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宫碎了,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带着族人回到人间,我早就看好了一片海域,那里有十分多的岛屿,我还给岛屿取了名字,我们以后就住在那里,你安心睡吧,相信凤如青。”
于风雪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世上,没有比她更值得信任的人,她是天道的宠儿。”是这世界的主角。
蓝银微微勾了勾唇,在她看不见的身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天宫一片死寂,于风雪抱着蓝银等待凤如青的到来。
她所熟知的剧情早就崩得无迹可寻,但于风雪更喜欢这个版本的故事。
凤如青和施子真带领各族撑开结界,跨越十二道罡风,趁夜上了天界的时候,已经做好和人鱼族里应外合,做好了和抵死顽抗的弓尤对战的准备。
只是当各族来到天界,看到天门打开,天兵倒地,只有一个于风雪抱着昏死过去的蓝银,等在这偌大的宫殿之中的时候,有那么瞬间他们都以为这是什么阴谋。
凤如青和施子真对视一眼,施子真和泰安散出神识探路,凤如青上前问于风雪,“怎么回事,内战?”
于风雪将天帝令递给凤如青,“天帝说,当年之约,他一直没有忘记。他已经无力履行承诺,为你肃清这天界的众神,他只能退开,不挡你的路,剩下的全部交给你。”
弓尤交代的场面话说完,于风雪连忙道,“所有的神族都被蓝银的幻术牵制,但是他毕竟神力有限,趁现在赶紧动手吧!宴会那边一刀能捅死三个!”
于风雪一脸的跃跃欲试,凤如青表情离奇,回头和施子真对视,只一眼,便能看出对方的意思。
施子真对她点了点头。
凤如青想了想,没有什么可对于风雪说的,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众人朝着宴会那边去了。
虽说于风雪已经说了,但是真正亲眼见到了这些神族全部昏死在地上,有些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看到他们面露惊恐张嘴却说不出话,凤如青慢慢地笑了。
“得来全不废功夫。”
她令身侧的人传话下去,准备开始砸天宫,但不得蓄意伤及任何的神族,因为伤及真神,会迅速引来天罚。
这些神族等到天宫碎了,自然会跌落至凡间,到时候他们和那些坠落神一样,他们甚至没有功德,神力散去,他们什么都不是,不配她动手去伤。
凤如青迅速和众人汇合,开始按照计划分配各族要做的事情,预料当中的一场苦战变为了不战而胜,各族的欢呼和叫喊一时间响彻天宫。
“师尊,你炼制的护身法器给我。”凤如青说,“我将要护的人纳入其中,我们便开始吧。”
施子真炼器绝顶,如今又是正神,拥有浩瀚神力。他炼制的法器,甚至能够挡住一道天罚。
他将法器都交给凤如青,便开始和泰安去调度各族。
凤如青给了于风雪一个,她却只是护住蓝银,提着重剑对她说,“砸东西我在行!”
“你……”凤如青想问她为何对自己这般好。
但这种话她也不止一次问过,她肯定又要胡言乱语,说这个世界是话本子。若是闲来无事,凤如青倒不介意听她说胡话,只是这时候也没时间,只好道,“你小心。”
于风雪笑着点头,凤如青去了宴会之上,踢开了地上正在爬,想要逃的神族,给弓尤罩上了护持的法器,看到他身侧的红嫣夫人,对上红嫣夫人的视线。
她还没有昏过去,但眼神也开始涣散,明显是强撑。
凤如青微微弯腰,凑近她道,“放心吧,你不信我,也该信弓尤,你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会置你于险地。”
今日弓尤选择帮她,却也给自己准备了退路。
他从来不是个糊涂的人,若今日各族成功,那他即便是坠落凡尘,也无甚太大的损失。
若各族败,那弓尤也不过是举办了一场酒宴,他“不知”蓝银的歌声是幻术,不知各族攻上天界,他自己也昏死过去,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是最好的结局,否则凤如青还当真不愿和弓尤兵戎相见。
红嫣夫人听了凤如青的话,终于慢慢闭上眼睛,凤如青将法器罩在她头顶,环视过这酒宴,伸手端起了弓尤前面的一个酒盏,倒满,一饮而尽,而后抬臂狠狠摔碎手中金晶盏,“好酒!”
杯盏砸在地上碎裂飞溅,正好落到一个满面惊愕还不曾昏死的老神面前,但他却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只看着凤如青神情带笑,抬起手臂做了个手势。
身后跟着的各族,顿时开始了各显神通。
天宫颤动,金石碎裂,如同为这一场神宴在奏乐,清脆悦耳极了。
那老神活活被吓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昏死之前喃喃的一句是——瘟神。
这一天,生活在人间的人族,夜半惊醒,看到天际坠落的星辰如雨。
这一夜是各族的狂欢,是所有被种族,被身份,被各种各样的理由压制、压迫,甚至肆意残杀的人们的反抗。
只是从始至终,没有人去碰那些昏死在地上,或未曾昏死吓得满地乱爬的神族。
哪怕随着碎裂的天宫跌落人间,天罚隐隐在头顶成型,各族也全无退意!
破坏力较强的妖魔族和人鱼族,还有凤如青他们,在肆无忌惮地毁灭;修真界的各家大能,便在十二道罡风之下结阵,将坠落的天宫以阵法引向熔岩方向;鬼族搬运绝佳,在参商的带领下呈现一道黑雾阶梯,准确地将金晶石投入熔岩,投入天际开裂的最深处。
琼楼金阙在强悍的摧毁之力下寸寸碎裂,天顶的阴云,也才寸寸积累。
第一道天罚落下,凤如青和施子真、泰安神君,以神力结阵,站在半空中撑开神光大盛的结界,挡住天罚的同时,各族终于合力将天界朝会圣光大殿彻底砸毁。
大殿之上的龙涎明珠砸在地上,如水般碎裂四散,整个天宫顿时暗了下来,永远亮若白昼的光华渐渐消失。
一声幽怨的龙吟声传来,震慑在众人的神魂之上,种族压制导致妖魔族几乎当场跪地,凤如青神色一凛,看到虚幻的只一个影子的金龙自天宫之上飞起,对着众人嘶吼。
“是圣帝之魂,天界的第一个天帝。”泰安神君说,“虽说只剩一缕神魂,也不容小觑。”
凤如青看着因一声龙吼被压制在地的妖魔族,面色难看至极,“我最讨厌这种等级压制,死都死了还做什么怪!”
凤如青撤手便要冲上去,施子真却叫住她,将溯月从储物袋中取出递给她,又将沉海也给了她,“你可知龙族的命门?”
“知道!”弓尤告诉过她,便是逆鳞之内!
施子真点头,并没有多余的担忧和叮嘱,只说道,“去吧。”
他微微仰头,看向那龙魂,“让他安息。”
他眼中满是高傲,简直视这远古第一帝的残魂为蝼蚁。这因为她才露出的神情,凤如青真的觉得可爱极了,这比任何的鼓励都有用,凤如青顿时觉得自己神力大盛,若不是场合不允许,她真想抱着施子真的脸啃上一口。
她将沉海先收起,提着溯月飞身以神力灌注其中,剑光照得这一方天地亮如白昼,她回身以溯月剑在空中身法快过游龙地挥出赤金符咒。
这乃是她身为鬼王之时修习的镇魂咒!结合施子真教她的绝技碎月斩,如一个张开的赤金大掌,通天彻地的朝着那龙魂抓上去——
龙吟不绝,暴怒地喷出热焰,凤如青霎时间撑开神光结界,挡住热焰的同时,抽出身后沉海,抡圆手臂,朝着结界之外甩去。
沉海黑沉刀身在空中极速地翻搅成一面刀轮,在龙焰未尽之前撞碎结界,朝着圣帝龙魂飞去。
龙魂不料凤如青竟是这般悍不畏死的打法,被龙焰灼身连神魂都被烧尽,但她却在龙焰未尽之时便碎开了结界只为攻击他。
他躲避不及径直被击中腹部,原本凡器绝伤不了他,可沉海乃是弓尤龙骨制成,极速转动搅烂了他腹部龙鳞,径直钻入了他的腹部。
他嘶叫一声向后翻滚,龙吟带来的压制顿时骤然一轻,下面妖魔族顿时起身,一个个都被激得红了眼睛,片刻不迟疑的劈砍更加卖力。
雕梁折断飞阁轰碎,天雷滚滚自头顶劈下,和神光结界阻挡对抗,整个天幕一片赤金。
凤如青与那圣帝残魂一直缠斗向上,越过被结界护持的范围,来到了天池之上。
他在吸取天池的生机修复自身,凤如青如何能够由得他?!
天罚滚滚,她一手持着沉海,一手持着溯月,自天幕朝着池中狠狠劈下,天池的边缘开裂,池水疯狂地朝着下方倾泻。
那圣帝化身为人,目露惊惧,“狂徒尔敢!”
天罚此刻滚滚而下,直直朝着凤如青劈下——
凤如青不闪不避,只以神力护住身前头颅,躲不得,只能生受着。
她的后背顿时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焦糊一片,凤如青却在圣帝的瞠目中笑了笑,分明是一副清秀乖巧的模样,却笑得宛如亡命之徒,分明身上散出的乃是神光,却邪气四溢。
“你亦为神,毁去天宫何处栖身?!”圣帝抬臂迎战再度杀至身前的凤如青,出声爆喝,凤如青充耳不闻,不与他解释,也不想听他说任何一句话。
她就不信他残魂栖身圣光大殿,会不知这天界已经变成何种模样!
很快圣帝便再度化身为龙,与凤如青在天池上方继续缠斗。
天罚滚滚,凤如青仗着圣帝龙身遮盖,躲过数道,惹得他发狂,来不吸取天池生机,甚至攻击凤如青的时候不小心,一尾扫塌了天池一角。
池水如金银绸带,朝着底下疯狂倾泻,落在施子真和泰安撑开的结界之上,遮盖住了底下毁天宫的各族,天罚顿时失去了讨伐的对象。
天宫已经寸寸崩塌,生机倾泻补充了各族流失的战力,也令被幻术压制的神族恢复了,战斗正式开始。
可大多的神族生在天界,早已经变为生在神界空有神力的普通人,天宫已剩一片残垣断壁,天池倾泻向人间,他们大多已经被这场景吓傻,被攻上天界的妖魔给吓傻,节节溃败,很多被直接打下了天界,尖叫着朝着凡尘坠落。
而此刻凤如青与圣帝的交战,也已经即将分出胜负,天池的倾泻令圣帝神力无以为继,渐渐露出了颓势,凤如青趁此机会疯狂破坏天池,利用圣帝的身体遮蔽天罚,他最终跌落在天池边上。
凤如青则从高空落下,为躲开又一道天罚,一头扎进了天池当中。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生机灌满全身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掌控了整个天下。
她听到无数的声音在蛊惑她,要她吸干池水,做这世界最强的神,她甚至能够创造无数的新种族,人间的人尽数死去也没有关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她泡在池中,迷失在这温暖和无所不能的感觉之中。
圣帝见她不动了,化身为人,嗤笑一声。
没有人能够承受住天池之水的蛊惑,没人能够从掌控整个世界的强悍中逃脱。
他伏在池边拘水饮下,在迅速恢复着,而凤如青还陷在池水最底,沉溺在美好的梦境之中。
还是那个梦境,她的母亲父亲,她的玩伴和洒满阳光开满野花的山坡。
可她长大了,出嫁了,却寻不到梦中的情郎,凤如青掀开盖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俊美得挑不出任何的缺点,笑容胜过这世间一切的繁花,符合这世间任何一个女人对情郎的幻想。
可凤如青抓住他的手,仔细看他,却觉得不对,这不是她的情郎。
她如溺水一般地挣扎起来,面前的人在她的视线当中扭曲,她看到不远处闪着幽幽的微光,凤如青拼命地朝着那微光游去,然后看到了两朵盛放的莲花。
凤如青伸出手,想不起她在这里做什么,想不起这两朵莲花为什么在这里。
但她伸出了手,朝着那朵白莲而去,就在她要碰到花瓣的时候,另一只手便被另一个人抓住,凤如青回头,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他张开嘴,发出让人听了便想要沉溺其中的仙音,“跟我来……”
凤如青看着他,身影在水中逐渐浅淡,几乎和天池融为一体。可她却总是觉得她丢了什么东西,丢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她又转回头,看向那朵莲花,她想折下来,于是她伸出手碰到了花茎。
霎时间灵台清明,她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回来,她在水中逐渐浅淡的身影逐渐恢复,抓着她手的俊美男人消失,她想起了自己在做什么!
她毫不迟疑地折下了那朵莲花,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吞下,又折下了红色那朵收进储物袋,接着从池中冲水而出,手握沉海径直贯穿了在池边窃取生机的圣帝残魂心脏处。
濒死的龙吟传来,圣帝试图挣扎,凤如青如水鬼般湿漉漉地从池中爬上来,手中沉海死死钉在圣帝心口,血染天池。
“不可能……不可能……”圣帝不再挣扎了,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见过天道,你如何能够脱身……”
凤如青眉心出现若隐若现的白色莲花印记,圣帝看到之后却嗤笑,喷出一口血,“你竟选了一朵白莲,拒绝了天道……”
“可毁去天宫,你神身何处栖。”圣帝神魂越发浅淡。
凤如青抓着沉海,终于肯对他说一句,“你守护的神族已经变成了一群酒囊饭袋,你难道看不到吗?你已经死了,便安息吧。”
“谁说无处可栖,天宫毁了,不是还有人间么,”凤如青笑得如同一个得到了糖的孩子,甜美又好看,甚至露出了犬齿,她喃喃,“我本就不想做什么神仙……”
圣帝仍是一脸不甘和不解,但神魂逐渐散去,没入天池。
凤如青筋疲力尽地靠在池边,天池之水朝着四处倾泻,生机将整个天界笼罩其中。她看着天幕之上,紫电雷云渐渐散去,太阳出来了,映着这一片生机,晃得人睁不开眼。
轰隆——
轰隆——
轰隆隆——
天宫塌陷崩裂,凤如青和这天池之水一起,朝着人间倾泻而去——


第165章 比翼鱼·师尊
天塌地陷, 天池水化为生机撒向人间,寒冬积雪融化,黑夜被这生机笼罩, 天地间霎时间被映照得亮如白昼。
枯死多年的老树重新发出嫩芽,在积雪未净的料峭当中肆意地伸展枝丫。
病重的老人咳出脓血,面上的褶皱重新回到脸上, 颤巍巍地举起双手, 按住辘辘饥肠。
林间恶虎放开已经咬住的野狼颈项, 野兔和地鼠, 从泥土洞穴当中钻出,仰着脖子看向天际。
以吸食死气存于人间的邪祟, 被这白光灼烧焚化;缠绵病榻多年的消瘦书生,张开双臂抱住一直照看他的贤惠夫人。
枯枝的篱笆爬满藤蔓, 新叶自枯枝的裂痕中钻出, 疯涨过整面篱笆, 又将茅草的房屋遮盖住半边。
所有在天界巨大响动中走出房屋看向天际的人族,都看到了天空中倾泻而下的金银般浮光, 他们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 沉疴尽去。
而这五色斑斓的浮光之后, 是各族联合结下的阵法, 阵法托着崩碎的天宫朝着熔岩天裂的地方飞去。
被天池的池水所覆盖,天罚不落,但这生机之水,对于妖魔鬼族, 却是致命般的杀气。
很快他们的皮肤被腐蚀, 神魂被灼烧, 小鬼在强撑的搬运途中骤然消失,在这如梦似幻的景象当中灰飞烟灭,脸上的愉悦情绪还未来得及收起。
修真界不得不再结阵法,护住这些妖魔鬼族,可天池之水无处不在,这白昼般的光亮便是斩杀邪魔的利器。
失去龙魂守护的天宫大片地崩落,妖魔鬼族被灼伤焚化的嘶叫声声声入耳,却无处蜷缩。
失去协作的修真界众家仙首,撑不住这成片砸下来的天宫,结界开始碎裂,金晶石堆砌的残桓断壁,便朝着人间砸去——
施子真和泰安神君帮着修真界撑开结界,离开天池之水,他们的能力被极速地削减,可施子真只是短暂的虚弱,很快他的本体重新扎根在了凤如青的识海,他重新恢复了能力,甚至能够从凤如青的识海获取神力。
但泰安不同,他是水生莲花,与施子真千万年来并蒂而生,骤然间被折断了本体,神力正在飞速地消耗,他并没有一个愿意将识海供给他扎根的爱人,此刻自然是虚弱至极。
施子真与他之间的联系被切断,已经感知不到他的状态,只是见他肉眼可见的衰败,施子真又要以神力撑阵,又要去护着泰安,还有防止坠落向人间的宫殿,伤及无辜。
而凤如青以自己的识海来温养施子真的本体,他动用的神力越多,她便越是虚弱,她见到结界崩裂,砸向人间城镇的半座宫殿。
这宫殿若是落入城镇,必定死伤无数。
她咬牙去撑,可她随着天池坠落,身上的神力与所有神族一样,在坠落的途中在不断地消散,他们本是吸取天池幻化的生机灵力修炼为神,现如今天池崩塌,还生机回人间,神族身上的生机,一样在被强制还回人间。
凤如青识海干涸,咬牙撑着这宫殿,却只是改变了宫殿的坠落的方向,将其引入一片山林的方向。
施子真撑着大部分的结界,神力飞速消耗,凤如青撑不住宫殿跌落的速度,只好张开双臂抱着宫殿一角,身体因着宫殿朝着山林中飞去。
天地崩塌,虽然天罚已经不会再至,可不断死去的妖魔鬼族,痛苦的嘶叫和哀鸣,魂飞魄散前的不甘,是一处上演在生机织就的天幕背后的炼狱。
可即便是这样,所有的族群,无人撤退!
被腐蚀成半边的魔族,还在撑着坠落的宫殿,被生机烫化的小鬼,不断地在空中消失,却随着被参商鬼王打开的鬼门,召出的地狱黄泉万年恶鬼阴兵,补足了那些空缺。
妖魔共主宿深绽开遮天蔽日的九尾在回护着他所有的族人,即便被生机光亮灼烧得七窍开始溢血,也未曾退缩。
各族仙首全部拼尽全力,毕生修为似乎只为今日,阵法在空中如同无形绽开的烟花,在为这一场人间生机之战开到荼蘼。
而已经完全解除幻术的神族,在坠落的途中有些撕心裂肺,有些惊惧疯狂,也有一些看着崩散的天地,失落的天池,大彻大悟,开始帮着修真界注入所剩无几,毕生几乎未曾为人间动用过的神力。
而随着施子真撑起一片巨大的阵法,凤如青被抽干了所有的神力,极速朝着人间坠落而去。
天际之巅,她看到那白衣的仙长长发长袍猎猎飞舞,为人间撑起一片安宁与祥和,为各族撒开一片生还的天网。
凤如青眉心的莲花印若隐若现,嘴角溢出鲜血,但她却笑了,她倾慕的仙君,依旧如当年,慈悲高洁纯澈若雪。
她连天道都见过了,却觉得没人比得过她的师尊。
只是这一次她怕是无法再侥幸苟活了,识海干涸,随着神力的消散,她在天池的生机之下恢复的伤开始重新崩裂。
多年来残破的神魂,终于在这一次全部找了上来,凤如青感觉到神魂即将崩裂的痛苦,她苦笑着想,师尊说的没错,她确实犹如一片糟碎的破布……但是她亦如各族不曾退却的战士,虽死,却不悔!
凤如青眼中看着那逐渐远离的白色身影,可惜地想,没法跟他真的结为伴侣,大概是她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了……
她闭上眼睛,听着耳边极速的风声,压在她身上的半座宫殿令她五脏移位,可她却想,这次之后,人间总能够彻底安宁了。
她想起昔年自己和穆良,还有荆丰一起饮酒时,曾经许下的愿望。
荆丰曾说,“愿终有一天,这世界上再无害人的邪祟,邪祟都能以其他的方式修炼,”
穆良曾说,“愿终有一天,天裂带来的影响完全消失,妖魔之间和平共处,四海升平。”
她却希望,“愿终有一天,人生来没有等级之分,没有高低贵贱。”
此番之后,这些愿望便不再是妄念,只是她或许没法看到了。
凤如青回顾这一生,这么多次的生死边缘,唯独这一次,她是真的不想死。
可她全身上下无半点力气,只能任由自己朝着人间坠落,但是就在她口鼻的鲜血随着叹息一同涌出的时候,天顶的大阵突然崩了。
施子真看到了下坠的凤如青,突然撤离阵法,极速朝着凤如青的方向飞来——
剩下的仙首和神仙无人能够撑住这样的大阵,阵法上积压的宫殿碎石,直接压塌了阵法,所有人呕出血来,被这碎石砸得东倒西歪。
各族的惊呼和尖叫声不断,无数的残破宫殿朝着人间坠落而去,凤如青睁开眼,便见到天崩之中,那经年眉目不动的仙尊,满面惊惧地朝着她飞来。
而他的身后众生哀鸣,他却不曾回头。
很快凤如青被施子真从那半座宫殿的最下面拉出来,那宫殿失去了最后的承托,迅速朝着人间坠落。
施子真抱紧凤如青,吼声淹没在一片哀叫之中,却如洪钟盖顶一般撞入凤如青耳中,“为何不求救!”
凤如青越过施子真的肩头,被他抱在怀中,勒得几欲昏厥,凤如青声音虚弱得只剩下气声,“师尊……天塌了……”
你不救众生了吗?
可这句话凤如青没有问出口,她没有一丁点的力气了,只有指尖捏住了他的雪色衣袍。失去意识之前,凤如青想,就这一次,让她自私一回,她不想死。
施子真抱着凤如青再度冲天而起,但是天石崩落至人间已成定局,他解开外袍,将她系在自己身后,继续结阵救人。
有人对他露出怨毒的神情,有人问他为何撤阵,施子真却只是一如既往的面色肃冷,并不露出任何的愧疚难堪之意。
这场天劫,不是任何人个人的责任。
他救不了那么多人,所谓救世,不过尽力而为。
他是神,首先也是人,救世之前,他需得先救他钟爱之人。否则纵使救世,他亦不会再爱这个人世。
而就在众人眼见人间即将遭遇浩劫之时,一声龙吟通天彻地的传来,弓尤醒了,他在下坠的途中冲破了护持的法器,径直化身为龙,朝着散落人间的碎裂宫殿冲去。
而此时妖魔共主宿深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化为一只硕大的九尾狐,自他散落的衣袍当中,一束银光冲出,在半空化为巨鹿,也径直朝着那碎石而去——
来不及搬动,弓尤只能横冲直撞,将那乱石全部撞碎,而化身为银光的巨鹿直接冲往人间,散出幻术操纵人族,规避远离遗漏的巨石落下的地方。
待到弓尤和赤日鹿再度冲天而起的时候,施子真与众家仙首已经再度结成阵法。
弓尤落在施子真身侧为阵法注入神力,他不由得侧身去看施子真。
看着他腰背笔挺如天界曾经最高的天柱,长发与长袍在罡风中猎猎飞舞,掌中神力拖起赤金游动的大阵,承接碎裂的天石,为底下的众生撑起护盾,争取各族将天石运向熔岩的时间。
他面容如冰雕般冷然肃杀,天神便该如此。
可他背后却背着昏死的凤如青。
这是一副太过违和的画面,可弓尤想起醒来见的到的那一幕,舍众生,救一人。
谁又能说他是错,这场战争不是一个人的战斗,谁也不该为谁牺牲又为谁舍弃,天崩之下凭本事活。
而他总算明白,为何凤如青有过那么多的男人,却唯独想要和施子真成婚。
若为神,他已竭尽全力。
若为人,他亦情爱两全。
弓尤豁然一笑,看向这破碎的天穹,看着坠落向人间的生机与神族,心中的憋闷与无力,尽数随着天池之水消散于人间。
他看向凤如青,无声道——这一次,你我才真的实现了当初的誓言。
而凤如青自然听不见,她在这经由她一手策划的崩裂天幕之下,陷入了深沉的梦境。
她梦见有人背着她在走,一直一直地走,走过黄泉的万里黄沙,淌过忘川和灼身的业火,踩着猩红的熔岩走过了天裂,他们停在了一片开满野花的山坡上。
她被放下,阳光和抚在她侧脸的手指一样温柔温软。
她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到了一角白衣,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有好长的时间,凤如青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那个梦里的人转过了头,那张冰雪雕琢的面容清晰起来,对着她说,“醒了就起来吃东西。”
凤如青这才意识到,自己醒着,不是梦境。
她闭了闭眼,回想起半座宫殿压着她的痛苦,还有漫天的碎石天崩中,朝着她义无反顾飞来的白衣仙君。
她无声地躺在床上悸动着,施子真见她久久不起身,便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和侧脸。
“还有哪里不舒服?”他以神力探入凤如青的经脉,确认没有哪里还有损伤,这才说,“起来吧,各族集会就在山下,你不去的话,妖魔族和神族怕是又要打起来。”
凤如青睁开眼,怔怔地看着施子真,似乎听不懂他的话一般。
施子真伸手,别了下她耳边碎发,“你已经睡了整整五个月,如今已经是盛夏时节了。”
凤如青反应了好一会,才猛地起身,抱住了施子真。
可她太久没有起身,实在起得太猛了,头晕目眩,靠在施子真的身上连思想都是一片空白的。
施子真抱住了她,手法娴熟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和后背。
“青儿,我煮了些吃的,你要吃点吗?”施子真说,“你怎么会……怎么会把我放在你的识海里。”
施子真耳朵悄无声息的红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个人的识海中扎根,他能够无时不刻的窥知她所有的情绪和梦境,他现在就察觉到了她的爱意,这感受比直接说出来要直接太多倍,他忍不住双耳发热。
凤如青抱着施子真好久都没有松开,她并没有已经度过几个月这样的意识,她不过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施子真背着她走过了所有的险境。
睁开眼,想起他义无反顾地向自己飞来的一幕,她无法不心绪起伏。
她想问师尊你为何舍众生救我,但最终她没有问出口。
可施子真却在读她的思想,于是抚摸她的手顿了下,说道,“我救不了那么多的人,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有无数牺牲。”
施子真说,“你不将我放入识海,我亦如泰安一般无能为力,更救不得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