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快要睡着了的陆绩忽然惊醒,他掐了一把陆逊的胳膊,在陆逊的哀嚎声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孙策:“除了姐姐之外,孙将军你还听说过有谁能够纵琴伤人吗?”
孙策茫然地摇头:“华神医应该也可以吧?三妹的本事都是跟他学的,但我从来没见过。”
“坏了,”陆逊眼泪汪汪地说:“你说姐姐她一弦震晕吕奉先后扬名了,还说除了姐姐没人用琴,那姐姐刚才带着琴走了,她要是没碰上事不用打架还好,万一跟谁对上了,一弹琴不就暴露身份了吗?”
孙策:…
“三妹!”孙策推开门跑了出去:“把琴放下再走!”
孙策紧赶慢赶也没追上沈娴,最后只得悻悻地回去了,并且祈祷沈娴运气好点儿别跟人交手。
万花谷的大轻功在没有气力值限制的情况下实在是太好用了,逸散的墨色真气被黑夜完美遮盖,毫无痕迹,于是沈娴一甩起来就停不下来了,她从花园中跃上房顶,开始踩着长安高高矮矮的民居玩月下跑酷。
董卓之乱后未央宫被毁,刘协的住所就迁去了长乐宫。长乐宫在长安城的东北角,而杨彪的司空府在长安城西北角的东市,所以沈娴相当于穿越了大半个长安城才跑到了目的地。
躲过了五队在长安城大街小巷巡逻的士兵后,沈娴扒着斗拱纵身一跃,翻上了皇宫的城墙,轻盈地落在飞檐边上。
即使经历过无数次政|变动荡的洗礼,长乐宫依旧是那么雄伟壮观,它无声而静默地矗立着,见证了几百年来大汉朝的兴衰崛起,无数次权利更迭,多少位皇帝坐着步舆从它的城门下缓缓走过…
沈娴闭了闭眼睛,那一刻她仿佛能听到从风中传来的灵魂的回响。
然而等沈娴从城楼上跳下来进入长乐宫中,她才觉察到事情好像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远远看去巍峨雄壮的宫殿,走近后才能发现已经破败荒凉了。而且沈娴落下来的地方是长乐宫的正门角落边,这里竟然没有驻守的士兵们!
难道皇帝不住在这里?不应该啊,杨彪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欺骗沈娴,况且孙策和其他大臣们闲聊的时候,大家都说皇帝从未央宫搬到了长乐宫,已经有两三年的时间了。
也就是说…
有个念头在沈娴心中浮浮沉沉,她翻出来貂蝉画的地图对比了一下方向,选好路向着皇后伏寿居住的长秋殿走去。
路上的经历印证了沈娴的猜测:常年的征战让所有人囊中羞涩,皇帝早就没钱了,袁绍的钱都让他拿去供给打仗和吃饭了,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留下来修补这些占地面积庞大的宫殿。
有住的地方就得了呗,即使是皇帝也不敢挑三拣四。
即使再不喜欢刘协,这时候沈娴心中也不禁升起了对他的同情:堂堂皇帝混到这种地步,也真是惨。
等沈娴到达长秋殿后,她心中的同情达到了顶峰,因为这个皇后居住的宫殿看起来实在是太破败了,一点儿气势都没有,尤其是当它还很大的时候,这种破败颓废就愈发变得明显,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吹风雨打,瓦片散落满地,四处杂草丛生,侍卫们三三两两神情萎靡地拄着武器靠在殿外的角落里,慵懒的好像是被鬼魅吸干了精气一样。
沈娴忽然心中一动,如果让她以后日日夜夜都生活在这种破地方不能出去…她宁愿去死。
怪不得刘协变态了,谁住在这里面不变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吃葡萄不吐葡萄丕小天使的地雷~么么扎~
第152章 【149】王越
现在的时辰沈娴只能估摸个大概,但她出来的时候杨府上下已经熄灯就寝了,所以按照常理来讲,长秋殿应该是包裹在一片浓郁香甜的梦境中的,毕竟皇帝第二天有早朝,起得那么早,不得早点睡补充精力么?
然而当沈娴站在长秋殿正殿的顶上挪开了片瓦往下偷窥时,却发现殿中的角落里依然亮着盏昏暗的油灯,有个挽着长发的女子正穿着朴素的里衣跪坐在油灯边低头缝补衣服。
没过一会儿,空旷的大殿中响起了脚步声,一个身穿便服的男人举着另一盏油灯缓缓走来:“睡吧,别熬夜了,对你身体不好。”
能在皇后宫里留宿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沈娴的好弟弟,这座皇宫名义上的主人,刘协。
那么补衣服的那个女人自然就是…伏寿。
第一间屋子就找到正主了,沈娴表示这真是意外之喜,她以为自己还得转悠一晚上呢。
不过刘协和伏寿的生活看起来过得不太好啊?堂堂皇后还得自己补衣服?其他侍女下人们?都干什么去了?
想想自己不穿的衣服都是随手乱丢,反正之前有甘倩收拾后来有貂蝉收拾,沈娴对她弟弟的同情又上了个台阶。
老弟,你是皇帝唉,再不济也不能活得这么悲惨吧?别说比不上你姐姐我了,就连杨司空你都比不过啊!
沈娴有些莫名心酸。
“臣妾马上就补完了。”女子放下针线,揉了揉眼睛,仰起头对着男人笑了笑。沈娴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女人的脸,她发现那是个很温柔的姑娘,不见得有多漂亮,但在面对男人时,眉宇间满是柔软的气息,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神放松。
“交给下人们去做吧。”男人温柔但强势地取走了女子手中的衣服,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向着内殿的卧室走去。
沈娴注意到伏寿的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想起刚怀孕时自己的小动作,沈娴觉得,伏寿怀孕的消息可能是真的。
俩人转过身后,沈娴终于看清楚了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令沈娴有些熟悉的容颜,她眯着眼睛回想了好久,才恍然发现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不就是她十七岁时男扮女装对着镜子看到的脸吗?
但仔细看还是有细微差别的,比如沈娴的眉毛弯的像一轮新月,线条柔和,给人一种绵软的错觉;而刘协的眉毛则锋利如刀削一般,很是英气勃发。
不过这俩人要是相同的打扮站在一起,谁都会说他们是一家人的。
刹那间的一瞥,沈娴说不上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后来她想了想,觉得大抵是喜怒哀乐在心里面转了一轮,最后中和得什么都没剩下吧。
沈娴在这个乱世的亲情缘很寡淡。刚穿越的时候有爹和四个兄长,爹还那么信任和宠爱她,看起来家庭和睦且美满。然而就沈娴那时候的缺心眼程度都能感受到刘焉对她流于表面做戏式的喜欢和心中深深隐藏的疏远。
但当时沈娴还没了解那么多,想不到刘焉对她的利用是因为她其实是当朝公主,还以为刘焉只是拿她当了挡箭牌来为几个儿子铺路罢了。
既然爹不疼,哥不喜欢,沈娴也就不强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但为了报答刘焉的“养育之恩”,面上的孝道她还是会意思到的,然后暗地里开始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益州她经营了那么久,绝对不可能拱手相让。
接着沈娴的大哥二哥死了,爹死了,三哥也死了,只留下一个苟延残喘的四哥向她求饶,被她踢去给刘焉守陵了。按照贾诩的意思,沈娴当时就该直接干掉刘璋以绝后患,但沈娴想了想,反正刘璋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留他一条命,证明自己不是个孤家寡人吧。
哪晓得后来兜兜转转,沈娴身世揭开,刘璋瞬间就成了个笑话。不过这时候沈娴也顾不上刘璋了,她想要和弟弟相认的那一丁点小念头还没冒出来,就被刘协倒了桶冰碴子冻得硬邦邦的。
沈娴不知道刘协是她的弟弟,但刘协知道沈娴是他姐姐啊,他一直都知道,从他下旨封沈娴继承益州牧的位置、给她加官进爵、破例封赏开始。
但刘协是怎么做的呢?他一面捧沈娴——将她碰到所有人的面前,就像当年刘焉曾经做过的那样——一面背地里对沈娴各种算计,为了杜绝日渐势大的沈娴日后取代自己登上帝位的可能性,刘协甚至给沈娴下|毒让她无法怀孕,终身只能做一把忠于皇帝的锋锐的刀,如果不是华佗一直跟着发现得早,刘协暗戳戳的阴谋就成了,刘曦根本没有出生的可能性。
沈娴从来没这么心寒过,哪怕她从来没见过刘协,但一想到刘协是她亲弟弟,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几次三番地做了这种事情…
所以不管在来到长安后看到刘协过得有多苦,有多困难,多举步维艰…沈娴会同情他,但绝对不会原谅他。
稍稍感叹了一下,然后坚定了自己一定要恁死袁绍回来修长安城的目标后,沈娴将瓦片盖上,准备转身离去。原本沈娴之前还想趁着此行向刘协讨要一道证明她公主身份的圣旨,这样她就可以“奉天行事”讨伐袁绍,站在了和袁绍一样的道德制高点上,还能有效地打击敌方的士气。
然而沈娴忽然不想欠刘协的人情了。
在伏寿怀孕的情况下,只要沈娴开口,刘协为了拖到伏寿顺利生产诞下皇子,就必然会答应沈娴的条件。但转念想想,沈娴这是用一道可有可无的圣旨换了一个将来在法律上有权跟她抢皇位的大|麻烦啊,这买卖她可亏大发了。
没有证明沈娴身份的圣旨,她一样有机会恁死袁绍,一统天下,到时候没了身份的限制,沈娴反而更能放得开,她可以直接创立一个新的王朝,制定新的秩序,而不是被汉朝这个如老牛拖破车般苟延残喘了几百年的有着难以修补的冗杂制度的朝廷拖累。
打定主意后,沈娴站起身就要离开,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了迅速逼近的危险。抬手一捞,沈娴将一把飞射而来的锋锐匕首截在掌心中,她纵身倒退了两步,轻飘飘地掉下房顶,落在院子外的花园中。
狼毫笔在指尖旋转,沈娴快速地用点穴截脉封住了周围那些听到动静后匆匆赶来的守卫们的穴道,让他们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地。
除了唯一一个手持长剑站在她面前的人。
“点穴截脉?”那人低头看了眼满地躺倒的守卫们,语气平静地说道:“华元化还有这么厉害的徒弟?看来这几年他另有奇遇。”
从云缝中洒落而下的月光照亮了男人的半张脸,沈娴忽然发现拦住自己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但他的话听起来中气十足,气息也绵长平稳,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一个猜测渐渐浮上沈娴心头,她试探着问道:“你是…虎贲中郎将,王越?”
“我是。”老者点点头,手中的长剑微微一抖,反射出一缕月色的清光:“你是谁?”
看着浑身戒备的老者,沈娴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于是她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罩。
面对老人瞬间睁圆的眼睛,沈娴淡淡地说道:“王大人,我觉得你可能知道我是谁。”
“公主?”王越低呼道:“您怎么在这儿?”
沈娴挑眉:“王大人,您不是该称呼我为太尉大人么?公主是什么?我可不敢当。”
王越却没搭理沈娴若有若无的讽刺,他收起长剑,疾步走近,在距离沈娴还有几米远的安全距离时停了下来:“您来这里…是来看陛下的?”
“或许我是来杀他的呢。”沈娴无所谓地说道:“王大人,若无事我就走了,都要三更天了,您老不睡觉,我还得休息呢。”
沈娴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完全不介意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王越。盯着沈娴纤细窈窕的背影,王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他低声道:“既然您来了,倒不妨见一见陛下。”
沈娴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回头,只轻轻笑了一声:“我见他做什么?等着他将我以擅闯宫闱的罪名拽起来革职查办吗?关去大牢里?再趁机下点什么毒|药?”
“不过他可晚了一步,”沈娴慢腾腾地转过身看着王越:“我后继有人了,他杀了我也没用。”
王越皱起眉头:“公主——”
“这里没有公主,”沈娴做了一个嘘的姿势:“王大人,您为何如此执着?”
王越看着沈娴默默不语,他比刘协要清楚一件事情,沈娴在乎公主的身份,和不在乎公主的身份,这当中的区别大了去了。
如果沈娴想要公主的名号,那一切还不算太坏,至少她还承认自己是刘协的亲姐姐,刘协还能指望着她帮忙攘除奸雄。然而当沈娴对于公主的名号毫不在意的时候,就说明她已经彻底不在乎自己究竟是谁的女儿、身体里留着怎样的血液了。没有了亲缘关系束缚,坐拥一半江山、执掌天下兵马的沈娴和其他狼子野心的诸侯完全没有差别,等打败袁绍统一天下后,她想要起兵造|反也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的事情。
但王越完全没法开口说服沈娴,因为他知道,是刘协一步一步毫不留恋地把这个姐姐推远的。
“今夜老夫就当没见过你。”王越忽然说道:“刘大人请吧。”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希望王大人能帮我解答。”王越让沈娴走,沈娴却忽然不想走了,她转着狼毫笔,漫不经心地说道:“史阿究竟是谁的人?陛下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王越略微不解:“他是杨司空送到我府上来的,自幼跟随老夫学习剑法,老夫见他有天分,就将他收为亲传徒弟,准备在百年之后将中郎将的位置传给他。”
“怎么,他得罪王大人了吗?”
史阿是杨彪的人?沈娴愣住了,她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好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整理一下脑子…发烧了有点不够用_(:зゝ∠)_
第153章 【150】老狐狸
一开始沈娴因为史阿的身份——王越的亲传弟子——觉得这人跟王越是一拨的,又因为王越是绝对的帝党,从而得出了史阿肯定也是帝党的结论。但现在王越一句话,让沈娴忽然觉得自己的结论其实并不靠谱。
如果史阿出身杨府,那他帝党的标签上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貂蝉一样。
“您…很相信他?”沈娴试探着问道:“他毕竟是杨司空的人吧。”
反正沈娴和王越没有利益冲突,这话她唐突一点问出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越微微一愣:“刘大人这话有意思,什么相信不相信?那是老夫从小养到大的徒弟。”
潜意思就是大家都是给皇帝打工的,有什么好怀疑的。
沈娴心想养大的徒弟怎么了,刘协还是我亲弟弟呢,害我的时候照样不手软。
“王大人也不想想,我来长安这么多天了,究竟是怎么躲过袁本初的眼线的。”沈娴没有正面回答王越的问题,她似笑非笑道:“您徒弟去哪儿了?”
“虎贲营有任务,”王越淡淡道:“他去哪儿就不劳刘大人操心了。”
“我就是不该多嘴,”沈娴摇了摇头:“大人请回吧,我也要走了。”
沈娴看着月光下老人笔挺的身影,调侃:“或者我们打上一架让您交差?”
王越深深地看着沈娴,他的目光沉得像是一潭无波的古井,半晌后王越才说道:“今夜我就当没见过刘大人,刘大人也没见过我。”
“你说过什么,问了什么,老夫统统不知道。”
“刘大人请便吧。”
沈娴回到杨府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她先去卧室看了看,发现只有三个早已睡着了的熊孩子,就顺手给他们盖好了拧成一股麻花绳的被子,然后绕去了偏房找孙策。
孙策竟然还没有睡,他蔫搭搭地抱着白天睡觉半夜发疯的小祖宗刘曦在偏房里面穷折腾。
刘曦经过快一个月休养,整个人精神不少,最喜欢揪着东西咿咿呀呀地嘀咕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但刘曦现在还太小,抓东西根本抓不紧,所以最后总会变成大人帮忙拎着长长的流苏在她面前晃悠,小祖宗就伸着胳膊去够,一拍一拍的,抓不住也玩得很开心,丝毫不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沈娴眼见孙策困成叉烧了还坚持不懈地给大宝贝吊着流苏玩,真心觉得自己闺女是孙策真爱,她拍了拍孙策的肩膀逗他:“大哥,你要是年轻点,这闺女养大了我就嫁给你当媳妇。”
孙策被沈娴一句话吓得立即清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着她:“真的?”
沈娴:“…想得美。”
看孙策竟然有点失望,沈娴一时之间搞不清楚孙策是不是真的想当她女婿还是开玩笑的。她赶紧把话题岔开:“我回来了。”
“看到了。”孙策恹恹地把刘曦塞进沈娴怀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下午说,让我睡会儿,你刚走没一会儿小祖宗就醒了,揪着我非要玩,折腾到现在,也不觉得困。”
孙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抬手点了点刘曦的鼻尖,然后把流苏挂在了她怀里:“我走了。”
沈娴看着孙策东倒西歪往外走的背影,忽然来了一句:“我不会同意你当我女婿的!”
“滚滚滚!”孙策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沈娴等到天边擦亮也没见貂蝉回来。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明白貂蝉是去杀人的,不可能来去那么快,但沈娴还是不由得担心貂蝉的安危。司礼卫的消息说尚书台派出去的都是精英,他们四个人去截两个送信人的时候还不小心挂了彩,貂蝉只有一个人,但她的对手却是个未知数,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担心。
现在只能祈祷貂蝉业务水平过硬了。
太阳快出来的时候,刘曦终于困了,她扒着沈娴心满意足地吃完奶后打了几个小饱嗝,然后翻身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沈娴把刘曦的姿势摆正,防止她睡偏脑袋后,也陷入了梦乡。
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
幸亏杨彪没事儿不来打扰沈娴,为了尊重以及安全保密,杨彪还下令让府中下人不要去沈娴的院子里面闲逛,都是沈娴有什么事派人出去直接办的,隐隐和杨府隔开一段距离。否则沈娴夜探以及赖床的事情就暴露了。
沈娴是被刘曦踹醒的,小祖宗睡了一觉又饿了。沈娴迷迷瞪瞪地爬起来搂住刘曦让她别乱跑,她一边感受着怀里温暖柔软的小身子,一边感叹小孩的作息时间都是怎样的诡异和奇怪啊。
先把刘曦收拾好,然后又拾掇了一下自己,沈娴精神满满地起床了。院子里三个熊孩子正在老老实实地学习武艺,在吕蒙的带领下,陆绩和陆逊都有模有样地跟着踢胳膊踢腿摆招式,孙策靠在回廊上打着哈欠,偶尔出声指点一下。
沈娴在门边站着看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自己有点想郭嘉了。
这种想念完全没有理由,莫名其妙就出现了。先是在心里某个角落轻轻戳了一下,不疼不难受,只是有点麻,然后很快如同作涨潮的浪花席卷海岸那样充斥了整颗心脏。
沈娴抬手按了按胸口,在刘曦好似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她戳了戳刘曦鼓起来的脸蛋:“心肝,我忽然想起来你还有个爹。”
以刘曦现在的智商完全不明白爹是怎样的一种生物,她只是很不给面子地张嘴试图把沈娴的手指头含进去。
“这个不能吃。”沈娴淡定地把手抽回来:“你又饿了吗?刚吃完啊,没有啦。”
刘曦歪着头看了沈娴一会儿,伸手开始挠她从肩膀上垂落下来的头发。
沈娴:“…这个也不能抓!你这熊孩子!”
三个熊孩子打完拳后,吕蒙自告奋勇提出要在门口守门,以防有人偷听,陆逊陆绩则跟着沈娴和孙策进屋密谋去了。
孙策开门见山:“昨晚结果如何?”
沈娴想了想:“见到了陛下…他过得太悲惨了。”
孙策:“…别说这些没用的。”
“伏皇后确实怀孕了,”沈娴撇撇嘴:“这点史阿没有骗我们。对了,说起史阿,我昨晚遇上王越了,他老人家称呼我为公主,吓得我差点儿没从房顶上摔下去,他还说史阿是…”
说道这里,即使知道吕蒙在外门守着,沈娴依旧停下来确认了周围没人偷听,这才说道:“是杨司空送给他人。”
“怎么?”打仗的谋略孙策还能侃上个百八十条,但一涉及到朝堂世家的明争暗斗,他的智商就自动减半了,听起来仿佛云山雾罩似的:“这说明啥?”
沈娴恨铁不成钢地盯了孙策半晌,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明有些我以为是陛下做的事情,很可能是杨司空在陷害他。”
沈娴仔仔细细把昨晚她夜探皇宫发生的一切都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陆逊率先发表自己的看法,他问道:“我听说之前姐姐你被困在了襄阳城,传递消息的司礼卫被人秘密杀害,尸体在襄阳城破后才找到。”
“是,”沈娴点点头:“尸体手里还攥着个锦囊,里面是张空白的扣了袁本初印鉴的纸。”
陆逊思忖片刻道:“之前你断定这件事情可能是史阿干的,因为他是虎贲营的探子,所以最后责任追到了陛下的头上。然而如果史阿是杨司空的人…那就是杨司空干的咯?”
不管是刘协还是杨司空,到底为什么截杀了郭嘉给沈娴送信的司礼卫,这件事情沈娴始终不能想明白。
单纯为了嫁祸袁绍?那也太明显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为了拖延郭嘉攻城的时间?这个倒是有点意思,没收到沈娴的回信确认,郭嘉或许不会贸然进攻,但更大可能是立马攻城,因为怕沈娴在城里出了什么事。
“你开始为什么觉得会是陛下做的?”陆逊问道。
“邺城侯的印鉴不是谁都能拿到的,而且就我个人而言,这种东西都是交给一个信任的人保管,不见得带在身边,”沈娴解释道:“我只拿着太尉的紫授金印就行了,带太多没用。”
“那印鉴不在袁本初身上会在哪儿?”陆逊皱起眉头:“沮公与?荀…友若?!”
“不不不,你别瞎猜,”沈娴拍了拍陆逊的脑袋:“这俩人完全没理由帮着陛下嫁祸给袁本初。”
不管沮授还是荀谌,都是袁绍的人。
“那可不见得。”陆绩慢悠悠地开口了:“沮公与确实是袁本初的人,但是荀友若呢?你肯定?”
“他要是坚定地站在袁本初那边,我们早就被关大牢里去了。”
沈娴不相信荀谌最后会选择刘协。
荀谌是个聪明人,他做出的每个重大抉择都需要考量可能会发生的后果。选择沈娴的赢面大,选择袁绍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但是跟着刘协…荀谌能得到什么?刘协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在没有钱没有权还没有军队的前提下,荀谌就算是个超人也没法帮刘协逆转困局啊。
“会不会是这样?”此时的沈娴异常冷静,陆绩的话虽然让她惊了片刻,但震惊过后,一种即将摸到真相一角的感觉浮上了心头:“假设死去的司礼卫是史阿杀的,那么就是杨司空在背后操纵了一切,他让史阿偷了邺城侯印,杀了司礼卫嫁祸给袁本初,然后等我们顺着往下查的时候,就跟你刚才的思路一样,牵出了荀友若…”
当沈娴开始怀疑荀谌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她会怎么做?
下杀手不可能,但至少会想办法限制荀谌的行动。这样一来,沈娴在长安就少了一个可以暗中帮她的人,她把自己的忠臣送进了困局。
没了忠臣的帮忙,想要打反贼,就只能依靠一下内奸了。
杨彪就是那个内奸。
“杨司空怎么会知道你一定会来长安?”这时听了半天的孙策提出疑问:“如果我们不来呢?他这绕了大弯的局岂不是白设了?”
“不会!”陆绩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如果我们不来,杨司空可以想办法把司礼卫被杀还握着印有袁本初印鉴的纸这个消息适当捅出去,到时候他再设个局把邺城侯印鉴丢过的事情推到荀友若身上——或许根本不用推,万一邺城侯的印鉴袁本初就是交给荀友若保管了呢?这下他可难辞其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