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不要上去了,佛殿都在那边,我们进去看看就好了。”见黎孝安举步欲行,安小朵急忙拉住他。
三三两两的行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其中一位五六十岁的大爷冲他们说:“小姑娘,你是第一次来吗?这青云梯一定要上去的,山顶上有座大雄宝殿,可壮观了,

不看可惜了!再说路越不好走,越显你有诚意,这条阶梯没修起来的时候,信徒都是三叩九拜从山路上去的。”
安小朵“啊哈”了一声:“佛还看重这个?”
“那当然!”大爷腰板一直,笑着上去了。
“上不上?”黎孝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安小朵一咬牙:“上。”
刚走了几个石阶,她问黎孝安:“你身体扛得住吗?”
“我没你想得那么虚弱。”
安小朵嘿嘿笑了几声,又去拉他的手,小声说:“你在我心里就跟Super man一样,这次病这么久我都担心死了。”
黎孝安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他们依然牵着手,跟普通情侣没什么两样。
半小时后,安小朵到达体力极限,气喘如牛,脚上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了。她不禁抬起头,看着往上至少几百级台阶欲哭无泪,再回头一望来时路,更是绝望

,她现在不上不下,正好是在这条青云路中间。
“我走不动了……”她挣脱开他的手,一屁股坐在石阶上,行人不断地从她旁边跨过去,她怕被踩到,尽量挪到最边上,动作幅度大了点,身体竟不由得晃了一

晃。
黎孝安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小心摔下去。”
她冲他笑:“我没那么倒霉吧,半年前刚摔下山。”
“那次是怎么回事?”他走上去一级坐下,石阶矮,他两条长腿简直没法安放,只好搁在安小朵身体两边伸直。
安小朵毫不客气地往后一靠,自自然然地倚在他怀里。
“我本来是不上山的,只带游客坐坐竹筏,编一些随便杜撰的传说忽悠他们。那次是景点一个工作人员请病假,我临时接替她的活,带游客上顶峰看日出,我本

来就没睡醒,又不擅长走山路,到了半路还发现你送我的戒指不见了……我一直把它当成坠子挂在脖子上的,只好原路回去找,一个不小心踩空就滚下去了。”
她说完向后仰,他的下巴正对着她的额头,她摸了摸额角,微微嘟了嘟嘴,露出以前受委屈的时候跟他讨安慰的神情。
他再一次感到困惑,安小朵今天实在太反常了,仿佛中间这两年的时光消失了,她站在两年前最美的时光里召唤自己。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手看见她额头上那抹淡淡的痕迹,其实要不是她去碰,他几乎都看不出来了。他将手覆上去,问她:“疼吗?”
“疼啊,不光疼,眼睛还看不见,心慌。”
“心慌什么?”
“脸毁了,还瞎,你说我还能干什么?”
“不是还有乔柯吗?”
她一怔:“乔柯?关他什么事?”
“他追你这么多年,你就一点都没动过心?”
她看着他,缓缓地笑了,捉住他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我的心,早不在这里了。”
类似的话,黎孝安也说过。
一个恍惚,两人都像是掉进了仲夏夜。他们一起缩在懒人沙发上,黎孝安在安静地看书,安小朵无所事事地趴着,眼睛盯着旁边小桌子上的什锦果盘,挑挑拣拣

的,最后捏了一颗妃子笑,剥掉软壳,将荔枝喂进他的嘴里。
“甜吗?”
“甜。”
“黎孝安,你说实话,我不生气,你那个秘书是不是暗恋你啊?”
“有吗?”
“我听说她是你学妹啊,在学校就开始追你了。”
他一哂,不置一词继续看书。
她一把夺过书:“黎孝安,你别否认,我见过她,长得挺漂亮的,我见犹怜呢!你就一点也没动心过?”
他伸手将她按在自己身侧:“闹什么呢,都没你漂亮。”
“要是有我漂亮……不,比我漂亮的女人追你呢?你动心不?”
他起初不理她,被问烦了,拉过她的手按在心口的位置:“都把它给你了,还问我动不动心?我的心有没有动你不知道啊?”
安小朵这才满意地笑起来,扑到他怀里。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往事氤氲过的情绪,安小朵牵了牵嘴角,嘴里发苦:“黎孝安,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啊?”
黎孝安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继续往上走。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安小朵跳起来,发力追上去。
凉风来袭,黎孝安站在神殿外一小片空地上,四周络绎不绝的香客仿佛与他站在两个世界,周围的喧嚣一点也影响不到他,他面容沉静,眼底沉寂,仰头望着神

殿内宝相庄严的佛像。身侧香炉里有大把大把的香束未燃尽,烟气袅袅弥漫在空气中。
他的面容也变得模糊起来,安小朵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迟迟不敢上前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偏头,与她四目相对。
两人谁都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静静地对望着,日光薄薄地洒下来,两人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边。
有那么一刹那,安小朵想冲上去抓他的手,想跟他说忘记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这句话在她心头盘桓,然而到底没有说出口,谁又能真正斩断过去呢?重新开

始——呵呵,多么美好的愿望,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亦是她痴心妄想。
安小朵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攥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两人走进佛殿,周围跪了一地的人,唯独他们站着,她像个孩子般高高仰着头,想看清楚佛像的神情是不是如她想象的那般悲天悯人,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看

不清。
这晚,他们很迟才回到明珠山庄。
唐钰菲被唐夫人一个电话叫了回去,岑阿姨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他们,见两人若无其事地进屋,她稍稍放下心。
黎孝安换上拖鞋就上楼去了,岑阿姨问安小朵:“吃过饭没?”
安小朵点头:“回来的路上吃了鱼粥。”
岑阿姨看了她一眼:“没事吧?”
“没事。”
安小朵说完也匆匆上楼去,经过黎孝安的卧室她停下来,略一迟疑推门进去,浴室有花洒的声音,她关好门,然后反锁。
黎孝安冲了澡,换上浴袍出来,一拉开门,看见安小朵站在门口。他正要开口,她忽然张开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他,他顺势搂住了她的腰。安小朵热

烈地吻他,拉开他浴袍的带子,他觉得有点失控,想推开她又不舍得,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她已经点燃了他的热情,在她细碎密集的热吻里,他彻底失去了理

智。
他们有两年没有这般激烈纠缠过,强烈的爱与恨像冰火两重天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们,在这个夜晚,两人终于再度契合。许是压抑了太久,两人都肆意放纵着自己

的情感,任由它在欲望的热浪里奔腾翻滚。
……
某品牌店里。
镜子里的女孩甜美可人,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挽成发髻,零碎的刘海用一根镶着细钻的发箍别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五官立体、柔美,纯白色的束腰短礼

服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脖颈上的珍珠项链焕发出的柔和光泽将她的面容衬托得越发温润动人。
黎孝安看了几眼,满意地点点头:“就这件吧,适合你,跟你脚上这双高跟鞋也搭配得起来。”
安小朵没有异议,他的眼光向来很好,以前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他就经常自作主张买衣服给她。不只衣服,还有鞋子包包香水之类,只要他觉得适合她的,他都

会一概买回去。
安小朵打小没吃过苦,物质方面也没短缺过,因此她对这些都不怎么上心,有次在旅游区带队,一个上海游客拉着她的包追问:“这个包哪买的?仿得也太好了

吧。”
谁都不相信一个窝在景区当小导游的女孩会阔绰到背一个二万多块钱的包,她那时才意识到这些东西价格不菲,已经不适合她了。
就像身上的这件小礼服,美得不真实,或许两年前的安小朵还可一穿,而她此刻穿着无异于是暴殄天物。
然而,她没说什么,黎孝安喜欢就好了。今天是唐钰菲的生日,生日宴会就设在唐家。
华灯初上,黎孝安放慢车速通过铁门,开进笔直通往停车场的跑道。下车前,他将一个小礼盒递给安小朵,叮嘱:“一会儿拿给菲菲。”
安小朵在手里垫了垫,笑得揶揄:“不会是戒指吧?”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猜猜。”
“项链?胸针?”这么小的盒子,无非是首饰之类的东西。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
她笑吟吟地伸出另一只手。
“我没想好送你什么。”
她故作失望,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为什么要我给她?”
“这是你送的,我的那份昨天已经给她了。”
“哦。”他果然想得周到,这样的场面,她一个外人空手而来确实很失礼,既然名义上是她送的礼物,那里面最大可能是一枚胸针。
宴客大厅内,衣香鬓影。
客人陆陆续续到来,唐家在梧城声望显赫,即使只是给小女儿过生日,但排场却是丝毫不逊色于唐家以往置办的任何一场盛宴。
在场的唐家人有唐夫人、唐均年和唐钰菲,以及唐家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亲戚。起初她跟在黎孝安身边,后来过来跟他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她不喜欢跟陌生人

打交道,便借口去洗手间,绕过人群,走到长长的餐桌边自行拿了个骨瓷盘子,夹了一小块提拉米苏走出去。
黎孝安好不容易摆脱宾客,四处找不到安小朵,最后问了管家才知道她躲在外面那个逼仄的小阳台上。
拿了杯香槟过去,他看见她倚着石栏站着,目光直直地盯着远处的某个点,像在看什么,又像完全放空。
他走到她身后,揽住她的腰肢,她竟如同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一般,浑身一震。
他瞧出她的不对劲,低下头问:“怎么了?”
她转身,将脸埋在他胸前:“没什么,在想事情呢,你突然来,吓我一跳。”
“想什么这么入神?”
“在想……你明天会送我什么礼物。”
他平静的面容似乎泛起一丝涟漪,探手进西装口袋取出一个小盒子:“本来打算明天再给你的。”
安小朵看了一眼便呆住了,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戒指,很简单的款式,没有繁复的设计,跟她遗失的那枚一模一样!
她喃喃地说:“你怎么找到的?”
“从那个出租车司机手里买下来的。”他边说边握住她的左手,将戒指戴上去,“这是我妈妈的遗物,不许再弄丢了。”
安小朵怔怔地看着,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黎孝安伸手抚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本来不打算给你的,可是那天听见你说滚下山是为了找戒指。”
听他带着别扭的情绪说出来,安小朵咧了咧嘴角,抬起头:“除了这个,再送我一个礼物好吗?”
“什么?”
“再带我跳一次舞,像从前那样。”
“在这里?”
“对,在这里。”
黎孝安凝视她,目光里有探究之意,但他没有拒绝她。
关上阳台的门,暂时阻断外面的喧嚣,安小朵打开手机里的播放器,小夜曲的旋律悠扬响起,她脱掉那双高贵美丽的水晶鞋,将它们整齐小心地放在石栏上。
黎孝安握着她的手,扶她站在自己的脚背上。
安小朵说:“月光下跳舞,以后做梦都会笑醒。”
黎孝安两手环住她的腰,她很自然地将脸靠在他的肩头,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随着音乐轻轻摆动。
明明是亲密的举动,可黎孝安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夹杂着说不出的恐惧和不安,仿佛一松手,怀中的人就会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一曲将尽,肩头那块衣料渐渐湿了,黎孝安的心跟着抽痛起来,情不自禁收紧了怀抱,正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不得不放开她。
安小朵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唐夫人的声音从话筒里隐隐约约传来,她抬手关掉了音乐,心里跟自己说该结束了。
黎孝安收线,同她说:“我们进去吧,菲菲要切蛋糕了。”
“好。”她顺从地将手机放回手拿包,然后穿上鞋子。
回到宴客厅里,气氛依然浓烈,欢声笑语接连不断。
黎孝安牵着安小朵的手走到唐夫人的面前,唐夫人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甚至冲她笑了笑。然而那个看似和蔼慈爱的笑,令安小朵感受到了寒意。
大概是两人手牵手的样子太过引人注目,宾客群中有人问黎孝安他身边的女孩是谁。安小朵望向那群人,似乎是唐家的远房亲戚,她一个都不认识。
黎孝安笑了笑,礼貌客气地回应:“女朋友。”
此话一出,安小朵成了全场焦点,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有赞美、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不屑,她的双腿微微发抖,犹如踩在天堂与地狱的中间。她低下

头的一瞬间,余光瞥见唐夫人冷冷地盯着自己,脸上的嫌恶是毫不遮掩的。
安小朵死死地咬住下唇,跟自己说不许哭,一定要把话完整地说完,当她自以为做够心理准备,抬起头正欲开口时,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黎孝安握在掌心里

。他握得那样紧,她试了一下竟没挣开。
她望着他,缓缓笑了:“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女朋友了?”
黎孝安没说话,众人到现在还以为这是女孩子害羞的一句玩笑话,不料她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他们都跌破眼镜。
安小朵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黎孝安,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两年前就分手了,彻底玩完了。”
众人闻言纷纷色变,唐钰菲气得浑身发抖,她替哥哥不值,正要冲过去却被妈妈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住。
黎孝安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似乎并不意外:“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安小朵的手死死地攥着身侧的一块衣料,对面屋中央那盏巨大华美的灯饰散发出绚丽的光芒,折射在她眼中,只衬托出她眼里的空洞,她麻木地说:“不,已经

够了。”
真的够了,不要再说了,放过她吧。
黎孝安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安小朵茫然地看了在场宾客一眼,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不同程度的震惊和不解。
“生日快乐,对不起了。”将黎孝安准备的礼物递给唐钰菲,她迎着众人各色目光走出去,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全无着力点。
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扇门。
外面起风了,夜色肃杀,寒意逼人。
她在门口一群佣人异样的目光下继续朝前走,喷水池,楼台,小桥流水,她眼前的景致模糊起来,越来越模糊。
她加快步伐,只想快点走出去。
“安小朵!”
她心头一颤,是他,他追上来了。她转过身去,看见他站在不远的地方,她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想看清楚些他的脸。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他的神情,月色下他的脸上有浓浓的哀伤,除了这些她还看到了失望,是对她的失望。
她咬紧牙根看着他,不断翻涌的血气几乎要冲出喉咙。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戴着那枚戒指,她摘下来,放在掌心上递到他面前:“这个,你还是收回去

吧,我不配。”
他没接,目不转睛盯着她,继而惨淡一笑:“为什么?”
安小朵沉默着。
他又说:“虽然好像没什么用,但我还是说完吧,你留下来,只要你肯留下来,我们一起努力忘掉过去所有不开心的事……结婚好不好?”
结婚……
她被这个词蛊惑了,不知不觉朝他走了一步,但很快她就清醒过来,摇了摇头:“我不会跟你结婚的。”
说完,她将手伸到了他眼皮底下,他仍然不接,她没办法,抓起他的手硬塞给他。
“安小朵,你今天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黎孝安终于遏制不住恨意,怒吼了一句,脸上所有的死撑在这一刻被全部撕裂,他再也伪装

不下去。
安小朵闭了闭眼,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唐家富丽华美的庭院。


第九章 若是故人来
安小朵从语言学校出来,远远地看见学校的大巴正在缓缓启动,她将包斜背在身上,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边跑边大声喊:“王师傅,等等我!”
车子本已开出去几米,司机看见她特意为她倒车。安小朵跳上车,气喘吁吁地朝老王道谢,然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上都是在语言学校任职的老师,她扫

了一眼,认出几个熟面孔,冲他们笑了笑。
“小朵,你爸爸身体好些了吗?”坐在后面的吴柏欣是教日语班的,跟她一个办公室,平常改作业间隙也会跟她拉点家常。
“好多了,昨天刚出院。”
回应了一句,安小朵摘下脖子上的围巾,从包的侧袋里翻出耳机戴上听BBC新闻。她在语言学校开了两个培训班,教授法语和英语,每天利用上下课的这段路上时

间,她都会听些新闻便于教学用。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车流络绎不绝。
安小朵转头,看了眼窗外。路边的树枝桠光秃秃的,树叶都掉光了。现在已经是一月底,转眼她来郦洲快三个月了。
想到这里,她明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黯然,值得欣慰的是,日子没有她想象得那么艰难,而她比自己想象的来得坚强。
在唐夫人的安排下,父亲被转到郦洲这边的医院,为了方便照顾父亲,安小朵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小套房,虽然简陋了些,但胜在房租便宜,家电虽然有些老化但

总好过没有。
她算是很幸运,来郦洲没几天就在电视上看见语言学校招聘教员的广告,当即整理了份个人简历去面试,结果隔天就接到录用的消息。学校规模不大,老师也不

多,她同时教两门外语,学校每天给她排了四堂课,早上两堂,下午两堂,晚上有时要去医院陪父亲,虽然辛苦,日子也过得拮据,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父亲住院是一大笔费用,还有平常的医药费、营养费,以及两个人的生活费,这一笔笔的开销都是省不下来的,她可以省吃俭用,但不能省过头,不然父亲会要

求她减少他的医药费和营养费。如果她不肯,他会偷偷不吃,这只会让她更加头痛,不得不在其他方面精打细算。
大巴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有两个人起身下车,她摘了耳机塞进包里,戴上围巾站起来。
“去哪儿?你还没到呢。”吴柏欣问。
“我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
下了车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到超市,她推了一个购物车进去,从包里抓了个小本子出来,里面有累积了半个月的购物清单。
她先去三楼的日用品区,买了一个取暖器。郦洲冬天湿冷,没有暖气,她租的小房间也没有空调,父亲在家都要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才能御寒,可是他行动不便,

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天,两只脚因为血液循环不好,冻得发僵,她打算买一台小点的取暖器放在他脚边。
挑好取暖器她回二楼的食品区,在电梯上低头查看购物单,突然头顶上方传来惊呼声。她转身望去,只见一只堆满饮料的购物车正失控地朝自己冲过来。她迟疑

了一秒,伸手抓紧了电梯扶手,车子撞在她身上,停了下来。纵然有所准备,她仍是被这股推力撞得晃了一晃,后腰隐隐作痛。小车的主人跑下来,不住地道歉

,他刚才脱手在包里找东西,没想到小车的车轮坏了卡不住槽,就这么滑了下去。
安小朵说:“没事,下次注意点,要是撞到老人跟小孩就麻烦了。”
下了电梯,她推车要走,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明明看见了,怎么不躲开?”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漂亮女人,约莫三十岁左右,高瘦白,过肩长发,气质清新脱俗,长得像明星高圆圆,只是气色不太好,有几分病容。
安小朵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对方点了点头。
安小朵勾了勾嘴角:“我觉得我应该挡得住。”
对方笑起来:“你是怕撞到你前面的那个孕妇吧,你挺好心的。”
她不是本地口音,安小朵还注意到她就肩上背着一个挎包,两手空空的,既不推车,也不提购物篮,不像是来采购的样子。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二楼的食品区不大,她们索性边聊边逛。她不经意扫到安小朵的购物车里有两块老牌子的硫磺皂,说:“这种肥皂现在很少人买了。”
“我爸爸用惯了,说洗手不涩,味道也还好,不会太香。”
“真巧,以前我妈也喜欢用这种皂洗手,能分我一块吗?我省得再上去。”
“行啊,一会儿到收银台你再拿去。”
她道了声谢,又说:“对了,我还要买罐面霜。”
她像是刚想起来,朝护肤品专柜看了看,却没有走过去。
“没有你要买的牌子吗?”
她点头,说了一个牌子。
“这牌子超市没有设专柜,你去对面商场找找,护肤品柜台都在一楼,很容易找。”
“哦,好。”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最后去收银台付钱,安小朵让她先付,她也不客气,拿了那块硫磺皂,付了钱就走了。
安小朵拎着一个大袋子和取暖器走出超市大门,不由得望了眼对面的商场,正好看见她从正大门走进去。
安小朵回到家,打开小冰箱,一边将袋子里的食物分区放好,一边同身后的人说:“爸爸,我买了排骨和面,晚上熬排骨汤,我会多熬点,用保鲜盒装好给你放

冰箱里,你明天中午可以自己煮面条吃。”
“好,朵朵你都忙了一天了,快去歇会儿。”安诤然拄着拐杖,费力地站起来,“那些东西我来弄。”
“爸你快坐下,我都弄好了。”她也顾不上整理了,随便把东西放进去关上冰箱门,然后坐到爸爸的身边。
安诤然笑着指了指小桌子上的水杯示意她喝。
她端起杯子,掀开杯盖,看见水面上漂浮着几朵白菊花和枸杞,其实她不怎么喜欢喝这个,但这是父亲的心意,她什么也没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这才说:“

好喝,就是不够甜,爸爸下次记得多放几粒冰糖。”
“好。”安诤然望着女儿,目光慈爱。
“哦,对了。”安小朵突然想到一个事,拿起一边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手机递给他,“爸,这个你拿着,里面放了手机卡了,有我的号码,你有什么事随时

打给我。”
“浪费这个钱做什么?我不是在家,就是在医院,不需要这东西。再说就算我真有什么要紧事找你,我去隔壁孙大姐那借个电话就行……”
“爸爸你就拿着吧,这手机是老款的,两百块钱买的还送卡送话费,我要随时找得到你心里才踏实。”
安诤然听女儿这么一说,只得收下了。
“朵朵,这些年你吃太多苦了,都是爸爸不好。”
“爸爸,你说这个干吗?我有手有脚过得挺好,哪有你想得那么糟糕,我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啊。”
“你跟黎律师……”
“爸爸,我们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现在我们两个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你要是真心疼我,就乖乖听医生的话,定时吃药,好好养病。”
“好,好,爸爸听你的话,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辛苦……”安诤然絮叨着。
“我知道了。”她伸手探了探父亲怀里的热水袋,已经变凉了,拿去厨房换过热水给他,再将新买的取暖器取出来通上电,放在父亲脚边,然后她卷起袖子淘米

,开始准备晚餐。
没多久,有人来敲门。
安小朵擦了擦手去开门,看见孙阿姨站在门口,她既是他们的邻居,又是房东。
“孙阿姨,您有事吗?”
“小朵啊,阿姨临时有事要出去一下,店里就倩倩在,我不放心,你能不能帮我去看一会儿?我最多半个小时就回来。”
“行啊,没问题。”
孙阿姨道了声谢,转身走了。安小朵回屋里拿了本书,跟安诤然说:“爸爸你先看会儿电视吧,饭已经在煮了,我等下回来炒菜。”
安小朵走进孙阿姨的水果铺,一眼看见王倩坐在小凳子上涂鸦,也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王倩听到动静,抬起头,咧嘴一笑:“小朵,你看,这是我老公。”
安小朵定睛一看,白纸上除了花花绿绿的一团外,什么都看不出来,便笑着说:“很帅啊,像黄晓明。”
王倩满意地点头:“可不是,他真的跟黄晓明很像,我认识他那会儿,《大汉天子》正在热播,我所有朋友都说两个人像极了。”
安小朵索性也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她旁边:“倩倩,你想他吗?”
王倩奇怪地看着她:“他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啊,用不着想。”
安小朵无语,翻开手里的书本看起来,王倩见她不说话了,抓着画笔又开始新一轮涂鸦。
水果铺的生意一般,安小朵坐了大半个小时才进来一个街坊,买了几个香蕉。安小朵对照价目表在电子称上称过斤两,收了钱又继续看她的书。孙阿姨比她自己

预计的晚了半小时才回来,一进来就说:“小朵,你等急了吧,不好意思,路上碰上个熟人,硬拉着我聊了会儿天。”
“没关系的。”安小朵合起书本站起来。
孙阿姨看了眼王倩,压低了声音问:“她没闹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