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把邵慧敏在出事那晚致电给我的完整内容告诉给罗永刚。
只告诉他邵慧敏当时正为了什么而感到害怕。还有很多东西是无法告诉他的,比如邵慧敏对我说她见到了自己死去的丈夫,比如在她当时突然受惊将电话挂断后,原本我应该立即打电话过去询问出了什么事,可是没想到就在那个时候,她丈夫前妻的魂魄却突然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所以,我觉得邵慧敏的死很可能存有非常异常的因素,但这点同样无法告之罗永刚。
而有一点几乎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她受惊挂断电话的时候,正是凶手出现并袭击了她的第一时间。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就夜不能眠,我总是一遍遍想着照片上那些可怕的画面,想象她死前得经受多大的痛苦才最终离世…因而,最初那几晚我几乎每夜都会梦到邵慧敏血淋淋的身影坐在我床前哭,质问我为什么不相信她的话,不去救她。
但是醒来后床前又什么也没有,也许,邵慧敏的怨气终究没有强烈到死后能跑来找我。
而日子在那之后仍不紧不慢地继续着。端午过后紧跟着中秋,狐狸做的肉月饼又让店里生意忙碌了一阵,快到国庆时才慢慢清闲了下来,但相对于忙碌,清闲却是更令人难捱的,因为那就意味着有更多的时间会同狐狸相处。
他总是若无其事的。在同学会那晚我对他胡言乱语了一通之后,在他撞见铘强吻了我之后。
仿佛那一切都从未发生过,每天同往常一样跟我和杰杰闲扯,同往常一样抱怨我做的饭菜难吃,然后在我躺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一屁股坐到我身上,跟我抢电视遥控器。
但我却无法同他一样健忘。
所以虽然每一天看起来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在那晚当我要求狐狸亲我一下,却被他拒绝之后;在铘吻了我,而我却并没为此感到特别羞怒之后…其实很多东西都已经没法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于是,每一天空闲的时候,便成了我想方设法避免同他们俩人中任何一人独处的艰难时段。铘还好,狐狸这没羞没臊的,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因而分外的让人困扰。他却还总是不自知,时常就那样突然间过来用毛烘烘的脑袋蹭我一下,或者弯眼冲着我一笑,这些举动以往早已习惯成了自然,现在却每每令我如坐针毡。这样慢慢的一天一天熬过去,当风卷着树叶吹到人身上,感到的不再是凉爽而是有些刺骨的阴冷时,冬至到了。
每年冬至狐狸会做上一桌子的菜,给我用来祭拜我那些已经不在的亲人们。
小时候这都是姥姥做的,姥姥走后狐狸接了手,但他做的供席和姥姥的不一样。姥姥的祭拜完了把菜重新往锅里回一下,我就能吃。但狐狸做的就只能给死人吃,因为那是用给死人专用的调料所制成的。
浪费么?
我不知道,反正年年冬至摆了酒席,到第二天早上那些菜就全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祭拜的亲人们吃掉了,还是被狐狸拿去倒掉了。
今年也是如此。
没到傍晚,客堂里就被狐狸端上来的满桌子菜肴香气塞得满满当当,杰杰口水流得快要挂到地上,但狐狸总是走来走去的,他也就不敢贸然跳上桌偷吃。
我则在沙发上叠着纸钱。到狐狸将所有的菜都端上桌时,纸钱也就差不多都叠好了,满满装了一脸盆,端到供桌前放好,随后抽出香来点燃了,便往纸钱上送了过去。这是惯例,吃饭前先要烧纸钱磕个头,跟姥姥他们报个平安。但奇怪的是,往年这香在纸钱上一点就着,今次不知怎的,在纸钱上烫了好几个黑洞,可纸钱就是没有燃烧起来。
“怪事…”于是边继续努力用香头烫着,一边不由嘴里犯着低估。狐狸闻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半晌,咂了咂嘴道:“这火怕是点不燃的了。”
“为啥?”刚随口问道,谁知手里的香忽然嗤的下灭了。不由吃了一惊,怎么好端端的香会灭?周围又没有风…
“有怨气挡道,不想让你的老祖宗们领供啊,小白。”
“什么??”
狐狸的话令我再次一惊。以致捏在打火机上的手微微一滑,那打火机噗的声响窜起老高一团火,顷刻间将我手里那三根香烧得断成两半。
“有谁死而不安吧,”见状狐狸走了过来,将打火机从我僵直了的手指中取出,轻轻丢到一旁:“想想是谁,不然,今儿这席怕是没法好好供的了。”
“有你在也不成么?”我蹙眉。
他笑笑:“哦呀,你是想欠我的情么?”

第111章 完美二

坐了将近两小时的车后,我到了安葬邵慧敏的那片陵园。
也许是这里的人都习惯了只在清明扫墓,所以尽管是冬至,进到陵园里却几乎看不到扫墓的人,三三两两几个管理员在修建着茂盛的冬青,自下往上看,层叠林立的墓碑和基石将这寂静的陵园堆得仿佛一座雪白的山。
选择在这座陵园里安葬自己亲人的,通常都是一些家境比较好的人,以坟墓面积和安置方位划分,依次为每平数万到数十万不等,甚至还有百万的天价,这样的价位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压力已经是颇大的了,因而比较拮据的那些,则只能完全被它拒之门外。
所以你看,别说死后众生平等,即便是死了被埋葬了,人的富裕与贫穷、尊贵和卑微,还是会被清清楚楚地区分开来。因而金钱至上,这真是人从活着到死亡一直都不得不去信奉着的一样东西,虽然我可以不以为然地说,自己死后骨灰撒入自然,其实感觉比任何坟墓都要好。但对父母能那样么?对姥姥能那样么…
邵慧敏的墓在一个风水相当好的位置,墓室四个平方米,连同石碑石像和边上的绿化,要价五十万。
五十万,普通人该能贷款买套不错的房子了,在这里只能买一个土坑和一堆石头。
我走到她那块整个儿用汉白玉砌成的墓碑前,低头看了看她的照片。
照片被镶在一个小窗般的凹槽里,上面的她笑容甜美,意气风发,同最后见到她时的样子判若两人。常言道人之将死气色败,这一点的确是有道理的,只不过病危者的“败”人人都能看得出来,但因气运将绝而致命的人的“败”,却只有如我这样的人才能看得出来。
可惜看归看得出,没办法预知和阻止她的死,那么有这能力又有什么用。
似是感觉到我心里所想,边上那座坟内一道身着黑色寿衣的人影飘出,苍白的手指扣着苍白色大理石墓碑,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冲我嘿嘿笑着,笑得很大声,像是要引我的注意。
我把头低了低,装作什么也未看见般将狐狸做的糯米球摆到供台上。
随后把边上那些摆得已经枯萎的花收拾干净,取出香点燃了案台上的香炉,等待三株香整齐燃着三道烟线似的笔直烧了一阵,然后慢慢化入空气,我才蹲到墓碑前,对着照片上的邵慧敏道:“我来看你了,慧敏。”
冬至夜里,我点纸钱却怎么也点不着,狐狸说那是因为有怨气挡道,不想让我的老祖宗领供。
这种事我从来没有碰到过,也想不起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东西会对我怨恨至此。加之后来被狐狸的话一激,所以一恼之下我从阁楼取出姥姥压箱底的那些开过光的印度香,撕去金箔做的封口将它们点燃了,而这一次,那些香没再无故熄灭,并且很顺利地便将盆里的纸钱也都烧燃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些香比普通的香更粗,还是因为那些作祟的怨气同我一样,无法忍受印度香浓重得令人有些作呕的香气。总之,那一夜便在印度香无法消散的可怕气味中没有任何异常地度过了。
直到第二天,我收拾了东西对狐狸说,我要去给邵慧敏扫坟。
他听后问我是不是认为昨晚的事是邵慧敏干的。
我说不是。我不认为邵慧敏是个死后将她的怒气转发到无辜者身上的人,虽然她本质有些自私。而我之所以突然想去扫墓,那是因为昨晚发生的事让我觉得,我不应该因为邵慧敏死亡时的惨样,而从此逃避她。并且,若她现在存有极强的怨气,我想知道那都包含了些什么,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能在她死后,还能听她继续诉说的人。
狐狸听后,看着我的目光若有所思,似乎是想对我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笑嘻嘻将他做的纸符塞进了我衣袋里,然后在目送我出门时对我道:“记得别带任何东西回来呐,小白,免得我又要浪费大把的糯米。”
但我才不需要他这样提醒。
陵园里虽然那种东西很多,但自小到大我去扫墓,却也从不见会带回来什么东西。我自中学时起就不再会犯那样的错误了,况且,避开那地方东西的办法其实简单得很,只要视若无睹便可以了。
无论怎样,坟地其实是个比命案现场,自杀现场,医院之类的地方,要安全得多的一处所在,因为基本不会有特别重的戾气,不然,它怎么会被称作安息地呢。
但是对于邵慧敏,我却没有太大的把握。
毕竟她死时的状况那么凄惨,想必,此时灵魂也是仍未得安宁的。所以我此时来到陵园为她扫墓,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并且,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同现在的她好好谈一谈。
只是很奇怪,无论从她的坟墓来看,还是我为她上的香来看,她似乎并没有怨气溢出。她的坟墓很干净,香也没有任何异样,似乎人早已往生了。但这样一来,倒反而越发令人感到有问题,因为像她这样死于非命的人,并且死的极度痛苦的人,通常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会平静进入往生。
“慧敏,你在么?”于是沉默了一阵后,我又继续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对它道:“你知道我可以看见你,所以,如果你在的话能不能出来和我聊聊。”
“我没想到你会死,真的没想到…在我见到你用那枚戒指试图害别人,甚至害我的时候,我承认我是讨厌你的,甚至打算从此再也不同你往来。但是慧敏,你要相信我,如果我知道你会遭到这种命运,我是宁可你将那些可怕的命运分一部分给我的,至少你可以继续活下去…”
说到这里,邵慧敏的坟前依旧平静如常,但依稀能见到边上那些坟墓上逐渐渗出了一些黑气,甚至隐约可以看到一些面孔,那是此地死去已久但为了某些原因而仍逗留于此的人们。它们感觉到了我,所以纷纷出现并紧盯着我,低低说着些什么,试图让我听见,而周遭的温度因此而降得更低了一些,我不由打了个寒颤,用力裹了裹脖子上的围巾,我将自己的目光放空好彻底无视那些东西的显现,然后继续道:“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所以,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个杀害了你的凶手是谁。罗警官在调查你的案子,他是个很不错的警官,在很早以前我们就认识了,只要你告诉我线索,我想我会帮助他将那名凶手绳之以法。但是…”迟疑了一下,我再道:“但是,也可能那个凶手靠人是无法绳之以法的,因为你总说你见到过你死去一年的丈夫又出现在你周围,似乎还跟着你…”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在你身边时,我从未见过有男性的魂魄出现。却有着另一个在跟着你,只是你不知道。它借着你的那枚戒指缠上了我,知道么,她是你丈夫那名死去已久的前妻。我记得你曾说,她是跳河自杀的,但你知道么…她真正的死因,是被你丈夫谋杀的。谋杀,并肢解…”
说到这里不由再次一阵寒颤,我感到脸上飘到了一些凉凉的液体。
原来下雨了。
雨不大,淅沥沥的又冷又粘,仿佛人的眼泪,忽然觉察脚下有什么东西瑟瑟而动,我低头一看,原来是边上那座坟内那名身着黑色寿衣的老者。
此时慢慢从他坟墓处爬到了我的脚边,用他那瘦骨嶙峋的手使劲朝前勾着,似是要勾住我的鞋子。
“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不禁立刻脱口念道,并随即用力跺了下脚。
于是那老者的身影便在一阵震颤中散了。空气中响着他咿咿唔唔的哭声,似有异常难耐的苦楚无处得以宣泄。
对此我只能轻轻说声抱歉。
在此地逗留了好一阵,始终没能见到邵慧敏出现,却引出了这些东西。
没办法,因这地方能感觉到我的那些东西实在太多太多…而死去之人若非已得往生,便是因各种执念强行留在人间,经年累月,那些怨气逐渐递增却无法传达出来。此时骤然见到我,便好似遇到了一个突破口,所以想尽办法也要靠近我,就好似溺水之人见到了一块浮木,振翅的飞蛾见到了光。
只是若因如此,这些东西便都过来找我宣泄,那我怎么可能受得了?毕竟虽然我有着这种奇特的能力,身体却是凡胎一枚,被那么多阴气怨气所笼罩,虽说有锁麒麟在它们不能过分靠近,但少说也得病上一场。所以这次来前还特意带了狐狸做的符,不然,这会儿怕是没那么容易摆脱这东西。
思忖间,那雨又下得大了些,卷着风打在脸上冷得有些刺骨。四周早已一个人影也没了,邵慧敏的坟墓依旧寂静如初,于是放弃继续在她墓边述说,我四下看了看,准备找个地方避避雨。
但刚要下台阶,却见台阶下有个人撑着伞正慢慢朝我这方向走了过来。
一上一下刚好将小路堵住,于是后退着到一旁让开道,等他从边上走过了便要急急往下跑,不料那人忽然回头叫住我道:“请问,这里是D18区么?”
“对。”我答。一边顺势看了他一眼,随即一呆,脱口道:“狐狸?你怎么来了??”
他闻言怔了怔,半晌朝自己身后空荡荡的地方看了眼,随后将目光转向我,一脸疑惑道:“你是在和我说话么?小姐?”
我再次一呆。
因为眼前这人粗略一看真的是像极了狐狸,但细看,那眉眼和嘴唇,却全不似狐狸那般妖娆和妩媚。
狐狸头发很长,他颇短。
狐狸的眼睛是碧绿的,而他漆黑如墨。
狐狸像只骄傲的孔雀,绝不可能有他那样文雅安详的气质。
狐狸那双总是弯着快乐笑意的眼睛里…也不可能流露出他那样深刻的哀伤。
“哦…我认错人了…”半晌,我望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嗫嚅道。
他却没有因此而立即走开,一伸手将手中的伞递给了我:“雨很大,你用吧,免得着凉。”
说着便将伞塞进我手中,我愣愣着下意识接过,他朝我笑了笑,转身便往上层的坟群处走去。

第112章 完美三

雨很快让这座陵园看来像笼罩在一层薄雾里,越下越大,于是几乎除了雨声,这地方便听不到任何声音。
那长相酷似狐狸的男人就在这样的大雨里坐在一座坟墓前,什么供品也没带,只静静透过雨丝看着面前那座墓碑,看得非常专注,以致连我在他身后站了好一阵也没觉察出来。但是,如果我是个男人,我想我也会对那块墓碑看得非常专注的,因为墓碑上那张肖像极其迷人。
一个非常迷人并耐看的女人,很年轻,应该不超过三十岁,脸上皮肤像瓷一样洁白,头发像夜色一样黑且柔软。这样年纪便死去,总是令身边人很难释怀的,所以即便雨带着刺骨的冷将这男人全身打得透湿,他仍是无知无觉地坐在那里,静静如一尊雕像。
由他身后侧一点的方向看向他,我觉得我就好似在看着狐狸的另一面。
我从未见过的那一面,深沉而哀伤的一面。
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没有离开,反而跟着他一路来到这里,然后偷偷看着他一举一动的原因吧。常常会想,狐狸这样一个妖怪,他究竟会不会哀伤?而究竟又能有什么样的人、亦或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他感到哀伤?
后来发觉,他似乎是永远不会伤心的,因为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令他生出这样一种感觉来。而他不是说过么,在他生活过的那座叫做无霜的城市,终年的温度是能将人的心脏都给冻结的。一颗被冰冻的心怎会有伤痛的感觉?所以,他自然永不会感到哀伤,也只怕永不会感觉不到最近这些天来,我面对着他时,究竟是怎样一种复杂难言的感觉。
于是不禁对着雨里那背影发起呆来,忘了时间,也忘了眼前这人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直到脚下悉索一阵响动,方才回过神。我收回目光低头朝脚下望去,见是刚才那消失了的黑衣老者,此时他又凝住了魂魄,枯骨般的手在离我脚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伸缩着,想靠近却又存着忌讳,随后抬起头,咧开皱巴巴的嘴唇朝我咯咯笑了两声:“小姑娘…小姑娘…我晓得你可以看到我,帮我个忙好吗…”
我迅速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后退一步想要马上离开此地,脚步声却惊动了墓碑前静坐着的那个人。他回头看了眼,及至望见是我,目光微微露出丝惊讶:“你还没走么?”
“我…”我一时不知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好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窘迫,以致脸迅速烫了起来,所幸他很快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重新望向面前那块墓碑,用他低而柔和的嗓音道:“雨那么大,还在扫墓么?”
“我只是…想过来谢谢你。”终于想到了借口,我答。
眼角瞥见脚下那老者用他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在盯着我看,我捏了捏手里的伞柄,索性朝那男人走了过去。到他身边站定,将伞朝他被雨淋得透湿的身体上遮了遮:“雨那么大,你也还在扫墓么?”
他笑笑:“嗯。我在这里随便坐会儿。”
几滴雨打在了墓碑的相框上,他伸手将它们轻轻抚去。见状我顺势问:“这位是…”
“我妻子,去年这个时候逝世,我来陪陪她。”
“哦…”是他妻子。并不意外,因为碑上明白刻着:‘爱妻周美夕19852011’。
近了看,那张脸越发的美,仿佛杂志封面上那些最漂亮的女明星,却又不似她们那样绚烂到张扬。可惜,那样美好的一个人,这么年轻便就去世了,不由再次朝那张照片看了一眼,心里暗忖,能令狐狸所中意的女人,会不会也应是这副模样的呢…
比如,他曾对我说起过的…他的那位妻子。
想到这里心里突然一阵难受,以致一不留神将那把伞脱手落地。
这瞬间雨劈头冲到了我身上,那男人见到了,忙起身将它拾起,匆匆忙忙将我重新遮住,又用手掸去了我头发上的雨丝。
奇怪…这感觉真奇怪…因为他手指上那淡淡的香水味,似也是同狐狸最近所用那款极其相似。以致我不由自主用力推了他一把,及至意识到我推的并不是狐狸,脸再次烫了起来,烫得我不由捂住脸蹲到地上,任雨被风卷着吹在我脸上,冰冷的感觉却无法令自己心跳的速度变缓。
“不好意思,我是…”男人似也窘迫了起来,他站在离我两步远的距离一手撑着伞遮在我头上,一手有些无措地垂在一边:“我只是…刚才不小心…”
“我也是不小心…”我打断他的话,脸藏在指缝间对他道:“因为你实在很像一个人。”
“像一个人?”他闻言似乎怔了怔。
“是的。很像,我从没见过有哪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会相似到这种地步,所以…”
“所以刚才你把我当成了他?”
我犹豫了下,点点头。
他于是朝我走了过来。
到我身边蹲下,撑着伞望着我,用他那双同狐狸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而这种感觉是令人窒息的,虽然此时此地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狐狸,却无法阻止自己的脸再度发烫。
“你喜欢他是么?”他那样看了我半晌后突兀问道。
我一怔。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恰在此时包里的手机铃突然响起,我匆忙站起身将它从包中取出,一边朝他歉然地笑笑,一边如释重负般将手机接通:“喂?”
“宝珠…我林绢…”手机那头林绢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得像个陌生人。
“你怎么了?”
“我好像发烧了,你能给我带点退烧药过来么?”
“发烧?那怎么不去医院??”
“走不动…”
“那好,我马上过来。”
挂断手机后想同那男人告辞,却在见到他隔着雨帘望向我的那双眼时,不由迟疑了一下。
“你是要走么?”见状他站起身,将伞遮到我头上问我。
我皱了皱眉,因为这样的距离又令我闻到了他身上那同狐狸极其类似的气味。于是用力推开了他手中的伞,我抬头望向他,脱口道:“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是的,我很喜欢他。但是他永远不会知道这点。”
“为什么?”男人目光微闪。
“因为我不会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
“因为这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
“什么事不可能发生?”
“比如…比如他会如我喜欢他那样喜欢上我。”
“你怎么知道?”
男人问。我却不知该怎样回答。
瓢泼的雨冲在我身上,冰冷的感觉令我身体其它感觉似乎一时都给冻结住了,所以我想此时我才会在这里,面对一个有着张熟悉的脸,却完全陌生的人,说出这些我闷在肚子里久得快要发酵了的话。
以为是在说给那个熟悉的人听。
如果真能这样直接和坦白,倒是好了,可惜我做不到。
于是后来又做了什么说了些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寒冷的感觉随着林绢家距离的接近而愈发清晰,到后来整个人哆嗦成一团,连呼吸都似乎也已冻成了冰块。
直到推开林绢的卧室门走进去,看到林绢后同她一起指着彼此惊呼出声,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状况有多糟糕。
林绢躺在床上哆哆嗦嗦地看着我,脸色蜡黄,像只隔夜的三黄鸡。可是她看着我的眼神仿佛我病得比她更加厉害:“哦!我的老天爷!宝珠,你是刚被谁抛弃了么??这大冷天的把自己搞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那现在是你来照顾我,还是我来照顾你?啊??”
我没回答,只将包里给她买的那些退烧药一股脑的丢到她床上,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外套一脱倒头便睡。
说也奇怪,这真不知道是怎样让我睡着的,全身又湿又冷,那毛衣和围巾好像被水浸透的湿棉絮一样缠裹在我身上,可即便是这样不舒服,我眼睛一闭上,却很快就睡着了,林绢试图叫醒我,可她在床上的说话声轻得就跟蚊子叫,我一个字都听不见。
这样又黑又沉地不知睡了多久,当一股极冷的寒气从我脸上倏地滑进我身体时,我一个激灵从地毯上坐起来,醒了。
醒来只觉得浑身冻到发抖,而林绢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直愣愣看着我,一张脸在黑暗里白得发青,那看着我的眼神活脱脱像在看着一只鬼。
“绢?怎么了?不舒服?”我不由拖着僵硬的身体爬起来走向她。
她却伸手用力朝我一指,颤着声道:“宝珠…你难道没感觉么…”
“什么感觉?”我被她这样子看得有些瘆得慌。
“你真没感觉?”她再问,不知怎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
我不由在原地站定:“到底怎么了?绢?我得有什么感觉??”
“你真没感觉到么?刚才,就在那里,有个女人坐在你身上哭啊…”说着她哇的声哭了出来,猛跳下床一把抱住我,全身烫得吓人,她不停地发着抖,不停地反复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她坐在你身上哭…黑糊糊的一团…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第113章 完美四

林绢确实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因为她平时是多么直爽开朗的一个人,这次却被她看到的东西给吓哭了。
这有点邪门,我知道林绢自从易园的事之后,就开始能看见一些不应该被她看到的东西,狐狸说那是因为她走过了‘阴阳道’的缘故。可是无论看到还是知道那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极不好的,所以颇费了些口舌,我设法令她冷静下来,并尽力说服她相信,她所见到的可怕东西也许只是她高烧所产生的幻觉。