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明明我才是皇帝,为什么我的日子反倒不如一个不被宗谱承认的公主?
阴暗的思绪从心里蔓延而出,如同杂草般疯长,死死裹住了刘协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杨彪告诉刘协,既然沈娴与你血缘至亲,那就要互相扶持,要善于利用她,把她变成自己手中最锋锐的刀刃,除去你们共同的敌人;把她变为最坚实的盾牌,守护属于汉室的万里江山。
刘协一边赞同杨彪虽然的话,一边却心生恐惧:他害怕沈娴,沈娴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他刘协的!她已经夺走了他的自由,他的地盘,他的人脉…将来还会夺取他至高无上的权力!
多少个睡不着的夜晚,从梦中惊醒的刘协死死拽着被子,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如果我是她,我会比她过得更好,而她一定会比我更悲惨。
有时候刘协甚至觉得支持他活下去的一个很大的动力,就是想要看着沈娴有一天不得不跪在他面前鞠躬叩首。
刘协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有问题了,但他又说不上来问题在哪,就这么神情恍惚地,他找来了王越,向他下达了秘密任务。
沈娴是个女人,暂时没有威胁他皇位的可能性,但是她的孩子呢?
只要沈娴没有孩子,她就会绝了夺位的心,就会全心全意帮弟弟守好江山了吧?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
刘协默默地想,他并没有看到王越在接到任务后向他投去的复杂的眼神。
任务失败了,还被发现了,但据说史阿帮虎贲营撇清了关系,至于沈娴信不信…反正她没上书来问刘协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她甚至连刘协是她亲弟弟都不知道呢。
沈娴不说刘协就当她还没发现,他继续往沈娴身边派着一个又一个的虎贲暗卫,后来这事被杨彪发现了,正好太尉马日磾递了辞呈上来,还推荐了沈娴继任太尉一职,沈娴为蔡琰请官的奏折也刚刚送到,杨彪便让刘协顺水推舟,封了沈娴为太尉,封了蔡琰为太尉长史。
刘协开始还不太情愿,但杨彪长叹一声劝他,大意是打了人家一闷棍还被发现了,总得给点甜枣来弥补一下吧?如果□□真的奏效,沈娴再也不能怀孕了,陛下你就不怕逼急了她报复吗?
封沈娴为太尉的圣旨刚刚送出去没多久,袁绍就来了。寄人篱下这么多年,刘协已经淡定了,他熟练地迎接安抚了袁绍,赏他金钱赏他官职——杨彪自己把司徒的位置让了出来,低调地做回了司空。
上次的失败没有阻拦住刘协的脚步,在得知沈娴怀孕之后,他气得砸烂了宫中的花瓶摆设,连杨彪都没有通知,直接派出虎贲暗卫去了襄阳。
既然他的好姐姐挺着肚子也敢深入敌营作死,那他就成全她。
不知道现在南阳情况如何…为什么史阿还没回来呢?
“陛下?陛下?”
刘协的思绪被拉扯了回来,他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走神,对荀谌投去一个和颜悦色的目光:“是吾失态了,老师您说什么?”
荀谌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的神情,他好脾气地把自己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臣想问陛下对于这篇有何疑问呢?”
从表面看,诗经·豳风·鸱鸮,讲的是一只孤弱无助的母鸟,被鸱鸮洗劫了家园,抢走了小鸟,她拖着病弱的身体,重新建造加固了自己的巢穴,以防鸱鸮再次袭击,做完这一切后,母鸟充满勇气却又十分艰难地活了下去,然而面对鸱鸮时她能够重新筑巢继续生活,但是面对大自然的狂风暴雨时,她却连抗争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惊恐地瑟瑟发抖的故事。
“疑惑算不上,吾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刘协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偏头对着荀谌微微一笑:“母鸟能够抵御鸱鸮的威胁,却在面对风雨时惊恐名叫,瑟瑟发抖…”
刘协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端起温热的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
荀谌沉默无语地听着刘协有些颠三倒四的话。
刘协把这篇单独提出来给荀谌,问的应该不是《鸱鸮》本身想要表达的含义是什么。
要知道《鸱鸮》的作者是周公,他是为了向成王表达自己的志向才写的这篇诗经。
现在的重点是,谁是刘协想要询问的“周公”?
袁绍?或者是沈娴?
刘协在感叹完后便总是暗示地看着荀谌,似乎期望他能说点什么。但刘协给的线索太少了,荀谌把不准刘协问的是沈娴还是袁绍,或者刘协根本就是在下套诓荀谌的把柄。不管是哪种可能,荀谌暂时还没有暴露自己的打算,便干脆装傻到底,一言不发。
皇帝不是说了么,他算不上疑惑,只是读了之后有些感慨,那就随便感慨去吧,作为一个正直的臣子,荀谌表示他会认真倾听的。
荀谌了解刘协,可能是因为童年悲惨的经历,抑或是性格使然,皇帝多数时候都是个特别要面子的人,荀谌要是铁了心装傻不说话,刘协根本没办法。
刘协旁敲侧击了半天,还是没有撬开荀谌紧闭的蚌壳,跟老狐狸相比,他毕竟段位不够。等到雨停之后,皇帝也没什么理由再留着荀谌,就放他离开了。
这要是沈娴来问,她绝对会选择不顾脸皮死缠烂打,或者干脆直接让荀谌解释一下自己对于《鸱鸮》的理解,总能看出点端倪来的,也好过刘协那样忙了半天结果做了无用功。
荀谌在黄门的引领下离开明光宫去往尚书台点个卯,没事干就可以回家了。虽然现在是战时,但由于职位的缘故,宫外的一切事物都由沮授负责,荀谌这个尚书令反倒没那么忙了。
当他们穿越某个空无一人的寂静小路时,黄门偷偷给荀谌塞了一张纸条。
荀谌停下来抄手看着黄门,并不说话。
“荀令君,”小黄门神情紧张,可能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他挽起袖子对着荀谌亮了一块令牌后,语气急促地说道:“杨司空请您今夜子时之后过府一叙。”
荀谌微微一哂,朗声道:“若有要事,谌自当前去拜访,不用子时了,就现在吧。”
荀谌说完后,不顾小黄门挤眉弄眼的暗示,撇开他独自向着出宫的方向而去了。
刚出宫门,荀谌就遇到了沮授,俩人停下来交流了一会儿。
虽说分属不同的派别,但沮授清楚荀谌是个真正的人才,也不像是颍川派其他拉帮结伙的人那样,他倒是愿意和荀谌多说两句。
“友若这是被困在宫里了?”沮授微微一笑,目光掠过荀谌被雨水打湿的衣摆。
荀谌点点头:“雨太大,打伞也没用,陛下便多留了我一时半刻。”
沮授貌似无意地问道:“说了点什么?”
待了这么长时间,总不能俩人相顾无言吧?
荀谌低声道:“鸱鸮。”
沮授微微一愣,随即摇头轻笑:“陛下长大了…但他从来不会对我说这些。”
荀谌走到了车架旁,回了沮授一个无辜的眼神:“大概是公与你…太凶了?”
沮授半真半假地恼怒道:“…你赶紧走吧!”
当车夫习惯性地随口问荀谌是不是要回家时,却收到了不同于以往的答案。
荀谌摇摇头:“去司空府。”
“大人?”车夫有些疑惑。荀谌一般不和同僚们进行某种非官方的娱乐活动,除了袁绍摆宴之外,他也就只在某些关系不错的人过生日时才会去别家串串门。
荀谌淡淡道:“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一下杨司空。”
车夫自知失言,便不再询问,乖乖赶车。
荀谌走后,站在街角的一个头戴草帽的百姓随手拿起摊前的一枚梨放在手里掂了掂:“需要属下跟上去么?”
“不必了。”卖梨的那人懒洋洋地说道:“让你监视皇宫的动静,你跟着荀令君的车干什么?咱们无凭无据的,万一被发现了,他生起气来可不是好惹的。”
“属下还是觉得他…”青年没有直接说,而是比了个隐秘的手势:“荀家可是那位的人,就他一个还能跑得了?”
“这话你跟主公说去,你敢说么?”小贩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凌厉地瞪了一眼青年,暗含警告:“别自作聪明,你懂什么?对于荀家这种簪婴世家而言,多找几个下家总没错。人家就是有能耐让主公心里不拧疙瘩,这就是读书人的本事。”
“也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有这本事,”青年用袖子擦了擦大|黄梨,吭哧一口咬了下去:“田大人不就…”
青年话音未落,小贩忽然一脚把他踢了出去,同时破口大骂:“不买你还白吃?老子你也敢惹!滚滚滚!滚远点!”
青年摔在地上后颇有些委屈地瞥了一眼小贩,然后他捡起滚落进泥土里的半个梨,用衣袖小心翼翼地包好,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小贩在众人的围观下对准青年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呸!什么东西!”
围观的人见没有好戏可看,便都渐渐散了。小贩坐回到摊子后面坐下来,盯着青年远去的可怜兮兮的身影,皱着眉头腹诽道:这是哪儿派来的傻小子?谁训练的他?问东问西的这么多话,连田大人的事情也敢贸然议论,迟早得死在那张嘴上!
荀谌慢悠悠地驾着车来到了杨彪家门口。
守门的老仆把门打开一条缝,他警惕地向外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评判荀谌是不是个危险人物。荀谌不以为意,他递上拜贴后和颜悦色道:“老伯,在下荀谌荀友若,有事找杨司空商讨。”
老伯接过荀谌的拜贴低声道:“大人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传。”然后又把门关上了。
没过一会儿,大门就被打开了,杨修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荀大人!”
“德祖。”荀谌摸了摸杨修的头,吩咐车夫跟着杨府的下人去把车停好,自己和杨修一起先走了进去。
走进府中,确认无人偷听后,荀谌才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急?”
急到非要冒着危险在宫里就送信,还必须大半夜地出来见面,生怕别人不知道在干坏事呢。
提起这个,杨修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难以言喻,他憋了好长时间才无比艰难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咳!刘太尉来城里了。”
荀谌点点头往前走,走了两步他忽然愣住了,没注意踩到了鹅卵石,脚下一滑差点儿没摔倒,被杨修一把托住。
“你说什么?”荀谌难得有些失态:“谁?”
“刘太尉,”杨修表情僵硬:“她亲自来了。”
还挺着个肚子。
别让我知道是谁对我女神干了这种事情,否则我咬死他。
杨修默默地想。
杨彪正在茶室与沈娴品茶,这是俩人第一次见面,沈娴挺了个大肚子,身后还站着曾经叛出杨府的貂蝉,气氛显得很是尴尬。
不过幸运的是孙策也跟着一起来了,他一向神经大条,在不该看出气氛凝滞的时候绝对看不出来,从而就充当了双方的调解员——俗称搅混水。
“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来长安,上次在函谷关外耗了那么长时间都没进来。”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孙策感叹道:“虽然期待已久了,但好像和成都没什么不同啊。”
沈娴微微一笑:“心态作祟罢了,哪里都一样。”
“要不我们先用膳?”杨彪木着一张脸说道。他一直在控制自己别总去看沈娴的肚子,这太奇怪了:“时间差不多,应该已经做好了。”
早就觉得肚子饿了的孙策刚想说好呀好呀,但沈娴却快了他一步:“不忙,我们等等荀令君一起吧。”
孙策愤怒地瞪着沈娴,貂蝉默默地把一碟糕点推到了孙策的手边。
杨彪心说老夫让他半夜才过来,他现在不会来的,就听见沈娴道:“嗯…他会来的。”
荀家人都是那个样子,干坏事都干的坦坦荡荡,大半夜翻墙头绝对不是他们家的风格。
果然,沈娴话音未落,就有仆人来通传说荀大人到访。
杨彪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而憋了半天胸闷气短的杨修趁机起立自告奋勇跑出去迎接荀谌。
茶室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沉默半晌后,杨彪忽然问道:“刘大人真是英勇无畏,敢在这个时候来长安城。”
长安城里不仅有绝对是敌人的袁绍,还有立场暧昧的皇帝,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是危机四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孩子尚且知道离危险远点,好像只有沈娴一次一次地跑来找死。
所说她从来没出过事,运气好的逆天。
“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我都习惯了。”沈娴十分淡定:“其实我也不想瞎折腾的,但有件事情必须要我亲自来做。”
沈娴顿了顿,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彪:“况且不是司空大人您写信请我来的么?”
面对沈娴的质问,杨彪沉默下来。
事情的起因是荀攸收到的一封密信。
作者有话要说: #论刘协是如何心理扭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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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篇西影的新文,是重温了一下午漫威DC等电影之后忽然开的脑洞,一激动就开了,没啥存稿也没大纲,放飞自我想哪儿写哪儿,和提笔绘山河那篇更新不冲突,提笔绘山河我完结了这篇就开,也快了最多八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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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141】稽中生智
自从发现沈娴怀孕这个晴天霹雳之后,荀攸就不太想看见沈娴了,因为老妈子属性的荀攸每次见到沈娴那张逐渐变得圆润的脸蛋时就会止不住地烦恼该怎么解决她一时爽带来的后续问题。
别家谋士只需要烦恼该怎么帮主公抢地盘就够了,我们这里还要操心主公的私人生活。
荀攸一脸冷漠地想。
时隔多年后荀攸表示他终于看透了沈娴隐藏在呆、傻、逗等等之下的真面目——沈娴根本就是麻烦两个字穿着衣服站起来的模样。荀攸无数次地希望自己能够穿越回当初那个在营帐里等待了沈娴整整一下午的时候,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哪怕蔡邕和卢植说破嘴皮子,他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傻子才毛遂自荐来给沈娴当军师呢。
可惜荀攸没有时光机,所以自己选择的主公,跪着也要辅佐完啊。
荀攸不去找沈娴,沈娴还偏偏就喜欢往荀攸那里凑,反正她是主公她最大,爱去哪儿去哪儿,没人拦得住她。荀攸批改文件的时候,沈娴就缩在屏风后面啃葡萄;荀攸硬着头皮跟孙策讲战略的时候,沈娴还是缩在屏风后面啃葡萄…
“主公,能不能请您换个地方?”荀攸忍无可忍:“这里一点儿都不舒适——”
“我觉得挺好的,”沈娴懒懒地说道:“你有什么事情避着我不能说?把那封信拿来让我看看。”
沈娴说的是司礼卫刚刚送进来的密信,送信的小哥提醒了一下荀攸这是封加急密件,然而荀攸身为一个强迫症,表示手上的公文还没批完就去做别的事这完全不能忍,于是他就打算先改完公文再看密件,反正只有一行字了,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正好这时沈娴提出了自己要看,荀攸想着看封信应该不会累着沈娴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把密信递给她了。
——明明嫌弃的要死还忍不住关心别人的荀攸真可爱。
沈娴撕开信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立马从懒洋洋歪在屏风上的姿势变成了正襟危坐的模样。
荀攸刚好批完了文件,他把竹简卷起来,不解地看向沈娴:“怎么了?”
“这封信,”沈娴抖着手中薄薄的一张宣纸,神情晦涩道:“是杨司空送给我的。”
荀攸:“…”
几个月前荀攸还为了沈娴夺|权的问题跟他叔叔荀彧大吵了一架。
荀攸对于这个年幼登基的皇帝原本就没什么好感,在听到了刘协派人给沈娴下毒的消息后,哪怕蔡邕当时的解释是自己并不知情,荀攸也很难再相信刘协和他身边的任何一位老臣了。事后沈娴表面毫无表示,也没有做出一些针对朝廷的动作,看起来像是打算吃下这个哑巴亏,然而主公不“追究”了,不代表其他人也会跟着沉默,谋士们原本就是要为主公扫清一切障碍的人,于是荀攸一直在暗中留意朝廷的动向,他身处汉中,司隶有什么消息传来也快一些。
开始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主要是没有传递消息的渠道。
直到袁绍带兵出征,司隶剩下了荀谌和沮授守家门。
荀攸心想这下有好戏看了,袁绍把荀谌留下了不就代表把司隶的大门向着益州敞开了嘛。
然而荀谌除了在最初给荀攸送了一封很普通的信告诉他自己会留在司隶帮袁绍主持大局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传递来了,不仅如此,荀攸和张鲁派进司隶的奸细大多都被荀谌揪出来处理掉了,有少部分虽然成功潜伏下来了,但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司隶查的太严了,万事都难开展。
荀攸表示自己有些心塞。
但他完全能明白荀谌的做法,荀谌留在袁绍那里并不是因为他要给沈娴当内应,而是因为他就想留下。
没了荀谌的帮助,地下工作难以开展,荀攸只得将此事暂时搁置。他觉得有荀谌在,短时间内除了军报就不会有其他的秘密消息被送来了,直到今天收到杨彪的信。
“你跟杨司空关系很好?”荀攸把杨彪的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之后,狐疑地问沈娴。
沈娴摇摇头:“文和应该跟他关系不错?不过文和也说过杨司空曾经想杀他来着,但是他跑得快。”
荀攸撇撇嘴:“杨司空邀请主公你入城一叙…你看这算不算是鸿门宴?”
沈娴想了一会儿,慢慢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杨司空没必要这么做,如此明显的陷阱谁会跳下去啊——这信是怎么送来的?”
沈娴挑开门帘对着外面喊道。
“走的内部渠道。”
沈娴一听就皱眉了:“内部渠道?你们的内部渠道还能让杨司空知道——人呢给我进来说话!”
敌人都已经渗透进来了,不想着赶紧找出奸|细就地正法,还敢兴致勃勃地跟老大说“我们被发现啦!”
真的很智障有木有?
“刘太尉您误会了。”司礼卫没出现,一位身穿黑衣刺客打扮的人缓缓走了进来,他摘下了自己的面罩,把一块明晃晃的金牌扔到了荀攸的桌子上:“我就是内部渠道。”
看着面无表情的史阿,沈娴眼疾手快地抄起砚台拍了过去,遗憾的是史阿偏了偏头,砚台摔在了地上。
没打中,真可惜,沈娴遗憾地想。
沈娴最近脾气挺怪的,别人以为她要发火的时候她心平气和,别人认为这件事情不该生气但她却偏偏就炸锅,比如现在,荀攸觉得沈娴都不顾形象扔砚台了,一定是气得要爆|炸了,但她偏偏下一秒钟跟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托腮看着史阿:“史阿,你真的不考虑换个老大么?”
荀攸心说有这么挖墙脚的吗主公!然后就见史阿淡淡道:“我跟着我师父。”
史阿顿了顿,见沈娴没什么反应,就继续说:“师父让我帮杨司空给太尉大人您送一封信。”
荀攸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对着沈娴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要小心。
在荀攸看来,甭管是蔡邕还是卢植,杨彪还是史阿,只要曾经是刘协身边的人,可信度都要打折扣。尤其是史阿,这小子一向神出鬼没的,武功不见得最高,但跑路的本事一等一,谁都没抓住过他,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好似一枚幽灵。
但沈娴却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虎贲营是刘协的直属部队,只听从皇帝一人的命令,其余的别管官有多大,说话统统不算数。然而刘协会授意杨彪给沈娴写这样一封邀请她来长安的密信吗?除非刘协想要干掉沈娴。
但是听史阿的语气却并非如此,倒像是王越自作主张。
所以这当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发生了。
暂时按下好奇心,沈娴小心地试探着:“你知道这封信里写了什么吗?”
史阿摇摇头:“不知道,但我可以猜出来。”
这不太像是史阿回答问题的风格,沈娴产生了点兴趣,她一边示意荀攸派人把周围监视起来不要让人靠近,一边顺着话题往下问:“那你猜猜看。”
史阿沉默了一会儿,沈娴注意到他低垂的眼睫在轻轻颤抖。
沈娴耐心地等待着,好久之后她才听到了史阿缓缓问:“太尉大人,您想要皇位吗?”
荀攸猛地站了起来,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沈娴面不改色地道:“你胆子太大了,这种大逆不道的问题都敢问出口,来人,把他拖下去绑起来送回长安城,交给陛下亲自管教吧。”
两个司礼卫应声而入,他们押住了毫不反抗的史阿想要把他拖走,史阿一直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沈娴,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下场如何,只想从沈娴那里得到结果。
沈娴在史阿即将被拖出门的时候抬了抬手,司礼卫们得令,又默默地把史阿扔回地上走了出去。
“他还能活多久?”沈娴忽然问道。
荀攸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娴又看看史阿。
史阿摇摇头,不知道是否认“刘协要死了”这件事情,还是单纯不知道刘协能活多久。
“这时候想起我来了?”沈娴慢慢地笑了:“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不是,”史阿犹豫了片刻后说:“伏皇后和师父。”
皇上确实有事隐瞒,但并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荀攸脑海中明光一闪,他警惕地盯着史阿。
沈娴还在继续询问:“想让我帮忙治病?”
史阿摇头,看着沈娴的眼神难以言喻。
“我懂了,”沈娴拍拍手,了然道:“他是想杀了我…因为伏后怀孕了?”
史阿闭上了眼睛。
“真可惜,”沈娴微微一笑:“你觉得袁本初会让没有袁家血脉的皇子出生吗?”
“会。”沉默了好久的荀攸忽然开口,他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语气冷然淡定:“刚出生的孩子会被有思考能力的大人更好控制,再加上伏后的家族已经没落…”
他冷漠地看了史阿一眼:“没人能阻止袁本初把持朝政了。”
沈娴点点头,单手撑着桌案缓缓站起:“袁本初被牵制在了兖州战场,司隶只剩下沮公与和荀友若主持大局,所以杨司空想联合我拼这一把,至少能保证汉室江山不易主,其余的他们也不会关心太多。”
“反正还有伏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么?”
不知道刘协做了什么让人失望的事情,看起来杨彪等人终于要放弃他选择新的辅佐对象了,或许是伏后的孩子,或许是沈娴,但不管继任者是谁,刘协都是一个大写加粗的可怜。
因为刘协最坚定的支持者和强有力的后盾已经做出了抛弃他的准备,但他本人却无知无觉,还认为自己拥有反戈一击的力量。
尽管刘协就要众叛亲离孤立无援,但沈娴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喜悦,相反,她心中狠狠地打了一个寒噤:看看,这就是权利之下令人作呕的黑暗,只要没有了利用价值,或者是有一个更合适的目标出现,哪怕是再可靠的亲信,都有可能不声不响地弃你而去。
想要攻下长安城,沈娴会让孙策率领手下战士们一路打进去,从一开始她就不打算和杨彪合作,就算杨彪能让她兵不血刃地进城,但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一切都是等价交换的沈娴明白她一旦答应了杨彪的请求,后续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沈娴不会对杨家举起屠刀,但她也绝对不可能让杨家、让任何一个世家再在皇权上分得一杯羹。士族把持朝政的局面,她要彻底消除。
哪怕会花上很多时间,但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沈娴就不能放任自己走东汉和两晋的老路。
沈娴把密信揉成一团纳入掌心中:“告诉杨大人,我会去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