重创追随他们的、自血魔阵中出来的那些随从。
阵杀一个是一个,伤到一个便是为这整个天下的战局做贡献。
若是萧勉一直在禁地被辗轧着,怕是此刻早已经内丹碎裂,纵使没有觉醒天魔,可他体内的魔气乱窜,便会直接影响血魔山的震动。
“所以你是为天下?”花掩月神色复杂地看着冷慕诗。
冷慕诗又摇头,“也不全是。”
“你要跟为师动手么?”花掩月又问。
她们师徒二人,一直没有尊卑,冷慕诗寻常时候叫花掩月师尊,生气了就喊她老东西,再火了就扯她头发。
这还是花掩月第一次自称为师。
冷慕诗再度摇头,“并不是的。”
她“噗通”一声对着花掩月跪下,手中的水云剑在半空一扬,径直将剑锋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她这才抬头,对花掩月说:“师尊,你别追他了,他怕黑,死在禁地太可怜了,天魔觉醒无从阻拦,既然修真界已经备战,何须再纠结那几天,我给他喂了同心丹,若他心念坚定,还能撑几天……”
花掩月被冷慕诗这举动弄得倒抽一口凉气,接着又气得要疯。
“你要自刎谢罪吗?!”
冷慕诗摇头,“师尊,我爱他,我能为他做的都做了,最后不过是想让他死得不太凄惨,你说的,丹道弟子做事要有始有终,纵使他入魔,我又怎能始乱终弃。”
花掩月听着她狗屁不通的狡辩,那句话是她说的,可说的也根本不是这件事。
她气得眼前阵阵发黑,看向冷慕诗执拗又倔强的模样,终究是放下了剑。
冷慕诗这么多天,都提着这一口气,一口吊着她的精神和命的气,境界连退,她没有衰竭而死,全赖她至少还能吃滋补的丹药。
魂魄被抽出小半,她没有癫疯痴傻,也纯粹是因为心智过坚。
但人的精神总是有限的,绷到极致,也会骤然崩溃。
花掩月的佩剑放下,代表她不打算追了。
她说:“你犯下的罪,这次我也护不住你……”
冷慕诗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这些天倔强挺直的脊梁,瞬间一软,耳边如同浸水般的“咕嘟嘟”响着,什么也听不真切了。
她手上水云剑落在地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64章 不哭一哭吗?(大师兄是想要与我这罪人结...)
游子疏再次在刑罚殿看着冷慕诗遭遇仙首会审, 却不是当初被巧舌如簧的冷慕诗给逼着生生下跪的那个他了。
这一次历练他本以为是同平时无甚区别,连地点都是他去过好多次的,可这一次历练, 却让一切都面目全非。
他当初有多么厌憎冷慕诗不仅行为不端,还逼他下跪, 舌灿莲花的害他被关在禁地三个多月, 现在便有多么希望,她还能像当初一样,寸步不让, 甚至扭曲是非地为自己辩解。
可现如今早已经形销骨立精神萎靡的少女, 身上透着一股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味道, 无论上座的仙首如何指责, 她都尽数乖顺地俯首叩拜,“我认。”
在仙首们因为处置她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她也只是神思不属地跪在地上,转过头, 视线看向她身侧的虚空处。
游子疏心头一跳, 上一次的刑罚殿, 萧勉就跪在她的身侧, 她……
游子疏独臂攥紧了手中雪灵, 他想起那天, 他不慎以雪灵刨开了她的后背,她那双眼看向他的时候, 却带着些许哀求, 甚至是对朋友才有的亲密。
他们同生共死过, 按理说应该算作朋友的,他们本身也是门中师兄妹。
可这么多年, 他与许多弟子,来来去去的太多人同生共死过,也有惊才绝艳的天才,也有人凄凉陨落,但是游子疏从来不曾为谁收过已经挥出去的剑招,也不曾如此刻这般动容过。
情爱当真如此磋磨人,甚至是摧毁人吗?
她为了萧勉境界倒退,修为毁于一旦,甚至背负上置这天下于危难的大罪,真的值得吗?
仙长们的争论很快有了结果,哪怕是花掩月在仙门地位一直连掌门正平也要向后站,她也仅仅能够保冷慕诗一个不死和不被逐出师门。
她被罚关于禁地后的碧岩窟中三百年,那里冬寒夏热,并不与太初山中气候相通,寸草不生,连妖魔兽都鲜少会去。
最重要的是灵力稀薄,根本极难修炼,游子疏一直紧攥的手指松了又紧也不知道多少回,最终连手心都湿漉漉的,他才径自走到大殿的中央,“噗通”跪地。
“弟子认为不妥,那碧岩窟中灵力稀薄,师…师妹若是去了,三百年无法修炼到月重,寿数不足,必将在其中化为枯骨。”游子疏对着自己从未求过,甚至连说话都不太多的师尊,端端正正地叩首,“师妹好歹为血魔山的封印出了一份力,罪不至死。”
“这等刑罚,与杀她有何区别。”
“放肆!”掌门正平被自己的大徒弟气得呼吸不畅,手狠狠在座椅上一砸。
旁边的三长老连忙道:“也怪我,哎,我若不是不慎压碎了长老玉佩,岂容她将天魔的寄生体留在苍生院那么多天,应该将天魔寄生体早早地送回禁地去才对,那样说不定天魔早就觉醒了,也不用费力加固什么血魔山,直接开打!”
三长老这一番阳奉阴违,实在是让在场仙君个个表情扭曲,他话音一落,天虚子也叹了口气,虽然没说话,但萧勉到底是他的弟子,出事之后他第一时间铁面无私地将他镇压于禁地,若说半点没有心疼,他也不至于这些时日一直郁郁。
而花掩月也不说什么让掌门正平轻饶的话,只是抱着手臂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幽幽看着正平,看得正平头皮都麻了,她才开口:“门中许多丹药一直都是我这罪徒炼制,勤勉非常,品阶上等,若当真将她囚到死,那也没什么,左右门中低阶弟子的丹药,往后供应从三十日一取,改为半年吧。”
她这话一说,连刑罚殿站着的弟子们都不淡定了,低阶丹药的供应确确实实这近一年由半年变成了每月一领,也确确实实品阶上等,食用后对修行裨益不小。
若当真改为半年一次,又即将面对与魔族开战,那他们这些修为低等的,怕是日子不好过了。
于是跟随游子疏身后,刑罚殿那些素来铁面无私,连宗门女修多戴个头花都要扯下来的混蛋们,也以印桥为首,“噗通噗通”青蛙跳水一样跪了一地。
“弟子们也以为,囚禁三百年,对于师妹的刑罚太过。”
冷慕诗都忍不住抬起头,先是游子疏再是刑罚殿弟子们,她何时变成了个如此抢手的师妹了。
“不若让她以炼丹抵消罪障。”天虚子开口,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满面肃冷,自冷慕诗入山这么长的时间,他从未对她关注过,实则是不太喜欢她这等执拗心性。
但如今连这真的活祖宗也不忍她当真就此被囚至死,便开口提出了这个办法。
众仙首再无任何异议,正平也就坡下驴,他实在不敢再坚持,他有种预感,他若当真不肯退让,他师姐眼睛将他身上烧出窟窿事小,自此索性不肯出丹事大。
于是最终冷慕诗被刑罚殿判决是关碧岩窟三百年,酌情再减少时日,这个酌情,自然也就是用炼丹来抵,至于减少多少,那自然是能商量的,总不至于囚禁致死。
冷慕诗全程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句,她抬头看着这些为她说话的长老们,还有游子疏……心中热热的,眼眶也微微泛红。
放走天魔寄生体,确确实实非同小可,纵使门中对她轻判,这太初门也要给天下其他的宗门一个交代的。
她惹了大祸,自然要承担罪责,却未曾想这些素日她甚至不曾专门见过一个礼的太初宗长老,甚至是跟着游子疏一同跪在殿中为她求情的,她根本记不住脸的刑罚殿弟子们,还有这刑罚殿外,跪着帮她求情的冷天音他们,都是如此的护着她。
她低下头,慢慢笑了下。
冷慕诗收拾东西从苍生院搬去了碧岩窟,那里环境自然是恶劣的,现在是人间正冷的寒冬腊月,那里比寒冬腊月有过之无不及,居住的山洞四通八达阴风阵阵,冷慕诗全靠丹炉取暖,每天从早到晚地炼,不炼丹要冻死,好歹灵火也能给她温暖。
她修为倒退得太多,损伤了根本,一时间难以进境,不过她又恢复了从前的那种终日泡在丹方里面的日子,倒是并不难过,只是略微有些狼狈,她将仅有的几套弟子服都套上了,还是冷得眼睫上霜。
许久不言声的,冷慕诗以为它已经放弃自己的法则,大概是看不下去她这丐帮九袋长老的打扮,教了她如何以火灵根让自己暖起来。
从此冷慕诗又变成了看上去总算正常的人,在碧岩窟中简直不知岁月流逝,冷慕诗某天察觉到地动山摇的时候,走到碧岩窟的旁边,看向了血色红霞侵染的天边。
被派来守禁地的小梅经常变化成一条延伸而来的梅树枝跟她说话,粉莲也总化蝶飞来,她倒也不寂寞,甚至有时候觉得,萧勉像一个已经走远的梦。
“魔将冲破了血魔山的禁制,不过只有两魔将,其他不知道是不是被阵杀了,那两魔将带着一群残兵已经去了魔界,与新任魔界帝尊汇合了,”粉莲化蝶绕着冷慕诗飞来飞去,“你的情郎彻底死啦,你今个儿不哭一哭吗?”
粉莲最会看眼色了,头些时间冷慕诗面色不太好的时候,她半句也不敢提萧勉这号人,不过等到冷慕诗开始恢复如常,她就像个长了百十张嘴的唠叨鬼,整天在冷慕诗这里反复刺探,劝说她再找个小相好,小梅有个师兄原身是蛇就不错。
粉莲说:“你想象下,蛇哎,那不是俩那玩意,你现在也知道男人的好了,你就不想试试?!”
“滚蛋!”冷慕诗一把把粉莲扇一边儿去,开炉将精纯的灵力投入其中,成丹。
她利索得简直像个卖饼的小商贩一样,装好了丹药递给粉莲,“拿走吧,再跟我这磨磨唧唧,我就跟小梅师兄说,你想试试有俩那家伙的蛇修……”
粉莲幻化成人,五官有点歪歪扭扭,主要也是受冷慕诗所害,毕竟粉莲是她的坐骑,她的修为低了,粉莲再高也要口歪眼斜半身不遂。
她背着丹药一扭一扭地走了,冷慕诗又看了一眼远处不祥的漫天红霞,面上不见半点哀伤,转身回屋继续炼丹了。
临近入夜的时候,游子疏来了。
冷慕诗坐在丹炉跟前,检查他翳魔身体接的手臂,将不合适的,自己长出来的地方,用小刀都割掉,然后说:“你这手臂得换了,不能让它在你的身上生出什么神智,否则它不会听你的操控。”
游子疏点头,看了眼冷慕诗,垂下了视线,他这手臂,是他某次偷偷来看冷慕诗被抓住,冷慕诗用翳魔炼制给他的。
断臂让游子疏的修为止步不前,这翳魔炼制的手臂,又让他重新开始恢复,连掌门正平都惊叹于能够将翳魔炼化得半丝魔气也无的冷慕诗,并且为此给她减去了一些囚禁的时间。
不过翳魔炼制的手臂有许多好,例如能够随意地穿越阵法,能够抵挡魔气也不怕受伤,自行能长好,性命攸关的时候还能舍弃。
但是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这东西生命力坚韧非常,炼制过后是个活的个体,算是寄生在游子疏的身上,因此总会吸取他的血液和灵力,生出一些小的枝枝叉叉,甚至是神智。
冷慕诗用小刀给他清理,仔仔细细地涂药,这些事情其实找芳草殿内的医师便可,但游子疏总是来找冷慕诗,顺便带给她许许多多在外面和魔族交战带回的战利品。
“这次我带了一些你曾经说过的,途径万博镇的一家包子铺的包子,我以灵力封存,现在应该还是热的。”游子疏用那张死人脸说这样的话,让冷慕诗的动作一顿。
她现在恢复到了星重巅峰的修为,因为法则教的那些利用自己身体的灵根来自行循环的方法,短短三个月,她的模样也从枯槁恢复成了娇嫩的少女样子。
冷慕诗将小刀放下,在一块布巾上擦去血迹,边给游子疏包扎,边抬眼含笑地问:“大师兄是想要与我这罪人结为道侣吗?”


第65章 去他娘的!(和剧情中一模一样。...)
游子疏正从储物袋将热腾腾的包子拿出来的手顿时一哆嗦, 灵力散去,包子在地上滚了一圈,滚得黑乎乎。
他愕然站起来, 瞪着冷慕诗动了几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冷慕诗浅笑, “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冷慕诗看向地上的两个包子, 又道:“看来是的。”
游子疏不顾手臂上的伤处,转身要走。
冷慕诗一把掐住他的胳膊,恰好按在那伤处上面, 然后笑着对游子疏说:“大师兄不必惊慌, 我也就是问问而已, 有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
游子疏素来死白色的脸上, 此刻却羞耻至极地漫上了如天边那血色一般弥漫开的红霞。
冷慕诗按住他伤处的指尖微微放松,他错开视线不敢看冷慕诗, 也不敢面对心中翻江倒海一般的凌乱。
他……是吗?
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过,还未发芽出土的情愫, 就这么一脚被冷慕诗从土里踢了出来, 游子疏难堪得恨不得舍了这条手臂而去。
冷慕诗却温和地笑起来, “大师兄就当我说疯话吧, 伤口又流血了, 见血的伤不容易好, 大师兄,包扎好再走。包子是吃不了了, 不过我其实也没有很想念他们家的包子。”
她想念的是陪她吃包子的那个人罢了。
游子疏玲珑心肝, 如何听不懂?
见血的伤不易好……她就是故意提前戳破, 让他难堪,也让他断了连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心思。
游子疏僵着全身让冷慕诗给他包扎好了手臂, 听着冷慕诗谢过他带的那些用于炼丹的东西,然后逃一般地跑了。
冷慕诗收拾起了地上的包子,走出山洞,走到山崖边将包子朝下一扔,去喂她近些时日时常投喂的妖魔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