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跟工作相关,钟子涵下意识就研究起了这一盒药箱里的各种药。
他拿起其中一瓶,语气突然有些不对劲:“你还吃米氮平啊?”
孟屿宁低头帮雪竹擦药膏,随口应了声:“嗯,睡眠不好。”
对的,他失眠。
“……这药又不是专门用来治失眠的,别乱吃。睡眠质量不好又不是什么大病,是药三分毒,”钟子涵将药收好,真情实感地劝道,“你失眠多半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神经绷得太紧了,不上班休假的时候多去户外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爬爬山打打球什么的,别老把自己困在办公桌面前。”
孟屿宁:“明白。”
“光明白有什么用啊,得做啊。听我的,以后失眠别吃药,下楼跑两圈都比吃药管用。”
现在的成年人还没小朋友听话,非要等生病了才不把大夫的话当放屁。
雪竹一边听他们对话,一边不自觉抬眸打量孟屿宁的头顶。
看到他头发还挺多的,她莫名其妙地舒了口气。
擦好药,孟屿宁收好药箱,雪竹去厨房帮忙端菜盛饭。
贺筝月心里后怕,拦下她,笑着说:“你别了,老实坐着吧,待会别把裤子也给弄脏了。”
雪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脏衣服。
真是没办法不在意。
非常想换掉,哪怕她知道没人在意。
她跟在钟子涵屁股后面来回走了几趟,对方很快发现了后面的小跟屁虫。
他端着菜问她:“你干嘛?”
“你开车来了没有?”
“没,我坐地铁过来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雪竹语气别扭:“我想开车去附近的商场买件新衣服。”
钟子涵又低头看了眼她的衣服,雪竹立刻伸手挡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防色狼。
他哈哈笑了两声:“都快吃饭了你还去什么商场啊?哎没事啦,都是一块儿长大的,你小时候穿开裆裤我都看过,我不嫌弃你。”
雪竹顿时皱起鼻子:“你不懂。”
“你还挺臭美,”钟子涵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又犯倔了,对正在摆筷子的孟屿宁说,“屿宁,小竹嫌她身上的衣服脏,你家有没有女人衣服,借她临时穿一下。”
女人衣服?
雪竹心里咯噔了一下。
幸而孟屿宁的回答没有任何爆炸性:“没有。”
接着下一秒,他又问:“衣柜里有我还没穿过的衣服,小竹你要不要先换上?”
雪竹:“……”
钟子涵推搡她:“还不赶紧去换?臭美小公主。”
成年人的思想平时很容易拐弯,但在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妹妹面前,钟子涵的思想就跟那直肠似的一通到底,完全没往奇怪的地方想。
孟屿宁借她穿自己的衣服,说明他肯定也觉得这没什么。
贺筝月更没意见了,她也是女人,知道雪竹介意穿脏衣服跟他们一块儿吃饭,摆手说:“快去换吧,换好了出来吃饭。”
她要是表现得扭捏,反倒显得她这人思想特别不纯洁,把单纯的兄妹之情给想龌龊了。
于是雪竹只好也故作潇洒地点头,跟着孟屿宁进了主卧。
孟屿宁找了件新的T恤给她穿,出去时还体贴地替她关上了房门。
oversize的男友风T恤这两年一直挺流行的,雪竹平时在学校也爱穿,宽松舒适,把衣摆扎起来或者塞进牛仔裤里,拍照也挺好看。
可男友风是男友风,男人的衣服是男人的衣服。
尤其这衣服还是孟屿宁的。
虽说是新的,但她还是觉得哪哪儿都别扭。
可能是因为她心里头本来也没把孟屿宁当正经哥哥。
对她来说,孟屿宁始终是她情窦初开时,第一个闯进少女绮梦的异性。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除了她表情不自然,其他三个人都是看了眼就没在意了。
贺筝月还夸了一句:“小竹你穿男友风的T恤还蛮好看的啊。”
雪竹更别扭了,身上这件T恤再舒服她也穿得心脏乱跳。
确实挺好看。
她本来就瘦,骨架也细,穿这件更加显得娇小,刚刚是披着头发的,换衣服的时候随手用皮筋扎了个松垮垮的丸子头立在脑袋顶上,看着跟十七八岁那会儿没什么区别,一下子又和这一屋子已经奔三和即将奔三的三个哥哥姐姐拉开了年龄距离。
孟屿宁听到“男友风”这三个字,眉头不自觉微挑了下,谁也没发现。
钟子涵笑眯眯地纠正:“哥哥风吧。”
“都一样,”贺筝月冲雪竹招手,“过来吃饭吧。”
饭桌上几个人都没喝酒,陪着雪竹喝饮料,聊些有的没的。
钟子涵问孟屿宁最近行情里有没有值得投资的项目。
“你要炒股还是买基金?”孟屿宁问。
“听你的,你说我是炒股还是买基金?”
“试水的话先买基金吧,现在买虽然有点晚了,但到明年应该能涨不少,你想买哪方面的?”
“都行啊,你觉得买什么好?”
钟子涵全听孟屿宁的,他知道做这类咨询找孟屿宁这种级别的那都是按秒计费,趁着在饭桌上闲聊,能占多少便宜就占多少。
贺筝月看似在吃菜,实际上也在竖起耳朵听。
唯独雪竹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专心致志干饭。
贺筝月敲敲她的碗,好心提醒:“小竹你也听一听,到时候拆迁费下来了总不能全存进银行里吧。”
“咱们裴雪竹同志有钱着呢,资产阶级富婆,哪儿在乎这点蝇头小利,”钟子涵挑眉,“她要真想投资还用旁听?直接聘屿宁当她投资顾问了。”
贺筝月听乐了,跟着打趣:“差点忘了,小竹是深圳有好几套房的富婆,福田罗湖南山起步各一套,哎屿宁,小竹要是聘你当投资顾问,你给友情价吗?”
雪竹咬着筷子不想说话。
刚刚还在庆幸他们不再拿她小时候的糗事打趣了,下一秒就又换了个角度逗她。
孟屿宁唇角噙着笑,在某些时刻,他使坏欺负人的本事不亚于在座的任何一位,于是很有贡献精神地施施然道:“不收钱,我免费给小竹打工。”
“……”
贺筝月立刻激动起来:“小竹听到没,你宁宁哥哥要给你免费打工,还不赶紧给人下聘书?”
钟子涵乐得捂着肚子笑:“资产阶级果然还是要靠资产阶级镇压。”
这饭是没法吃了。
她撂下筷子,语气严肃:“能不能正经点啊。”
“咱富婆发话了,闭嘴闭嘴。”
钟子涵最不正经,伸手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最后自己都被自己逗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雪竹咬牙切齿:“你找打!”
两个人又在餐桌上打闹了起来,贺筝月笑眯眯看着,眼里是自从生下孩子以后最没负担的笑意,她自从当了妈妈以后,看着年轻的弟弟妹妹时就像在看自己孩子似的。
有的轻松和快乐,是只有在同辈这里才能获得的。
不需要伺候长辈,不需要照顾晚辈,自在打闹,他们好像还是十几岁时那样。
***
这一顿饭吃到下午两点半。
雪竹和钟子涵洗好碗从厨房出来,发现贺筝月和孟屿宁都在打电话,一个人在阳台上,一个人去了书房。
下午的时光静谧慵懒,惹人困倦,偌大的客厅里,雪竹和钟子涵各占了一边儿的沙发玩手机,后来钟子涵实在困,嫌睡沙发不舒服,去书房跟孟屿宁打了个招呼,进客卧睡觉去了。
只留下雪竹坐在客厅里。
她软着骨头,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手里头攥着抱枕,酒足饭饱后,刚开始的拘谨没了,眼皮子耷拉下来,慢慢地有了困意。
孟屿宁忙完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她刚好睡着。
男人放缓了脚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雪竹靠着沙发,手还抓着抱枕上的流苏穗,孟屿宁知道她熟睡时会不自觉张唇,露出一点点门牙的影子。
看她在自己面前拘谨了大半天,好像就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是最放松的。
她歪倒在沙发上,本就宽大的T恤领口也滑向了肩膀的一边,圆润小巧的肩头白得透光。
孟屿宁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衣服套在女孩子身上是什么光景,如今真见到了,一时半会都不知该怎么压抑心动。
儿时对她的亲昵和宠溺在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潮涌的情绪但凡被切开了个口子,这个年纪的男人便能很快察觉到。
不比年少时的懵懂青涩,心动更像是润物细无声般的侵蚀和吞纳,一点点咬住男人的理智,直到温水彻底灌满整颗心脏,逼得向来沉稳的人失措又失控,再难逃脱。
男人愣了片刻,掩耳盗铃般扶了扶并未从鼻梁上滑落的眼镜,在她耳边轻声叫她。
“小竹。”
没有反应。
午后日光透过落地窗投落在他身上,也不知是这一道橙金的阳光装饰了他的温柔,还是他的温柔为阳光又增添几分暖意,男人声线低沉,含着笑意问雪竹:“我抱你去卧室睡觉好不好?”
第53章 . 二十三岁 留宿【二更】
雪竹还是没有醒, 直到孟屿宁的双臂穿过她的后颈和腿窝,她才艰难地掀开眼皮。
察觉到是谁在抱她后,雪竹迅速惊醒,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闭着眼继续装睡。
主卧的床上全是孟屿宁的味道。
孟屿宁并未在主卧里逗留太久, 将她放在床上, 替她盖好被子后就出去了。
雪竹这才睁眼, 盯着天花板发呆。
自重逢开始,她对他的态度一直是慌乱又逃避,一是并不想再重新体验少女时期那无望追逐着他的背影的酸涩苦境, 二是过了这么多年, 她也确实多了些自制力, 不再轻易被情愫牵着鼻子走, 以至于喜怒哀乐都随他变化。
可是到现在, 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在说。
即使多年不见,再相见时,她仍是为这一刻的孟屿宁心动了。
想转移下注意力,雪竹下意识去摸手机。
摸了半天没摸到,她突然想起手机放在客厅里, 刚刚孟屿宁抱她进来的时候肯定没拿进来。
但这时候他肯定还在客厅……
没手机在身边的雪竹抓心挠肝,无可奈何地闭上眼,只好逼自己再睡过去,以打发这漫漫的午后时光。
***
“小竹呢?”
钟子涵睡醒后,发现孟屿宁和贺筝月正坐在客厅里聊天, 唯独不见雪竹的身影。
贺筝月说:“在宁宁房间睡着呢,还没醒。”
“哦,”钟子涵点点头, 没多在意,“现在几点了?”
孟屿宁指了指落地窗外亮起的江景霓虹:“你说呢?”
这个季节天色暗得晚,天都黑成这样了,不用想至少七点。
钟子涵内心一惊,匆忙掏出手机,果然猜得没错。
平时午觉都是直接趴在桌上睡,有时候临时值夜也是以桌为床,今天好不容易躺上床,孟屿宁也不知道买的什么牌子的床单,舒服得要死,一躺下就不省人事。
“我晚上还要值班呐,”他皱眉看着两人,“你俩怎么也不叫我啊?”
他平时工作忙,好不容易有个悠闲的下午。
在主卧还睡着的小竹他们也没去叫醒。
能睡熟是件好事,孟屿宁和贺筝月都这么想,所以谁也没有去打扰这自在的午睡时光。
贺筝月无辜地耸肩:“你又没说你晚上还要回医院,行了赶不及就快走吧。”
钟子涵冲到玄关换鞋,冲孟屿宁伸出手:“屿宁,把你车借我,这个点下班放学的人太多,地铁堵得很。”
孟屿宁:“就在鞋柜旁边挂着,自己拿吧。”
贺筝月想了半天,也跟着站了起来:“子涵你要是开车的话那顺便也送我回去吧,我懒得挤地铁了。”
“行,走吧。”
两个人临出门前,贺筝月嘱咐:“宁宁,等小竹醒了以后你记得送她回家,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孟屿宁点头:“好。”
钟子涵没什么好嘱咐的,于是问:“你那个床单是什么牌子的?回头发给我,我也买一套铺床上,太舒服了。”
卧室里空调吹着,清凉爽快,不舒服才怪。
不过孟屿宁还是答应了:“好。”
一路坐电梯下楼,钟子涵脚步极快,上车后也来不及开导航,直接问贺筝月:“姐,你是回附中小区吗?”
“没,我住酒店。”
“啊?”钟子涵没反应过来,“你回家还住酒店啊?”
贺筝月笑了两声,有些难堪:“我这次是偷偷回来的,没敢跟我爸妈说。”
钟子涵看着后视镜将车倒出了车库,表情不解:“偷偷回来是什么意思?”
“实在有点受不了易正鹏他妈了,就耍脾气回来了,要是被我爸妈知道我回来,肯定又要念叨我,”贺筝月耸耸肩,叹着气请求,“那什么,你别告诉我爸妈啊。”
钟子涵默了片刻,问:“那你回童州这事儿,姐夫他知道吗?”
贺筝月轻描淡写:“知道啊,就今天下午打电话过来,吵了半个多小时。”
印象里易正鹏好像并不是喜欢吵架的人。
不过印象里,贺筝月也并不是会轻易离家出走的人。
以前钟子涵被家里管得严,好几次想过要离家出走,还是贺筝月劝说,他这才放弃离家出走的念头。
那还是十几岁不懂事的时候,现在都快三十岁了,没想到还能见证她离家出走的这一刻。
这个话题对未婚男人来说有些无解,因而钟子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着专心开车。
突兀的手机铃声在车厢内响起。
贺筝月看了眼来电提示,低声自语:“又来了。”
她接起电话,先开始有刻意压低声音,因为怕耽误钟子涵开车,后来也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她有些忍不住情绪,音调渐渐高了起来。
“我不管孩子?我怎么没管孩子?找了保姆你妈又是嫌这儿又是嫌那儿,我这两年为了照顾孩子连班都没去上!你呢?你出国这么久管过孩子什么?你妈连咱们女儿对尿不湿过敏只能用尿布这件事都不知道,洗个尿布都觉得麻烦,现在她还要我生二胎给她生个孙子,她做梦!易正鹏,当初你答应过我,生完这胎就不生了,敢情生双胞胎的不是你和你妈,你们就觉得生孩子跟玩儿似的吧?”
说到这里,女人的语气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哭腔。
“你摸着良心说,这两年我赚得有比你少吗?凭什么是我辞职不是你?就凭我是女人?你别跟我说这些好听的承诺,当时你们家哄着我生孩子,因为信任你,我答应了,这种蠢我不会犯第二回 。我告诉你,要我放弃事业那不可能,我贺筝月不是傻子,接受过高等教育,我的价值不是生孩子,也不是在家给你当全职太太给你洗衣做饭!你妈要不想照顾囡囡,我就带着她们一起回来,我自己的女儿我会自己照顾。不说了,挂了。”
挂断电话,贺筝月重重将手机扔进包里。
车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女人起伏激烈的呼吸声。
贺筝月哑声开口:“子涵。”
钟子涵愣愣地应了声:“嗯?”
“太丢脸了,刚刚的话你就当没听到吧,”她捂着额头说,“算姐求你了。”
“好。”
“谢谢。”
安静几秒,贺筝月突然小声啜泣起来。
钟子涵笨拙地问:“姐,要不要听点歌?”
贺筝月吸了吸鼻子:“嗯。”
他打开了车载音乐播放器,这是孟屿宁的车子,所以里头到底有什么歌他也不清楚。
潦草看了眼歌单,都是些纯音乐,钢琴曲居多。
就没点声儿稍微大点,稍微嗨点的歌吗?hip-pop、kpop、爵士说唱都行啊。
这个一点都不接地气的英国死海归。
钟子涵在心里抱怨某孟姓车主。
贺筝月却突然说:“这曲子好像很多年前听小竹弹过。”
“啊?”
“小竹小时候不是学钢琴吗?有次我去她家找她,她刚好在弹这首,我去了以后她悄悄跟我抱怨这曲子难练,所以就记得这旋律。”
后来贺筝月说那你就换一首练呗。
她记得小竹当时的回答是,不行,我答应过别人要练会这首曲子弹给他听的。
然后妹妹又苦兮兮地继续和不听话的手指战斗。
这曲子很温柔,好的音乐是可以治愈人心的,贺筝月闭上眼,情绪渐渐恢复平静。
“我觉得我就是太天真了,估计是以前言情小说和爱情电影看多了,总觉得自己能找到一个各方面都完美无缺的丈夫。”
钟子涵接话:“你以前不是说要嫁流川枫吗?”
“流川枫?”贺筝月扬起唇角,“是啊,但是后来我还说过要嫁给怪盗基德呢。”
“……”
“碓氷拓海和巴卫我也想嫁。”
“……”
少女时期的女人是不是都这么花心的?墙头满地跑,见一个爱一个。
钟子涵认都不认识,不知道这俩又是从哪部少女漫里出来的男主角。
“还是念书那会儿好,虽然没男朋友,但是做做梦就很快乐。等自己结了婚……”贺筝月略顿,苦笑,“连梦都做不成了。”
她淡淡地,带着几分嘲讽的口气说:“明明刚谈恋爱那时候,易正鹏什么都好,成绩好又有能力,还是学生会干部,平时话少但是执行力强,很有安全感,我还以为我真找到了真命天子。什么真命天子啊……还不也就那样,我在他的工作,他妈面前都是可以无限被让步的。”
说到这里,贺筝月又瞪了眼钟子涵。
“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钟子涵百口莫辩,只能小声说:“别因为一个男人就一竿子打死所有男人行不行。”
贺筝月笑了笑:“好啦,开玩笑。你和宁宁除外,你们都是我的好弟弟,我相信你们两个结了婚以后一定会对自己老婆特别好。”
说了些心里话,她心里顿时好受多了。
“我最近经常做梦,梦到我们都还住在附中小区的时候,我们一起玩扮家家酒的游戏,那个感觉特别真实,”贺筝月目光怀念,“就好像真的在梦里穿越回了那时候。”
也只有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面前,她能肆无忌惮地说出这个梦。
这个在成年人的观念里,意味着逃避的梦。只有对现实不满,才会想着要回到过去。
贺筝月深吸一口气,又说:“子涵,我先不回酒店了。你直接往医院开吧,我想去你们医院挂个心理科。”
此时任何的安慰都无济于事,根本不能替她分担任何烦恼。
她憔悴的语气让钟子涵不自觉想到少女时期的贺筝月。
那时候的贺筝月去哪儿了?
那个称霸小区的孩子王,教小竹翻花绳,踢毽子,跳皮筋,还教她念“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的贺筝月。
那个总是喜欢追赶时髦,教弟弟们玩劲舞团,教他们怎么用“我汗”、“晕”这类流行词汇和网友聊天的贺筝月。
那个爱看少女漫,天天喊着要嫁给流川枫的贺筝月。
那个少女情怀总是诗,肆意而又张扬的女孩子。
那个在婚礼上和丈夫相拥亲吻,笑得甜蜜又幸福,令他不得不放下多年情愫,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邻家姐姐。
她生产那年他有特意去上海看望过她,当时屿宁和小竹都在境外赶不回来,病房里,所有人都围着那一对新生儿,唯有他注意到旁边的病床上,因为刚生产完浑身脱力,憔悴疲倦到极点的贺筝月。
他心疼地叫了声姐,替她掖了掖被子。
钟子涵不知道,他是第一个进病房,没有先去看新生儿,而选择先慰问她的人。
车子开到医院,钟子涵没急着回科室,先带贺筝月去了心理科的楼层。
心理科主治老张是比钟子涵大几届的同院师兄,算是科室扛把子,因为是老熟人,他也不多耽误,直接带贺筝月去了老张的办公室。
老张正在嗦泡面,抬起头有些无奈地冲师弟说:“子涵呐,你朋友们的心理状态都不好,你这个做大夫的平时要多关心关心呐,怎么一个两个都有问题啊。”
“每天找你看病的那么多,我就今天带了我姐过来,什么一个两个的,别把你的病人都算我头上,我又不是拉客的。”
换上白袍的钟子涵交待好事情,又匆匆坐电梯赶回自己的科室。
***
雪竹醒过来的时候,面前一片黑。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突然想起这是在孟屿宁家。
吓得赶紧坐起身来,往窗户边瞧了一眼,因为窗帘是遮光的,所以她也看不出来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夜晚。
雪竹畏畏缩缩下了床,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晚上,颤巍巍拉开了窗帘。
“……”
白色月光顺势溜进了卧室。
晚上,而且是深夜。
除了彻夜工作的路灯和霓虹,她俯瞰之下的大半个城市几乎都进入了睡眠。
嘉江上方白日总是堵得水泄不通的桥面,这时候也只零星驶过几辆车。
不知从哪个方位传来长途卡车的鸣笛声,还有不知死活的深夜飙车党死神召唤般的汽车引擎声。
一定很晚了。
她站在窗边不知所措了至少半分钟。
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雪竹深呼吸,最后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没人,只开着一盏小功率的照明灯,雪竹四处看了看,别说是钟子涵和贺筝月,就连孟屿宁都没看见。
雪竹小跑到沙发边,顺利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点亮屏幕,祈祷时间不要太晚。
手机上硕大的“1:30”刺痛了她的眼睛。
凌晨一点半。
她居然一觉睡到了凌晨!而且是在孟屿宁家里!
雪竹抓着头发崩溃几秒后,认命地去找这个家的其他人,她感觉自己现在特别像在玩恐怖游戏,说不定孟屿宁他们几个早就被干掉了,只剩下她在这里寻求生存的出路。
晃了晃脑袋,撇掉这些胡思乱想,雪竹试着喊了声:“屿宁哥。”
没人应她。
雪竹咬唇。
不会真是有强盗入室把孟屿宁给干掉了吧?
为了给自己壮胆,雪竹打开了客厅天花板正中央功率最大最亮的灯。
先去了客卧,她记得钟子涵在客卧睡午觉,说不定这时候他还在睡。
结果客卧的床上空无一人,雪竹大失所望,又穿过次厅来到了书房。
她敲了敲书房的门,没人应,雪竹小心转动门把手,幸好门没有锁。
一边祈祷千万不要来个开门杀,眯着眼睛缓缓推开了书房的门,还好这不是在拍恐怖电影,没有妖魔鬼怪突然蹿出来吓唬她,书房里光线昏暗,光源来自桌上的台灯。
桌上散着一沓文件,电脑屏幕自动进入了休眠状态。
雪竹是真的怕了。
在不熟悉的环境里,连主人都不见人影,没什么情况比现在更诡异的了。
小时候被贺筝月的鬼故事吓出了童年阴影,导致她到现在都不太敢看恐怖电影,偏偏从本科到研究生的室友都是恐怖电影的终极爱好者,常常拉着她在寝室里关了灯看,最后吓得谁也不敢单独睡,两个女孩子勉强挤一张小床。
此时她脑海里全是电影里的那些恐怖镜头,画面越是不想想起越是清晰。
“小竹?”
熟悉的声音,但因为出现得太过突然,雪竹还是被吓到了。
“妈呀!!!!”
人吓人吓死人,站在她身后的人也被吓了一跳。
男人眨眨眼,脸色呆滞,恍了几秒的神,然后看着眼前的人吓得像兔子似的原地蹦了两下,撒腿就要跑,他下意识拉住她。
“小竹,是我。”
雪竹一身冷汗,呼吸还有些急促,脸色煞白,显然是刚刚被吓惨了。
她咽了咽口水,不过脑子地傻乎乎问:“你活人死人啊?”
孟屿宁哭笑不得,掐了掐她的脸,慢悠悠地说:“我是活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