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穆良这一路确实是不经意的听到了很多小鬼细碎的议论,凤如青也听见了,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们一眼才总算完。
两个人进了鬼王殿,设下了结界,凤如青将穆良身上的狐裘解下来,抖了抖挂起来,拿了一条干布巾递给了他,“擦擦,雪一化,头发都有些湿了。”
穆良视线不着痕迹地划过这屋中摆设,心中干涩的拉扯着疼,全都收起来了啊……确实,入冬天气转凉,不适合再用碧晶蚕丝的床幔。
凤如青见他抓着布巾却没有擦,顿了顿,“噗嗤”一笑,想起来,“我都给忘了,大师兄是会清洁术的,快把自己清理下。”
凤如青又把他手中布巾拽出来,胡乱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而后扔回架子上,“大师兄你坐下啊,我正好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凤如青边给穆良倒茶,边说,“天界可待的还习惯?”
从前在一起,凤如青时常便要偷懒,缠着穆良时不时的给她施清洁术,但如今她在雪中骑马归来,纵使足够快了,却也免不得鬓发湿漉,却没有要穆良再帮着她施清洁术。
穆良本就心思细腻,这些细小的改变,如同划在心上密密麻麻的刀痕,但他也知道,自己如今连表现出来的资格都没有。
他愧对她,穆良性子温和也执拗,他这一辈子,再也不敢在凤如青面前表露半点情爱,那样他自己会先羞愧而死。
穆良接过凤如青给他倒的茶,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却根本不知是什么滋味。
凤如青自己也倒了一杯,仰着头一口饮尽,坐在穆良的对面,笑着问道,“弓尤为你准备的宫殿住着可还习惯?”
凤如青说,“我去过天界一次,当真美轮美奂,只不过看上去过于华丽冰冷。”
“一切都好。”穆良声音有些低,他尽量想让音调显得正常。
他垂着眼睫,遮盖住其中羞于表露的情绪,片刻之后再抬起头,就恢复如常了。
穆良能够感觉凤如青不想谈什么,所以他便不再开口,而是问凤如青,“你说有事情问我,是什么事?”
“大师兄,我其实想问你,成神之后能力增长如何,还有就是关于无情道,”凤如青说,“无情道得道之后,真的是七情抽离,全无感应吗?”
穆良看着凤如青,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摇头,他微微勾了勾嘴唇,却比哭还要难看。
“你之前问过我,无情道为何自相矛盾,我也去问过了师尊,但师尊只说,等到了时候我就会明白,”穆良看着凤如青,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明白了,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无情道。”
成神之后,并不会断情绝爱,除了能力与责任更多之外,并无任何的变化。
凤如青根本不惊讶的样子,一拍桌子说道,“我就知道,无情道无情道,本就自相矛盾,要当真断情绝爱,连人都做不得,还做什么神!”
穆良一腔伤感,被她这一巴掌震得稀碎,他终于放松一些表情,露出无奈。
凤如青喝了一口茶,片刻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大师兄,你最近可有见过……施子真?”
穆良转动杯子的手顿了一下,抬眸看过来,“昨日见过,怎么了?”
“也没什么……”凤如青没有提起那天晚上她求施子真去劝说穆良的事情,只是挠了挠头说道,“他前些时间找我来着,要我在一个地方等着他,但是我跑了。”
凤如青搓了一把脸,“他找我干什么呀?不会是新仇旧恨加一块,想起来要收拾我了吧……”
“哪有什么新仇旧恨,”穆良见凤如青有些不安稳的样子,伸手去摸她头顶,摸了之后才有些僵硬地收回,磕磕巴巴地说,“师尊他,他,他没有对你不满,甚至到如今都并未提逐你出师门。”
穆良将手收回去,凤如青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她从桌边起身,慢慢走到了穆良的对面,又蹲在穆良的脚边,将穆良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而后轻轻趴伏在穆良的膝上。
“大师兄,”凤如青侧头闭着眼睛说,“往事已矣,但你我之间,又岂会是浅薄的只有那一点情爱,你教我为人做事,耳提面命要我怀慈悲心肠,若是没有你,又岂有今天的凤如青?”
穆良垂着头,眼泪无声地落在凤如青的头顶,凤如青却微微笑了笑,继续枕在穆良的膝盖上说,“我怎么会怨恨你,换做是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我一样也会那样选择。我甚至不会试图去祈求你的原谅,因为我知道你会明白我的。”
“大师兄你又为何不相信,你做了那般选择之后,我也一样会明白你,”凤如青抬起头对上穆良的视线,微微歪着头在他的掌心蹭了蹭,“大师兄,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穆良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沉默而无声地下落,片刻之后点了点头,手指穿梭在凤如青的发间,为她整理好了头发。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只能做她的大师兄了。
凤如青灿然一笑,在穆良的膝盖上枕了好一会儿,在小鬼们送来食物的时候,才站起身来,欢欢喜喜地将酒和菜都帮着摆上。
“大师兄,你成神,我并未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因为我这儿都是一些凡物,实在是上不去台面,”凤如青说,“不过我已经托弓尤帮我准备了,二师姐飞升许久了,不过当时在冥海之底,她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凤如青神神秘秘地对着穆良笑了笑,“我已经让弓尤转告她,要她夫君再织一件鲛丝战衣。”
凤如青说,“蓝银现如今已经成神,他身上的鳞片定然是非同凡响,大师兄成为雨神之后,要时常与那些蛮龙交往,一件护身的战衣自然必不可少。”
穆良强压住鼻酸,他真的不想这么难看,可看着凤如青这般的为他打算,他心中愧疚确实更深。
他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家中祖母曾经断言他心肠软弱难成大器,起因是因为他为救一只小鸟,摔断了自己的腿。
可穆良始终觉得,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要有人去做,不计后果,不问因由。
他一直以此为道心,修炼途中也算顺风顺水,只是他未曾料到,动心于小师妹,更未曾料到,他最终到底是因为这软弱心肠,伤了她,负了她。
小时候他伤的是自己,如今他伤的是凤如青。穆良本想自毁神魂谢罪,可他记得那天晚上,施子真同他说的话。
仅有一句,却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没有疾言厉色呵斥自己不知珍惜,也并未劝说他修行不易,只对他说,“活着才能补偿。”
穆良这才打消自毁神魂的念头,他确实需要补偿,穷尽一生,也偿不完当时那瞬间的背弃。
可如今,凤如青却还为他打算,穆良心中酸涩柔软,愧疚难言。
“喝两杯,”凤如青将温好的鹿血酒,递到了穆良的手边,“今夜不醉不归,雨神大人日后定然是繁忙非常,少有时间再相聚了,早知道我应该叫上荆丰,我们三个凑一块。”
穆良暂时将那些想法都抛诸脑后,举起杯子和凤如青碰在一起,“还好,如今天界与人间一样纷乱不堪,我也常要在人间行走,会经常来看你。”
“那是最好!”凤如青说,“大师兄飞升之后,荆丰也忙得脚不沾地,都很少来了,不过近日据说岚虺师兄被提为焚心崖副长老,接下来应该就不那么忙了。”
“岚虺确实当得,”穆良说,“他能力强、性情稳重,守焚心崖多年,对门派当中的事情也了如指掌,且常年带弟子出山,从未有大的伤亡。”
凤如青也点了点头,想到什么笑了起来,她现在已经能够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当年刚从灵雀山出来,被派去青沅门送池诚魂魄那时候的惨状。
“那时候我被污染了识海,特别痛苦折磨,师尊还将大师兄的记忆抽出来,我真是好惨呀,”凤如青说,“我当时还被青沅门的掌门打了,回城的时候惨兮兮的神志不清,将岚虺师兄当成了你,抱得他差点从剑上跌下来,哈哈哈……”
穆良闻言却不觉得好笑,这些事他都没有听说过,当真心疼不已,“当时怪我,我实在是心志不坚,才会被鬼气侵染得太过厉害。”
凤如青却“啧”了一声,“当初自然也不能怪大师兄了,现在想想,我连想怪施子真都怪不上,毕竟那个时候我是被石妖幻境迷了心,仇视所有人。”
凤如青见穆良的神色忧郁,立马转移话题,不再聊之前的事情,而是跟他聊一聊天界现如今的状况。好容易飞升一个雨神,弓尤亲自下来接引,必然是已经将穆良拢入了他的阵营。
两个人渐渐恢复了之前一样的相处状态,不过分的亲昵,却也丝毫不生疏,像亲人一样。
这是凤如青最喜欢的一种状态,她知道早晚穆良都会想清楚,早晚他们会回到从前。
因为在无尽的岁月当中,他们之间最深的羁绊,永远是当初在悬云山上,那一个在各个门派之间初显风姿的少年仙君,护着两个只知道胡天混地的小废物的日子。
这一夜他们相聊甚欢,不过穆良并没有留宿在鬼王殿的偏殿,而是深夜出了黄泉,带着一身的酒气和与来时的一身冰冷截然不同的暖热,乘风回去天界。
凤如青站在黄泉鬼境之外,身后一左一右,是她的罗刹共魉两位侍从。她拥着血色的狐裘,对着天地间皑皑白雪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气息。
而后,她笑着叹道,“活着可真好啊。”
她怕是这世间所有修行的人当中,唯一一个贪恋人间的人。
与穆良之间也说开了,凤如青心情好得很,回到自己的鬼王殿中,又让罗刹温了一壶酒,独酌得醉醺醺,也不用功力去驱散酒气,而是摇摇晃晃,醉醺醺的去洗漱。
热水烘上全身,和之前的鹿血酒在胸膛当中形成的温热冲撞在一处,凤如青趴在池边,长发散落满肩头,如缠绕着脊背而生的血藤,妖娆又危险。
“喝的有点多呀……”凤如青有些难耐,手指在池边挠了挠,“要么,哎……”
凤如青叹了一口气,漫漫长夜有些煎熬,身边人来来去去的,没一个长久,她要么还是选两个艳鬼,养在鬼王殿中吧……
她这般想着,竟趴在池边这么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然后她就做了一个梦,一个香艳无比,愉悦无比的美梦。
梦境当中真实得难以言说,至于梦中的情郎入洞房,大红的锦被,汗液交织……
凤如青一梦惊醒,仰躺在池边,她修长的脖颈微微上扬,快速地呼吸着,水中波纹荡荡,她素白的手指扒在池边上,片刻后滑入水中。
她眼睛半眯,雾气蒸腾得她面上红潮不断,许久,她才湿漉漉的从池边爬上来,懒洋洋地裹着布巾,坐到床上,给自己胡乱地擦一擦,就累得睡着了。
这之后凤如青时不时的就会做梦,到底是她的鹿血酒喝得太勤了,但是适应了这一口之后,若是没了酒,连饭都没有滋味一般。
幸好没过几日,终于得空抽身的荆丰来找她,说是冥海边界出现了一个上古遗府,里面珍宝无数,可是一些修士进去之后,却并没有出来。
荆丰说,悬云山联合了青沅门还有合欢宗,要去一块儿看一看。
这寒冬时节,大概是因为连日大雪的原因,冥海沸腾的没那么严重。
天寒地冻,妖兽与魔兽也都蛰伏下来,不燥了。
荆丰问凤如青要不要一块去看看,凤如青略微一想,黄泉鬼境没有很多的事情要她处理,临近年关的这一段时间,人间反倒是最消停的,所以她正闲得闹心,于是欣然答应了荆丰。
出行当天,凤如青和荆丰同行,悬云山还是第一个去的。
这种突然间冒出来的遗府,太平的时候也经常会出现,一些地仙寿数到了之后,便会做一个这样的遗府,寻一些有缘人来继承他毕生的珍宝,也算是回馈于天地。
不过因为近几年四海纷乱,倒是鲜少会冒出这种遗府,尤其是这种被传言说珍宝无数的。
本来像悬云山与青沅门这样的大门派,若非历练的话,是看不上这些所谓的珍宝的,只不过这一次有一些不太对劲,一些小门派的弟子在进入遗府当中之后,并没能出来,进去的人也寻不到他们。
结合现如今这天下妖邪四起的形势,怕的就是有妖邪以遗府之名,用珍宝引诱修真者前去,为的是杀人夺宝,或者杀人夺取修为。
因此荆丰联合了两个门派,准备去一探虚实。
凤如青与他是第二天提前出发,悬云山向来都会提前一步。
二人御剑乘风,速度极快,再者妖界与魔界不同从前一般设多道关卡,现如今通行无阻,他们仅用了大半日,便已经到了冥海边界。
沸腾的海水在这冬日当中,如同天然温泉一般,周围的雪都被蒸腾殆尽。空气十分的湿润,只不过弥漫着一股腥咸气味,不太好闻。
凤如青与荆丰带着悬云山弟子到的时候,本以为他们是最先的,却没成想合欢宗的已经先到了,正在遗府的门口查探。
修真界当中,以无情道悬云山为尊,这就能看出他们对于修者的自持是十分看重的,因此合欢宗虽然宗门庞大,但在修真界当中地位并不高,而且许多修士看不上合欢宗的人。
不过凤如青知道悬云山的弟子们,虽然个个都看起来冷面冷心的,实际上并没有鄙视任何修士和宗门的习惯,悬云山的大道是众生皆平等,在某些道义之上,与弓尤的愿望不谋而合。
因此悬云山的弟子们,从不会忌讳与合欢宗一同联合。合欢宗虽然修行的方式与他人不同,但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若是自己克制不住,受不住引诱,自然也怪不了别人。
凤如青之前在悬云山的时候与合欢宗并没有过合作,只在仙门大会上的时候,远远的看过一眼,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直面合欢宗的人。
面对着那些身着娇艳颜色,如同开在这纯白雪地当中的繁花一般,争奇斗艳的美貌女修们,凤如青感觉自己的眼睛应接不暇。
美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凤如青仗着自己有遮面的鬼气,肆无忌惮地盯着那些美人露出的酥胸看,各种五颜六色的衣衫,穿在这些美人的身上,当真是风情各异,燕瘦环肥无一不全。
悬云山的弟子与合欢宗的弟子交涉,凤如青就一直盯着人家看,看的时间久了,那帮美貌的女修们自然有所察觉,荆丰无奈地圈着凤如青脖子将她转过来,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师姐,克制一点。”
凤如青笑了笑,“就看看嘛,你不觉得她们很美,各家仙门的女修,大多都冷着一张脸,但你看她们,多么的鲜活。”
荆丰也点了点头,“确实很美,花儿一样。”
“哎,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凤如青用胳膊肘拱了拱荆丰,“这可什么类型都有。”
荆丰还颇为认真地看了看,但是最终摇了摇头,凤如青以为他没有喜欢的,结果荆丰侧过了头问凤如青,“什么是喜欢?”
“像你跟大师兄一样吗,可大师兄飞升了,你们便分手了,是不喜欢了?”
凤如青被噎了一下,一拳头砸在他的肩膀上,“我真是有病我才跟一根木头谈论这个。”
“我本体是草,不是木头。”荆丰一本正经地纠正。
凤如青“啧”了一声,小声道,“草木无心,有什么区别……”
“还要等青沅门吗?”凤如青说,“还是我们先进去……哎?”
凤如青一把抓住正要向前走的荆丰,隐晦地指了指那群合欢宗弟子的最后面,跟着的一位一直低着头,穿着一身素色青衫的弟子。
凤如青稀奇道,“合欢宗怎么还有男的呀?”


第117章 杂鱼锅·上
“我与你说过啊, 合欢宗近年来确实收了几个男修,”荆丰低声说着,“这个没见过, 眼生,不够魅人, 本有个很惹众门派女弟子们追捧的,修为堪称一日千里。”
合欢宗是以双修修行, 对方功力越高,双修所得的修为便越厚重,也算是你情我愿相互惠泽, 虽然很多正派修士明里不齿, 背后却少不得为这些女修们神魂颠倒。
而且修者本就同凡人的思想不同,尤其是女修, 也不似凡尘女子一般期盼什么嫁个如意郎君。
寻个双修之人愉悦又能够助益修为,自然女修们也是愿意的。
只是之前合欢宗对外言明只收女修, 这些年四海不安,合欢宗也损失了不少人, 便开始放宽了界限,男修也收的。
凤如青经由荆丰这么一说,确实想起了他确实和自己说过合欢宗男修,说是位讨人喜欢的绝色。
众人没有等青沅门的人,合力开了结界之后, 便朝着里面走去, 凤如青将视线从那个垂头走路的男修脸上挪开,开始跟着众人朝着里面走。
因为先前其他门派的人进来之后都没有能够出去, 因此众人都分外的警惕。
只是乍一进入这遗府当中, 耀眼的金光便令众人都眯起了眼睛, 前面一扇水镜般的门,很窄,一次仅能通行一个人的样子,众人都认识这种东西。
有人出声道,“是压境门。”
很多门派试练弟子们基础剑招的时候,会用这样的压境门,为的是压制弟子修为灵力,使其保持在同一个等级之上,在比试剑招的运用时能更公平些,也会用于弟子们组剑阵,选拔境界相差不多的弟子。
可这种东西出现在这样的遗府当中,就有些险恶了。
这是要人压制了自身的境界才能进入其中,可若借由这压境门压制了境界,就必须还要从这里出来才能够恢复境界,否则会很麻烦,在里面遭遇了危险,也使不出全力来对抗。
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妄动,荆丰走近查看了一下,转身对着众人说,“要压至四境之下,才能进入。”
“那岂不是遇见个高阶魔兽都要被撵着跑了?”有合欢宗的女修出声道,“老娘可不想被个畜生撵得满地乱窜!”
凤如青没憋住乐了,相比于青沅门经年眉心皱出一条竖纹的剑修,悬云山通身冰渣的冷漠,甚至是浮罗门那些和尚的一潭死水,这些性情舒朗娇艳各色,却丝毫不扭捏的合欢宗女修们,倒是更对凤如青这个本就群魔乱舞的黄泉之主的胃口。
荆丰听到了凤如青的轻笑声,侧头看了她一眼,凤如青收回视线,听着合欢宗的女修们抱怨了一会,却是紧跟着悬云山的弟子一个个进去,畏惧都是在嘴上的。
凤如青没有急着进,荆丰也站在压境门的门口,看到众弟子纷纷进去了,叮嘱众人进去之后暂时不要走散,也戒备着这压境门有什么异常。
最后只剩下几个境界颇低的悬云山弟子,荆丰直接将他们拦在外面,“你们皆未到四境,这其中凶险难测,再者这里也要留人等着青沅门修士,你们几个便留在这里戒备。”
几个弟子领命,凤如青见着合欢宗也留下了几个,朝着那边扫了一眼,发现一个女修正在劝说唯一的男修,“师弟,你刚入门不久,又不勤奋,境界太低,就不要进去了。”
那男修正是一直被合欢宗女修夹在最中间,一直垂头敛目的那个,凤如青多看了一眼,发现他还挺倔的,不听劝不说,都没有理会那个好心的师姐,径直走进了压境门。
啧。
凤如青“啧”了一声,跟在这男修的身后进入,她的修为与修真者是不一样的,她将鬼气完全收敛的时候,和一个凡人无异,这压境门对她来说,就是个摆设。
这是只有魂却无身的好处,凤如青抱着手臂进去,荆丰紧跟在她身后。
荆丰身体特殊,本体乃是双姻草,即便是境界压制了,他只要豁出去不要脸了,双姻草的本体草木妖力也很够用,不过确实不太雅观就是了,上一次在汾安道,他利用了一次本体,凤如青见过。
只是当时太悲壮了,没来得及笑,凤如青现如今想起来忍不住“噗”了一声。
荆丰跟在她身后,“小师姐你笑什么?”
凤如青在压境门的漆黑通道中回头同荆丰小声咬耳朵,“我想起了上次见你利用本体藤蔓,像个大蜘蛛。”
尤其是头发生出藤蔓四散开的样子,怎么说呢……反正就是看了眼睛疼。
她说完忍不住笑出声,荆丰从凤如青身后一巴掌捂住了她的嘴,低声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贴着她耳边吼道,“小师姐!”
他很介意这个,毕竟他现如今也是姿容无双的,谁人见了都要尊一句仙君的门派长老,他要脸呢。
凤如青连忙拍拍他,表示自己不说了。她和荆丰在这里窃窃私语,走在前面一点的那个男修快要出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凤如青正对上他的视线,微微歪了下头,她的面容在鬼气之后看不清,但她能够清晰地看出那男修眼中的冰凉,顿时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搞得凤如青一个激灵站直。
这人什么意思?
不过凤如青还未能解读一下,便见到这人在洞口踏入了一片光明,凤如青紧跟着也踏出去,一出去便是扑面而来的热浪,她若不是很快看清了眼前一切,恍然间还以为自己正置身熔岩大地。
“这里……”身后荆丰指着地上的血色灵芝道,“还真是天材地宝遍地跑啊。”
悬云山弟子们还算听话,虽然也都跃跃欲试,但都听荆丰的话,哪也没去,站在洞口处警戒着。
而合欢宗的一众女修,却已经开始撩起裙摆,欢天喜地地采上了这随处可见的血灵芝了。
这东西确实是极其罕见的,一小株相当于一个大能炼制的、提升境界的丹药了,这遍地都是的场景,确实很难叫人自控。
不过凤如青并不需要这玩意来提升修为,这东西的来由她也知道,虽然大补,却是阴邪之地生长。
黄泉鬼境狱叛殿后的刑案旁边,便一茬接着一茬的生长着很多,乃是吸取阴气与鲜血来生长,她一般都要小鬼们摘了去和修士们换东西了。
荆丰自然也知道,对着弟子们低声解释,正欲去提醒合欢宗带头的那个宗门大师姐,便见唯一的男修脚踩上一株血灵芝,碾碎出一地的鲜血。
而后,他又抽出了佩剑,在那生长着血灵芝的地方戳了戳,迅速阻止合欢宗弟子们道,“别摘了。”
他声音不大,但传过来就像是在耳边一般,惹得人耳朵痒痒,那帮合欢宗的姐妹暂时停了,他在地上用佩剑炸出了一片灵光。
很快,一个人的头骨便从地上蹦出来了,空了一半,另一半还有脏污恶臭的血肉,血肉上生长着血灵芝的嫩芽,看上去邪恶又恶心。
合欢宗女修个个“花容失色”,但将这血灵芝收起来的手却十分利索,只是没有再去摘了。很显然,女修们见多识广,知道这玩意助益修为,却是生长在血煞之地。
很快,弟子们都动了,在这一小片天地当中,开始循着生长血灵芝的地方炸开了片片灵光。
空气中弥漫上了血腥和臭味,地上横尸不少,大多都是还带着未来得及腐烂的血肉的,其中不乏有些穿着还能辨认,很快便有合欢宗弟子辨认出来了,正是之前进来却没能出去的那些宗门弟子们。
“大家切记不可再轻举妄动,进来的门派据说很多,死去的修士绝不可能就只有这几个。”荆丰说完,合欢宗的大师姐也对着身后众人道,“姐妹们都听到了吧,别贪那一点点好东西,我们又不是没见过。”
众女修都齐声说,“好……”调子拉得百转千回,连凤如青这个女人听了都后脊发酥。
这一次合作一定很有趣儿,若是待会青沅门那群一本正经的暴躁剑修来了,还不知要碰出怎样的火花呢。
众弟子们四处查探,确认这一片小天地再也没有埋在地下的尸首了,这才聚集在一起,商量着接下来朝着哪边走。
荆丰不参与讨论,他带着弟子出来,就只在危险的时候出手救人,剩下的无论对错,全凭弟子们去折腾。
只有这样,他们的合作与团队思考,甚至是个人对于危险的判断能力才能无限地提升,最终独当一面。
独立的思考永远比盲从上面分派的任务更能够锻炼人。
“你要这玩意嘛?”凤如青和荆丰两个显得就像是这历练的局外人。
凤如青早习惯了这满地横尸的血腥场景,甚至自若地抻了抻手臂,指着地上被践踏的血灵芝,“我那里很多呢,一茬一茬的长,就在我狱叛殿的后头,鬼境的东西肯定比这里的效用要好。”
这普天之下,就没有比黄泉鬼境更加阴煞的地方了。
荆丰闻言看向凤如青,“你觉得我需要这个东西修炼?”
凤如青耸肩,“那我哪知道,你不是卡在七境巅峰好几年了?”
“我……”荆丰笑了笑,一脸的严肃和冷漠笑成了两弯月牙,“也就你这么说我。”
荆丰也就对着凤如青会这么笑,他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木头,向来冷脸冷心,不是那种修士的故作清高,是真的毫无感情,他连对着自己亲爹也不怎么给脸,在门派当中,积威很重。
不过凤如青说的也没错,他境界前期飞快,后期就纹丝不动了,凤如青知道他是卡在了不懂情爱,甚至什么大爱小爱的都不懂之上,就想着或许吃点这玩意能再进一进?
连穆良升为雨神飞升之时福泽于天地的雨水,也没能让荆丰进境,草木本体就是这点不好,他若是悟不出什么,后半生就只能卡在这里了。
不过荆丰如今的境界,在他这个年岁,在修真界也是个中翘楚了,谁也不会说他,连荆成荫都很满意,也就只有凤如青会这样不怕他不悦的刺激他。
“这玩意有什么用,”荆丰卷发半拢在身后,十分蓬松调皮的在他身后勾勾缠缠到腰,“我还不如吃点我自己。”
凤如青啧啧,“算了,我再给你寻寻有无其他……”
她的话说到一半,骤然伸手将她面前不远处的一个弟子给拉开,下一瞬,那地底便伸出了一条触手,血色弥漫,红红的裹着罡风抽来,近了之后一看,竟还带着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